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中下旬, 各地的贺礼陆续送入京中。
宗室子弟送的礼都报到了钱皇后那儿。
当然,钱皇后是没功夫一一过目的。大景建朝一百多年,繁衍数代, 宗室子弟繁多, 每年都会送节礼进京,有些送的是富贵的礼物,有些送的就很普通了。钱皇后哪有功夫挨个查看, 都是由下面的人先将礼物筛选一遍,得宠的宗室子弟的礼物,还有些比较独特的才会送到钱皇后面前。
钱皇后再根据延平帝的喜好挑一些呈上去。
剩下的节礼,登记在册后便入库, 作为赏赐的礼物,分给后宫嫔妃、前朝官员、诰命夫人等, 也有一部分会作为回礼,打散回给这些远房宗室。
这不是皇帝抠门, 实在是刘氏祖先们太能生了, 除了先帝子嗣不丰外, 其他的皇室几乎嫌少有子嗣个位数的。大景初建时, 又大肆分封宗室, 其兄弟堂兄弟都得到了王位的封赏,这一代代传下来,绵延了近十代,人数到底多少,钱皇后都不清楚。
当然, 这些宗室中,很多血缘已经比较远的,如今也就比普通百姓好一些, 是无钱送节礼入京的。但哪怕除去这些人,剩下的也是个庞大的数目。
这么多人,若都由户部来安排回礼,郭富恐怕会哭晕在朝堂上。
因此当楚王问起钱皇后“老七这几年都送了什么入京”时,钱皇后脑子一片空白。
她实在想不起来,纤细的手摁了摁额头说“你怎么今儿想起问这个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是什么性子,楚王性子阴狠,自持嫡子,其实是有些瞧不上其他兄弟的,像老七那种出身卑微又不得宠的,若不是在陛下面前,恐怕他都不会多看老七一眼。
事情还没办妥,楚王不想提晋王悄悄找他的事,只说“哎呀,母后,您就别问了,你把老七送入京中的礼物给儿臣吧,儿臣有用。”
钱皇后仔细想了一下,实在记不起刘子岳这几年都送了什么,那想来送过来的礼物不怎么样,所以下面的人才没有呈给她。
既如此,送给儿子又如何左右陛下也是不在意的。
于是她对旁边伺候的太监说“带两个人去将平王今年送入京的礼物送到殿下府中。”
然后笑着嗔了楚王一眼“这下满意了吧”
楚王高兴的说“谢谢母后,您对儿臣最好了。”
钱皇后拿他没办法,摇了摇头说“你也不小了,别天天只知道玩,看看你大哥,现在你父皇逢人就夸,你也学着点,好好当差。”
楚王不乐意听这个,嘟囔道“知道了母后,儿臣还有事,改日才来看望母后。”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宫,然后派人给太子和燕王送了信。
他们约好,一起看看老七送入京中的是什么,再想想法子将这礼物送到父皇面前,让父皇记起老七。父皇重感情,几年不见,肯定会想老七,到时候他们再顺势提起给老七谋个差事的事,父皇肯定会答应。
很快,太子和燕王便先后到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燕王问“五弟,礼物呢”
楚王抬了抬下巴,指着堂屋中的那口大箱子“那。”
一瞧太子就皱起了眉头“就这个”
地面上这口箱子,大倒是挺大的,可未免也太粗糙了,上面的红漆颜色有些暗,箱子也普普通通的,不像是什么名贵木材打造的。
燕王也有些看不上,但他想,可能箱子不怎么样,里面的东西很好呢,毕竟是送给父皇的年礼。
于是他说“先打开看看是什么吧”
楚王朝旁边伺候的心腹抬了抬下巴,心腹掏出跟箱子一同送过来的钥匙打开锁,掀开了箱子。
下一刻,一股腥味扑面而来,熏得太子干呕了起来,燕王也抬起袖子捂住鼻子“咳咳咳,五弟,会不会是搞错了”
楚王的反应不比他们俩好哪儿去,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恼怒地下令道“赶紧抬出去,什么玩意儿嘛”
等下人将箱子抬出去后,堂屋里这股浓重的鱼腥味仍挥之不去。
楚王受不了,赶紧说“二哥,三哥,咱们去偏厅吧。”
太子和燕王都求之不得。
三人去了偏厅,龟毛的太子还换了身外袍,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太子脸色不大好地问“五弟,你没搞错这真是七弟送回京中的节礼他就拿这玩意儿送给父皇做新春贺礼”
燕王也看向楚王。
楚王暴躁地说“你们看我做什么说得好像是我换了他的礼物似的,这倒是有册子可查的,不信你们去查就是。我怎么知道他会送这些,难怪这么多年都没进献给父皇面前呢。”
要大过年的来这么一出,桌子上珍馐佳肴恐怕都没人吃了。
