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马兰发出刺耳惊恐的尖叫, 一屁股瘫坐在地,捂着脖子颤抖地朝身后看去。
空空荡荡, 一个人影都没有。
还站在原地的巫九灵垂下视线, 将掰断的甘蔗丢回袋子里,好心提醒“你买的其他水果要滚下去了。”
她之前顺走了一根甘蔗,剩下的果盒从袋子里叽里咕噜滚出来, 和其他散落的大包小包一起摊在地上,铺开一大片。
“灵儿, 不可以说这样的话吓唬妈妈了。”
见无事发生, 马兰松了口大气,不断拍着胸口,泪眼模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刚才的错觉, 马兰总恍惚以为, 女儿不像玩笑。她在刚才, 是认真地把手里的甘蔗当做她的脖子。
更可怕的是,明明看着纤瘦娇小的女孩,但眼神动作间门总会给人一种她真的能把他们的脑袋像拧螺丝一样拧下来的感觉。
马兰止不住地打哆嗦, 内心满是疑惑。
这不对呀她不应该已经
巫九灵不解地看着她“一,我没吓唬,你只是看不见那个我而已;二,你怎么对一个精神病要求那么高”
马兰被噎住, 捡东西的手也停了下来。
她坐在地上,哭红了还没消肿的眼睛怔怔盯着面无表情的女儿,眼底像是终于有被忤逆的怒意闪过。
可很快,马兰吸了吸鼻子,低头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
她重新继续捡东西。
“好, 好,都是妈妈的不对,刚才不该这么说你,对不起,别生气了好么”
面对态度卑微到近乎在哀求的女人,巫九灵还是面无表情,只难得主动地搭话“我刚发现你身上有一个非常大的优点值得我学习。”
“什么”
“演技。”
“”
“巫九灵你怎么和你妈妈说话呢”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两人的对话被赶来的另一个女人听了个正着。
头发烫的像是泡面卷的矮胖女人大跨步走来,怒气冲冲地瞪圆眼睛,直接抬手就要扇巫九灵巴掌。
凌厉的劲风袭来,巫九灵立刻横步侧身,一脚踢向矮胖女人的膝关节,把她踹倒在地,一手闪电般探上前,把她的胳膊反剪到背后。
一波未平,赶来的另一波又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巫九灵睨了眼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松开手,放她骂着脏话站起来,闷头甩了甩手腕。
自己身体的反应速度慢得不太正常。
巫九灵说不清什么应该叫做“正常的快”,只是潜意识觉得不对劲。
而她无所谓的态度更加激起了马梅的怒火。她顾不得吐掉嘴里的灰,脸上的肥肉都在气得上下颤“你个小兔崽子还敢打我”
“姐姐,别她现在身体不好,心情肯定也差,我理解你也别和她计较了。”
马兰赶紧上前拉她,瘦弱的身子和马梅形成了鲜明对比,可就这样越发显得她对巫九灵多么的疼爱关心。
果然,马梅立马换上心疼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对马兰说“当年你把她带回家的时候,哪知道这崽子脑子又有病还没点感恩之心,简直连小雪的半点指甲盖都比不上。”
旧事重提,马兰只好赔着笑,随口附和着她强势的姐姐。
巫九灵冷眼瞅着这幕还没结束的闹剧。
好吵。
这样想着,巫九灵本能地想要唤出什么多变好用的东西堵住耳朵,可她抬起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什么也没弄出来。
巫九灵瞅着外人看去像是白痴在画空气的手指动作,陷入沉思。
难道自己除了精神分裂,还有幻想症
马梅开车,马兰陪着坐在后座,三人一同回到了马兰的家中。
巫九灵仰头打量狭小老旧的居民楼。
陌生,全无印象,但直观感受的话
“这么小这么破”她脱口而出。
自己的家,似乎不该是这样子。
马梅还没消的火立刻被勾了起来“巫九灵你不要太过分你以为你妈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还不都是因为花光了所有积蓄治你那治不好的病”
“姐姐别说了,求你了”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表演一出好戏。
巫九灵烦不胜烦,顺走钥匙自顾自抬脚朝楼上走。
那个女人刚才说什么来着八楼是吗
站在门口,巫九灵转着钥匙就要开锁。
“嘎吱。”
这一栋的铁皮门都老旧得掉漆,门轴转动很容易发出巨响,巫九灵警惕回身,看到对门的邻居端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眉眼超乎寻常精致的少年,柔顺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琥珀色的瞳孔柔和灵动,皮肤白嫩,长得像是女孩子一样漂亮,不发一语也能轻易攫住视线。
而现在,少年目标准确地朝她走来。
“给,恭贺你顺利出院的礼物。”
甜点的香气钻入鼻腔,巫九灵看着一盘黄澄澄的酥皮蛋挞,没有接,只是上下盯着他瞧,好像想把他看出个洞来。
“怎么怕有毒吗”少年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眼睛弯起,露出尖尖的虎牙。
巫九灵摇头,接过盘子,“不,只是你用词不对。对我来说出院没什么好开心的,因为我想回去。”
少年还没打算走,像是感兴趣地问她“我头次见病人不想着抓紧康复,反而还对医院充满留恋的。”
