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病房内, 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小孩，看起来年龄都不大，四五岁的样子。
左边的小孩抱着一堆快要秃了头的蜡笔, 面前的画纸、地面、墙壁全部被它用各种色彩涂抹上不同的图案，厚厚的颜色叠加在一起，各种色块重合形成诡谲的形状；
右边的散着一地的拼图碎片，听到门飞的动静也不抬头, 一直专心致志低头摆弄着，但仔细看不难发现，挑选碎片的手指永远来来回回只在那几块之间反复, 像是没有思维的坏掉的机器。
门外的黑影静止不动，门内的小孩只有左边的一直抬着头。
“温暖温暖”
看着和正常小孩没有任何区别, 它不断地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最后稚嫩的声音悠悠响起“不，我们不要温暖，我们只要姐姐陪我们玩游戏。”
少女下意识地做了个挑眉的动作, 但可惜，这团黑雾一样的身躯并不能让对方看出除了嘴型外的任何表情。
“我多问一句，你知道你们上一个想让姐姐当陪玩的同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
话音未落，吞噬完能量的右手再度扭曲，如同分裂的触手，闪电般掠向左方。
忽然，不等触手尖端靠近，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半个病房的图画中传来。堆叠的色块像是漩涡般卷咬上无形的能量，她心头警铃大作，立马挥手收回了这记试探。
“好, 我承认你确实比你的同事要多有趣一点点，自闭蜡笔头。”
尽量不崩坏形象地小小安排给它一个绰号，她看到小孩的脸迅速黑了几个度，随后它迅速开始继续在地面上涂抹，稚嫩的声音阴狠狠地吟唱
“我要作出最美的图画，我要在纸上画出我的家。我们的头颅悬在天上，我们的身体被埋在地下”
伴随着高高低低的音调，古怪的童谣从孩童嘴中一字一句唱出，它随手拿起笔，在已经没有任何空隙的画纸上横向一划。
站在门口的黑影好像愣了一下，紧接着，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线擦过她的肩膀，一瞬之间将头颅连同脖颈一齐削了下去。
“。”
别说，虽然没有实体，但一直都是她砍别人头，现在轮到自己，感觉还
挺奇妙。
漆黑一团的烟雾从站立着的躯干上掉落下去，她不太在意，刚伸手接住，忽然看到一片乌云似的浓郁气流从病房窗外呼啸而来。
从天而降的正义巴掌以无懈可击的磅礴气势，拍碎了一整面窗户和墙壁后，直接将剩余的全部颜料都糊了回去。
还没唱完的小孩满头问号，紧接着就被气流扯过，和它的伟大画作按扁在一起，揉吧揉吧拍成一个饼，狠狠扔到角落。
“那我替我补充一句，你的能力有趣是有趣，但是，乱涂乱画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空了个巨大缺口的墙外，冷风呼啸，黑色的影子浮空而立，抬起的掌心之上隐隐有黑色的火焰在跳动。
冷哼一声，jk灵嗤道“爹妈教不好的臭毛病，我不介意给你掰正掰正。”
仿佛活过来的五彩图案此刻爬满了它的身体，不大的小孩像是怪物一样嘶吼着从扭曲的图画中爬出，和右边还在岁月静好的小孩形成了鲜明对比。
“游戏画画一起。”
失去理智地不断重复着单一词句，这两个小孩似乎都对这个事有莫名的执着。
“不可以。”
空中的jk灵一口回绝。
“你们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哄自己。以及这个姐姐是我的，我还是正在读书的小朋友，她要陪我玩。”
她随手一指。
还在慢悠悠给自己安头的特工灵“。”
两个小屁孩也愣住了，一个的满身涂鸦都停止了蔓延，一个停下了抓碎片的手，两人同时抬头，罕见地同时做出了属于人类的震惊神情。
好不要脸的大人
但很快，一直在捯饬拼图碎片的小孩动了。
它将一块零片举起，对准jk灵的身体晃了晃。
“我们没有朋友，他们太脆弱了，没法和我们一起游戏。但是姐姐可以。”
它放下零片，将它拼合进面前图案的最后一角。
白光顺着裂缝蔓延，原本模糊的影像一下子清晰倒映出穿着制服的少女身影，半空中，漆黑烟雾的身体刹那间四分五裂。
“你看，一般到这一步的时候，我们曾经的朋友们就已经说不了话了，很没意思。”