燕王连忙笑道“五弟说笑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换老七的礼物。我跟二哥只是太意外了,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刚才光顾着臭去了,都没人注意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还是老管家给他们解了惑。
“太子殿下,两位王爷,这应该是平王殿下送的礼物。刚才小人让人清点过了,这是礼物的单子,请过目。”
太子让人将单子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鲍鱼、瑶柱、干贝、鱿鱼干、紫菜等。
这些都是比较珍贵的海产品,说是年礼也过得去。但旁人就算了,平王可是父皇的亲儿子,过年就送这点礼物,还胡乱塞一箱子
太子撇撇嘴,将清单递给了燕王和楚王。
他们俩看完后也是无语,这些海珍对不靠海的普通人来说珍贵,但对他们这些从小就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皇室子弟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老七就每年就送这个给父皇”楚王抖着清单,有些不敢置信,“不是,我记得他走的时候,父皇给了他一大笔银子,咱们兄弟又凑了一部分给他,王府里的东西都被他搬空卖掉了,连床都没放过,那么多银子他就花光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太子眼底闪过嘲讽,楚王有皇后和外家补贴,父皇偶尔也有赏赐,自是不缺银子。但老七这么多年,可是没半分进项的。
他淡淡地说“老七去了南越要建府,怎么也得花个几万两银子吧。他还带了几百个人去,要养这么一大帮子人,只进不出的,那笔银子也不经花。估计如今恐怕是没多少结余了。”
燕王点头“应该是,这都好几年了,即便有剩估计也不多了。老七也是个实心眼的,写封信回来跟父皇求求饶,父皇说不定就将他召回京了。”
好吧,难怪过年这么重要的节日,他就送了点这样的土特产呢。
楚王有些郁闷“那玩意儿不能送到父皇面前,不然会熏死咱们的,我可不想除夕那天还闻到这种臭烘烘的味道。”
管家笑着解释说“王爷,这些海产品是在路上太久了,一直闷在箱子里,故而有这么大的味道,拿出来晾一晾,味道就会小很多。”
楚王厌恶地翕了翕鼻子“那也不要,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实在没钱别送啊,送这玩意儿恶心咱们,咱们给他凑点东西送到父皇跟前得了。”
不就掏银子吗三个兄弟,一人掏几百两银子就能置办出一份还看得过眼的礼物。
但燕王却不这么认为“我倒觉得这礼物不错,收拾收拾,晾一晾,将大的漂亮的捡出来,除夕那日呈给父皇。新春佳节,阖家团圆,就大哥和七弟不在,看到七弟在南越过得这么苦,父皇该心疼了。”
太子和楚王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他父皇有个特点,那就是护短,护弟弟,护儿子。
父皇就是再不重视老七,也不会眼睁睁地看他落魄至此的。
到时候父皇一愧疚,一心疼,那什么事都好办了。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燕王,平日里老三不显山不露水的,跟在晋王后面没多少存在感,没想到心眼子这么多。
兄弟三人商量好,决定除夕那天好好利用老七做点文章。
转眼间门便又到了一年的末尾,今年的除夕格外冷,皇城内外一片银装素裹,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宫里早早地就热闹了起来,请安,祭祀,宴席
因为红莲教即将被铲除,延平帝很高兴,因此今年的除夕大办。
延平帝邀请众臣进宫过年,帝后妃嫔、龙子龙孙、大臣们齐聚一堂,品尝着美食美酒,欣赏舞蹈戏曲,其乐融融。期间门还伴随着众皇子、重臣和得宠的公主以及番邦使臣送给延平帝的新春贺礼。
一件件奇珍呈上来,延平帝龙心大悦,张口就赏赐了送礼的人翻倍价值的礼物。
但在这些奇珍中,一盒子海珍却有些上不得台面。
海珍中的鲍鱼个头不够大,瑶柱颜色不够纯净
而且干海鲜怎么晾晒,都还是有一股子味道。
有对味道敏感的妃嫔已经闻了出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秀眉,轻轻瞥向钱皇后。