“你又说错了。”巫九灵毫不客气地反驳,“我想要回去并不是舍不得,而是直觉告诉我,那个地方把属于我的东西很不要脸地藏起来了,我要把它拿回来。”
换做哪个人,听完一个她这样的“精神分裂患者”讲出这些话,估计都要立刻通知家长把她就地按住灌药打晕扔床上,可少年没有。
他猫咪一样眨了眨眼,竟然像是松了口气般点头默许“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想法。”
巫九灵“。”
要不是他给她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亲近,不像是仅仅局限于一般的亲密关系,巫九灵估计就要脱口而出“你也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我的病友吗”。
可是不说点什么,巫九灵又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盯着少年纤瘦却紧实的腰腹,视线仿佛被黏住一样,问“你说实话,我们是不是原来在哪里见过”
像是终于等到她亲口问出这个问题,他静默片刻,唇畔慢慢浮现出一个缱绻至极的轻笑。
“看来你忘了,没事,那我不介意再重新认识一下。”
少年缓步走近,将巫九灵抵在门上,默不作声地垂头望着她,潋滟的眼眸中仿佛也有金棕色的光在缓缓流淌。
“亲爱的巫九灵小姐,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贺兰焰,现在是你对门刚搬来的邻居,当然,也是你失忆前的,如假包换的男朋友。”
“”
“”
“啊”
巫九灵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条件反射地感觉到了自己那份名为“意外”的情绪。
怎么好像,和设想中的答案不太一样
但她似乎并不厌恶。
巫九灵略做思考,忽然用空着的手一把扯住贺兰焰的衬衫领子,将他猛地拽近。
两人之间门本就岌岌可危的距离瞬间门缩短,灼热的呼吸和心跳更是清晰可辨,彼此的双唇挨得极近,只要稍稍一动就能碰上。
鼻尖嗅到了少年身上淡淡的清香,巫九灵转了转眼睛,小手不老实地又摸上了他的腰。
“我有点不信,除非你现在亲我一下。”
“”
像是完全没料到这样的展开,贺兰焰怔住了,眼睛睁大,瞳孔猫猫一样地缩起,表情比她震惊多了。
接下来,巫九灵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眼花。
短短几秒内,清晰的绯色从少年的耳尖开始,染红了整个耳朵后,又悄悄蔓延上他的脸颊。
毫不夸张,只是眨眨眼的工夫,巫九灵都怀疑他要把他自己煮熟了。
“我”
呼吸声变得越发急促,贺兰焰咬住下唇,抵在门板上的手默默攥紧成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就在他终于做好心理建设的刹那,少女忽然绽开浅笑。
“开玩笑的,别紧张,没有强迫你做什么的意思。”
巫九灵停下了一直在轻抚他腰际的指尖。
“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觉得你这样的反应是合理正常的,嗯,还很有趣。我相信你。”
转身利落开门,巫九灵没看到贺兰焰比之先前更为震惊,且隐含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的表情。
“再见,男朋友,谢谢你的点心。”
屋门砰地合上。
贺兰焰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直到楼下传来马梅骂骂咧咧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时,他才一个机灵回过神,立刻抽身返回屋内。
将水龙头开到最大,贺兰焰将脸埋到冰冷的水中。
半晌,他猛地抬头。
水珠顺着濡湿的黑发滴落,看着镜中少年脸上还没有完全褪去的热度,他无奈地叹气。
“如果真这样做,吓到她了,失去建立信任的最佳时间门,那才是不好。”
忽然,贺兰焰转向空无一人的盥洗室,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面色不悦“我说的都是事实,什么叫我全身上下就嘴最硬这谁发的弹幕,别让我查出来。”
急了你急了嘎嘎嘎
臭小子,你现在别在这振振有词,咱这小粉团可是有高清直播回放的,你等着,我回来把你那几张“将遗憾惋惜后悔写满我脸”的表情,截图打印绕暗区海报墙三百圈,你就无话可说了
贺兰焰“”
眼瞅着贺兰焰朝自己缓缓举起邦邦硬的拳头,小粉团明知他没有异能,还是吓得叽叽尖叫。
不是它说的呀它只是一个无辜的传声筒而已为什么要用这样“宰了你”的眼神看着它qaq就逮着它的死神大人不在的时候可劲欺负团子是叭噫呜呜噫
明明距离偷家成功就差最后一步,结果纯情猫猫自己刹车了
车轮子冒火,原来这是d区榜一对自己的预言,t
懂了,还剩下的最后00001的距离需要一个从天而降的正义按头小使者
嘿嘿嘿“灵焰”c一定会灵验的嘿嘿嘿痴汉笑jg,嘿嘿嘿好般配好般配,贺兰焰快给妈妈狠狠地弯道超车把那几个老大哥都甩在屁股后头嘿嘿嘿,猫系少年就是坠叼的,神明大人就需要这样年轻力壮身体好的小狼狗嘿嘿嘿流口水笑jg
卧槽疯了一个,abc三家大军赶紧把这人围攻下去
