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夫妻肩上泪 二更合一,241w营养液……

    秦王柱的诏令发往南秦的时候, 朱襄迎接了第一批从楚地逃来南秦的平民。

    那些平民的领头人,俨然就是头上裹着白布的蔺贽。

    蔺贽头上裹着白布,寓意为楚国已死。

    朱襄无语。幸亏蔺公已经作古, 否则高低把蔺贽腿打折。

    哪有没事自己随意往头上裹白布的多不吉利

    蔺贽装作自己是楚人,一口楚国腔调的雅言听得朱襄愣了许久。

    朱襄的发愣被蔺贽“理解”为心疼楚民。他跪地抱着朱襄的腿嚎哭, 说楚王和楚国的卿大夫们都不管平民的死活,楚国要亡了, 求朱襄公救救楚人。

    只有朱襄公才会将平民当做人, 他只能冒险带着楚人南下, 求朱襄公救命

    朱襄“有话好好说。”别在我衣服上蹭鼻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跟随蔺贽护送楚民来南秦的游侠儿们, 看着蔺贽在朱襄的衣服上揩鼻涕和眼泪, 朱襄公只沉默着为楚国的平民们哀伤, 没有一脚踹开这个脏兮兮的人。

    他们见过许多贵族, 没有一个贵族像朱襄公这样容忍平民。

    “朱襄公, 求求你救救楚人”

    游侠儿只见到这一幕,便信了朱襄公真的会不顾国别, 去救楚国的平民。

    原本他们只是怀抱微薄的希望,一个不会比留在原地更差的希望。现在他们真的希望朱襄公能够给他们真正的希望。

    “好。南秦的黔中郡、南郡和吴郡都有很多荒地,我会借给他们粮食和工具, 让他们在南秦垦荒,明年丰收时再还给官府。”朱襄回过神,道,“我马上安排会楚语的官吏给你们讲解秦律。秦国律法严苛, 你们若想在秦国安稳地活下去,一定要好好遵守秦律。”

    游侠儿们纷纷磕头发誓,一定不会给朱襄公添麻烦。

    朱襄低头道“我们好好谈谈。”

    蔺贽带着哭腔道“是朱襄公”

    听着蔺贽的哭腔, 看着蔺贽满脸的眼泪鼻涕,朱襄差点被哽在喉咙里的话噎死。

    蔺贽,你别表演得这么卖力啊你这样做我很尴尬,可能接不住你的戏

    嬴小政看够了热闹,见舅父愣住,赶紧过来扶起蔺贽,道“君快起身。君为了楚人冒险渡过江水,带着楚人前来秦国寻求活路。君如此高义,我等必不辜负君。”

    蔺贽双手握着嬴小政的手,哽咽道“谢小公子谢小公子”

    嬴小政嘴角微微抽搐。

    蔺伯父你故意的是不是公子就公子,什么小公子你知道我最听不得那个“小”字,我已经长大了

    嬴小政在蔺贽胳膊上悄悄掐了一把,表达自己的不满。

    蔺贽表情扭曲了一瞬,哭声再次增大,高喊“楚王”,令跟随他而来的楚人们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朱襄好不容易全程绷着脸把这场戏接下去。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亲自去接应蔺贽的李牧不出现了。

    这家伙就不能提前通知一声吗要是我没接住这场戏怎么办

    朱襄早就做好了接应楚人的准备,当蔺贽带着第一批楚人到来后,南秦官吏有条不紊地安排这些楚人的生活。黔中郡和南郡也已经准备好了船只,带楚人们去黔中郡和南郡垦荒。

    雪姬也忙碌起来,带着一些孤身或者孤身带孩子的女子去工坊安排事做。

    蔺贽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没有刮掉满脸的胡子。

    他追着嬴小政跑,要用自己的胡子去蹭嬴小政。

    嬴小政一边逃一边骂“我已经长大了不准用胡子扎我”

    李牧抱着手臂站在院落的角落,面无表情地旁观这一场闹剧。

    朱襄冲上前就是给李牧一脚,骂道“你就不能提前派个人通知我吗我差点被蔺贽吓出好歹”

