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9

    腊月, 黄思严的奏折送抵了京城。

    延平帝看过后,觉得很有意思。扩军,增加兵员又不会额外增加国库的负担, 哪个皇帝不要想

    其实黄思严的提议, 有点像以前某些朝代推行过的世兵制, 既将土地划分给兵户, 闲时种田,战时打仗, 武器马匹软甲之类的都由兵户自行筹措,这极大地减轻了国库的负担,养兵百万,不费一钱。

    法子听起来挺好,但只要推行一段时间门, 兵户就会因为种种原因失去土地,最终沦为佃农, 既要上交田租,又要承担兵役,兵户哪有时间门训练,战斗力极为低下。

    而且一代为兵户,子孙后代世世为兵户, 这必然导致不少兵户会想方设法逃离。推行一段时间门后, 兵户就会不断减员。

    这样的兵员即便再多,最后也不堪一击。

    但黄思严这个提议明显灵活, 没有限制民兵的自由, 可进可出,而且这些民兵也只是朝廷兵力不足时的补充。比如这次黄思严提议补充的六千民兵,就是准备在南越六个最偏僻的州推行。

    这些州只有十来万人, 地广人稀,维持治安需要不少人员,但又不需要太精良的兵员。所以驻扎一千朝廷正规军,再补充一千民兵,就足够震慑红莲教这类躲在阴沟里的臭虫了。

    他看完奏折之后,在朝堂上与众臣商议。

    大臣们听说了这事,议论了一番,觉得可行。南越的红莲教虽说已经连根拔除了,但谁知道还有没有埋伏得更深的多点兵员也多点心理安慰,况且,这士兵又不用朝廷掏银子养。

    至于六千户的田赋,那也没多少银子,这点负担,朝廷完全承担得起。

    “陛下,微臣觉得此提议可行。如此一来,南越各州都有了驻军,安全性将得到极大的提高,若再有红莲教余孽作乱,当地驻军就可解决,也不用朝廷大老远派兵了。”兵部右侍郎,也就是晋王的舅舅傅康年站出来说道。

    户部尚书郭富听了这话也支持“陛下,微臣也认为可行。”

    反正只要别再给他们户部施压的方案,他都没什么意见。

    其他大臣也没多少意见,南越这等偏僻流放之地,谁在意啊只要不乱起来,不让朝廷拨银子,大家都没什么想法,要折腾就让当地官员去折腾吧,左右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延平帝满意地点头“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此事就这么定了,黄思严这年轻人不错,虽没多少文化,但脑子灵活,当赏。”

    不过朝廷现在正是艰难的时候,延平帝所谓的赏那也就是给黄思严擢升一级,成为与黎丞平起平坐的四品南越大统领,总掌南越兵权。

    听起来很威风,但实则手里只有两万六千人,其中六千还是没影子,也没多少战斗力的民兵。

    紫宸殿内这些京官是看不上的,因此也没人反对,还不少人出来拍皇帝的马屁。

    趁着皇帝高兴,秦贤站出来道“陛下,此法子甚妙,若是在全军推行,岂不是可解国库的燃眉之急”

    延平帝眯起了眼“你的意思,连禁军也一道推行”

    秦贤连忙否认“陛下,禁军自是不用,微臣的意思是可在各地推行。江南等地大乱,正好有不少空闲的土地,分给士兵,战时上阵杀敌,闲时种地,既能大规模就地增兵,又不用国库出银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傅康年当即反对“陛下,不可,江南各地正是战事的紧要关头,岂能如此胡来,动荡了军心,秦大人你担当得起吗”

    “傅大人,话不能这么说,白给士兵们分地,士兵们应该很高兴才对,怎么会动摇军心应当是鼓舞了士气才是。父皇,依儿臣看,秦大人这个提议甚妙。”太子站出来支持秦贤。

    延平帝没看他,而是问户部尚书郭富“郭大人,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郭富吞吞吐吐的“这陛下,微臣不懂打仗,秦大人和郭大人都说得挺有道理的,请恕微臣愚钝。”

    延平帝冷哼了一声,他哪是愚钝啊,分明是个滑头,明哲保身,谁都不想得罪。

    秦贤见此,扑通一声跪下,伏地磕头“陛下,红莲教之祸已持续两年多,从江南蔓延到西南和中原多地,始终不见根除,可见先前的策略行不通,需得兵行险着才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为黎民安康,招募更多的兵员,将红莲教根除,还我大景一个太平盛世”