除了这样热热闹闹嗑c第一线的,还有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深夜哀嚎。
好气啊那可是死神前辈啊死神前辈给了你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却不珍惜这福气不要给我啊岂可修ua的说的老子更委屈了,刚刚半夜偷看直播,结果咬被角哭哭的时候被自个养成玩家发现,挨了一顿揍,超明明只是一点点动静而已真凶
前面的兄弟,你不会是和野得很那只nc品种差不多的某狼妖吧
怎么可能老子是高贵的百灵鸟骄傲挺胸jg
忽然理解这孩子为什么会在半夜3点被养成玩家揍了你确定是小声咬被角
人与角色的悲欢并不相通,“麻袋批发站”收留午夜心碎nc,详情请致电xxxxxx
终于有副本内外不同步的时间门背景了半夜起来上厕所就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感谢睡前多喝的水
这就是大佬的直播间门吗,哪怕天杀的烂牌开局,也因为绝对牛逼的实力,所以直播间门比大佬本人还自信的观众让弹幕充满了相声般的快活气息
哈哈哈吃瓜看戏第一线,是我本人
可是我好像完全笑不出来jg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从刚才不知名乱流过后,灵宝好像失去了部分重要记忆,还被一群鬼当做不正常的神经病强迫各种治疗我的天啊,死神小姐这手牌也实在太惨太烂了我好替她担心啊qaq
同理,隔壁时卿睁眼就是被困在手术台上,只有这好运小子,落地成灵宝邻居不说,还啥威胁没有,直接一个美滋滋地就a了上去我替那条龙鸣不平
6,该说不愧是榜一中的幸运e吗
可同样,还有弹幕从细节中发现了一个十分不妙的问题。
等一下,是这样的,我去查看了下ai色相头研发后的新规则如果到小粉团都没法和ssr建立连接开启直播的地步,那说明角色被任务影响干预的情况非常非常严重这样看,无法召唤分身和暗能量的死神小姐,能力阈值很有可能加起来也已经不足1了
不足1,距离能力库被全部抽干只差临门一脚。
谁都知道,纯白天堂的联动角色失去全部能力后,将会产生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那不仅仅是玩家失去异能沦为普通人这么简单。
原本异于人类的身体素质机能将会断崖式下降,犹如风中残烛一般,平常的生活可能都会出现问题,更是随便哪一只最低等级的鬼就可以欺负到头上。
贺兰焰咬住下唇,想到巫九灵那张比平日更加苍白没有什么气色的小脸,感觉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
“没关系,有她在的地方,从来不会出现死局,我坚信这一点。”他缓声说道,“何况现在,拥有记忆的我们也是她的依仗,远远没有到情况最糟糕的地步。”
尽管只是今天和巫九灵打了一个照面,但贺兰焰看出,即便是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死神之力,但她的感知和直觉依旧是超乎寻常的敏锐。
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深层意识还没有彻底遗忘他,四目相对时,贺兰焰没有从她的眼睛中看到自己最害怕最不愿见到的敌意和杀气。
这就足够了。
擦干净水,贺兰焰探向口袋。
紧贴身侧的衣兜里,躺着一枚没有任何装饰的银色发卡。
这是刚才,他靠近巫九灵时顺手从她发间门摸下来的。
不知道以巫九灵的感知有没有发现,但他贺兰猫猫可没有什么坏心思。
贺兰焰摆弄了几下,又一头扎进这个堪称家徒四壁的“出生点”,试图猫猫刨家,寻找他需要的好玩意。
再等几个小时,他要带他的死神小姐干一票大的
关上屋门,一股发臭难闻的味道瞬间门直冲鼻腔,巫九灵硬生生忍住打喷嚏的冲动,环视四周。
大约不足30平的老旧小屋,是她全部的“家”。屋内杂物凌乱,本就不大的空间门更是变得难以下脚;吃剩的食物在垃圾桶内堆积到溢出,偶尔角落里还有不知名小强老鼠的身影一闪而过。
完全的陌生,以至于内心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抵触和排斥。
巫九灵按住有些发痛的太阳穴,本能意识对此既觉得合理,又有些疑惑。
她是很拜金的女生吗
从医院出来后,巫九灵就觉得自己的大脑变得越发混沌,更久远的事情更是随便想一想就浑身不舒服。
她果断放弃,先专心致志地吃剩下的几块蛋挞。
家里太脏,她甚至都不想把人家的盘子放在茶几上,于是端在手里,吃相乖巧地飞速解决。
还剩最后一块时,巫九灵忽然感觉背后黏上一道陌生的视线。
她霍地转身,逮住门后还没来及藏回去的小丫头。
女孩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面黄肌瘦,稀疏干枯的头发随便用劣质的皮筋绑着。只是盯着巫九灵的那双三角小眼睛里,毫不掩饰其中不属于她这个外貌的阴狠歹毒。
巫九灵问“干什么”
女孩口齿清晰,答得飞快“小雪也要吃蛋挞姐姐是姐姐,要让着小雪”
巫九灵垂着眼皮瞧了她一会儿,对小雪等不到回答就要自顾自上手的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鼓励。
就在欣喜若狂的女孩即将碰到食物的前一秒,巫九灵忽然手腕一勾,最后剩下的一整个蛋挞被她一口咬进嘴里。
小雪呆滞。
巫九灵慢条斯理拍拍残渣“姐姐是病人,小雪是正常人,正常人要让着神经病。”
小雪“”