    李牧拍了拍衣服下摆的脚印,道“我被蔺贽吓了一跳,蔺贽说让你也被吓一吓。”

    “你就听他胡来”朱襄骂道。

    李牧点头“嗯。”

    朱襄“”嗯你个头啊

    “朱襄,我干得如何”蔺贽笑着走过来,“我这个白头翁演得不错吧”

    朱襄道“太危险。”

    蔺贽笑道“不危险。现在楚国无人敢杀我这个白头翁。许多人都说,楚国白头翁就是赵国的朱襄公。”

    李牧插嘴道“我观他语气表情,他就是在模仿你。”

    嬴小政也道“我也看出来了。”

    朱襄想着蔺贽满脸眼泪鼻涕的模样,使劲摇头“胡说,一点都不像我。”

    蔺贽得意道“那可由不得你说像不像。唉,我就休息几日,然后又要去楚国吃苦了。我既然是楚国的朱襄公,肯定不能就救一批人。而且,我得死在楚国才行。”

    朱襄抓住蔺贽的胳膊,骂道“就算你要引起楚国内乱,也不可以自己遭遇危险。”

    蔺贽摇头“我都说,我不会遭遇危险。”

    他将袖子从朱襄手中扯出来,拍了拍朱襄的肩膀道“我有我想做的事,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朱襄深呼吸,然后把头撇到一边。

    蔺贽失笑“政儿,你看你这个舅父是不是很幼稚,居然和我闹别扭了。”

    嬴小政老气横秋道“你是舅父和舅母的兄长,他对你闹别扭很正常。蔺伯父,我这次站在舅父这一边。不用管楚国,楚国自己也会乱起来。你不该以自己的安危来加剧这场混乱。我等得起。”

    蔺贽道“确实。但哈哈,我就想去。李牧,过来,我们悄悄商量。”

    李牧点头。

    朱襄忙把脸正过来,道“你们要商议什么”

    蔺贽道“不关你事,你好好做你的吴郡郡守去。”

    他把着李牧的肩膀,对朱襄挤眉弄眼“我是秦国丞相,他是秦国大将军,我们将相商量的事,哪有你一个吴郡郡守能置喙的余地走,大将军”

    李牧给了朱襄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跟着蔺贽离去。

    嬴小政见朱襄吃瘪,乐呵呵地想跟上,被蔺贽连环踢走。

    “你这个秦王的孙儿,也没有资格听秦国将相的商议。”蔺贽十分嚣张道。

    嬴小政气得跳脚,发誓等他当了秦王,一定要发蔺贽去戍边。

    “舅父这个蔺伯父太嚣张了,我们一定要好好治治他”嬴小政愤怒道,“你说把他发配百越,还是发配戎狄”

    朱襄慢悠悠道“戎狄吧。戎狄离咸阳近,他可以一边被发配,一边继续给你当丞相。”

    嬴小政道“好主意”

    朱襄“”他只是开个玩笑,政儿是认真的吗

    “不知道他们要商量什么”朱襄十分担忧。

    嬴小政道“大概是和舅父有关。如果和舅父无关,他就不会背着你商量了。”

    朱襄沉默了许久,叹着气道“我大概知道他和李牧商量什么了。”

    嬴小政仰头“商量什么”

    朱襄道“不告诉你。”

    嬴小政小脸一垮“舅父”

    朱襄拍了拍嬴小政的脑袋,道“你自己去问蔺礼。走吧,我们要忙的事还很多。”

    “哼。”嬴小政气鼓鼓地跟着朱襄去干活。

    他一定会问出来有什么是我公子政所不能知道的这天下都是朕的

    蔺贽与李牧商议了半日,第二天闭门休息,对外称生病,由名医扁鹊诊断。

    第三日,他带着扁鹊给的药包,乘坐来时的大船,带着百余人重新返回楚国。

    他说还有楚人在受苦,他要去救更多的人。

    “如果楚王和楚国的卿大夫不管平民的死活,那就由我带着不被楚国当人的楚人自谋生路。”

