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西北并非每年都会下很多雪, 大多是干冷伴随着冷风呼啸,刮薄了地层,也刮穷了百姓。

    所以去岁一连四场雪, 年关还有厚雪,才叫人感叹, 瑞雪兆丰年。

    今年到了十月中都还没下雪。

    但条街的铺子门前, 都已挂上了厚厚的棉帘子, 有人在街上行走, 都得揣着手捂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俩眼睛来。

    往常这种时候出来吃饭是很需要勇气的, 尤其是对来自天南海北的行商而言,一路从家里或者客栈往食肆来, 就得冻个透心凉。

    只有澡堂子,在这种时候热闹非凡。

    大伙儿都乐意花上几个或十几个铜子儿, 袒露在热乎乎的水池子边上, 喝一壶小酒,吃两盘儿切得薄薄的萝卜片儿, 大半日时间就过去了。

    但今年大家还多了个去处,聚福食肆里也是热气蒸腾,这热气还忒香。

    鲜香浓郁的羊汤味儿, 亦或是麻辣烫嘴的猪骨汤味儿, 甚至还有深山里采摘来的菇类清香汤汁, 在炭火的加热下,散发出浓浓烟火味道。

    “嘶这不比在澡堂子里舒坦多了还不怕喝多了不舒服。”有人坐在大堂,一口酒炫一口肉, 浑身暖意融融, 热得袄子都解开了腰带, 散在身体两侧,露出泛黄的里衣。

    外头有人搓着手掀开门帘子进来,咕哝几句这天儿贼冷,闻言也深吸了口气笑了,“可不是,澡堂子里萝卜片儿都没俺们登州的甜。”

    先前说话那人是京城来的,反正都是群走南闯北的汉子,说话也不讲究熟不熟,见面就是朋友。

    “这大冬天的,除了澡堂子,也就在聚福食肆能热得浑身冒汗,哈哈哈不行,忒热得慌了,我把袄子脱了。”

    好几个觉得热的,早就脱了,额头都是汗。

    吃拨霞供也就这点勉强算是缺点了,吃完了是不敢立刻出门的,怕着凉。

    候客区原先是给客人等候就餐用,冬天没那么多人,这里反倒是成了落汗的地儿,玩会儿游戏,喝几碗凉茶,等身上干了再往外走。

    往常都是这么个流程,但今儿个不一样。

    大家刚开始吃得热火朝天,张三壮就叫人在柜台前放了三张桌子,上头一溜摆了六个模样奇怪的瓦罐。

    “这么大茶壶这是要叫咱喝个水饱吗”有人等锅子开的功夫凑过来看,“诶闻着还有点甜滋滋的味儿,有意思。”

    里面都是都是已经做好的可乐,旁边还放着个用棉被捂住的瓦罐,放得是新冻好的冰块。

    天虽然冷了,说是滴水成冰,但放在木框里的水要凝固成冰块也不容易,不是很均匀,倒出来总是有水,到最后全连在一块儿了。

    这时候硝石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将放着木框的瓦盆放进一个更大的瓦盆里,外面一层稍微放一点点硝石,整个儿盖上。

    和着冷天儿,一会儿工夫掀开看,里面一层绝对冻得特别匀停。

    拿锤子轻轻一敲,掉下来的全是拇指大小的漂亮方块冰。

    张三壮见有人问,面上多了点得意,扬声笑道“诸位贵客,咱们聚福食肆上了新饮子,东家有喜,特令咱们一人送上一碗尝尝鲜”

    刚吃上羊肉的登州汉子闻言笑了,“你们东家有喜够频繁的呀,怪不得从来没见着过,这是天天躺小娘子肚皮上了吧”

    大堂里轰然大笑。

    都是汉子,真有女客也往后头炕屋走了,不会在大堂里,说话嘴上没什么把门,也没人会在意。

    张三壮也不欲叫人知道东家是苗婉,跟着嘿嘿笑,“瞧您说的,这四时八节的,家里人过寿,有亲朋自远方来,子子孙孙辈儿的添新丁,可不都是喜事儿嘛咱东家大气,有啥好东西都爱跟人分

    享,赶紧的,给各位客人们倒上。”

    大堂里三个伙计听了,麻溜拿碗去接。

    有人凑过头来看,见瓦罐稍微一倾斜,那壶嘴儿里倒出来的是黑乎乎冒泡的液体,唬得往后一退。

    “嗬这啥玩意儿啊掌柜的这是准备给咱喝毒药”

    张三壮嘿嘿笑着打开冰瓦罐,舀了一勺子冰放进去,自己先喝了一口给客人看。

    喝完他咂摸着嘴儿呼出一口气,这东西越喝越好喝,在热得冒汗的环境里,来一口冰的,果真如阿婉所说,透心凉,心飞扬。

    “甭管是吃烤肉烧烤水晶肉还是拨霞供,喝上一口这饮子才叫一个爽,不信客人先试试”