大概没想到她能把对自己生病的形容词说得那样干脆利落。
小雪眯起眼。
只是一块没有得到满足的蛋挞,她却忽然像是遭受了什么天大的欺辱一样,整张猴子似的脸慢慢扭曲了起来。
她喘着粗气,眼冒凶光,一字一顿“你这样的东西,居然敢欺负我”
巫九灵眉毛一挑。
这话不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在攻击她的姐姐,倒像是因一个低等生物敢违抗自己而产生自尊上的不满。
不等她细想,小雪已经尖叫一声扑上来,死死抓住她的手臂,露出细密的尖牙就要咬
看这架势,准备连皮带肉地撕一块下来。
巫九灵眼神一凛,不甩不丢,反而顺势把小雪更紧地按在胳膊上,整个人运足力气,将这个手臂挂件狠狠地砸向门框。
第一声巨响传来,小雪没来及下嘴,就变成痛呼惨叫。
她忍不住想要主动退却躲开,可巫九灵还不停手,反手又揪住她的头发,把头皮都扯变形的力道,专门将她的太阳穴朝冰冷的瓷砖上撞。
一边撞,少女染上点点血腥的甜美脸蛋还浮现出病态的温柔微笑。
“你这样的正常人,居然敢欺负一个神经病”
她的动作又狠又快。
手下的家伙很快鲜血四溢,哀嚎连连,隔壁的贺兰焰都忍不住停下动作,和弹幕一起,为这位不知名但是敢大着胆子挑衅死神小姐失忆且无力版的鬼怪默哀了半秒。
“住手你个混蛋给我住手”小雪尖叫。
“砰”
“不、不要再打了”肿胀的嘴混合着血,声音有些含糊,但听得出来讨饶。
“砰砰砰”
“姐姐姐姐我错了求你”
“啪”这次在暴风骤雨的撞击间门隙,还夹杂了几声清脆的巴掌。
“闭嘴。谁稀罕当你姐姐,恶心。”巫九灵毫不买账。
直到很快门锁转动,拿着备用钥匙匆匆赶回家的马兰惊叫一声,旋风似的飞扑过来,使尽力气把两人拉开。
不知道两人在楼下嘀咕了什么,现在才上来。
“你、你们”
眼前的景象太过令人震撼,马兰一手拦着巫九灵,一手护着鼻青脸肿看不出人样的小雪,因为短路的大脑还在勉强消化发生的一切,她没有立刻向哪一边刁难质问。
直到炮仗似的马梅呜呜咋咋地冲过来。
巫九灵这才收敛起了一身的凶气。
不是怕再来个人打不过,而是她嫌吵。
一个马梅,声音分贝顶几十个小雪,她现在没空堵耳朵,正好也先休息休息。
有了两个靠山,小雪立马一改之前的狼狈样子,恶人先告状地朝马梅那边挤,肿着一张猪头似的脸奋力叭叭。
面对围攻的咆哮训斥,巫九灵左耳进右耳出,打了个哈欠,也不打算对小雪的话反驳什么“我困了,洗个澡要休息会。”
只是几个简单小雪的动作,巫九灵就觉得有些淡淡的疲惫,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虚得不行。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三人表情微不可察地齐齐变了变。
马梅蓦地收敛高分贝怒吼,小雪也不再吵闹,最后马兰从包里掏出一只棕色的小瓶子,将药倒在手心,递给巫九灵,用一个母亲极尽温柔耐心的嗓音哄道
“好,好,灵儿想干什么都可以。先把它们吃了好吗你的病还没有彻底康复,这些药可以帮助你早日恢复健康,也不用受那些可怕梦魇的困扰了。”
她投来的目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殷切。
巫九灵盯着三人瞧了一会,随后将无色无味的五个药片抓过来,就水仰脖咕咚一声,又张开嘴,示意她全部吃了下去。
“好孩子。”
面前神态各异的三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起默默地让开身子,注视巫九灵擦肩而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诡异的满足微笑。
闪身将浴室门迅速反锁,巫九灵把花洒开到最大声,抖出藏到袖口里的药片,碾成粉末顺水冲走,又挽起头发。
想将耳畔散落的发丝别上去时,巫九灵按照之前的记忆准备摸向一侧的小卡子,结果摸了个空。她于是哦了声,想起某个家伙的小动作,也不在意,随便头发散着去了。
而后她面朝镜子,脱掉了上衣。
热气氤氲,少女看向镜中的自己。
刚才只是隔着衣服被抓了下,过于苍白的皮肤就泛起了明显的红痕,直到现在,胳膊上的红色还没有完全消去。还有那按着小雪揍的几巴掌,右手也有些泛酸脱力她现在的状态绝对称不上好。
但是,巫九灵并不是为了顾影自怜。
她赤裸着身体,上身前倾,全部注意力落向了她心脏的位置。
那里的肌肤上,有一枚图腾似的妖冶印记。
印记的图样纹路很魔幻,说不上构成了什么具体形状,看着像眼,换个角度又变成了弯刀。它整体是浓墨般的黑,但又微微地闪烁着不明显的光亮,指腹抚摸上去,看着复杂晕眩的纹路上像是有什么能量在遥相呼应,触感说不上来的微妙。
巫九灵搓了搓她的“纹身”。
她记忆中没有任何与它相关的事件,她能够想起来脱衣查看,全靠刚才对话贺兰焰和暴揍小雪的时候,胸口心脏的位置热得发烫。
直到现在,纹路周围的温度还比身体其他地方要稍微高上一点,哪怕巫九灵努力调整呼吸节奏,放缓心跳,印记也只是稍微淡了一点颜色,并没有消失的迹象。
她没来由地想到“呼吸灯”这样的比喻,感觉有趣,想笑,但又觉得挺贴切。
可下一秒,唇角微弯的少女眉眼骤然凌厉,她一把抓起旁边的牙刷,将最尖锐的牙刷尾部猛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印记
即将刺破肌肤的瞬间门,巫九灵停下了动作,胸膛急促地上下起伏。
她感受到了,在自己对印记有攻击倾向的时候,她的潜意识拼命阻止,这枚印记更是传来一种比她心跳还要蹦跶得疯狂的情绪,像是对她这样大胆又不负责的行为尖声控诉。
