196. 一九六·【第三个世界·西洲曲】·94^^……
盛应弦的大脑里嗡的一声。
那种由意识而至躯体而生的感觉太强烈, 以至于他甚至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他其实面前还站着他应当舍命相搏的对手即使小折梅不是,那个“赵如漾”也一定是。
可是他竟然就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就这样松懈了一瞬。
高手过招, 有时候眨眼间就能决定胜负。
他甚至不可遏制地在想, 幸好赵如漾是打不过他的, 幸好小折梅应当还没有想对他不利
他并没有真正和小折梅交过手, 不知道她的武功如何。但能够坐到“天南教”右护法这个位置上, 小折梅的武功就一定也不低。
他的头脑都开始有丝混乱了。或许是因为父亲做过的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或许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跟小折梅兵戎相见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 才沉声开口道“然后呢”
他其实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到之后的一些发展, 但是他并不预设立场, 因为那样或许会妨碍他公正地看待事情他希望从小折梅的口中得到真相,而不是自己在这里胡乱猜疑。
赵如漾脸上的那一丝冷笑显得更大了一点。
小折梅却好像情绪上并没有过多的变化,只是微微翘了一下唇角, 露出一个有点古怪的笑容。
“家父自知不起, 于是对盛伯父说藏宝图在一个妥善之处保管, 若盛家想要,就拿一个儿子来换,他会把藏宝图所藏之处作为女儿的嫁妆, 两家结成生死同盟, 共享这一注大富贵。”
盛应弦
他惊愕得甚至微微张开了口。
赵如漾仿佛有些按捺不住似的, 在小折梅的身后突然出言道
“这就是为什么你会与琼临定亲, 明白了吗”
他唇角的那一痕笑意宛然,讽刺之意再也压抑不住,睨视着对面愕然的盛应弦, 道
“你难道从没有怀疑过,纪家与盛家虽比邻而居,然家世何等悬殊,为何令尊仍执意要将她聘为你的妻子即使是临终托孤,总可以让令堂将琼临收做义女,好好教养,来日许配一个好人家为何一定是你不可”
为何一定是你不可
盛应弦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都仿佛在嗡嗡作响,这一句话犹如一个魔咒那般,一直在他的耳畔回荡。
他在这种极度的震愕、茫然、痛苦与不可置信之中,五内俱焚,抬起眼来望着站在他对面的那两个人。
啊,小折梅是站在那个赵如漾身前的。她在维护着那位末代皇孙,而不是他。
或许刚刚赵如漾的那句话,就是他自己一直以来最想对盛六郎说的吧。
为何一定是你不可我与她才是互相扶持着一路走到今天之人,为何不能是我
盛应弦不由得慢慢地抿紧了嘴唇。
“那后来呢”他沉声问道,直接打断了赵如漾的诘问。
他并不在乎赵如漾会如何嘲讽他,他只想知道,那个因为父亲沉疴难起而眼泪巴巴地望着他的小姑娘,是如何会变成今日拨动中京风云的“拜月使”傅垂玉的
小折梅哂笑了一声。
“后来”她轻飘飘地说道,“后来,令尊才发现,开启宝藏的钥匙私印问道于天还在宫中,所以他觉得必须拿回来,就做了两手准备,一是督促长子次子考科举、幼子学艺入公门,二是私下联络势力庞大的天南教,借助他们的势力想要盗走私章”
盛应弦
他的父亲,竟然还私下联络过“天南教”
“那么,陆饮冰是”他勉强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他想要问的问题太多了,多到他一时间竟然失语。即使问出了陆饮冰这个名字,他也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
是问陆饮冰是否也是“天南教”中人还是问陆饮冰出手盗印,这背后是否也有他父亲的手笔
不过,小折梅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很了解他的了。他这么模糊不清的几个字说出口,她竟然就微微颔首,替他解惑道
“陆饮冰自然也是我教中人。”
盛应弦“”
赵如漾冷笑道“不过以盛侍郎的分量,还引不动我教出手”
小折梅叹了一口气,略微侧首,对着她身后说道“如漾,你先且莫多言。”
赵如漾“”
小折梅喝止了赵如漾的煽风点火,方转回来,朝着盛应弦说道
“令尊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但他没想到的是他指名要去偷盗问道于天这枚本不起眼的私印,反而令天南教起了疑心。”
她的唇角浮现了一丝微末的笑意。
“毕竟,能让天南教的势力发展到如今地步,教中上下,谁也不是笨人。更何况,天南教本就兴于前朝末年,也是为了一旦中京城破后,支援其它地方可能出现的流亡小朝廷而建立的。”
盛应弦
纪折梅道“教主秦定鼎也曾经是前朝末帝太子手下的暗卫头领,后来逐渐滋生出了自己的野心,觉得既然少主扶不起来的话,就干脆向少主下手,另外扶起一名傀儡,只要声称那傀儡也有荣朝皇室血统,天南教照样可以继续纵横天下,而不必被少主所控制,末帝秘藏也可以为他所用,而不必交还给少主”
盛应弦愣住了。
但小折梅说到这里,忽而停了下来。然后,她居然微微侧过脸去,对身后的人说道
“就到此为止吧。如漾,你走吧。”
盛应弦