    几个胆子大的见状凑过来接手,被碗壁冰得嘿哈出声,“大冬天给咱喝冰饮子,你们聚福食肆挺有意思。”

    说完浅唱一口,嗯甜滋滋的还有点炸舌头,有点不大适应,反正感觉不是啥好东西。

    可怎么说呢甜滋味儿下了肚儿,稍微还有一点点泛甜的焦苦,沁凉喝下去,刚才吃拨霞供起的燥热全被压下去了。

    感觉不大好喝,就是还想再喝一口。

    有吃了会儿拨霞供满头是汗的早已经干掉一碗了,“呼喝嗝这个爽嗝”

    一句话打了两个嗝,说的人忍不住笑,听的人也被逗乐了。

    “秦烟杆子你不行啊,这才吃了多点儿你这就撑了”

    那姓秦的行商摸着肚子哭笑不得,“没饱呢,我还能吃啊,不是这冰饮子的问题吧”

    他说话的功夫,也有人滋啦滋啦地喝完,打着嗝叫起痛快来,“嗝再来一碗”

    张三壮笑眯眯道“咱们一人送一碗,第二碗开始就五文钱一碗了,这东西也不好多喝,喝多了肚子凉,还占肚儿吃不下饭去,就拿来消消火是好的。”

    有人听见比四文一碗的奶茶还贵,也来了兴致,都凑过来先把免费的喝了。

    真有喜欢这味儿的,非要喝第二碗,花了五文钱,喝下去,长长一个嗝打得他自己哈哈乐。

    有人问“这冰饮子叫什么”

    张三壮指了指旁边的小黑板,“这东西别看贵,实打实拿三贯钱一斗的糖做出来的,可口又可乐,故称为快乐水,甭管吃什么火辣滚烫的东西,来一碗,保证火辣全消,快快乐乐来咱食肆,高高兴兴回家。”

    “哈哈哈,快乐水这玩意儿咋听着有点像春药,还是下火的那得多给我来一碗”

    “我也再来一碗这东西得就着麻辣拨霞供喝,嗝爽”

    “给我也来一碗,甜滋滋的,我娘子肯定喜欢,能不能带走”

    张三壮从一旁拿出小巧的瓷瓶,“天儿越来越冷了,不独快乐水,拨霞供咱也外带服务。

    食肆里卖拨霞供的锅子,当然付押金连锅带汤一起拿走也行,锅子五两银子一个,这瓷瓶要押金五文钱,外带三文钱一瓶,凑个吉利数儿。”

    “那敢情好,给我来个三瓶,再给我来一锅汤带走,我回头在家里煮,我们家娘子也想这一口了。”

    “对对对,干脆你们给我送一趟,我家里人多,要两锅汤,来六瓶快乐水”

    “我要两瓶先给我再来一碗”

    天冷了以后,张屠夫父子每回都是烧好几大锅水,一下子杀出三天的猪来,省得每天都要受冻,没事儿也来聚福食肆帮忙。

    聚福食肆里新买了一辆骡车,只要不是太远,张屠夫和张大壮爷俩都能连送货那辆骡车一起赶着,给各处送外卖去。

    如此一来,天虽然冷了,可乐和拨霞供反倒是在食肆里兴起来,甭管是在食肆里吃,还是在家里吃都方便。

    今年定北

    将军在西北,又出了千金楼和聚福食肆这样的好地方,行商留下的比去年还多。

    千金楼倒是因为十月初走了一批行商,生意有所滑落。

    聚福食肆却创了新高,一举破了五千两的流水,两家铺子算是打平手。

    给张三壮那个得意啊,“我说什么来着还是咱们食肆只要上新,我做掌柜不比麟哥儿差”

    这回奖金和工钱可该一视同仁了吧

    苗婉表示,可以。

    张娘子话就更实在了,“只要你能挣钱,你就是想跟财神爷挤挤贡台,咱也把你抬上去摆好,给你喂香吃。”

    几家人都笑得不行。

    张三壮“”阿姆你咋就不盼我点好呢

    阮嘉麟被人撵上了也不急,问题是急也没用。

    天一冷,苗婉心思都放在那些羊毛和鸭子身上呢。

    胭脂和妆粉上新结束后,她也没出新品,还入关了一批行商,千金楼这个流水已经很能看了。

    也不是苗婉不乐意挣钱,但挣了钱大多数都要给定北将军府送去,着实影响她研发新品的热情。

    她想着要送金银,不如就跟分干利一样,直接用货抵银子

    起码本钱和利润相比,肯定还是利润更香啊

    但千金楼前面的货抵上贡就差点意思,总不能叫固北军里的将士们描眉画眼去吧

    可保暖的衣裳不一样

    这东西要是能发下去,也算是为边关将士们尽一份心了,而且底下的将士心里保管记乔家的好。

    一个是挖她的心肝肺拱手送银子,只得到陈老贼虚伪的感谢,说好的宅子到现在也不见影儿。

    一个是钱全攥在她手里,不止能哄陈嗣旭,还能让固北军记她的好,乔瑞臣在军中能更如鱼得水。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阮家大房已住进了旁边修缮好的宅子里,阮衾两口子住到了千金楼去,暂时算是安稳下来了。