不过验证完毕,巫九灵心满意足地把牙刷丢掉。
身体本能帮她确认了,这东西目前和她是同一战线的。
意外的像是同步感受到了她的心绪,印记搞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来一下,仿佛人性化地怔住几秒,光泽都不闪了,然后就是强烈的后怕和无语。
印记好疯,救命
“或许可以等等问问男朋友。”
巫九灵站在水流下冷静思考,觉得自己对那位少年有着远超于对“母亲”、“妹妹”的信任。
记忆好像被一层厚重的水汽覆盖,如同溺水之人,呼吸困难,拼命想要挣扎抓住什么,也无法上浮哪怕半分的距离。
对此,巫九灵干脆选择
摆
跟着直觉走,遇事不决抡拳头,直到把不对劲的家伙揍到符合直觉导向的剧情发展为止。
她很少会去过于纠结什么。
洗香香的巫九灵打定主意,利索地走人,睡觉。
随着浴室灯光暗下,蒙上水汽的镜中世界却分明倒映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门内,湿漉漉的地面忽然接连冒出赤足脚印。
脚印停在了镜子前。
一个留着齐肩发,身量不高,除此之外面容五官都模糊不清的女孩慢慢浮现出身影。
她抬手,郑重地在镜面上画了个爱心,又画了个咧开的微笑着的嘴,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镜外的世界内,浴室空空荡荡,木门紧闭,没有一人来过。
像是心有所感,巫九灵在一片黑暗之中猛然睁开眼。
屋外的人也察觉到了她的动静,一瞬间门,猫爪似的窸窣敲玻璃声密集了一点。
巫九灵立刻翻身坐起,轻手轻脚拉开窗帘。
玻璃窗外,是一张熟悉的脸。
“晚上好。”
黑发少年没有立刻从大开的窗户中跳进来。
他面朝巫九灵,背对漫天月光,黑衣黑发都好似被勾勒出璀璨的银。他伸出手,隐含笑意的悦耳声音低低传到巫九灵的耳朵里,仿佛如碎碎点点的星辉一般,洒落满塘。
“走吧,带你越狱了,女朋友。”
巫九灵无声地笑起来,将手递到贺兰焰的掌心。
顺着力道跃上阳台,巫九灵扣住他的手,踮脚贴近少年耳畔,用气音吹着气地说
“那就拜托你了,男朋友。”
根据巫九灵的意思,两人小心谨慎地先从巫九灵的卧室摸到小雪的窗户外。
“马梅只是和我们住一个小区,马兰小雪勉强挤在次卧里,看起来好像对我这个有病的女儿十分照顾。”
巫九灵侧耳,没听到异常动静。
现在是晚上八点,她的“家人”却已经早早睡下了,当然也没有设防。
根据巫九灵的推测,那五个药片其他功能不知道,但应该默认她会比她们睡得还要熟且久,照现在看来,她们对她这个老老实实服药休息的病人也很放心。
隐绰的黑暗中,巫九灵指指墙角的小柜子“我有些东西似乎在那里面,但是我忘记了很多事,并不百分百确定,所以这个险”
“我去拿。”
贺兰焰毫不怀疑她的说辞。他解开腰上连着自家阳台的绳索,手上银光闪过,很快打开窗锁,矫健地翻身进屋,前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巫九灵十分信任地等着那抹颀长的身影再度浮现。
贺兰焰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穿回装备,单手抱着巫九灵迅速返回到自家屋子,才将装好东西的背包拿过来给她看。
那是一套沾染上乌黑血迹的学生制服。女款,s码,原本别着学校铭牌的胸口什么也没有,只有好几个别针反复穿扎留下的孔洞。
太阳穴掠过一阵强烈的刺痛,心口的印记又开始发烫。巫九灵面上不显,她咬着牙压抑住不适,伸手将衣服整齐地叠好装好,自己拿着。
“谢谢。”疼痛忽然加剧,巫九灵不得不无声地忍耐过那一波,才喘着气继续说,“放我这里吧,我直觉我需要这么做。”
贺兰焰无声地望着她,忽然,他按住了她的手背。
少年的肌肤比她要温热得多,手掌也更宽大,很容易就将她冰凉的指尖紧紧握住。
“因为某些原因,我没办法直白地告诉你太多。”这是医院任务划定的规则,如果留有记忆的贺兰焰或者时卿,不慎将副本、异能、任务等等非自然名词告诉现在的巫九灵,那么整个污染源将会一刹那彻底颠覆毁灭,将他们吞噬。
“但是,我用生命向你保证,你可以相信我,依赖我。”
握住她指尖的手动了动,慢慢地调整位置,与她十指相扣。
“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讲。”
贺兰焰一手覆上巫九灵的脸,凑近,与她额头相抵,唇瓣微动。
“你被困在一个迷宫中,但别担心,这个迷宫设计低劣,低劣到很可能会将设计者自己绕进去。”
鬼怪自作聪明制定的规则并不是完美无缺,甚至有许多未能填补的逻辑缺陷,而巫九灵无意中其实已经摸索到了将计就计的伪装方法。
“你已经从杂乱无章的线头中找到了正确的一端,按照你的直觉走,可以解决99的选择问题。”
即便被副本往死里针对,但死神依然是神,残存的实力也有着无论低阶鬼怪怎么努力都跨约不了的天堑鸿沟。
“我和另一个人会帮助你,你可以大胆做出任何推测,或去执行,有我们兜底。”
有记忆的他和时卿,还有没被关闭的玩家面板无道具版,也足够作为巫九灵的外挂存在。
听起来云里雾里的话,然而巫九灵眼睛亮了一下。
卧槽死神小姐懂了我t一路追更过来的都还有点晕,贺兰小子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分明与小粉团断了联系,巫九灵却开口,像是正好回答了这个弹幕的疑问“就像是一场游戏,我和你们就是站在迷宫内外的两方,因为游戏模拟出了属于祂的监视器,尤其控制着你的言语,让你很难主动给我重要讯息。我说的对吗,男朋友”