    这话端是说得大义凛然。

    一副替朝廷,替百姓着想的样子。

    不少立场不坚定的大臣都受了影响,觉得秦贤说得也有道理。

    两年多过去了,朝廷耗费了无数的兵力、银子,但却收效甚微,兴许是该换个办法了。

    当然朝廷中也有清醒的,以傅康年为首的兵部和晋王一系官员强烈反对“陛下,万万不可,秦贤一介文人,懂什么打仗若如此,必将极大地削弱我军的战斗力,给红莲教可趁之机。”

    他这冲动的话一出就得罪了不少中立犹豫不决的文官。

    文官怎么了这朝堂上,哪个文官不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不比这只知道打仗的粗人懂得多你们这些武将倒是能,那赶紧打个胜仗,铲除了红莲教啊。

    皇帝面色不渝,倒不是因为傅康年的这番话。

    而是秦贤无意中提到了一个让他很不满意的事实,那就是晋王平乱非但未将红莲教铲除,反而是越平越乱。两年多花了上千万两银子,结果却不尽人意,红莲教反而扩大了势力范围。

    虽说这里面有红莲教本来就潜伏在民间门多年的关系,可晋王平乱不力也是不争的事实。

    陈怀义瞥见上方延平帝不悦的神色,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妙。

    秦贤真是好算计,故意用这种不经意的方式在朝堂上给晋王上眼药,陛下心里本就不高兴,屡次被人提起,对晋王的不满恐怕会越发的严重。若真遂了太子一派的意,在战乱地区推行世兵制,那将是一场灾难。

    虽说陈怀义乐得见太子与晋王两派明争暗斗,但也不是这种斗法。如今大景近四分之一的土地陷入了战乱中,还是江南那等富庶之地,若双方再拿军队、战事做文章,如何能平红莲教

    若万一哪天大景都沦陷了,太子与晋王的相争又有什么意义

    因此,略一衡量后,他便冒着会得罪太子一派的风险站出来道“陛下,江南多地陷入战乱,军队要四处征战,不可留在一个地方长期居住,如何能边种地边打仗若是到一地就换一批士兵,将士需要磨合,士兵需要训练,耗时费力不提,恐红莲教在此期间门也会做大。而且,若是推行世兵制,士兵的军需装备都需要自己准备,平日里也放家里,万一落入了红莲教徒手中,岂不是壮大了敌方的力量更何况,百姓中有无潜藏的红莲教众都不得而知,若贸然将他们招募入伍,最后怕是引狼入室啊”

    最后几个字让延平帝和众臣俱是一震。

    是啊,这样是可以不花钱快速招募士兵,但招来的到底是什么可不好说。

    延平帝面色凝重,轻轻颔首道“陈爱卿所言极是,此法不可行。”

    跪在地上的秦贤气得牙痒痒的,太子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好好的,能够毁掉晋王手中兵权的机会就这么没了,陈怀义这个老匹夫,坏他的好事。

    傅康年这会儿也缓过来了,感激地看了陈怀义一眼,上奏道“陛下,正如陈大人所言,如今江南战事处于关键时刻,绝不能乱。”

    对他,延平帝可没什么好脸色“关键时刻,你们都说几次了,结果呢兵部好好反思。”

    傅康年赶紧跪下磕头认罪。

    延平帝没搭理他,又问陈怀义“陈爱卿,对江南战事,你有什么看法”

    陈怀义缓缓道“陛下,微臣乃是一介文官,不懂打仗。但依微臣看,可仿效南越的做法,一城一地,徐徐推进,最要紧的是铲除当地的红莲教余孽,以防其卷土重来。”

    红莲教之乱为何会持续了三年多都没解决,还往周边地区蔓延

    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晋王当初犯了轻敌和急功近利的错误。

    刚被指派去江南平乱时,晋王带着十万大军,以为只是去荡平刁民造反而已,多寻常的事,每隔几年便会发生一次,规模大小不同而已,朝廷早有一套应对的法子。

    他带了这么多人还不能铲除这些拿着锄头镰刀犯上作乱的刁民吗

    因此一开始,晋王就强势推进,血腥镇压,杀了不少乱民。

    起初效果确实很好,也起到了对反贼的震慑作用。可这样粗糙又冒进的方式,却留下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隐患,那就是给了红莲教可趁之机。

