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柱没想到, 自己还有被君父安慰的时刻。
直到老秦王让人送太子柱离开, 并附带送了许多安慰的赏赐时,太子柱还处于懵圈中。
太子柱有点吓人
老秦王以为太子柱还没有从愤怒中回过神,长吁短叹,原来太子柱还有这么愤怒的时候。
“朱襄那竖子真是”老秦王想来想去, 把范雎招进了宫。
他能说心里话的人, 还是只有范雎。
范雎已经过着悠闲的退休生活,偶尔去咸阳学宫教教弟子, 身体比之前圆润了一圈。
他还不知道朱襄发生了什么事,耐心听完老秦王抱怨之后,才委婉询问朱襄做了什么蠢事。
当他得知朱襄跑到黔中郡去之后, 十分疑惑道“君上不是让朱襄去蜀郡, 他怎么能把政儿把公子政丢在成都, 自己跑那么远”
秦王愣了一下, 拍桌道“对啊”
君臣二人面面相觑。
老秦王和太子柱听到这个消息后, 条件反射开始担心朱襄的安全,居然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事。
李牧为什么能去黔中郡因为李牧是主管整个南方战线屯兵的大将军, 老秦王在李牧南下时已经拜其为将,李牧有权力在南方随便行动。
但朱襄虽然没有固定职位, 但他对老秦王说的是去蜀郡,那么他就应该一直待在蜀郡。
而且嬴小政还那么年幼,朱襄怎么把孩子丢在成都自己跑了
这算什么事啊换做其他人,脑袋都不够掉
老秦王扶额,范雎叹气。
两位老人有一种为不着调的孙辈收拾烂摊子的疲惫。
“政儿很安全。”老秦王在范雎骂朱襄前,率先道,“朱襄在信中写道,李冰忙于建堤坝的时候, 请他暂代郡守。他忙于春耕,便将大部分事交给了政儿。所以政儿才在成都走不开。”
范雎脸皮微微抽搐“朱襄在咸阳的时候,让政儿代他审核长平的税赋。等到了成都,又让政儿帮他暂代郡守。他居然还好意思说无聊他无聊难道不是把事都推给了政儿吗政儿才多少岁”
要是朱襄在他面前,高低得踹朱襄几脚
老秦王频频点头。朱襄的想法和行动,真的是太难理解。难道朱襄就不怕擅自离开蜀郡,被自己怪罪吗
两位老君臣讨论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朱襄在政治上的聪明才智处于时在时不在的状态,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大概所有聪明才智都离家出走,心中什么都没想。
“君上,这次一定要狠狠罚朱襄”范雎建议,“君上舍不得打他,好歹罚他的俸禄,关他的紧闭”
老秦王认真地问道“他什么时候用过自己的俸禄他在咸阳吃寡人的羊,到了成都肯定牵李冰家的羊。罚他的俸禄有什么用”
范雎“”
老秦王又道“关禁闭对他也没有用,他说不定会睡到日上三竿,更令人生气”
范雎“”
范雎叹气“削他的封君”
老秦王道“看他在黔中郡干得如何。如果干得好,就功过相抵。”
范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君上的意思就是不追究了。
指导种地,朱襄怎么可能干得不好
范雎发觉,自从朱襄离开之后,老秦王对朱襄的容忍程度高了许多。朱襄离开得很正确。
“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范雎道,“李冰尊敬他,李牧纵容他,朱襄孩子心性,离开了能管教他的长辈,就像是鱼入了水中,谁也管不住他,他连谨慎都丢掉了。”
老秦王道“先生的意思是,寡人应该派个管得住他的人,去送斥责他的诏令但管得住他的人,哪里经得住颠簸”
老秦王想了想能管得住朱襄的人,除了一众老人之外,就是朱襄的夫人雪姬。就算他不将雪姬留在咸阳牵制朱襄,以雪姬的身体,也经不住长途跋涉。
范雎想了想,的确如此。
虽然家里几个老家伙身体都还算硬朗,但南方有瘴气,他们经不起折腾。
“可以让他们给朱襄写信,与君上的诏令一同送给朱襄。”范雎道,“虽然君上舍不得伤到朱襄,但若是长辈的戒尺,朱襄还是应该多挨几下。”
老秦王同意了范雎的建议。
