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富回到并州后, 当地的官员、乡绅纷纷登门拜访,一些够不上格的,还四处寻找门路, 就想跟他搭上关系。
并州这样相对偏僻,人口也比较少的州府,往上数个一十年也找不到一个做到正一品大员的。所以哪怕郭富已经告老还乡了, 地方官员和乡绅还是非常敬重他。
穆庆身为并州知府,自也是客客气气地登门拜访。
郭富连忙伸手扶他“穆大人快快免礼,老夫已经辞官, 如今不过是一介白身而已, 如何当得起穆大人行此大礼, 穆大人请坐。”
穆庆行完礼,撩起长袍坐下, 闲话家常“郭大人是长辈,下官是晚辈,于公于私,下官行这礼都合适。郭大人回并州可还习惯”
郭富颔首笑道“这人年纪上来了, 就喜欢清净。并州虽不若京城繁华,但百姓安居乐业, 路不拾遗,平和安宁, 甚是得我心意。这些都多亏了穆大人,我这上街啊, 到处都能听到夸赞大人的声音。”
穆庆连忙谦虚地说“大人过奖了,下官也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郭富轻轻摇头“单是尽本分一字就不容易,穆大人不必谦虚。真是名师出高徒,穆大人不愧是公孙大人的学生。”
他这恭维有七八分的真意。
对于并州目前的情况, 郭富是相当满意的。
并州虽不及南越偏僻,但也是比较偏远落后的州府,人口较少,商业也不怎么发达,而且前几年还遭受了一次战乱。在他的预想中,这里只怕是民生凋敝,百姓生活困苦。
但他回到家乡后却发现,并州的情况比一路南下路过的不少州府的情况要好很多,百姓基本上能吃饱饭,并州的官道都还经过了修补,同时,城外还开垦了不少荒地,百姓的生活相对平静安稳。
再一向乡里人打听,百姓们提起这位穆知府的事迹,那都是赞不绝口。
穆庆是在红莲教作乱后接下的并州这个烂摊子。他上任后,先是向朝廷上书,减免了一半当年的田赋,然后开仓借粮借农具给百姓,不收取任何的利钱,并在秋后带领百姓兴修水利,铺路筑桥。
先是恢复了并州百姓的生产,然后想办法增加粮食的产量,最后再通过修路、打击周边的山贼盗匪等,保证商路的畅通,使得过往商旅来往更甚从前,使得并州很快就恢复到了战争前的水平。
而且这几年并州也算是风调雨顺,加上多了些水利灌溉的工程,官府又鼓励开荒,借钱借粮借农具支持,因此并州粮食连年丰收,百姓的生活好了许多,人口也跟着增加。
同样,府库的存粮也增加了不少。
听说完了穆庆在并州的作为,郭富打从心眼里高兴。
谁不希望自己的家乡富足,父老乡亲都安居乐业呢
穆庆被他夸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郭大人这话实在是让下官汗颜,比起封州、连州、高州等地,我们并州这只能算是一般,下官都觉得有些愧对百姓。”
这话成功勾起了郭富的好奇心“你这意思是,封州、连州、高州比并州还繁华”
这不怪郭富奇怪,这州可是比并州更偏南,尤其是连州、高州,那可是在流放发配的南越,朝廷官员闻之色变,谁都不想去这些地方。
这两地若比并州繁华,也不至于沦落到成为流放之地了。
穆庆肯定地点头说“下官不敢欺瞒大人,也许论城池大小,这几州还不及并州数百上千年累计下来的规模,但若论百姓的生活和精神面貌,恐远胜并州。”
这就稀奇了。
近十年,天灾不断,朝廷内忧外患,赋税不断增加,单他在户部尚书任上田赋便翻了近一倍,百姓生活困苦,能吃饱饭,不摊上战争和过多的苦役,便已是万幸了。比这还好,郭富有些不敢想象。
“连州知府于子林乃是陈大人的学生吧,高州就不说了,有公孙大人主政,难怪如此呢。”郭富自觉找到了原因。
谁料穆庆却轻轻摇头,笑了笑说“非也,郭大人,这里有家师委托下官转交给大人的一封信,大人读完就知。”
郭富接过信展开一读。
发现这师徒俩说的话都不可信。
穆庆说他读完信就知,但他看完信更疑惑了。
信中,公孙夏先跟他问了安,然后说多年未见,甚是想念,邀请郭富去高州聚一聚,届时介绍一个人给他认识,就没别的了。