    这些年,红莲教本就在江南民间门发展得极为迅速,积累了数以十万计的教徒。

    乱民造反,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吃饱饭。但晋王和楚王在江南大肆杀人,甚至牵连进了不少无辜的百姓,激起了不少民怨。

    红莲教趁机利用这种民怨,挑拨这种民怨,加深百姓和朝廷之间门的仇怨,迅速拉拢组织了一支反派大军,打着神的旗号要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迅速获得了不少百姓的支持,进而坐大。

    正是因为有广泛的民意支持,所以哪怕晋王收复了某一地,但过几个月,这些地方的红莲教又可能死灰复燃,再次沦落到红莲教的手中,反反复复,才导致江南平乱始终没有进展,陷入了僵局。

    因为,晋王不可能将江南的老百姓杀了。

    依陈怀义看,还不如一地一城慢慢收回,收回后清剿完红莲教的残余势力,给百姓普及红莲教的危害,帮助百姓恢复生产生活,如此才可能解决红莲教的问题。这样虽慢,但总比反复拉锯战强。

    但朝廷对造反零容忍,因此给晋王施加了不少压力,晋王必须得拿出成绩,不断地打胜仗才能让朝廷上下,让陛下满意,他没法慢下来。

    由此就造成了一个死循环。

    不光皇帝,很多臣子也没法接受这样慢吞吞的速度。

    这不,陈怀义才一提就有大臣站出来反对“陛下,不可,若一年收复个城,那岂不是给了红莲教坐大坐稳的机会对红莲教,须得雷霆出击”

    郭富也反对“陛下,战事拖得太久,国库恐无力支撑。”

    其实现在就很勉强了。

    延平帝也不满意陈怀义的提议,对这些乱臣贼子,他一刻都不能容。

    陈怀义到底是个文臣,哪懂打仗的事啊,自己就不该问他的。

    延平帝缓缓点头“江南的战事稍后再议,诸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陛下”

    有大臣站出来,很快朝堂上便讨论起了其他的事情。

    陈怀义很失望,但没几个人站在他这边,他也只能苦笑。

    下朝后出了紫宸殿,太子就阴沉沉地瞥了他一记,秦贤更是不客气,直接嘲讽道“都说陈大人生性耿直,从不拉帮结派,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这是在影射他投效了晋王。

    陈怀义懒得搭理秦贤这个疯子。

    他算是明白公孙夏为何会弃太子而选平王了。

    太子身为储君,心胸目光都极为狭隘,只盯着上面那张椅子,甚至不惜拿军国大事来打击对手。如此没大局观之人,怎堪为君

    他理也未理秦贤,面无表情地踏下了紫宸殿的台阶。

    身后傅康年连忙追了上来,笑盈盈地说“陈大人,等等,今日多谢陈大人仗义执言。傅某一直很欣赏陈大人的为人,大人有空到府里坐坐”

    陈怀义本想拒绝的,他今日在朝廷上替晋王说话,也是为了大景的江山社稷,并没有投效晋王的意思。但当他看到前方太子和秦贤回头瞥了他一记,秦贤还在太子耳边说着什么,虽然隔得比较远,但想也知道,定然是在说他的坏话。

    他突然想起了于子林曾劝过他的话。

    他说“恩师,正所谓过刚易折,刚柔并济方是上策。”

    朋友们也私底下劝过他,说话委婉点,别那么耿直较真,有什么不是都得当面争个是非曲直的。

    他回京之后已经改变了许多,效果也确实不错,连陛下都看他顺眼了不少,朝里也有不少人主动亲近他。

    如今他给晋王说话,怕是被太子记恨上了。太子一派肯定认为他投效了晋王,以后在朝堂上少不得要针对他。

    他势单力薄的,公孙夏又在南越,他不能出事,那只有想办法借势了。

    正好,傅康年送上门来了。

    心思一转,陈怀义拱手笑道“多谢傅大人,陈某今日正好得闲,不知傅大人是否有空。”

    傅康年大喜过望,认为有机会能拉拢这么一个重臣,当即高兴地说“有空,陈大人来,傅某什么时候都有空。陈大人请”

    前方一直留意着两人举动的秦贤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地说“殿下,陈怀义那老东西果然投效了晋王,如今暴露也不装了,竟跟傅康年有说有笑地走了。”