    “这天下之大,并非只有楚国能去。”

    蔺贽头裹白布,身穿麻衣,仿佛披麻戴孝似的站在船头。

    被他带来南秦的楚人跪在地上不断向他磕头,求天神保佑这位不肯留下姓名,只自称“白头翁”的高士平安归来。

    现场气氛很感动,朱襄却感动不起来。

    因为这是一场骗局,一场针对楚国平民的骗局。

    现在跪在地上的楚人们不会知道,让楚国落入如此境地,让他们遭遇如此灾难的始作俑者,就有自己和这“白头翁”。

    所以蔺贽才不让自己参与具体的事吗

    “舅父,蔺白头翁会平安吧”蔺贽回来的时候,嬴小政满脸嫌弃。蔺贽离开了,嬴小政又满脸担忧。

    “我不知道。”朱襄道。

    嬴小政嘟囔“他为何一定要去。就算这件事很重要,他也可以叫其他人去。吕不韦就如此没用吗”

    朱襄道“吕不韦也应该在为此事忙碌。若没有吕不韦张罗,他无法带这么多人来吴郡。过些时日,恐怕南秦其他二郡也会有楚人南渡。”

    他转身离去,没有目送蔺贽所乘坐的船只离开。

    “短时间内涌入大量流民,对三郡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政儿,你是要坐镇吴郡,还是要巡视三郡”朱襄问道,“你有信心做好何事”

    嬴小政想了想,道“我还是坐镇吴郡。”

    虽然巡视三郡之事更为重大,以他性格,要做就做权力最大的事。但朱襄的教导让他知道有时候不能逞能。

    他或许能做好巡视三郡之事,但他只是秦王的孙儿,如今地位声望远不如舅父长平君。只有长平君巡视三郡才算是师出有名,能更好地协调。

    哪怕三郡郡守都会配合自己,嬴小政也要考虑上面秦王和秦太子的心情。

    一个区区秦王孙,不应该太过高调。

    朱襄道“那吴郡就交给政儿了。”

    嬴小政道“舅父放心。”

    朱襄道“雪姬应该也会在三郡的纺织工坊忙碌,到时只有政儿一人撑着吴郡。李斯、韩非和蒙恬三人你该用起来了。有看重的学子,你也可用起来。”

    嬴小政道“不需要舅父唠叨,我知道该如何做。”

    朱襄见嬴小政又开始烦他的唠叨,不由叹了口气。

    外甥长大了,越来越不可爱了。

    朱襄安排好之后,就去寻找雪姬,问雪姬要不要与自己一同出行。

    他却看到雪姬在偷偷哭泣。

    朱襄十分慌张道“雪,怎么了”

    雪姬抹了抹眼泪,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如在赵国一样跪坐在坐垫上。

    朱襄默默地拿着坐垫,与雪姬相对跪坐。

    他大概猜到雪姬为什么哭泣了。

    雪姬道“良人,有许多活不下去的楚人来南秦。他们活不下去的原因是我们,对吗”

    朱襄道“嗯。”

    他知道雪姬聪慧。而且他提前告知了雪姬贸易战之事,没有将雪姬瞒在鼓里。

    雪姬垂泪道“这就是良人所说的贸易战吗这也是战乱吗”

    朱襄道“是。”

    雪姬用袖口抹了抹眼泪,道“我早就知道这是战争,却心存幻想,没有动武器的战争,大约是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朱襄沉默。

    雪姬勉强挤出笑容“不过良人做此事,肯定是因为先削弱楚国,秦国和楚国打仗的时候,双方死的人都会更少。现在、现在的代价是必需的。我只是、只是不习惯这个,我会很快调整过来,良人不用担心。”

    朱襄继续沉默。

    他清楚雪姬现在为何如此痛苦。

    接纳楚人的时候,他们就得知了楚人的惨景。

    确实,楚人可以南下寻找活路,仿佛有活路。

    但有多少人能走到这一条活路上能走完这一条活路

    故土难离,除非到了确实活不下去的时候,谁愿意离开家乡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是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小小的村落,连去个县城都很少。