皇后娘娘今年在搞什么竟然将这玩意儿送到陛下面前,恐怕是要触怒陛下,吃个挂落了。
延平帝也注意到了这份与众不同的礼物,拧起眉问道“那是何物”
早跟儿子通过气的钱皇后缓缓站了起来,福身行礼道“回陛下,这是老七给您准备的新年贺礼。老七这孩子有心了,去了南越六年了,每次您寿辰、过年都不忘往京中送礼。听送礼的人说,这是老七精心准备的,那鱼还是老七亲自出海去钓的,臣妾想着老七一片孝心,就让人给您送了上来。”
老七是哪个儿子来着
延平帝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一张有些稚嫩的模糊面孔。
这不能怪他记性不好,实在是好几年不见了,而且以前也很少见到这个儿子。父子二十二载,两人见面说话的次数两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他每天日理万机,要操心这么多国事,哪记得住这么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儿子。
轻咳了一声,延平帝脸上露出慈父的笑容“老七有心了,收起来吧,明日让人熬点海鲜粥,朕要尝尝老七的这份心意。”
“是,陛下。”钱皇后笑着说,“臣妾也想沾陛下的光,尝尝咱们老七大老远送回来的这份心意。”
这话说得延平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不是,这就完了
太子见事情似乎就这么完了,跟燕王说的不一样,顿时急了,连忙开口道“说起来,儿臣也好久不见七弟了,也不知道他过得还好不好。七弟也二十几了吧,应该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延平帝平生最得意的事之一就是儿子多,比他老子能生,而且一个个看起来都还不错。
所以听到这话,很是高兴“是啊,他去南越这么些年,反省也够了,过完年就让他回来吧。”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又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怎么可能真将他一直丢在那偏僻的地方呢
这可跟太子和燕王、楚王的盘算的不一样。
太子连忙说道“父皇,七弟年纪不小了,也可为父皇分忧解劳了。他既在南越,如今黄思严北上与二哥汇合,清剿红莲教,南越两万水师群龙无首的,没个统领也不行,交给别人也不放心,不若将这个重担交给七弟吧,让他接替南越水师统领的位置,为大景镇守南越。”
本来在喝酒的傅康年听到这话,脸色当即变了,蹭地站了起来就要反驳,却被旁边的陈怀义给按住了。
他不解地低语“陈大人”
陈怀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上首的位置。
只见延平帝听了这话,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笑着点头“你说得没错,你们兄弟都在为朝廷办事,连老八老九都去了国子监和工部当值,老七身为哥哥当以身作则才是,怎可一直贪玩。如今南越太平,又有公孙夏盯着,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即便被丝竹之音盖过去了一些,但傅康年还是听了个大概。
傅康年黑瘦的脸皮绷得紧紧的,正琢磨着怎样才能让皇帝改变主意,便听旁边的陈怀义幽幽叹道“平王殿下到底是陛下的亲子。”
只这一句话便打消了傅康年到嘴边的所有借口。
是啊,还有谁能比亲儿子更值得信赖呢若儿子都信不过,那南越还有哪个地方官员值得陛下信任
在圣心方面,公孙夏倒是能越过平王。但他明显跟晋王不是一路的,傅康年宁愿兵权落到平王手里,也不愿意最终便宜了公孙夏。
傅康年在心里思考了许久,也没能找出一个比平王更合适的人选。他倒是想推荐曹正卿呢,但不说陛下不待见曹正卿,就曹正卿这文官出身的身份,九品芝麻小官,想也知道,推上去,陛下也是不会同意的。
可惜了,他没想到太子会搞这么一出,不然的话,他提前跟黄思严通个气,年前就让黄思严举荐一名得力的属下担任南越水师统领这个位置,如此一来,也不会让平王突然出现捡了这么大个漏。
好在平王这人不得圣宠,本身也没多少势力,而且印象中他有些沉默寡言和单纯,这也意味着平王比较好哄骗拿捏,这样的人即便坐上南越水师的位置也不足为惧。
不过太子今日特意提出来,只怕是冲着晋王来的,想让晋王失去在南越的优势。