    太子嫉恨地看着两人相谈甚欢而去的背影,心里给晋王、傅康年和陈怀义都记上了一笔。

    刘子岳完全不知道,黄思严这封奏折上去差点让太子和晋王两派打起来。

    将奏折送出去后,眼看又到了一年的冬季,趁着海面相对平静,他们组织了一支船队与苗掌柜一道下南洋淘金。这次船队的规模更大,刘记商行六艘大船,囊括了瓷器、白糖、棉布、茶叶、丝绸还有上好的纸墨等物,大部分是兴泰自己的产出,少量是从外地购买的。

    因为江南战乱的缘故,去江南采购货物变得比较艰难,而且物价上涨了不少,南越的商人也很多不去江南了,而是转而去京城、胶州一带。

    这导致主要从事广州到江南一带生意的商人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其中就以李老板为最。

    他在江南的生意因为屡经战火,已经几近于无了。

    如今只能指望广州这边,但广州商会因为他素来行为不端,做事狠绝,不肯接纳他。

    被商会拒绝,没法跟广大商人抱团,甚至还隐隐被人排挤,李老板的生意很不好做,这三四年亏了不少银子,已大不如前。本来六艘船的商队如今已经变卖了四艘,只余下了两艘。

    就这两艘也运行得有些艰难,因为李老板在广州很难拿到好货了。

    没有畅销价高的货物,他们这种商人还怎么赚钱

    若是这时候李老板愿意收手,解散了商队,买下大片的田地,当个富家翁,那日子也还过得去。可他以前有钱,挥霍惯了,家里两房太太还有三个通房,子女众多,仆从也不少,都大手大脚惯了,光是租子哪够他们这一大家子开销。

    所以买卖还得继续干。

    李老板思来想去,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刘七这儿。

    说他行事霸道,做事狠绝的,他以前不也是这样,那些商人还不是笑脸相迎

    归根到底,他们现在排挤他,还是因为刘七。

    刘七如今在广州如日中天,不但是商会会长,副会长苗掌柜也唯他马首是瞻,听说其还资助了水师,水师那边也有人脉。

    所以这些商贾为了讨好刘七,都不跟他做买卖了。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从刘七这儿入手。尤其是刘七手中掌握着许多重要的货物,尤其是白糖、棉布、纸张、瓷器等,若是能跟刘七和解,他以后拿货也不成问题了。

    可刘七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服过很多次软,也登门送过礼,道过歉,全都没用,送出去的东西也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这几年他甚至连刘府的大门都没踏入过一次。

    李老板甚是苦恼,心里觉得刘七的气性太大了点,不就好几年前坑过他一次吗现在还记恨,这心胸未免太狭隘了。

    心里吐槽归吐槽,但他想要在广州立足,顺顺畅畅的做生意,还是得跟刘七和解。

    李老板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他有信心,刘子岳没法拒绝他。

    这天,刘子岳像往常一样去广安楼吃饭。

    广安楼的伙计今日特意送信过来,说是酒楼今日新到了一批上好的鱼翅,请他去品尝。

    可能是因为刘子岳三天两头光顾广安楼的生意的缘故,时日一长,广安楼不但特意给他留了个包间门,有什么新鲜珍贵的食材都会通知他。

    广安楼的大厨做的鱼翅羹,那叫一个绝。

    听说有这等好事,临近中午,刘子岳就出了门。

    只是刚到大街上,迎面忽然扑来一个人,幸好旁边的侍卫反应,挡在了他的前面,不然他肯定要被人抱住大腿。

    那人见扑了一个空,愣了下,反应极快地跪下,冲着刘子岳磕头哭诉“七公子,小的四年前有眼不识泰山,耍手段抢七公子的买卖,打压七公子的生意,七公子记恨小的都是小的罪有应得,小的在这里给七公子磕头赔礼道歉。七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的吧”

    刘子岳这才认出来是李老板。

    许久不见,这位曾经风光不可一世的李老板瘦了许多,一身洗得泛白的陈旧青衫,看起来落魄又可怜。

    但刘子岳知道一个道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老板再穷也不至于连身好衣服都没有。

    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堵自己,还做出这副姿态,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刘子岳有些无语,李老板对他来说跟路边的蚂蚁没什么区别,若非他今天突然跳出来,自己早忘了他是哪号人物,这针对从何而谈真是荒谬。

    果然,刘子岳抬头便接到了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还有各种指指点点,仔细听还能听出来,什么几年前的事都还记着云云。