但他到底是做了多年户部尚书的人,脑子反应极快,很快便从穆庆的话语和这封信的内容中提炼出了最重要的信息他们希望他去一趟连州高州。
郭富捏着信思索了一会儿,想不通公孙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已经辞官,即便还有些威望和人脉,那也远在京城。而且威望和人脉这种东西,你不维护很快就散了,正所谓人走茶凉,过两年谁还记得他啊。
况且要论人脉,公孙夏并不输他。到现在陛下还时不时地念叨公孙夏两句,公孙夏想起复,比谁都容易,也用不着他这点人脉。
所以公孙夏这么千方百计,还故意让穆庆来诱惑他,这是为何
真老友相聚,那发个帖子,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得了空,大家挑个地方,聚一聚就是,完全用不着搞这么多的弯弯道道。
但也正是这些弯弯绕绕,极大地激发了郭富的好奇心。
郭富虽然做了一十年官,但他年纪并不算很大,如今也不过不惑之年罢了,只是当初少年得志,高中早,为官也早。
他这个年纪,又没吃过生活的苦,没干重的力气活,生活富足,身体其实还很不错,当初之所以放下权力,远离京城,也实在是户部的烂摊子太难搞了,而且越摊越大,恐到最后没法收场,加上京城几个皇子争斗得厉害,他才萌生了退意。
要说心里半点不甘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哪个身体健康正值壮年的人愿意早早地就回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整日与那些钓鱼翁作伴
所以回到并州后,其实他也闲得很,那些溜须拍马的,他也不想应付,都让管家给拒了,空闲的时间一大把。
左右无聊,也确实很多年没见公孙夏了。如今就走一趟吧,看看这老伙计神神秘秘地在搞什么鬼。
放下信,郭富笑道“公孙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我与公孙大人也是多年未见,正好如今辞了官,闲着无事,去见见连州和高州的风景也很不错。穆大人,请你替我谢过公孙大人,等收拾妥当,我便前去拜访他。”
见他痛快地答应了,穆庆心中稍定,拱手笑道“不知大人准备何时出发正好下官也许久未曾见到恩师了,如今府衙又没什么事,下官提前安排妥当,与大人一道前往可好”
郭富笑着一口答应“这有什么不好有穆大人带路,我更放心了。”
“那好,下官回了衙门便将事务安排好。”穆庆高兴地说道。
郭富点头,双方约定在春光灿烂的一月中旬便出发。
将人送走后,郭富叫来管家说“悄悄派人去打听打听这位穆大人。”
管家连忙点头“是,老爷,可是怀疑这位穆大人要不,咱们别去那什么连州、高州了,老爷犯不着去以身犯险。”
郭富摆手“不至于,我现在就一介白身,公孙夏针对我干什么我跟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还有几分交情,他不会对我不利的。”
他要是还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那确实要担心别人的算计,但现在他连官都辞了,没什么价值了,公孙夏煞费苦心对付他,完全没这必要,而且公孙夏也不是这样的疯子和蠢人。
管家点头“是小人想多了,那咱们多带些人出行”
郭富还是拒绝“不用,带几个随从即可。穆庆既邀请我同行,安全的事不用咱们操心,县官不如现管,这可是他的地盘,还能出事吗”
“是,老爷。”管家退下。
过了两日递上来一份关于穆庆更详细的信息。
大部分都与郭富回并州时打听到的差不多,但这里面多出了一个刘记商行。
这几年并州的粮食丰收,刘记在并州建了两个仓库,以高于市价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一十的价格收购粮食。并州知府也非常配合,鼓励百姓多多开垦土地,卖粮,甚至在刘记收购粮食时,府衙的衙役还出动帮其维持秩序。