傅康年可不答应,晋王出征了,他这个舅舅就要替他看好家。
傅康年决定了,一会儿出宫便给平王送封道贺的信和丰厚的年礼过去,先替晋王笼络住平王。
他都没反对,其他朝臣更是不会说什么,很快大家又喝起了酒。
望着殿内一派喜庆的样子,陈怀义也心情大好。太子将兵权拱手送到平王殿下手上,此等好事怎么能不庆祝庆祝呢他举杯道“傅大人,我敬你一杯”
过年这样重要的日子,延平帝当然要给皇后面子,所以今晚是歇在坤宁宫的。
延平帝喝得有点多,浑身都是酒气,钱皇后亲自服侍他沐浴更衣,然后夫妻俩一块儿躺到床上,听着外城传来的阵阵烟花爆竹声,都没有睡意。
延平帝望着坤宁宫华丽的屋顶,喃喃道“也不知道老七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延平帝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间门烟火的人。
今天看到平王那份寒酸的礼物时,他就已意识到平王在南越的生活恐怕不是很如意,至少不是特别宽裕,否则也不可能大过年的,就给他这个老子送这点海货过来。
当时不说,只是他要面子,也顾忌着平王的面子。
钱皇后跟他做了二十几年夫妻如何不知道他的性格。延平帝说多情也多情,说薄情也薄情,像平王,这么几年不在跟前晃,延平帝硬是想不起他,可一旦想起这个儿子,延平帝又会对他好一阵子,尤其是这会儿延平帝心里正愧疚的时候。
所以钱皇后先道歉“都是臣妾的不是,这么些年竟忽视了老七这孩子。哎,老七这孩子命苦,从小丧母,自个儿又是个闷葫芦,臣妾有时候忙起来就将他给忘了,这实在是臣妾的疏忽。明日臣妾就让人给老七送些银子、绸缎过去,可不能委屈了咱们的老七。”
这话说得延平帝本来想责备她两句的,都不好开口了。
“多给平王点银子,他一个人在南越那等穷乡僻壤,不容易。”
钱皇后连忙道“是,陛下您放心,臣妾明儿拟个单子,派臣妾身边的德福带着东西走一趟南越,替陛下好好看看老七。”
当然这只是借口。
钱皇后这么做实则是为了给她的宝贝儿子拉拢平王。
太子肯定也会想办法拉拢平王。但太子这人倨傲,自视甚高,就算拉拢平王,恐怕姿态也摆得很高。
而自己这个皇后,派心腹太监去对平王嘘寒问暖,又送上大笔的银钱和礼物,这么一对比,平王只要不傻,都知道该倒向哪一边。
更妙的是,这笔财物也不是她私人掏腰包,还能得陛下的赞誉和平王的感激,妙啊
同一时间门,燕王也在府中琢磨此事。
他跟太子、楚王在针对晋王,分解晋王势力时是盟友,但撇开晋王,他们彼此可是竞争者。
虽说老七手里只有两万南越水师,兵力不足为惧。可有总比没有好,而且他还指望平王能立起来,跟晋王打擂台呢,所以他既要拉拢平王,又要给平王多谋些福利,扩大平王的势力,这样才能对晋王造成威胁。
至于这样可能会养虎为患
燕王完全不担心,这个七弟以前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就他,即便他们几个兄弟都在背后鼓劲儿,他也不可能是晋王的对手。扶持他,也是让他去当炮灰,削弱晋王势力的,他们根本没指望过老七能压过晋王。
因此,光是给老七这两万人马还不够,光这点人完全对如日中天的晋王造不成什么威胁。
燕王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进宫找准了机会,便单独向延平帝进言“父皇,儿臣昨晚梦到七弟了,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强壮的七尺男儿。七弟自小就习武,也跟着夫子熟读兵书,稍一磨练,将来必又是像大哥那样安国定邦的良将。”
谁不喜欢人夸自己儿子有出息呢
延平帝也不例外,他笑呵呵地说“是啊,我记得你七弟以前在你们兄弟中就不矮,这几年过去,估计又长了一头,怕是要比你跟太子高了,说不定能赶得上老大。”
“是啊,父皇,儿臣想着,南越本身面积就很大,如今又辖了封州、并州、袁州的军务,黄参将带兵北上后,南越只有两万人马,这人手也太紧张了一点。因此儿臣认为,可让七弟增兵,将南越的兵员扩至四万,以守护南越的太平。”燕王这才缓缓道出自己的目的。
四万人对上晋王的十几万人马虽然还远远不够看,但也可以给晋王造成一定的威胁了。
依晋王这霸道的性子,肯定不允许本来是自己掌中之物的南越便宜了老七,两人之间门势必有一争。等他们俩争起来,自己、太子和楚王再在后面鼓劲,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延平帝想到南越的军务又扩大了三个州,两万人马确实捉襟见肘,便同意了燕王的提议,在圣旨上又下达了增兵的旨意。