    所以苗婉把胭脂水粉先放在脑后,带着阮家二舅母和二表嫂,一门心思攻克三层织布机的问题。

    连着俩月,金道尊和金佛都送了,苗婉简直呼吸都在痛,她觉得多送几回,坟头套餐又在等着她了。

    可能是这个摆脱坟头的动力太足,能用脚踩踏板,以实现三层变换位置织布的机器在月底之前做出来了。

    其实这就是西方珍妮织布机的变款,江南也有类似的织布机,不过是两层,踏板就安置在挂经线的钩子下面。

    要做两层踏板,实现打底的三层经线上上下下挪动,是最费工夫的。

    因为三层和两层完全是两码事,两层是一上一下,也就是上下的一种变样。

    三层是上下、中下、上中三种变样,两个脚踏板根本没办法实现均匀往经线上纺纬线。

    好在二舅母大李氏不愧是江南织造世家的传人,她很快就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与原先的样式差不多,只是没人往这个方面想而已。

    只要加一层经线轴控制板,纬线梳理锤做厚重一些,做三个踏板,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操作是复杂了点,但做熟以后效率就上去了。

    二舅母甚至还把跟小风车一样的江南纺车也画了出来,这可比纺锤好用多了,羊毛线分粗细不同都能纺出来。

    棉线也能够纺粗细不同的线,还能编成两股和三股固定在纺锤上,纺出更坚韧的线。

    大李氏解释,“这其实是用来做蚕丝的纺车,蚕丝虽韧性好一些,却也容易被勾破,所以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改良纺车,名动京城的云锦就是用这种纺车纺的线,后纺织出来的。”

    苗婉看二舅母的眼神像是看会移动的金子,“二舅母,你怎么才来

    呀咦呜呜恨不相逢早”注

    大李氏“”怎么着,你还能娶我不成

    笑闹过后,于家很快就把机器给做出来了。

    于家知道这是好东西,于阿达都来了,“阿婉啊,织布机咱们是万万不敢往外传的,我就是想问问,这纺车能不能买下图纸来呢”

    这东西肯定好些人乐意买。

    苗婉是愿意的,若家家户户都会纺线,甚至能能纺出更结实的线来,少说衣裳能多穿几年,往深了说,往后千金楼可以直接收线用,不用养太多纺工。

    但图纸不是她的,她只让二舅母自己拿主意。

    大李氏面色有些惆怅,“还谈什么卖不卖的,在江南这也不是秘密,你只管学去就行。”

    当年为了这个纺车,她家一夜之间被人杀害,到现在也没找到凶手,只有带着她和妹妹走外家的母亲幸免于难。

    母亲将家中产业变卖,匆匆带着她从扬州逃到了苏州,始终没能找到仇人,只勉强拉扯大了她和妹妹,待得妹妹也嫁人后,抑郁而终。

    这纺车她再也没拿出来用过,只这些年叫人暗中将图纸传了出去,让江南苏州扬州和临江三府所有织女都能用得起。

    不管是谁杀了她全家,她都要叫对方的计谋落空。

    如此就算是往西北来,还说什么卖不卖的,也没什么意义。

    于阿达千恩万谢,千金楼定了三台织布机和十台纺车,他都没要钱就赶紧跑了。

    苗婉没法子,却也不打算让二舅母吃这个亏,心里暗暗盘算着千金楼的干利分成法子可以再变一变了。

    在此之前,当然是纺线纺布

    等成品出来的时候,西北下来了今年的头一场雪。

    张娘子高兴地在家里团团转,双手合十念叨了好多声菩萨保佑。

    若是年前一场雪都不下,来年庄稼收成肯定不会好,甭管是自家的地,还是采买食肆要用的到食材,肯定都不好办。

    苗婉也高兴,不是为初雪,而是为初雪能够穿着羽绒服出去浪啦

    准确来说,是马上要一岁的淘淘小盆友,可以穿着羽绒服出去浪

    在乔张阮三家人的注视下,将大家郑重其事叫过来的苗婉,兴奋地拿出被染成大红色的小羽绒服,把淘淘穿成了一个红气球。

    她抱着淘淘本球高兴地出门,在球身上拍了拍,“你们看”

    阮嘉麟挑眉,“看啥看怎么打孩子不疼”那你这跟脱了裤子放屁有啥区别

    苗婉“”看啥看,这人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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