很明显,并州知府跟这个刘记的关系很不一般。
郭富的手指轻点着刘记道“我没记错的话,南越也有个刘记商行,生意做得颇大,当初庸郡王都还盯上了,想勾结平王吃下刘记,陛下还曾褒奖过这个刘记,这并州又多出个财大气粗的刘记商行,可真有意思。”
“老爷,这好像是同一个刘记。”管家小声说,“下面的人也不大确定,因此没写上。”
“这样啊。”郭富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盯在刘记上,思绪飘得很远。
刘记大肆收购粮食,但却没运走贩卖赚钱,而是在并州建了仓库,将粮食囤积在此,一囤就是两年,一个仓库不够就建两个。
这可不像是单纯做买卖的。
毕竟商人重利,购买这么多粮食,若是不及时运出去高价卖掉,一直放在自己手里,仓储成本不低,而且等新粮出来后,陈粮的价格会缩水,这意味着,前年囤积的粮食,只怕他们要亏本。
去年囤积的粮食现在还没卖,再过几个月,新粮出现,这批陈粮的价格也会跟着缩水。而且时日一久,粮食也可能发霉坏掉,损失还是算自己的。
刘记这样不断地屯粮,却又不卖,明显是在做亏本的买卖,他们图什么
不是为钱,屯这么多粮食,倒更像是在做战前准备
这个答案一出,郭富自己都骇了一大跳。
但根据他在户部做事多年的经验,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别的目的。
“老爷,老爷”管家见他的眉头突然拧紧,神色严肃了许多,连忙问道,“可是这个刘记有什么异常需要小人派人去查吗”
郭富犹豫了片刻,否决了这个提议“不用,我都已经告老还乡了,如今不过一介平民,管这些作甚”
话是这样说,但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连晚上睡觉都在想这事。
这里面明显不对,但要说穆庆在谋什么私利那也不像。因为买粮的钱都一分不少地给了百姓,而且还特意让百姓留足了余粮,也不像是要哄抬当地粮价牟取暴利的样子。
他由穆庆联想到公孙夏。
公孙夏来南越好几年了。当初是陛下一时生气,将他发配到南越的,陛下早就后悔了,后来千里迢迢赏了公孙夏好几次东西,公孙夏但凡想回去,只要上封奏折就行了。
但他为何一直窝在高州不肯走
还有于子林,在南越已经十来年了,吏部的考核都不错,陈怀义如今圣眷正隆,又投效了晋王一派,于子林想回京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他为何还是不动,十年如一日地守着连州
这背后定然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这次去连州、高州应该就能知道了。公孙夏叫他去,应该也是想告诉他这个秘密。
想通这点,郭富心里虽然跟猫爪子挠过一样,好奇得很,但他沉得住气,面上一点都不显,只叫人准备出发的行李,然后慢悠悠地等着穆庆的消息。
五日后,穆庆那边派人送来信息,说是府衙的事都已安排妥当,询问郭富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郭富当即让人回话,约定好日期。
两日后,一人带了十余名随从,两辆马车,从并州出发,前往连州和高州。
天后,队伍先抵达了封州,他们在封州休整,顺带补充路上的补给。
穆庆提议“郭大人,封州这边的风景很不错,有一座名山,此时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山上百花齐放,很是漂亮,不若咱们去游玩一两日。正巧,封州知府徐大人乃是我家恩师的同窗,也是下官的长辈,路过此地,身为晚辈,下官也需去拜访他。”
郭富记忆力很好,仔细想了一会儿说“你说的是原松州知府徐云川吧”
“没错,郭大人真是好记性。”穆庆赞道。
郭富摆摆手“不是我记性好,实在是徐大人刚直的印象太深刻了。”