他本来想直接当做没有发现朱襄在此事上的僭越,但范雎十分公正,强烈要求惩罚朱襄,他也觉得该给朱襄一点小小的教训。
比如看着朱襄被家里几位长辈追着揍。
老秦王将这件事交给了范雎,让范雎转告朱襄家中的长辈。
荀子掰断了椅子把手,廉颇拍裂了桌子,白起捏碎了手中的木珠子。
几个朱襄的同辈友人本来很生气,见到长辈比他们更生气的模样,忍不住抖了抖。
子楚拢了拢衣袍,道“朱襄、朱襄也是好意,不想见到黔中荒芜。”
他向蔺贽使眼色。
你就在那里干看着吗赶紧替朱襄说好话
蔺贽回过神,叹着气道“朱襄,该揍”
子楚“”朱襄白给你送腊肠了
蔺贽道“若不是君上心胸宽广,就凭他擅自离开蜀郡,就可以治他的罪何况他居然将公子政单独留在成都,这是照顾公子政的人该做的事吗这也是杀头的大罪”
子楚“咳咳咳”蔺贽你给我闭嘴你对得起你吃下去的腊肠吗
子楚心里很酸涩。蔺贽对朱襄喊打喊杀,朱襄送蔺贽腊肠;自己担心朱襄的安全,朱襄那竖子只给自己送咸菜。
“君上同意朱襄南下散心,并非让朱襄在蜀郡任职,所以朱襄不算擅离职守。”荀子在心中过了一遍秦律后,道,“朱襄奉王令南下指导耕种,无论是蜀郡、巴郡还是黔中郡,以王令的内容,他都能去。”
范雎点头“无论是诏令还是对外宣称的内容,朱襄都是南下指导种田,确实并没有规定必须留在蜀郡,只是朱襄一直自己说着入蜀而已。朱襄虽然有时候少根弦,但在这种大事上不会乱来。他离开蜀郡时,一定思考过自己是否能离开。”
廉颇冷哼“政儿比朱襄更谨慎,政儿同意朱襄离开蜀郡,就证明没事。不过政儿再聪慧,朱襄也不应该让政儿太过劳累。”
白起忧虑道“我只是担心,政儿插手蜀郡政务,会不会”
范雎看了白起一眼,心里叹气。
以前白起总板着一张脸,和所有贵族都不太熟悉,他还以为白起高冷。熟悉之后,他才知道白起不是高冷,是太过谨小慎微。
名震天下,六国惧怕的武安君,居然已经在致仕之后仍旧过得如此小心翼翼,让范雎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物伤其类。
“政儿在咸阳时已经帮忙朱襄处理长平郡的事,去了成都之后,若他不继续帮助朱襄,便表明他是故意低调,记恨君上,反倒不如坦坦荡荡展露自己的才华。”子楚淡然道,“君上试探过朱襄和政儿,朱襄和政儿仍旧以原来的态度行事,这才显得朱襄和政儿对君上的信任。”
廉颇叹了口气,嘀咕“哪国国君都麻烦”。
白起道“公子如此说,那应是无事了。李牧看来已经做好了攻打楚国的准备,他一定看到了什么能让他击其薄弱的机会。你们不用担心黔中郡的战局。”
廉颇捋须“白公擅攻,我擅守,李牧用兵比我二人都更谨慎。若他主动出击,定会像是猎手一样,擅长潜伏和等待,瞅准机会一击制胜。与南蛮一战,南蛮先挑衅,所以不算李牧主动攻击。他在秦国选择的第一场主动攻击,定已经有六成以上胜算。”
在对方还不知道己方要开战时就有六成胜算,只要不遇到对方开挂的情况,基本战局已经注定。
白起将捏碎的镂空木球丢到桌子上,摆开后当做城池,给他们讲解。
“我攻下楚国祖地后,楚国几次迁都,离秦楚边境十分遥远。他们不断将都城东迁,虽拉长了秦国灭楚的战线,但也造成了西边防守的空虚。”
白起拿起一块木头碎片放下。
“黔中郡与楚国交界处,是一片大泽。我当初追到此处,因陆地稀少,芦苇茂盛,四处水泽,难以进行围剿。楚国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在云梦泽没有布置太多兵力,将云梦泽当做天然的防线。”
廉颇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推了一下代表黔中郡的木块。
“在赵国时,我就听朱襄提过,可以建造大船,组建水军,在大江大湖上作战。李牧曾经对此很感兴趣,感慨自己身在雁门郡,见不到大江大湖,无法实践。朱襄去黔中郡时,在信中写道李牧建造了大船,船队航行只要避开夜晚和阴雨天,就十分安全。呵,这是不是李牧隐藏的底牌”
白起眼眸微闪,抿嘴露出了一个微笑“离间门计,水中战船,这就是两张底牌,李牧果然谨慎。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底牌。我想以他性格,定不止这两张底牌。”