贺兰焰点头,眼神坚定,给巫九灵准确传达了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
果不其然,巫九灵长吁口气,完全明白了。
“就当是一个属于我们的作弊码吧。”贺兰焰与她的鼻尖轻轻相触,“只有你我知道。”
规则不允许他们发声,但没有说明,巫九灵不能反过来用言语推测。
因此,看似复杂的命题就被瞬间门破解只要是巫九灵考虑到的情况,她可以不受规则限制地随便讲出,贺兰焰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能佐证她的想法。
就像是一串本该天衣无缝的代码,中间门出现了一个致命纰漏,自此,全盘崩坏。
大约自视甚高的鬼怪,忽略了他们这两个毫无异能的人类,只当做一般的拖油瓶;还认为将死神的能力库削弱至1,又封锁了她的记忆,巫九灵便像是案板上的鱼肉随便宰割。
它们当然不可能想到,短短几小时内,这种状态下的外来者可以这般大开脑洞,甚至做出突破当前状态认知的“超自然推测”,将修改后的记忆完全颠覆,直接朝“无限流世界”这个唯一正确解上策马狂奔地引。
不过,如果巫九灵知道的话,大概只会反过来,用饱含惊讶但不掩嘲讽的表情,对满脸懵逼的鬼怪说
“这有什么意外的你定义后的我本来就是精神病呀,精神状态异常点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们不想我回到医院,但我不认为动不动喂我5片药的行为是在保护我。”
巫九灵将那套校服抱紧了点,丝毫不在意上面的血渍“当然,我也不觉得进医院就会更好,我只是认为,迷宫的唯一出口在那,我要回去。”
了解到更多信息且没有失忆的贺兰焰以及弹幕,能猜测出马兰这三个鬼怪设定出来的大半原因。
第三人民医院作为一个规模极大的污染地,最终目的都是针对巫九灵一人,只要能把她杀死或者使她永远迷失,都可以达到他们理想的效果。为此甚至不惜自导自演分成两派。
需要祓除的污染任务也只有医院才有,同样,那边等待着的无数更加狂暴的鬼怪能够对手无寸铁的巫九灵下手;听话地呆在家中,这三只鬼并不难缠,但一直被困在原地,就迟早会因为日渐虚弱,而被这边的鬼怪瓜分吞食。
贺兰焰点头,对巫九灵的推测表示认同“我刚才说的另一个家伙也在那儿,随时可以汇合。”
还能使用玩家面板、小粉团色相头、也保存了记忆的贺兰焰与时卿,先前已经通过暗区玩家随处可见的聊天室这个“作弊”渠道获得联系。
时卿已经单枪匹马解决了一个污染源,祓除之祭异常点喜减一。
贺兰焰探测过,这个小区纯粹是医院规则设计出来,为了最大限度控制失忆的巫九灵,刷不出任何任务,不如尽早离开。
“那走吧。”
巫九灵刚站起身。
“咕噜。”
又饿了。
巫九灵看向贺兰焰,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她忽然想起,别说是她点的菜了,那个妈自己承诺的东西也一样没有。
贺兰焰呆了几秒,立马果断翻出冰箱里为数不多的食物,全塞给了巫九灵“等离开迷宫之后再给你其他好吃的。”
他最后扯了下绳索确保牢固,带着巫九灵走到阳台边。
他自然地将巫九灵搂紧,朝楼底抬抬下颌,笑容恣意张扬“八楼,怕不怕”
巫九灵把大部分吃的塞进包,单手飞速给自己剥橘子,还大方地分出几瓣塞到贺兰焰嘴里“是这样的,人类词典里,一起死掉的话,是叫殉情。”
贺兰焰听出了她死神语录特定的专有名词,忍俊不禁。
“行,抱紧我。”
“哦。”
听话的巫九灵从善如流,立马勾住他的脖子,柔软的身子年糕似地直直拱到他的怀里贴好,想了想,还干脆地将腿也夹到贺兰焰的腰上,收紧。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好像就很喜欢他的这个地方。
然后她一抬头,意外地看到贺兰焰的脸腾地又红了,速度比之中午那会,有过之无不及。
“抱歉,太紧了吗”
巫九灵想到她只是轻轻小雪打了她们几下,对方就鬼哭狼嚎的,隐约感觉自己的力气好像和大家不在同一个维度,于是赶紧道歉。
她松开了点力道,还朝下滑了滑,确保不会让贺兰焰呼吸不过来。
结果当她自信看过去的时候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小子看起来都要厥过去了
“别动了,别”
再往下了
往日清冽的嗓音哑得不行,简单的四个字,声线却在隐隐发抖。
死死压抑住本能的闷哼,贺兰焰不敢再看巫九灵的脸,头扭到一侧,反复闭眼深呼吸调整好状态。
巫九灵疑惑。
巫九灵一动不动。
巫九灵不敢缩话。
她的男朋友的状态好奇怪。
很快,少年“若无其事”转回头,拍拍巫九灵的后背,调整好角度,一跃而下。
随机一辆幸运单车,贺兰焰三两下解开锁,载着巫九灵重新来到医院门前。
巫九灵远远看到夜色下的建筑。
市第三人民医院。
字牌一个不缺,崭新光亮,就是“人”字在阴影中来回闪动,不像人,倒像是有鬼附在上面。
巫九灵还牢记着自己瞥到的诊断书“关于我精神分裂的问题,我确实能隐约感受到四个我的身影出现在脑海里,两个模糊,两个清晰,其中一个的我,着装很像是翻找到的那套学生制服。所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她想了想“她们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就像是小说里常见的,主角背后的守护灵一样,就在我身边,但对我没有什么恶意是这样吗”