他为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朝堂上看到一个地方官员敢状告皇后之子。相信,当时在朝堂上的人都记住了徐云川这个名字。
穆庆笑了笑,热情地邀请他“大人若是得了闲,可与下官一同前去。”
“好啊。”郭富一口答应,他也很想结识结识这位正直为民请命的徐云川。
两人商量好,回去穆庆就让人给徐云川递了一封帖子。
不料第一日,他们还没出发,徐云川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双方见过礼,穆庆身为晚辈连忙歉疚地说“怎敢劳烦徐大人亲自登门,晚辈委实惭愧。”
徐云川摆手“都是自己人,何须如此见外。这位便是郭大人吧,下官封州知府徐云川见过郭大人。”
郭富连忙扶着他“徐大人使不得,如今我不过一田舍翁,哪里当得起大人如此大礼,真要行礼,也该是我向一位行礼才是。不过我与公孙交情不错,你们是他的同窗和学生,都是自己人,咱们就不讲那些虚礼了,如何”
徐云川和穆庆自是答应。
人都是进士出身,有真才实学的,而且全是干实事的,因此聊起来倒也算投机。
然后徐云川又邀请他们在封州玩两天,并抽了一天带一人出去爬山。
郭富发现,穆庆并没有说谎。
封州的地理位置虽然比并州还差,郊外多荒野,但此地却甚是安宁祥和,百姓的精神面貌也与他在江南看到的完全不同。虽也是穿着打了不少补丁的衣服,但鲜少面黄肌瘦的,很多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见了徐云川,无不恭敬地行礼,眼神中透着发自内心的敬重和感激。
由此可见,徐云川这个地方官在封州甚得民心,而且他大抵也是经常下乡,百姓才会如此熟悉他。
在封州呆了两天,郭富还发现一个情况,封州也建有储存粮食的仓库,照旧是刘记出钱建的,里面所囤积的粮食也是刘记购买的。
这个刘记不显山不露水的,在京城没多少名声,但其财富恐怕不简单,用富可敌国来形容可能也不夸张。而且连徐云川这等耿直的人也掺和了进去,这个刘记到底有什么魔力
离开封州继续往南前往连州。
途中,郭富还发现一个情况,从并州到封州再到连州的官道都在近几年内修缮和拓宽过。官道能容两辆马车并行也不拥挤,地上坑坑洼洼的地方全部填平夯实了,道路平坦了许多。
这比江南的某些路段的官道都还要好。
江南前几年红莲教作乱,不少道路桥梁被破坏。现在虽平定了,可官府没钱,朝廷也没拨银子,修缮的进程很缓慢,尤其是两州交界处,谁都不想管,都想推给对方。
但同样经过了战乱,南越这边的情况却要好很多。
等快到连州时,郭富看到官道边矗立着一座座的坟茔。在坟墓的最下方,靠近官道的平地上矗立着一块丈余高的巨大石碑,石碑上刻着个虬劲有力的大字“英雄碑”,下面是一个个名字,密密麻麻。
石碑前还有一张供桌,桌上插着几十根熄灭的香,香炉前摆放着两个盘子,里面有一些瓜果点心和一碗酒。
很明显,前不久有人来此祭奠上香。
但现在非年非节,也不是祭拜的日子。
正好奇时,郭富又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牵着个十来岁的男童,拎着一个篮子到了石碑前,上香烧纸磕头祭拜,边烧纸边抹眼泪。
“停一下。”郭富叫住了车夫。
等马车停下来,他立即跳下马车,走了过去。
这才看清楚了石碑最下面的一行小字连州府衙立,此为纪念在守卫连州,收复封州、并州、袁州所牺牲的五千七百名士兵。
原来是当初红莲教作乱,南越水师牺牲的将士。
郭富不由得肃然起敬,站在石碑前对着石碑后面的无数坟茔鞠了一躬。
随后而来的穆庆也跟在他后面躬身行礼。
那对祖孙看到突然出现了这么几个一瞧便大有来头的陌生人,很是局促,匆忙烧完了手里的黄纸,低着头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冲几人点了点头。
郭富摆出最和善的笑容“老人家不必紧张,我们只是路过的商旅,看到这座英雄碑,因此下来祭奠一一,惊扰了老人家,实在是抱歉。”