而且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嘛,对谁抠也不能对自己儿子太抠啊。
更何况,红莲教这个大患即将铲除。
延平帝于是又下旨让郭富给平王拨了十万两的军需。
郭富看到奏折,大过年的差点暴走,最后还是他夫人劝住了他“皇上要使银子,你能说不啊妾身瞧您这官当得三天两头都是气,不若等晋王平乱结束,您就辞了这官,在家里含饴弄孙,不也更有意思”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郭富气哼哼地说,但等回到书房却认真思考起了这个可能。
户部尚书这个职位真不好干,现在朝廷天天寅吃卯粮,陛下一个高兴就赏赐,最后缺银子了,头痛的还是他。而且晋王立了大功回朝,势必会对太子构成威胁。
以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肯定少不了。他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想掺和进这趟浑水,赌上什么身家性命的,辞官倒也不失为一条后路。
燕王苦心促成这一切,自然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
虽说不看好老七,但老七现在到底还有利用价值,太子、楚王甚至是晋王恐怕都会派人去拉拢他,真让别的兄弟得手了,自己岂不是亏了。
所以燕王也打算派个人去找刘子岳,最好能将刘子岳拉到自己这边,为自己所用。
只是派谁去呢
王府属官身份上倒是合适,但他前脚才跟父皇进了言,后脚就派自己的属官大张旗鼓地带着礼物去拉拢老七,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会怎么想
所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得低调,而且还要聪明,胆子大才行。
在心里过了一遍,燕王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让李管事来一趟。”
很快,一身青色棉袄的李安和出现在门口“小人见过殿下。”
燕王指着椅子说“坐,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
李安和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毕恭毕敬地说“请殿下吩咐。”
燕王慢悠悠地说“我家七弟前些年去了南越,几年不见,我甚是想念他。因此准备了一份年礼和一封信,你替我走一趟,去探望探望我七弟。”
七,皇室姓刘,几年
这几个词凑一块儿,李安和怎么觉得这么耳熟呢。
他心里有个惊人的猜测。
暗暗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他笑着问道“殿下,不知道这位七殿下是哪一年去的南越,有什么喜好,小人要注意些什么”
燕王哪记得老七喜欢什么,只道“他是六年前的春天去的南越,在我们兄弟中排行第七,父皇封了他为平王。这次父皇将南越的军务交给了七弟,你去之后替我好好跟七弟亲近亲近。”
六年前春天,那五年前的冬天,正好对上。
横空出世,姓刘,又排第七,连州知府给他站台,广州府衙的主要官员对他态度暧昧。
早该想到的啊,李安和心里懊恼不已。他真是太迟钝了,完全没将刘七公子往七皇子身上想。
这也正常,谁会想到堂堂七皇子竟与一群卑贱的商人为伍呢
燕王这么多年也不曾提起过这位兄弟,如今却又是送礼又是亲近的,再结合前面那句“南越军务”的话,李安和明白了,平王殿下这是受了陛下的重用。
因此燕王才会特意派他走这一趟,表面是送礼,实在是替燕王拉拢平王。
想到平王在南越藏了那么多秘密,这事恐怕还真是他走这一趟最合适。
李安和咽了咽口水道“殿下对平王一片关爱之情,小人甚是感动,一定会将殿下的这番心意带到。想必平王也会感动不已。”
燕王很满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不用说得太直白,对方都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管家拟了单子,安排了车队,明日你就带队出发吧。”
李安和连忙点头“是,殿下。”