“就这啊。”
分裂成和拼图零件一模一样碎块的jk灵还飘在半空，懒懒开口。
雾气搅动，她慢悠悠地将身体融合回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还断着一半的手愉快地打了个响指“只是这个困扰的话，我有两个办法。”
随着清脆的声响，一里一外的两道黑影身后涌出数十条缎带般的浓郁黑雾。飘逸锋利的绸带前后夹击，电光火石间把两个小孩外加它们所处的两片地方削成碎块。
为数不多仅存的医院楼房发出颤抖的哀鸣，在两道黑影残酷无情的碾压下又绝望倒塌了一角。
不过这还没有结束。
不知道脸上的神情，但jk灵身后的缎带还在疾风般挥舞。
她将即将掉落的碎石、图画、零片、还有小孩子的尸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混在一起，团成球。
一边做着这一切，她一边冷声说道
“方法一，你可以主动选择分裂出一个甚至一个足球队的自己，来陪自己玩。”
“方法二，如果第一种做不到，找我，我帮你迅速进化，有丝分裂。”
“总而言之，不要麻烦别人，大家时间都很紧张。”
想到它们的上个动不动就尖叫撒泼要玩游戏的同事，巫九灵周身的气压就又低了那么几分。
找她的麻烦就算了。
还要想任性自我地借着她的手，干预他们，影响他们。
然后，伤害他们。
“”
深吸口气，她操控浓雾把两个小孩的身体混合在一起，嘴部的轮廓扬起一个疯狂的弧度。
“对嘛，明明你们就坐在彼此对面，想要找人玩不是很容易外面的人太危险了，小孩子不要随便搭讪，这是姐姐今天免费给你们上的课，受用一个鬼生，记住了。”
混合到分不清哪一部分残肢是属于谁的，她这才嘭地一声把它们砸到旁边，收回黑雾缎带。
满地血腥中，某一个掉落在地的眼珠忽然滚动了几圈，最后用一种令人脊背生寒的视线看向虚空而立的黑影。
忽然，孩童稚嫩的声线从砖石底下传来。
“祂说的没错，你果然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不过，引线不在你自己身上”
最后一句话随着它们身躯粉碎消散，逐渐不清晰地渐渐飘远。
巫九灵没有听清。
但她用又变作乖巧的浓雾戳了戳耳朵，没放在心上。
祓除之祭异常16涂鸦，已完成
祓除之祭异常17拼图，已完成
从jk灵轰没的墙洞里跃出，特工灵四下扫视，忽然从破烂不堪的医院大门外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带头的马梅停在医院前方犹豫，看起来拿出了个手机准备联系什么，马兰抱着小雪跟在后面，不用在巫九灵面前表演，她板着脸，眼神再看不到做作的慈善和蔼。
特工灵看了她一眼，彼此互为的半身让她立刻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一个美妙的借口而已，用医院的口吻告诉她们精神分裂的女儿跑了回来，再指明要求全部家属入院探望。”
特工灵颔首表示肯定“赶在他们彼此传递消息之前，先发制鬼。”
“当然，不管她们信还是不信，必须在今晚通通滚过来。”
嗤笑一声，今晚罕见地对厉鬼说了那么多话的少女高抬起手。
非要说，它们确实并不属于任何一个祓除任务来着。
不过，这和她想杀了它们，也并不冲突。
身影相仿的两道黑影动作一致，从手臂处延伸处的无数黑色气流藤蔓般飞速缠绕，只是稍一用力，径直将她们身后的高楼原地拔起。
碎石窸窣掉落，一左一右的漆黑影子同时发力，卷起一整栋的建筑，无比凶悍地朝还没反应过来的三个鬼砸过去，巨响过后把哀嚎惨叫的它们全部碾压在倾倒的高楼之下。
“什么东西，也配称作我的家人。”
到了现在，整座医院的污染源，不管大小，连同老巢一起都被她翻了个底朝天。
所有祓除任务被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完成处理完毕。
只是有时候，好点的鬼怪只是纠缠不休，几下技能就可以解决；不好的时候会在最后出现大片段的零碎记忆，向她展示厉鬼不化的执念，无数次地给她铺开这种他人生前的画卷，这种多来那么几次，便尤其令她不胜其烦。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在对付下面的鬼怪时，下手会更快更狠。
如果宫缡在，他肯定会一眼看出，巫九灵采取的方式像极了他那次极端情况下选择的速通模式。