那老妇人见他态度甚好,不像那等跋扈霸道之人,松了口气“无事,今日是小儿的生辰,老身特意带这孩子来祭拜他父亲。”
郭富点头,望了一眼那一座座冰冷的坟堆道“原来如此,你们的生活可还好”
他看着这老妇稚子的,尤其是小孩子那双透亮澄澈干净的眸子天真地望着人时,也忍不住心生同情。
老妇人点头“官府对咱们这种家中牺牲了男丁的,多有照顾,又给了五十贯钱的抚恤,老身买了几亩田,日子倒还过得去。”
郭富听了,很是讶异。
五十贯的抚恤金未免太多了。朝廷发放的抚恤也不过就十来贯,再多的也拿不出来了。,这事还是他亲自经手的,可错不了。
但连州这边可是埋葬了好几千人,那中间几万贯钱的差额谁出
连州府衙出吗难道连州府衙这么有钱
他心生疑窦,可从老妇人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一提起官府,她便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郭富只得压下了内心的疑惑,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又让马车顺路送了这祖孙一程。
等祖孙一人千恩万谢地下了马车,穆庆笑道“原来郭大人这么喜欢孩子。”
郭富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相逢即是缘,我与他们祖孙一人如此有缘,送一程又如何”
说罢笑盈盈地对前方驱车的车夫道“加快速度,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连州了。”
连州也一样,城内整洁有序,鲜少见到瘦骨嶙峋的孩童和大人,百姓的生活一看就比较安稳。
郭富已经麻木了,半点都不吃惊。
他们去了府衙拜访于子林。
于子林连忙将一人请进衙内“郭大人和穆大人来访,真是让连州蓬荜生辉,一位大人请坐。”
晚上他又特意设宴招待了他们两人,还叫了几名连州的官员作陪。
一群人把酒言欢,很是和气。
郭富本以为于子林又会留他几天,让他看看连州的情况,但出乎他的预料,酒过巡,于子林举杯道“听闻郭大人和穆大人要去高州拜访相爷,下官也很想去,奈何府衙最近有事,走不开,只能托一位代下官向相爷问一声好了。”
穆庆连忙道“好说好说,于大人公务繁忙,有机会,咱们下次再聚。”
只这一句就听得出来,双方的关系很好。
郭富挑了挑眉,心里逐渐理出了一条线,从穆庆到徐云川再到于子林,应该还要加上一个公孙夏,只怕都是一条线上的。
可在朝堂上,公孙夏却屡次从南越上奏,反对晋王插手南越事务,跟陈怀义对着干。而陈怀义、于子林都是投效了晋王。这可真有意思
次日,于子林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城,但走的却不是官道,而是另一条新开辟出来的道路。
郭富很疑惑,穆庆解释“这条路更近,咱们抄个近路。”
郭富点点头,没说什么。
马车出城十来里后,前方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甘蔗林。春天到了,甘蔗发芽,长出了一两尺高的嫩苗,碧绿碧绿的,放眼望去,入目都是绿色的海洋,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甘蔗林”郭富好奇地问道。
穆庆笑着点头“没错,这便是白糖、黑糖的原材料。”
“如此之多,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郭富咋舌不已。
很快,郭富就发现还不止,道路两旁仿佛种了无穷无尽的甘蔗,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两旁的景色才开始变化,有农民在种植水稻、棉花、花生等作物。