贺兰焰准备点下去的脑袋僵在了半空。
好像哪里对哪里又不对。
死神小姐也并非百分百全知全能,推测出来的答案到底还是偏了一丢丢,但是问题不大。
谁知巫九灵误会了他的动作,还在大开脑洞地“认真”推测“我思路歪了那难道是,她们作为不一般的守护灵,与我建立了不一般的羁绊,性命相连魂魄相牵的这种小说情节的展开那什么下一步不就得”
贺兰焰“”
他默默捂住了巫九灵的嘴。
贺兰焰知道,现在失忆状态下的巫九灵能讲出的所有话,都基于她深层记忆反馈出的潜意识。
也就是说,曾经真的有人给她看过什么不能被小粉团播出的读物。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简直要忍不住提溜着巫九灵抖三抖,抖出到底是哪个家伙把这种东西塞给她的
更别提他前不久才知道的所谓“情感锚点”
都特么谁教的啊啊啊
猫猫抓狂。
猫猫冷静。
算了,不用抖,要么是那个不正经的卷毛要么就是那只一肚子坏水的老狐狸。
等任务结束后再找他们算账。
贺兰焰小本本记下。
此时,晚上八点四十五,医院内部有窗口亮着昏黄的灯光,可正门前却看不到什么医生病患的影子。
整幢建筑如同被按下了消音键,沉默地在黑暗里窥视着外来者。
贺兰焰松开捂住巫九灵嘴巴的手,拉着她绕到医院的后方,打了个手势“从这里走。”
他又塞了张纸给她“地图。”
当然是时卿传送过来的。
巫九灵不知道贺兰焰和时卿能有玩家面板进行快速交流。
勉强在一众榜一里能达成老老实实说话关系的两人,为了巫九灵短暂放下有的没的个人恩怨,里应外合,将通关的前路尽可能地铺平踩通。
与正门前的道路不同,这里位于市三院的背阴处,杂草丛生,满目荒芜,同时有厚实的水泥墙将整个病房大楼全部围起,看起来像是防止什么从里面逃出来。
完全不像是医院的配置。
巫九灵接过地图扫了几眼就将路线全部记下。
没有选择安全通道入口,贺兰焰把巫九灵拦腰抱上窗台,自己两手撑住边缘翻身跃上,又摸出巫九灵的发卡,轻松开锁,两人悄无声息潜入。
“这边。”贺兰焰带着巫九灵朝约定的病房走,顺手给时卿发了条简讯。
不过,从他说明两人即将出发开始,时卿那边的消息就一直显示未读。
贺兰焰不在意。
这条龙要是噶在了这种地方,那他不介意带巫九灵双人通关顺便出去后美美兼任a区榜一的名头。
夜晚的医院和白天相比,已经开始隐隐约约发生了模糊的异化。
惨白的灯光时不时断电似的闪一下,空无一人的走廊传来咯噔的脚步声,病房门口有黑影慢腾腾挪过,高大的头颅直顶天花板,但仔细定睛看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巫九灵左右观察,却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呼吸间门血腥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
快速无声地跑到四楼,贺兰焰脚步一顿。
“刺啦”
刺耳的电流声划过,走廊一排的灯光全部熄灭。
视野瞬间门陷入黑暗。
“别怕,拉好我。”
贺兰焰低声安慰巫九灵,一手迅速翻出自己掘地三尺薅到的手电筒。
可不等他按开,远远地,一阵婴儿的哭声幽幽响起。
声音入耳的瞬间门,贺兰焰立刻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袭来。
他踉跄了下身体,但很快稳住,渗出冷汗的手拽着巫九灵,两人躲到问诊台后面。
贺兰焰缓了口气,正要讲话。
“哇”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原本距离他们起码一个走廊的声音陡然变大,婴儿的哭闹一瞬变作地狱般的嚎啕,听起来好像十分愤怒,于是选择加大音量攻击。
整个四楼都被它一个鬼吼得震颤,筛子似的哆嗦着往下掉墙皮。
贺兰焰脑袋一嗡,差点吐出来。
“是不是那条龙在惹事。真莽撞。”
贺兰焰气得太阳穴突突的,暗区第一头铁小子毫无自知之明地这样指指点点。
“你还好吗”
出乎意料的,巫九灵并没有任何异常。
她只觉得像是被吵到一样,不悦地皱起鼻子,但还有精力伸手过来,摸贺兰焰揉揉胃。
“不舒服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去看看。”
“没事。”
贺兰焰咬牙撑起身子,却还没来及再多说一个字。
“轰轰轰”
不止是这强烈的爆炸,更加混乱的各类巨响掺在一起轰然爆发,将几块玻璃接连震碎,紧接着是一阵乒铃乓啷的乱斗摔砸声,混战中的核心似乎在朝他们这里极快移动。
极易被怀疑是凑字数的各种杂乱拟声词一齐炸开,淹没了婴儿的哭声,也给问诊台后面的两人带来一个从天而降的大团黑影。
斜对面的诊室大门被砰地砸飞,那个两人始料未及的黑影就这么随着轰出的气浪,笔直准确地撞向问诊台
后面刚直起一半身子的贺兰焰。
“砰”
巨响震起漫天灰尘,本来就不舒服的贺兰焰还没直起腰,就被当做肉垫狠狠压在了下面。
“你”
来人和庞大的冲击力一起碾过他的骨头,天旋地转间门,贺兰焰只觉得身体每个地方都爆发出剧烈的疼痛。
可这不妨碍他极快地分辨出对方。
强忍着剧痛和耳鸣,贺兰焰用尽全力把身上的家伙踹开,咬着后槽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怒斥
“我给你发了八百遍定位,你是不是故意的”
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样子也有些狼狈的时卿冷眼瞥向贺兰焰,看起来不像有意也不似无辜“这是异常21鬼婴,你看看这个东西,像是能允许我分心查看你消息的样子吗”