赵如漾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走到哪里去你想做什么”
盛应弦心想,太好了,他想问的也正是这三个问题。
小折梅道“我们联手设局,已将秦定鼎陷于万劫不复看起来,杜家也要完了。”
赵如漾“对,可是这跟你让我一个人走,有什么关系”
小折梅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盛应弦从她的叹息声里忽而听出了一种深刻的疲惫。
“因为,我累了。”小折梅说。
“从前种种,我已经不愿再去纠缠谁是谁非但你说得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被人杀死。”
她说到这里,竟然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回过身去,凝视着赵如漾。
她就那么放心大胆地,把毫无防备、空门大开的整个后背,都亮给了盛六郎
赵如漾那一瞬间简直目眦尽裂。
可是她依然目光澄澈地凝视着他,一如当年他们在“天南教”的某个秘密堂口初次相遇时一样。
“天南教永远也不会成事,你也不可能再登上那个从来就不曾属于你的位置那么,为什么我们要在中京掀起一场乱局呢自古至今的所有史籍里,天下大乱的下一句紧接着的,永远都是民不聊生”她说。
“如漾,想要当一个好皇帝,最先应当学懂的道理是什么”她问道。
赵如漾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他也从来都没有接受过这种帝王教育。他从降生下来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人为他正过名,他也没有享受过一天身为龙子凤孙的好日子
永远都在奔逃,永远都在躲藏,永远都在隐姓埋名,永远都在被鞭策着苦苦挣扎
他都在“天南教”里经受过怎样的锤炼与多么残酷的教导,他根本就不愿意再去回想
可是面前的姑娘这么澄澈坦然地望着他,语声清清琅琅,像檐前的雨,穿透竹帘的风,被风拨动的护花铃。
“我对家父的记忆并不深刻了但我记得,他曾抱我于膝上,教我念书。”她说。
“念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然后对我说,要我好好记住这句话,等将来我长大了若有一天还能够遇见赵家的皇孙,便要我对小殿下复诵,教他也莫要忘了这句话”
“因为,末帝正是因为忘记了这句话,大荣才在一夕之间覆灭的。”
赵如漾
一股猝不及防的酸涩之意,忽然猛地撞入他的眼眶之中。
是吗是这样吗
她想要告诫他的,其实是什么
其实已经不需要她说出来了,他也能够猜到
“即使无法登上那个位置,也要做到一位明君所应当做到的事啊,如漾。”她叹息似的轻声说道。
赵如漾“”
他一言未发,但有一道水痕由他的眼中划了下去,沿着他的脸颊,一直滑到了下颌上。
独怆然而涕下,他现在明白这句诗的含义了。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最后深深地望了纪折梅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果断一转身,大步向着这间密室的门外走去。
他想,琼临是个聪明人。她应当知道,就这么放走了他,接下来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吧。
他与那张辉煌的宝座已经隔了三代,其实抗争到现在,也只不过是为了一口气、为了对得起自己那身不由己的苦痛童年罢了。
在盛六郎无知无觉地于盛家村里好好地长大,习文、练武,一切都按部就班、顺理成章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在逃命。
从一个人的背上换到另一个人的背上,在山林和荒野间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直到被“天南教”的人找到。
父亲死了,母亲死了他听到秦定鼎对他所说的身世之谜时,还以为自己终于遇上了忠臣,自此至少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但他进入的不是什么桃花源,而是炼蛊场。
秦定鼎口口声声奉他为“少主”,却是把他这个无依无靠、什么也不懂的孤儿放在火上烤。他不拼命去学那些旁门左道的本事的话,面前铺展开的,就是一条死路。
再然后,纪折梅出现了。
也是秦定鼎发现的她,却并没有把她直接带回教里来。
他派人伪装成附近的猎户、退役回家的伤兵和应聘而来的武教头,去教导她的身手,同样告知她身世之谜,在她那幼小的心灵中煽动对于大虞的仇恨,对于自己已定亲的夫家的仇恨
他要把她与盛六郎之间由“婚姻之约”和“青梅竹马”所产生的情分与连系切割开来,同样把她塑造成为在这世间孤立无援、却又身负深仇大恨的孤儿,这样她才能转向“天南教”求助,并将“天南教”作为自己唯一真正的栖身立命之所。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与她相识了。
从那以后,他们再不是孤立飘零的两个孤儿,而是彼此可以守望相助的盟友。
直到今天。
直到她在一切的终点,再一次选择了盛六郎。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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