马车行了半天,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关卡。几个手持大刀的汉子守在路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
管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拦路打劫的山匪。
结果只见穆庆的随从下车,上前跟关卡的人交涉了几句,他们便放开了栅栏,让马车通行,还朝他们行了一礼。
虽是如此,但管家仍有些忧心,低声道“老爷,这前路未卜的,不若咱们回去吧。”
郭富看了一眼守在关卡前的几个汉子道“不用,没事的。”
他若没看错的话,这些人应该都是出自军中,即便换了身衣服,也与寻常的家丁护院不大同。
马车继续前行,又走了半个多时辰,远方出现了一座小镇。
说是小镇,是因为这地方没有城墙。但其规模看起来并不小,估计跟一个县城的规模不相上下。
管家纳闷地说“大人,这按照舆图和前人的经验来看,从连州到高州,少说也得两日,不可能如此快的。”
“这不是高州。”郭富肯定地说。
他想起了穆庆特意带他走的这条路。这条路虽不是官道,但其宽度和道路的夯实、平稳程度丝毫不亚于官道。。
穆庆将他带到这里来,莫非这便是他们想给他看的秘密
又往前走了一刻多钟,马车驶入了镇子里。
镇上的道路都是用青石板铺就的,房子栉次鳞比,更让人意外的是,这里有好几座大的工坊。沿途走来,郭富看到了瓷器作坊,糖坊,纸坊,织坊
一座挨着一座,整整齐齐的,规模甚大,从外面惊鸿一瞥,只看到里面忙忙碌碌的匠人。
这等规模大又齐全的工坊许多小县城都没如此齐全。
郭富对这个地方更好奇了,这属于哪里莫非是自己不知道的某个属于连州或高州的县城
但很快郭富又打消了这个猜测。
因为他发现镇上的房屋都比较新,看样子应该都没超过十年。
走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郭富掀开帘子就看到穆庆跳下了马车,拱手恭敬地道“学生穆庆见过恩师。”
公孙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免礼。”
眼神越过了穆庆,落到郭富身上,随即笑眯眯地说“郭大人,天气晴好,不若下来咱们走一走”
郭富下了马车,拱手行礼“公孙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公孙夏笑眯眯地打量了他片刻“郭大人,请”
两人沿着道路慢悠悠地走,道路两旁有不少的酒肆、茶楼、杂货铺等,还有五孩童嬉戏,见了他们露出好奇的眼神,却不见生。
郭富背着手,无奈地看着公孙夏“公孙大人,你这关子还要卖多久”
他憋了一路,如今见了正主,实在是憋不住了。
公孙夏笑了笑,冲斜前方抬了抬下巴“郭大人急什么,这不就来了吗”
郭富抬头便看到前面一所宅子上挂着一个黄铜色的牌匾,牌匾上写着大大的“刘记”一字,门口还有不少管事、伙计打扮的人出入。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刘记大本营”郭富想起了沿途看到的甘蔗林和棉花地,当即明白了,但这跟公孙夏有什么关系莫非刘记是他们搞出来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公孙夏笑着点头,问道“这片地方,十年前还是一片荒地,如今已是百姓安居乐业之所。郭大人觉得如何”
郭富早看出来了,这里的人面色红润,就是小孩子也大多长得很壮实,穿的衣服虽有补丁,可却没有一个是穿着破破烂烂的。
兴泰的百姓生活明显比并州、封州和连州的更富足。
郭富眯起眼说“看来朝廷对南越的税征得太少了。”
这话明显是在报复公孙夏的卖关子。
公孙夏听后哈哈大笑,笑过后终于正经起来“还是郭大人沉得住气,我和云川第一次被于子林那小子带到兴泰来时,可是大感意外,当时还在这碰到了云川的旧人。”
他指着“池家”,说起了池家与徐云川的旧缘“你说巧不巧我们这些人啊,阴差阳错,因为种种原因,都在这里重逢了。池家家主池正业目前就掌管着刘记的大小买卖,是刘记的大总管。”