荀子虽然不想听这些打仗的事,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然后叹气道“朱襄去了之后,也能成为李牧手中一张底牌。朱襄不仅会种地,也能管理后勤。有朱襄坐镇后方,李牧当可放心前行。不过李牧应该不知道朱襄会去黔中郡,所以这是额外的底牌。”
蔺贽捏了捏下巴,眯着眼笑道“火药会不会也是一张底牌李冰开山时用到了火药,虽说威力不怎么样,但那响声和火光,或许能吓到不少人。若他们夜晚突袭,召来天雷地火,一定能引起楚军混乱。”
子楚道“这肯定也是底牌。这么多底牌,李牧确实可以放手一搏。只要等离间门计成功,他便可以出手。范公,依你之见,李牧对楚国的离间门计能成功吗”
范雎微笑“成功率很高。不过楚国贵族谨慎,恐怕成功后也难以掀起太大混乱。公子若想帮助李牧,可以从咸阳入手。”
子楚微笑“秦国的那一群楚国外戚吗的确,可以给他们放一些消息,比如周王室又蠢蠢欲动了。”
“这消息可不是假消息。”懵了许久的蒙骜,现在才插进话,“君上确实想攻打周王室。李牧的行动,与攻打周王室不冲突。”
子楚道“但他们会认为冲突。只要秦国去攻打周王室,就不会攻打楚国。”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道“我养了这么久的身体,也该活动活动了。”
蔺贽笑道“你也没养多久。不过只在咸阳活动,不会太累。”
他起身拱手作揖“今日之言,由我禀报给君上可好”
众人颔首,让蔺贽随意。
一群老青两代重臣聚会,如果不禀报给君王,君王恐怕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聚会散去,咸阳渐渐暗潮涌动。
很快,秦王下令备战,要给不安分的周王室一点小小的教训。
而领兵的,则是楚国外戚大将。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楚国,楚国更加相信,现在楚国四起的谣言和秦国没关系,真的是楚国人自己争权夺利。
韩非身为没有投靠秦国的韩国公子,本来不应该知道这些秦国内政秘闻。
但他却以服侍荀子的弟子的身份,“不小心”旁观了这一场大佬聚会,心惊胆战地得到了这个他本不应该知道的消息李牧要攻打楚国,和李牧的底牌。
韩非惊出了一身冷汗,直觉自己这个状态十分危险。
荀子见韩非吓得日益消瘦,叹着气找韩非谈心。
“你不用担心,秦王不会囚禁你。”荀子道,“若对你有危险,我就不会将你带在身边。”
韩非结结巴巴道“老师为何、为何要让我知道”
荀子道“你多了解这些事,比看书听讲课学习到的东西更多。”
韩非忧虑道“但、但这是秦国大事”
荀子道“确实是大事,但你知道了此事,对战局影响也不大。李牧的底牌只会用一次,待与楚国战争打响,很快其他五国就会知道李牧的底牌,底牌就会变成明牌。你会将李牧的底牌提前告诉楚国吗”
韩非使劲摇头。别说楚国和他没关系,他不会冒这个危险。就算他想,等他把消息传递出去,恐怕战斗都结束了。
荀子道“所以你很安全。”
荀子等韩非冷静下来后,问道“你对朱襄入蜀后做的事,有何想法”
韩非疑惑“有何、有何想法什么想法”
荀子道“朱襄一改往日作风,做出的那些稍显冷酷,可能不符合当世人对仁义君子想象的做法,你有何想法”
韩非想了想,道“朱襄公摈弃小仁,是、是为大仁”
荀子赞同道“确实如此。如先师孔子之言,这才是大仁。”
他顿了顿,道“但朱襄做此决定,心中肯定没有想过什么大仁小仁。他为何做出这决定,做出这决定后心中背负了什么,这些是你应该了解的事。你思考总是以最大利益出发,是很典型的以利益驱之的法家人思想。”
他又停顿了一会儿,叹气道“但你心中的利益,只是一些文字和画面。我希望你在践行心中思想的时候,也学会儒家的仁。若是现在的你,和朱襄做了同样的事,你就是不仁,朱襄就是仁。你如果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你就从我这里出师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韩非的肩膀,然后起身离去。