    他们要怀抱多大的勇气,才会跨越这一条江水,来楚人口中最为残暴的秦国求活

    这或许并不是勇气,只是因为到了绝境。

    既然到了绝境,那么他们一定亲眼见到了他人、甚至亲人的死亡,才会下定决心。

    他们在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路边也一定遍地饿殍,仿佛人间炼狱,他们才能咬牙不回头。

    所以来南秦的楚人是很少的幸运儿,有更多的楚人倒在了这场中。

    楚王的不作为,楚国贵族的贪婪,是造成这场的原因。而利用楚王和楚国贵族的人性弱点制造的秦王与他的爪牙,最先说出“贸易战”这个概念并且用后世的经济学理念将其付诸实践的朱襄自己,难道不是这场的罪魁祸首

    制造了纺纱机和织布机,并且带着纺织工人们夜以继日纺织棉布的雪姬,这一场贸易战中最大的功臣,难道不该为这场负责

    或许站在两国贵族的位置上,都不会对这些“代价”太过在意。但雪姬不会,因为雪姬是庶民女子,是原本处于这个社会除了奴隶之外最底层的存在。

    那朱襄自己呢

    以爱民而著称,饱受赵国庶民和秦国庶民爱戴的国士朱襄公呢

    朱襄道“雪,是,我如此做,秦国和楚国交战时死的人应该会更少,少很多。”

    雪姬勉强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朱襄摇头“但活下来的人,不是已经死去的人。”

    雪姬愕然。

    朱襄道“是,他们是代价。但代价就该是代价吗我为了我的目的害死了很多人,对于死去的人而言,我就是罪人。就算将来这个代价能换取更多人活下去,但活下去的人不是死去的人,有谁问过死去的人想不想成为代价”

    “良人”雪姬握住朱襄的手臂,道,“别说了。”

    朱襄摇头“我既然将你卷入,我就该和你说明白我心中所想。”

    他拍了拍雪姬的手背,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如此做。但我也不会忘记,对于那些代价我就是罪人,我所做的事就是错事,就是罪恶。没有任何人是理应被牺牲的,但为了做成一些事,谋取更大的利益,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有些人却必定被牺牲。”

    “就像是李牧领兵时,会让一队兵卒引人入包围圈。这队兵卒是必死的。但他们就是该死吗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吗他们比起那些没死的兵卒,比起指挥的将领的命难道就更没价值吗”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朱襄指着自己的胸口。

    “我知道他们与我一样,我记得我害死了他们。对不起雪姬,我应该安慰你,但我不能告诉你他们的命就是理所当然被放弃的代价。我不能这么说。”

    雪姬哭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良人。我们都应该记得那些人,那些因为我们而饿死的楚人。”

    “是,我们必须记得,然后背负着这一切,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朱襄将雪姬抱在怀里,头埋在雪姬的肩膀上,“做任何牺牲的时候都要将被牺牲者放在心上,不要忘记他们的重量。如果忘记代价的重量,忘记代价也是与我们一样的人,一定会走入歧途。那时候,我们就脱离了人性,不再是人了。”

    雪姬也将脸埋在朱襄肩膀上失声痛哭。

    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但以她的地位和聪慧,她只要还是长平君夫人,一定会遇到这种事。

    作为女人,她确实可以躲入后院,与其他贵夫人一样,只操心内院的事。

    但她舍不得让朱襄独自承担这一切,她一定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所以她一定还会遭遇这些抉择。

    所以朱襄才一定要在她第一次迷茫的时候告诉她,牢记这些“代价”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犯下的罪,不能因为能得到更大的利益,就把“罪”视而不见,甚至当作功勋。

    这是绝对不能做的事。

    朱襄知道这样很残忍,可如果雪姬与他走上不同的路,那么对他二人而言,大概都更残忍。

    他带着雪姬走上一条与当世女人不同的路,就要领着雪姬在正确的道路上行进。

    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

    这是他的责任。

    不过他会走在最前面,将荆棘都砍掉踏平。如果要流血痛苦,他会是第一人。

    就像是这次贸易战,他才是主导者,雪姬只是带着人织布,没有做更多的事。

    所以责任是他的,担负罪责的人也该是他。

    朱襄拥着哭泣的雪姬,直到雪姬哭着睡着。

    他将雪姬抱到床榻上,为雪姬盖上被子。

    他看着雪姬眼下的青黑,知道雪姬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好好休息。但雪姬一直没有告诉自己。