    他约莫有些明白李老板在耍什么花招了,不就是道德绑架那一套吗李老板是仗着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不好拒绝他是吧

    刘子岳笑了笑,示意挡在面前的侍卫退到一边,然后亲自将李老板扶了起来“李老板说笑了,都过去多久的事了,我早不记得了,你也别放在心上,都过去了。”

    李老板欣喜若狂,激动地抓住刘子岳的衣袖,浑浊的眼珠子湿漉漉的,似乎是快感动哭了“七公子,您真是太好了,小的错了,错得离谱,多谢七公子还愿意原谅小的。”

    “区区小事,何必记在心上。”刘子岳极为有耐心,他倒想瞧瞧,李老板今天突然冒出来打的什么算盘。

    李老板擦了擦眼泪,感激地说“七公子既然原谅了小的,那可否允许小的进入商会小的愿意替七公子出售货物,听说他们从七公子这儿拿的白糖五十文一两,小的愿意出八十文,多余的就算是小的给七公子的赔罪礼。”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都出高价了,刘子岳若还不答应,岂不是说明他还在记恨几年前的事

    真是好算盘,他不答应都不行了。

    刘子岳笑了笑,非常爽快地说“好啊,李老板需要多少白糖,跟我们刘记商行的池管事联系就是”

    李老板惊喜不已,他本以为刘子岳会为难他,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当即表态“多谢七公子,七公子的恩德,小的铭记于心。”

    刘子岳摆了摆手“小事而已,我要去吃饭了,李老板失陪了。”

    目的已经达成,李老板也不纠缠,赶紧让开路,殷勤地说“七公子,您请。小的府上备了一桌薄席,公子若是不嫌弃”

    “你都说薄席了,我怎么能不嫌弃李老板,别耽误我去广安楼吃饭。”刘子岳打断了他的话,谁想去这家伙家里吃饭啊。

    李老板赶紧赔笑“那小的就不耽误七公子了。”

    刘子岳没搭理他,照着原计划,去广安楼好好吃了一顿,下午又去旁边的茶楼喝茶消食听书。最近这个说书先生讲话抑扬顿挫的,还特别会模仿各种人和动物的声音,很有意思。

    等他玩了一圈,施施然回府时,已经是傍晚了。

    池正业正在府中等着他,见他进来,连忙迎了上前“小的见过公子。”

    刘子岳打了个哈欠,边往里走边问“有事吗”

    池正业跟在他身后两步远,低声说道“公子,听说今天李安和那家伙在大街上拦住了您往后您出门多带几个人。”

    刘子岳回头看了一下跟着进府的几个侍卫“城中四个人还不够吗怎么,李安和来找你了”

    池正业点头“是的,他说公子答应卖给他棉布和白糖,他愿意出比旁人更高的价格。小的派人打听过了,他这分明是故意让公子为难,不得不答应他。因此小的暂时将这事给拖了下来,拖他一阵子用一句白糖卖完便可将其打发掉。”

    到时候还有几个百姓记得今天的事。

    李安和以为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就能要挟他家公子,那是做梦。

    刘子岳停下了脚步,慢悠悠地说“拖什么拖本公子一言九鼎,说了话就要算数,他愿意用高价购买白糖和棉布,卖给他就是,八十文一两,他要多少给多少。”

    “公子,这”池正业不解地看着刘子岳,公子不像是会受李安和要挟的人。

    刘子岳知道他在想什么,回过头,看着他说“你这阵子不是准备以山岳商行的名义运送一批白糖和棉布去京城吗我想过了,这事不大妥,咱们已经做了两三年,山岳商行在京城也挂上了名号,正所谓树大招风,李安和自个儿愿意出来帮咱们挡这个风,咱们为何要拒绝”

    最近这两年,山岳商行都是每到年底就运几艘货物去京城,在码头就将货物都卖给了商贾们,不敢进京,怕巨额的财富惹来京城权贵的惦记。

    但这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尤其是这几年战乱频发,国库吃惊,物价跟着涨,权贵的日子都不如从前了。

    刘子岳担心他们会再次被盯上。毕竟几条船在载去货物就要卖十几万两银子,这是连太子和晋王这样的皇亲贵胄都会惦记的巨额财富。

    被他们盯上还好,最怕的是晋王一系会将此事上奏朝廷。朝廷现在这么缺银子,若是赏给什么没实权的官职就拿走山岳商行,他也无能为力。

    李安和这人急于重拾往日的生意,带着白糖进京必然是大张旗鼓的,倒是可以给他们分担不少火力。至于李安和会不会被人盯上,从而攀附上某个权贵替他们卖命,那就是李安和的事了。