韩非坐在灯火前,灯火的影子在他的脸庞上摇曳,隐隐约约,恍恍惚惚。
“仁”半晌,他声音如蚊鸣般细微,“仁,真的有用吗”
朱襄公,你会让我改变自己的思想吗
在咸阳学宫,另一位青年也在思索这件事。
这一位青年只是咸阳学宫一位很普通的学子,他没有很好的出身,更没有韩非那样的运气,直接在荀子身边服侍。
他住在咸阳学宫一处最普通的宿舍中,身边还有同住的人,连油灯都不敢点,怕影响身边人酣睡。
那位青年名为李斯。
李斯平庸了很多年,突然有一日醒悟,自己不能再浑浑噩噩,像老鼠一样活着。
他想要权力,想要地位,所以才会奋起拜师念书,想要出人头地。
他只是一介想要青云直上的贫寒士人,与韩非等目标是帮扶国家甚至天下的人完全不一样。
但李斯现在所想的,恰好是韩非所思考的问题。
李斯在听学的时候,听到了朱襄公的新好友,蜀郡郡守李冰看到了蜀郡连年洪灾,于是立下军令状,向秦王请求在蜀郡兴修大型水利工程的事。
他们在争论,朱襄公此次去蜀郡听说下令杀了很多人,这算不算破坏了朱襄公仁义的形象。
咸阳学宫的学子们总是秉承着不同的思想吵吵闹闹,每次争吵都很难达成统一意见。但这次,他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朱襄公仍旧是仁人君子,他践行了更大的仁义。
只是很快他们又吵了起来,辩论为何朱襄公此举是更大的仁义。
有的人说朱襄公是为了救大多数人牺牲了少数人;有的人说朱襄公是严格按照律令,所以杀人不算不仁;有人说那些人罪有应得,惩罚罪有应得的人就是仁
李斯听了一会儿,没有参与辩论。
他如今的学识和口才都还不如已经求学很多年的同窗,只能在一旁安静地听同窗高谈阔论。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斯也在心中不断推演自己假如加入辩论的场景。
“朱襄公究竟是什么人”
“是民间门传言的大贤,救人的仙神,还是伪善的钻营者”
李斯还未见过朱襄。
朱襄当初在咸阳学宫对战方士,也不是所有学子都能旁观。周围位置先被秦国宗室官吏占了一圈,然后是秦国贵族出身的学子占了一圈,再是咸阳学宫的老师和他们看好的学生占了一圈。李斯根本没机会靠近。
明明同在咸阳,他对朱襄的看法,仍旧是道听途说和自己的想象。
李斯对朱襄太过好奇,好奇到第一次想结交一个人,不是为了往上爬。
“不知道有什么机会,可以得到朱襄公的指点。”李斯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韩非。
韩非是韩国公子,又是最先去来秦国拜见朱襄公的人,所以很幸运地在荀子身边服侍,住在了朱襄公的家中。
韩非虽然很有才华,但因为是个结巴,和他辩论简直是折磨中的折磨,所以其他学生虽然想结交他,最终都忍不了被韩非拉着辩论而绕着他走。
李斯想,如果自己能忍得了和韩非辩论,或许能够借着韩非这条路,将自己的名声传到朱襄公耳中。待朱襄公回到咸阳后,自己送上策论,或许就能得到朱襄公指点。
朱襄公从来不推举别人,也不收徒。
朱襄公身边的友人虽然大多身居高位,都并非因朱襄公而得了秦王看重,而是本身就是举世大贤。所以李斯此次拜见朱襄公,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李斯打定主意后,安心入睡。
从明日起,他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努力和韩非成为友人了。
还在点着油灯思索的韩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把油灯都吹灭了。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疑惑为何自己会突然发冷。
“啊,果然有他们。”朱襄看着咸阳学宫的弟子名单不断乐开花。
刚练完弓箭的李牧,赤裸着上半身,脖子上挂着一条布巾走进来,把朱襄泡好的凉茶一饮而尽。