贺兰焰还是很火大,他冷嗤一声“没了异能,你一个榜一就被这样追得抱头鼠窜”
“那你没了异能,一个榜一就变得像花瓶一样砸不得碰不得了”
时卿反唇相讥。
黑暗中,失去能力无法龙化,但他的眼瞳依旧隐隐有着凶兽一般恣睢凌厉的冷光。
“咳咳你怎么样。”
少女适时响起的声音阻止了两人短时间门内你来我往的嘴架。
二人立刻乖巧闭麦。
视线受阻,巫九灵捂着口鼻,有些艰难地挪到贺兰焰身边,摸索着抓住他“男朋友,你没受伤吧”
“没事。”贺兰焰立刻扣住她的手,及时予以回应。
第一次听到贺兰焰给他自己安排了个什么身份的时卿“”
无名火从心头窜起,他知道规则,不能张口解释,只能无比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拽着几百公斤的东西一块砸这个小子身上。
“这么大的动静,猪都该醒了,我们隐不隐藏位置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
贺兰焰抬起酸痛的手腕,摁亮手电,让巫九灵看清刚才袭击来的“庞然大物”。
巫九灵抬头,和面前穿着风衣的男子对上视线。
好熟悉的感觉
和初见贺兰焰时一样的情绪涌上,巫九灵望着那张昳丽至极的脸庞,虽然皱着眉,但依然不自觉伸出手
第一时间门朝他脑袋上空抓了抓。
抓了一手空气。
巫九灵自己或许还没反应过来,两手已经立刻条件反射地又去他屁股后面扫了扫。
又一手空气。
“这”
桃色的眸子露出茫然,像是设定好的程序指令与深层记忆的认知发生了冲突。
知道她在摸什么的时卿默默叹口气,立刻倾身上前,拉过她的指尖,触向自己眼尾的泪痣。
指令和记忆合二为一,太阳穴的刺痛消散,巫九灵的眼神重新聚焦。
“你是接应我们的人”
“我们”二字有些刺耳,时卿皱起眉,但刚才一直在忙着任务,还没想好应对的说辞。
“他叫时卿。”
有人接过了话头。
肋骨还在抽痛,贺兰焰瞥了眼自己和时卿一左一右拉着巫九灵的手,忽然扯扯嘴角,冷笑“是和你分手后还一直死缠烂打的前任。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我们短暂地达成联盟共识,我也不打算去计较他之前对你做的事情。”
时卿“”
平常一向冷肃的男人此刻表情堪称精彩纷呈。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这辈子的问号都扣尽了的时候,那三个讨龙厌的家伙总能给他整出点新花样。
但知道轻重缓急,时卿偏偏不能拆穿贺兰焰什么,只能暗暗在心里用龙息把这个臭小子喷了几百遍。
“啊这”
巫九灵也很惊讶。
这和贺兰焰刚开始说他是她男朋友时,心口纹路传来的反馈一模一样。
不过贺兰焰后半段话说得还是在理,时间门紧迫,不要在这样有的没的地方纠结。
她于是立刻看向时卿,语速飞快“我其实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感,但我作为精神病人,也许分手前的一些举动让你产生了误会,先对你说声抱歉。现在我想问下,刚才和你打斗的是什么东西我没有听到人的脚步。”
她顿了顿,想到和贺兰焰约定的“作弊码”,于是主动提问“正常的婴儿不会那样哭喊,所以是鬼吗超自然现象”
时卿忍着把贺兰焰揍飞的冲动点头。
就在此时,空气中的血腥气陡然加重。
那个鬼过来了
巫九灵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之前婴孩的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
然而,本能的直觉反馈让她猛地起身看向走廊尽头。
一个浑身像是被剥光了皮的婴孩四肢着地,血肉模糊地匍匐在那里。粘稠发黑的鲜血从它身上流淌下,很快在它身边聚集成一滩,随着它朝前试探性地爬了一步,地面立刻现出一个小小的刺目血手印。
巫九灵倒吸口冷气,第一瞬间门感到难言的震惊,但很快一种更加熟悉的原始本能开始支配她的身体。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指关节发出隐约的轻响。
走廊尽头,鬼婴蹒跚着又朝前爬了几步,勉强能被称为是腿的两团肉下剐蹭出一地血痕。
眼睛的地方空空荡荡,只留两个血洞,但它给人的目标感又无比明确。鬼婴张张嘴,朝一开始瞄准的猎物时卿爆发尖啸。
清晰的词句从它的嘴里蹦出“爸爸爸爸你原来在这儿呀你刚才为什么要跑为什么”
更近距离的声波穿透耳膜,贺兰焰瞳孔骤缩,猛地弓起背,一手捂着嘴,表情极其痛苦。
“这个声音”
殷红的血从他的耳朵间门滴落,贺兰焰被鬼婴一嗓子吼得恶心反胃,半天抬起密布冷汗的额头,对没有任何异样的时卿艰难冷喝“你招惹的东西,处理完了再回来。前任。”
结果,他话音刚落,又朝前狰狞爬行一段距离的鬼婴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它面前的精致貌美的少女。
感受到她的视线,鬼婴嘴角开裂,发出咯咯的尖笑
“哦我知道了爸爸你刚才原来是来找妈妈了呀”
“我原谅你了那么现在,就让妈妈来陪我玩吧”
头晕眼花的贺兰焰“”
刚要动手的时卿“”
全程吃瓜的弹幕“”
面无表情的巫九灵“6。”,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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