只不过他是单纯的急切，而坚定不移贯彻“同类”信念的少女则纯粹是在“借病发泄”。
“有病就去治，我也是病人，帮你们解脱痛苦不感谢也就算了，还一直念叨来念叨去。”
一脚踢飞鬼怪残肢，特工灵扭头，对还在不远处清扫战场的jk灵道
“找院长。”
这是医院污染源剩下的最后一个祓除任务。
杀得红眼的巫九灵已经不想按部就班地依照所谓的院长要求来。
既然她被瓜分出身体的能量已经全部苏醒，那这里的规则从这一刻开始就不属于所谓的医院方了。
宰掉院长，和她的养成玩家们一起离开这里，是巫九灵现在的唯一目标。
浩无边界的意识之海扩散开，角色羁绊很快传来反馈。
“阿焰和时卿他们已经找到院长办公室了不愧是我的养成玩家，真是太懂我了。”
黑色的影子身形左右开心摇晃，脸部扯出一个扭曲的线条。
“嗯出了点小问题是什么意思”
链接不到玩家面板，但是她能感受到属于医院污染源的最后气息在飞速消散。
“自杀了”
之前还在疯狂上扬的嘴角顿时一垮，萦绕在她周身的黑色能量变得有些紊乱。
与此同时，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医院开始碎片式的崩坏消解，无穷尽的虚无从遥远的地平线处朝医院中心汇聚，看起来顶多一分钟过后，没有任何能量支撑的这里就会被从这个副本世界中彻底抹除。
扫了几眼这宛如天灾过境的场面，她勉勉强强觉得还算发泄出了一点自己小小的不开心，立刻抽身去和她的养成玩家们汇合了。
“时卿阿焰院长现在是什么情况”
顺着羁绊定位赶到他们两人的身边，巫九灵看到时卿抱着还在昏睡的自己，而贺兰焰提起地上破破烂烂的白大褂，抖三抖，展开向她示意。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按理说这个应该是最大boss的家伙已经断气，身体都自行分解到不剩几块的样子了。”
只是他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唯一还剩下的血迹斑斑的褂子，从下摆开始顷刻间如同火苗燎过一样，迅速斑驳破碎成灰烬，消散在空中。
贺兰焰稍稍一惊，抬手抓了几下也没逮到一点碎渣子，只好将面板调出来，给巫九灵看任务全部完成的提示。
“一个boss，死这么快，还是自杀，放在哪个无限流世界都很没牌面除非是整个医院污染源濒死前的意志，由祂来强迫它做出这样的一番举动。”特工灵捏捏下巴沉思。
指尖触向无形的虚空，jk灵忽然开口“就在刚才，有一股非常微小的能量好像流窜了出去”
她的声音比较小，像是自言自语，等两位养成玩家同时把视线追问似的投过来的时候，她收回手，无所谓地耸耸肩“追踪不到后续落点了，不过不要紧，随便它想怎么搞小动作，我都可以陪它好好玩玩。”
她的语气太过阴鸷冰寒，时卿同贺兰焰对视一眼，眉尖微蹙，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不过巫九灵并没有继续这个小声念叨着的话题。
不悦的语气一闪即逝，她扭头看了看边界。
“这里要被从副本中抹除了。”
虚空之上，两道黑影伸出手，冰冷的黑雾柔柔缠上他们的身躯，在他们的侧脸周围来回拱着，看不出丝毫大开杀戒的疯狂模样。
“任务结束了，一起离开吧。”
像是从深海中浮出水面，分离的能量回归到身体之中，她深吸口气，睁开双眼。
还是他们踏入医院时的地方，只不过作为被祓除过后的污染源，遍布厉鬼的大楼已经被彻底抹除不见了。
和分身体的自己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两人立刻上手，把旁边的养成玩家前后左右翻面摸索，又接着啪啪啪地把对方拍了一顿，确认大家都“完好无损”，才满意收回手。
“还是有身体好。”jk灵伸了个懒腰，满足喟叹，“只是能量体的话，总感觉轻飘飘地，没什么具体实感。”
伴随身体一块回来的，还有属于她的玩家面板。
根据最终结果，他们在这个医院的任务全部完成，只是巫九灵自己的单人全线任务，完成度的判定似乎犹豫了一下。
“巫九灵分裂出的幻象做的事，和巫九灵这个病人有什么关系对叭。而且，鬼怪的同类是死神，不是很正常嘛。”
解释起来义正严词。
大概终端想了想，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最终还是成功通过。
一个大型异常被解决，当前祓除之祭的全部进度条瞬间暴涨一大截。
那边的特工灵在务实地围着医院废墟转悠，很积极地到处扒拉“这么大一团污染源，怎么不掉落点什么奖励好抠。”