他抹了抹嘴道“什么果然有他这是什么”
朱襄道“是咸阳学宫的课业排名。”
李牧疑惑“你还看这个哪来的”
朱襄道“我让君上给我捎带的。”
李牧“你胆子还真大。”君上给你下诏令,你还让君上给你捎带东西。
李牧扫了一眼朱襄手中的名单,道“你看中了谁只是看课业,你就能看出谁是人才”
朱襄神秘兮兮道“不告诉你”
李牧“”先提起这个话题,又不告诉我,你什么毛病
朱襄继续乐开花。
哈哈哈哈,原本历史中会去楚国找荀子拜师的李斯张苍,在这个时空果然来咸阳学宫了。他们还是追随了荀子步伐。
朱襄很好奇,年轻时候的李斯、张苍是什么模样。
李斯不说了,虽然是个大才,后世多将其说成奸臣。他还给秦始皇的尸体周围挂臭咸鱼,哈哈哈哈,想想就想笑。
政儿如果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举着他的小短剑去戳李斯大腿。
至于张苍,那也是个人才。
张苍本身学识不用说,特别在算术上特别有天赋。但张苍本人特别爱好吃有夫之妇的软饭,为此曾经因为乱处男女关系而差点被处死。
据说张苍长相极好,老了之后都能因为其皮相让人从刑场上将他释放。不知道张苍在年轻时长什么样。
“等我回到咸阳,就找机会见见他们。”朱襄自言自语。
李牧忍无可忍“既然你不想告诉我,就不要在我面前念叨。”
朱襄大笑,气得李牧把拳头捏得嘎吱嘎吱响。
朱襄装作被威胁到了,用手揉了揉脸,嘴角下撇道“我看中的人,一个叫李斯,一个叫张苍。我原本就听过他们的名声,猜测他们可能会来咸阳学宫。这两人都是大才,但私人品德都有点问题,所以我很好奇。”
李牧很无语“这有什么好奇”
朱襄疑惑“难道不好奇吗”
李牧“”
朱襄“”
两人再次因为思想不同而相对无言。
李牧叹了口气,道“你随意。不过私德有亏的人,你最好不要接触太多。”
朱襄道“没问题。一个人想荣华富贵,一个人喜好当贵妇人的闺房之友,都不会影响到我。”
李斯想要荣华富贵就会讨好自己。张苍只会和贵妇人“情投意合”。两人都影响不到他。
李牧“这还不是大问题”怎么想都很有问题
朱襄挠了挠头,道“当然不是大问题。”
李牧沉默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少和他们相处。其他随意。”
朱襄点头“我应该和他们接触的机会很少,不用担心。对了,君上同意你出兵了吗”
李牧道“还没接到诏令,不过君上肯定会同意。”
朱襄疑惑“你为何如此确定”
李牧道“因为就算我输了,秦国也不会有多大损失;而我赢了,秦国会有很大利益。”
“哦。”朱襄道,“后勤交给我,你别把战火引到黔中郡就行,我可不想帮你守城。不过你是主动进攻,战场本来就不可能在黔中郡。再次强调,别把陈都打下来了,你守不住,白白浪费兵力。”
李牧失笑“知道。我只是想把云梦泽周边平原拿下来。那里地势平坦,你不是天天念叨着那里正好种水稻”
朱襄叹气“的确适合种水稻,但云梦泽周边也是水蛊病高发区。”
李牧道“那更该拿下来。拿下来后,你就派人去灭钉螺。你不一直对水蛊病耿耿于怀”
朱襄道“也是。反正迟早都是秦国的地盘,迟早都得去。”
李牧擦干汗后,套上衣服,和朱襄一同去清点粮草,将后勤的事交给朱襄管理。
后勤官吏脸色有点不好看。
管理军粮后勤有很多油水,他本来以为可以捞一笔。
他正准备试探朱襄,看能不能欺骗朱襄,将后勤大权抢回来。但朱襄最先找到了他,给了他一堆图标,教导他如何识别图标和其中的符号。
他不明所以,老老实实跟着朱襄学,越学脑门汗越多。
这些图标,居然将他之前故意做了假账的账本重新梳理了一遍。他按照朱襄教导的方式,自己亲手将那些假账揪了出来。
他抬头看向朱襄。
朱襄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朱襄公,饶命,饶命”官吏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朱襄叹了口气,正准备开口,让人依照律令处置这个人,李牧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军中处罚一并报给我。就算我在前线作战,你也只需要把人先关押起来,等我回来再处罚。”李牧道,“别擅自做主。”