等回到房里,没了外人,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一拳摁在桌子上,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
真是的,过去五年,他身边一直有这么大条粗大腿,竟然没抱住,还跟对方结了梁子。
也就是平王殿下为人正直厚道,不然若是换了燕王、晋王、太子、楚王这种心狠手辣的,他死一百次都不够。
想到这里,他无比庆幸当初遇到的是平王。
至于将平王卖给燕王
这点,李安和考都不考虑。
他要卖了平王,他自己的身份也藏不住了。
燕王表面和善,实在暴躁多疑,到时候也不可能信任他。就算他没读过多少书也明白,忠臣不事二主这个道理,况且平王的为人比起京城中这几位,不知好多少倍。
作为下面的人,选主子,当然要选个和善大方,正直公平的。
更重要的是,他家里人还在广州,大儿子就在刘记干活,他要背叛了平王,全家老小都完了。
京城的风起云涌,完全刮不到刘子岳这边。
刘子岳这个新年过得颇为忙碌,因为并州和袁州也被红莲教的人糟蹋得不成样子了,短时间门内很难恢复元气。
新的知府上任还需要一段时间门,黄思严带兵北上配合晋王平乱去了,刘子岳只得留在并州主持大局。
这是消灭红莲军,让并州城恢复太平的第一个新年,具有重要的意义,也是恢复百姓们生活生产的好时机。
刘子岳想过许多办法,发钱应该是最直接的法子,但未必有效。而且朝廷不可能掏银子,只能他自掏腰包,刘子岳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发多了,他压力大,发少了也没多少意义,下次再有事不发,百姓恐怕还不高兴。
与其发钱,还不如明年向朝廷申请减免一定的赋税,让当地百姓休养生息,更为实惠。
发钱行不通,思来想去,刘子岳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由官府举办一场盛大的灯会。
灯会的大部分灯具都由官府找精通此道的匠人来制作,同时还在灯会上设了一片民间门灯会区,划成一个一个的格子,搭上绳子,城里百姓都可将自家的灯拿过来展示售卖。
这样可以提高百姓们的参与感。
同时为了增加新春的气氛和乐趣,刘子岳还请了戏班子,说书人,在灯会上表演节目,力争让大家过个热热闹闹的新年,忘掉过去一年的晦气。
小年过后,刘子岳便让府衙的衙役到处宣传此事,鼓励百姓参加。
到了除夕夜,城里最繁华的平望街上支起了一个个造型各异的灯笼,将整片街道都照得如同白天,漂亮的灯笼,绚丽的烟花,引得不少孩子伸长了脖子往外望。
城中不少百姓也受不住诱惑,走出了家门。
当天晚上来的人还不算多,但灯会连办七天,第二日走出家门的百姓更多了。
到了初三那天,全城的百姓几乎都出动了,甚至连有些乡下的百姓也闻讯赶了进来,走亲访友,顺便住一夜,欣赏欣赏城中的灯会,搞得大街上几乎是人头攒动。
穆庆入城便看到了这极为喜庆热闹的一幕。
他惊呆了。
并州不是才逢大难吗
虽说朝廷已经收复了并州,可百姓们心里的阴影和恐惧不是一夜之间门就能消除的。按他的推测,城中这会儿应该是静悄悄的,很安静才对,怎么如此热闹
一路走进城,他还遇到好几个孩子提着灯,催促着大人“爹,快点,去晚了就没好位置了,阿公做的灯笼这么漂亮,肯定比张三他家的好看。”
除了拎着灯笼的,还有脑子活泛的小贩,推着手推车去灯会摆摊,卖些吃食等等。
整个城里都洋溢着一种欢庆、喜悦的气氛,完全想不到一个月前,这里还发生了一场战争。
穆庆走到府衙时,正好碰到几个乡绅打扮的人在门口对着一名武将说“鲍将军,请您转告大人,将灯会持续到元宵,这额外的花销,咱们几家凑。”
鲍全点头答应“好,你们回去等消息吧,我会转告大人的。”
乡绅们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等人走后,鲍全回头便看到了穆庆,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穆庆拿出文书“你好,我是朝廷新任命的并州知府,不知平王殿下可在臣想去拜访拜访他。”
听到是他,鲍全简直跟见到了个救星似的,拉着他就往院子里走“穆大人,你怎么才来啊,我跟殿下等了你好久”
可算是盼来这家伙了,他跟殿下也终于可以从这繁杂的公务中解脱回兴泰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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