没看到金光闪闪的掉落物，荣誉墙没法添置新东西，她略感遗憾。
“本来奖励就很随缘，能带回暗区的更少，有就不错了。起码你和富婆灵都拿到过一个呢，我和阿焰去学校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打鬼，东奔西跑，也没有什么收获。”
jk灵跑过去用胳膊肘顶了顶她，“后面还有需要解决的污染，肯定还有好东西。”
应了声，看着这里实在也没有可剥削的东西，特工灵转过身，忽然怔住了。
从结束副本到现在，贺兰焰与时卿一直没有怎么说过话。
他们默不作声地立在不远处，表情像是有些凝重。
眨巴了几下眼睛，站在一块的两个少女你碰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最后齐齐小声问“怎么了你们看起来怪怪的”
“小灵。”
良久，贺兰焰出声打破了沉寂。
“你最后会选择那样的战斗方式，并不仅仅是出于精神力暴动的缘故吧。”
不在她的身边，但是他们能看到大面积毁坏的废墟，被飞速屠杀的厉鬼数量，还有一直到最后离开都没有恢复常态的直播界面。
如果说平常的巫九灵，对待厉鬼冷酷且残忍，那么今天她在拿回能量后的杀戮行为，应该可以说是疯狂到了有些反常的地步。
短暂的错愕过后，少女很快地抿出和平常别无二致的微笑。
“哦，因为我不高兴。”
她说得很有几分理直气壮。
“能力库干涸后，我的身体机制会条件反射地提升精神力的强度。如果在我有记忆的情况下，我能有无数种方法保护你们，但是趁着我什么也不记得的时候趁虚而入，借我之手伤害你们这样的事，我还不能小小地报复一下吗”
她说完，冷笑了一声。
“”
“所以你的愤怒，你的担忧，都是为了我们。”
时卿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她的一番话变得轻松，相反，他眼底的神色变得更加复杂。
“可是小灵，无法管控的暴走的精神力，最先损害、侵蚀的人，一定会是你自己。我认为，相比较担心我们，你更需要优先为自己考虑。”
她的眼睛略微睁大了一些。
有些困惑，有些不解。
“因为你们是我的养成玩家，保证你们的安全是我作为纯白天堂首位觉醒ssr的任务和职责，这是我必须要优先关注的事情。”
她卷起衣袖，走近让他们看清楚。
原本的能量被强行拽出身体，现在回归，之前身上的各种淤青、伤痕，早就已经飞速地被死神强大的自愈力恢复如初。
“看，我还和平常一样活蹦乱跳的。”
“可是。”
“哎呀。”
少女快步跑过去，两只巫九灵一左一右，娴熟地上手，用力搓了几下贺兰焰和时卿还紧绷着的脸。
“知道你们是榜一都很厉害，但这也不是我放松怠惰的理由。你们也不要为我担心太多，nc和人类，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埋在养成玩家的怀里，还在想着怎么把这个奇怪话题转移掉的巫九灵突然听到肚子饥饿地叫了一声。
大量消耗体力和能量，就算她是ssr也需要食物补充。
“对了，我的分身体回来了，要吃饭也得吃两人份的了。”
两只巫九灵把脸埋得深了点，咂嘴。
“凌晨四点半，已经不算夜宵了吧，可以等一等赶上第一波早餐店”
医院污染源内的时间比副本之中更加混乱不同步，回归副本，时间其实也就过去了两个半小时。
见之前的那个话题被少女有意地带了过去，不太好再说什么的时卿叹口气，揉揉她的头发，想着后面找个机会给她说清楚，“好吧，听你的。”
贺兰焰不行，倔强猫猫一定要把这件事当场给巫九灵掰扯完，结果还没开口就被连拉带拽地推上了简易版宝马“难得逃课，抓紧吃饱了继续干活。”
“这会不体谅体谅我这个羸弱的养成玩家了吗”
“你们不是有一句话，叫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这么歇的吗”
自行车的响铃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分道扬镳的两支小队各自消失在街道尽头。
而在他们离开后，逐渐被抹除痕迹的断壁残垣中有隐约的电流声响起，其中夹杂着的怨毒的呢喃，正逐渐朝这个世界的边缘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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