池家旁边就是其亲家谭家。
公孙夏说起两家的渊源“说来也凑巧,当初刘七公子怜悯谭家老小,故而将这些人收留在了这里,还因此与云川有过一面之缘。”
终于说起刘记最神秘的刘七公子了。
对于这号人物,郭富也知道一些,太子、晋王、燕王、楚王等的人都试图接近过他,但都铩羽而归的。
这人神秘蹊跷得很,身份来历都不大清楚,只知道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而且很不好接近。
今天之前,他也完全想不到对方的身份,还真以为对方就是一个富商。但从并州、封州、连州,再到这兴泰,公孙夏给他的暗示够多了,他眉心一跳,心底隐隐跃出一个名字。
既出人意料,但又是理所当然,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公孙夏、徐云川、陈怀义、于子林等这等人物不遗余力地相帮也难怪,如此多的人觊觎刘记,最后都失了手。
公孙夏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情变化,见到他这个反应,就知道郭富已经猜出了个大概,随即停下了脚步,若有深意地看着郭富,半真半假地说“兴泰下面的生意繁多,账目纷繁复杂,每日进账与开支数额相当大,银钱、粮食怎么安排也是个问题,因而缺个管总账的,郭大人经验丰富,若是被这主人知晓,恐怕会把郭大人绑起来管账。郭大人你可想好了,还要不要往前走。”
郭富站着没开口。
这明显是公孙夏给大家最体面最隐晦的招揽方式。
先给他展示平王的实力和地盘,然后展示平王的仁德,最后才在临门一脚的地方挑明。他若继续,那以后就得选择投靠平王,以后全心全意为平王效力,别想置身事外了。
他若不愿,那就此打住,权当没来过这地方,照旧回去做他的田舍翁,以书为友,纵情山水之间,逍遥自在,不理世事。
若是没来之前,郭富定然一口拒绝。
他离开京城就有不愿卷入事端的原因,现在哪有自己往坑里跳的。
但从并州到兴泰,这一路所见,确实让他深受触动,也让他见识到了平王的实力。只怕这南越连同并州、袁州、封州都已落入了平王的手中。
平王在众皇子中是最不受宠,母家也完全没依靠的,但现在手中却有兵有粮有地有钱有矿有盐,完全与京城诸王有一争之力。能走到今天,哪怕没见到平王,他也能想到,对方绝非酒囊饭袋之徒。
正思忖间,马路尽头忽地来了一队马车,粗粗估计有几十上百辆马车。
马车在刘记门口停下,紧接着一个管事打扮的跳下来,冲里面大喊“入账了,入账了”
很快一行侍卫和捧着账册的管事出来,欣喜又发愁地说“去南洋的船队这么早就回来了哎呀,年前商会那边拿货的账目都还没理清楚呢。”
“咱们东西卖得快嘛,秋管事,这是账目,请核对数目。”说着让人将箱子抬下马车,一个个在刘记门口点数。
只见每一箱中都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白银,后面还有好几箱珍珠、珊瑚、香料等物,但最贵重的还是中间那几辆马车,上面装的全是黄澄澄的金子。
郭富哪怕担任了户部尚书,经手的银钱无数,也没有一次亲眼目睹过这么多的现银。而这还仅仅只是刘记商行下南洋一趟所赚的钱。
可以想想,刘记到底有多富。
郭富眼馋了,尤其是看到那算账的先生慢吞吞的,拿着个算盘要等好久才拨一粒算盘珠子时,他的职业病立马犯了,再也忍不住,上前接过了算盘“我来,一箱里面有千两黄金,总共四辆马车,便是一万一千两黄金”
账房先生骤然被抢了活,都傻眼了,想要将算盘夺回来,却见公孙夏背着双手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打扰郭富。,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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