    若是换了其他有些交情的商贾,刘子岳还不好意思这么坑对方。但李安和自己送上门的,刘子岳用起来真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池正业这才明白了刘子岳今天顺水推舟的用意,顿时笑了起来“公子英明,依李安和的为人,去了京城肯定会高调做事,吸引住那些权贵的目光,咱们的船悄悄卖了货就回来,确实安全许多。但是,小的担心,他万一将咱们商行给供出来了”

    刘子岳打消了他的担忧“山岳商行每次都是从高州出发,李安和并不知道山岳商行是咱们的。至于刘记商行,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李安和急于重回往日的荣光,又怎么会将咱们招出来,分走贵人的注意力呢他就不怕贵人更看重实力雄厚的刘记商行,从而错过攀附贵人的机会吗”

    池正业想想,还真是李安和能干得出来的事。

    而且这几年,李安和在广州商界已经被边缘化了,没几个朋友,也完全不知道公子的身份和势力,让他去京城也无妨,正好给山岳商行挡枪。

    “小的明白了,那小的明日就派人送信给他,请他商量出货的事。”池正业道。

    刘子岳点头“尽快将货给他,让他的船先出发去京城,咱们稍微落后一些,这样更安全。”

    池正业领会了他的用意,连忙记下。

    李安和碰了个软钉子,惴惴不安地回了府,一直担心刘子岳反悔,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起来两只眼睛下面都是黑眼圈。

    谁料刚吃过早饭就接到了信,说是池管事请他过去商量交易的事。

    李安和大喜,暗自庆幸自己昨天那一个险招走对了。

    他就说嘛,刘七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少年得意,肯定好面子,做不出背信弃诺的事。这不,果然如此,所以人啊有时候就得豁出去一张脸,才能成事。

    为博同情,李安和特意穿了一身干净的旧衣服去刘府赴约。

    他以为昔日的死对头,如今跟对了人,已经翻身的池正业会借机奚落他一顿,又或者会想办法为难他,但通通都没有。

    池正业公事公办,客气疏离,半点都没为难他的意思,直接开口询问他需要多少货物。

    见池正业态度好,李安和在原本想好的数字上又添了一半“白糖四万斤,棉布一万匹,还有那个食盐八万斤,池管事看可以吗”

    池正业瞟了他一眼,问道“李老板,我们刘记商行不赊账,一手付钱一手交货。”

    这是怀疑他拿不拿得出这笔银子。

    他之所以多报,本是打着讨价还价的目的,若是池正业想为难他,不肯给他们这么多货,那也不好意思减太多,顶多在他报数的基础上减个三分之一或二分之一就差不多了。

    哪知道池正业竟完全没刁难他的意思,大方得让人侧目。

    只是这笔钱对现在的他而言确实有些困难。不过将家里的宅子,还有些古董名画什么的暂时典当了,也是能凑齐的,等他从京城回来之后,再将这些宝贝赎回来就是。

    不肯错过这次赚钱的好机会,李老板心一横,道“这个我知道,池管事尽管放心,我会按时交银子的。”

    池正业点头,让人拿来笔墨纸砚,写了契书,双方一式两份。李老板也付了五千两银子的定金,余下的尾款等三日后在码头交货时补齐。

    拿着契书出了刘府,李老板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家,清点财物,不止将两房太太的私房都搜刮了出来,还将家里值钱的地契、房契,一些珠宝首饰、古董名画等等,都拿了出来,送到典当行典当了。

    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东西为了多拿点钱,他都当了死契。

    现在还在住的房子,广州城中的一座商铺,还有一些珍惜的孤本名画古董,李老板舍不得死当,就当了活契了。这么一来,还差几千两银子的缺口。

    因为人缘不大好的缘故,李老板现如今也找不到人借他银子。最后实在是没法子,他将两艘船也活当了,约定三个月后赎回来,若是到时候拿不出银子,这些东西就归当铺。

    三日后,李老板带着全部家当,七万多两银子,在码头跟池正业完成了交易。然后带着这批他寄予厚望的货物,憧憬地踏上了去京城的旅途。,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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