    如果自己不来看雪姬,大概雪姬会一直瞒下去。

    雪姬一直都是如此,知道他承担了很多事,很担心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他也一样。

    “舅母好些了吗”嬴小政端来水盆,水盆上搭着毛巾。

    “嗯,哭出来就好了。”朱襄拧干蘸了温水的帕子,替雪姬将泪痕擦干净。

    雪姬没有醒来,她确实太累了。

    “我和雪说的话,你也要记住。”朱襄看着雪姬沉睡的脸,轻声道,“政儿,记住代价的重量,你才不会走入歧途。”

    他家的政儿与历史中的秦始皇一样充满雄心壮志。而帝王所有的雄心壮志下面都是无数平民的尸骸。

    他无法阻止千古一帝去实现他的雄心壮志,只能让政儿在做决定的时候,稍稍给那些平民堆积如山的尸骸一个眼神。

    甚至他不奢望嬴政的眼神带有怜惜,只要给一个眼神,只要能让那些平民的惨状入这位千古一帝的双眼,就足够了。

    “我明白。”嬴小政现在如此说。

    朱襄勉强笑了笑,道“政儿聪慧,当然明白。”

    现在的政儿当是明白的。

    “舅父,蔺伯父非要冒险也必须做的事,就是减轻楚国平民遭遇的痛苦,对吗”嬴小政问道,“他假扮心向楚国平民的高士,虽让天下士人看到楚国的无能,但若他不出手,可能楚国会更混乱。他只是为了减轻楚国平民的痛苦,才非要冒险而已。”

    嬴小政想了许多复杂的理由,但今日见闻,让他突然意识到,或许很多事并不复杂。

    蔺贽所做的事,就如他表面上的理由一样,只是为了救人罢了。

    至于这救人是出于本心,还是为了减轻舅父的痛苦,都不重要。因为蔺贽就是为了救更多的楚国平民,连命都豁出去了,他就是心系庶民的高士。

    “嗯。”朱襄道,“不过蔺礼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他不是我。救民是其一,而救民也一定会放任这些楚民在楚国饿死,对秦国的利益更大。”

    朱襄嘴角勾起讽刺的幅度,道“如今治理天下的根基确实是士人,庶民是麻木而好控制的,所以爱民如子者并不一定夺得天下,拥有更多人才者才会变得强盛。而楚国饿死再多庶民,其实都不会引起天下士人太多注意。”

    “就如赵国兵卒差点在长平被阬杀,赵国庶民差点在饥荒中饿死一样,如果没有我、没有廉公,谁会关注”

    “总要有一个高士站出来,高高在上的士人们才会将视线投向脚底下供他们吃穿的庶民,才会为这些平时地位连牲畜都不如的人洒几滴眼泪,才会愤怒悲伤进而对楚王、楚国失望。”

    “所以,要让楚国的惨景进入众人眼中,一位悲郁的高士是必需的。”

    “因为天下士人,只会对士人感同身受啊。”

    嬴小政看着朱襄的脸庞。

    他的舅父表情很平静,如深潭一般波澜不惊。

    舅父的双眼中却隐藏着浓郁的悲怆,仿佛他观潮时看到的巨大波涛。

    他想起楚人南渡,舅父亲自去安排他们的生活,总会询问他们的生活,引他们将受过的苦难说出来,让他们哭出来,说哭出来就不会郁结于心,就会有勇气在异乡活下去。

    舅父说这是心理治疗。

    众人不明白什么是心理治疗,但他们发现,对朱襄公哭过的庶民,精神面貌确实更好,干活也更加卖力。

    嬴小政现在却想,舅父这样做,真的只是为了安抚那些慌乱的流民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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