李牧的话听着很不客气,好像是警告朱襄不要越权。
朱襄却失笑“我还没有那么脆弱,当我是玉器吗”
李牧道“我看你比玉器也坚硬不到哪里去。把他捂住嘴拖下去。”
亲卫立刻领命。
“听到了吗以后遇到需要受罚的人,只需要关押,不要惩罚他们。”李牧再次强调。
朱襄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关起来等你发落。他没有贪图多少粮草,你不用担心后勤会有压力。”
李牧道“我不担心,我还有很多南瓜。”
看着李牧那稍显得意的模样,朱襄欲言又止。
南瓜在南方很容易腐烂,不要把南瓜当做军粮啊,我不是第一次说了
朱襄感到心有一点点的累。
他在琢磨,要怎么做出更容易携带、更不容易腐烂的军粮。
果然还是炒面吧
炒面就是把谷物磨成粉,与糖、盐同炒熟,可以直接抓一把就吃,可以加水做成糊糊,是在没有现代压缩方便食品时,战场上最容易携带的简易高热量干粮。
朱襄征集来猪油、蔗糖和盐块,教人做了一些高热量的炒面,送给李牧,作为需要执行特殊任务的“勇士”的奖赏干粮。
油和糖都是奢侈品,不可能给每一个兵卒用。这些高热量的干粮,都是需要执行特殊任务的兵卒才能够享用。
比如夜袭,比如诱饵,比如先登。
李牧和其他将领不同,朱襄很放心他。
李牧得到这一批干粮后,果然细心地将其储藏起来,没有将其分给将领,而是制定了军令,规定了这一批特殊干粮在什么时候可以享用,用以提升军队士气。
朱襄公亲手制作的高热量、带甜味和猪油的干粮,立刻将军队的士气提高了一个层次。李牧还没有战前动员,兵卒们就已经摩拳擦掌,想要成为第一批享用特殊干粮的人。
朱襄对此表示,这情形他真没有想到。
之后朱襄为了检查后勤,又去会运送物资的战船上逛了一圈,了许多类似投石机布置的建议,以及如何从战船上靠岸的设想。
将士们眼睛放光,李牧扶额轻叹。
他私下找到朱襄“你如果不想上战场,就给我闭嘴有什么想法,你可以私下告诉我”
朱襄委屈“我说什么了我就是随便叨叨。”
李牧叹气“随便叨叨你知道现在还没有水战这种战斗方法吗”
朱襄想了想,道“好像真没有。”
现在没有成建制的水军,都只是运送粮草而已。还没有人想过建造大船从水上直接作战,更没有人想过在船上安装远程武器,去攻打沿途城池。
“好吧,是我嘴碎了。”朱襄立刻承认错误,“我看到你建造了战船,就忽视了这件事。”
李牧再次扶额叹气“你啊。”
他再次确定,朱襄如果带兵打仗,恐怕真的是一员极其可怕的将才。
不说什么“慈不掌兵”,朱襄这些稀奇古怪的战斗方式让人防不胜防,恐怕不会牺牲多少兵卒就能取得不错的战果。
如果秦王知道了朱襄的才华,就算朱襄不愿意,也有可能用各种朱襄无法拒绝的“意外”,逼迫朱襄领兵。
就算不逼迫朱襄领兵,也会让朱襄将自己所知道的战斗方式公之于众不是私下教导别人后,由别人公之于众,而是以朱襄的名义公之于众。
这样,秦王就能说仁义的朱襄都主动为秦国献策攻打其他国家,说明朱襄都认可秦国是天命所归。
李牧遭遇过国君的背叛后,再也不会对哪一个国君愚忠。他以最大的恶意揣度那些将人利用到了骨子里的国君。
“不想做什么,就不要当众显露出那方面的才华。”李牧再次叮嘱,才领着船队离开了黔中郡。
这是华国历史上,第一次以水军为主的战役。
朱襄目送李牧的船队远去,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河边石头上,沉默了半晌,就像是一座石像。
他难道真的不懂李牧所说的事吗
他怎么可能不懂。
只是朱襄心里很矛盾。一边他不想直面战争,一边他又希望自己所知道的事能帮助秦国更迅速地结束战争。
摧枯拉朽的战争是最不伤民的战争。若战争成了拉锯战,平民和兵卒都会成为锯齿间门被嚼碎的肉。,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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