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公子启酒壶 二更合一,247w营养液……
公子启回到了王宫, 与素未谋面的生父相拥而泣,仿佛他们有多父子情深似的。
春申君和一众卿大夫看着楚王父子感人肺腑的重逢,都挤出了几滴配合的眼泪。
有人低声问春申君, 语气似嘲讽“没想到春申君居然会亲自相迎。”
春申君道“我与诸君不一样,只是贫寒士人出身, 一生荣辱系于楚王、楚国。所以我绝不会做有害于楚王和楚国之事。”
那人恼怒道“春申君,你这是何意难道我等会做有害于楚王和楚国之事”
春申君瞥了那人一眼,道“我只是说,诸位都是世卿勋贵, 无论在哪都是人上人, 与我不同。君别误会。”
春申君如此解释之后, 众人脸色很复杂。
因为几场大胜奠定了地位,已经成为项家主事人和楚王心头红人的项燕扫了一眼平叛还未成功,就有了内斗苗头的同僚,冷冷道“春申君此言有差。我等是楚国封君, 一身荣辱何不系于楚国不过春申君对楚王和楚国的忠心,确实是我辈楷模,毋庸置疑。”
春申君看向项燕。一身荣辱系于楚国, 不是系于楚王吗项燕不仅打仗厉害,心思也挺多。
春申君对项燕拱了拱手, 当接受了项燕的说和,没有继续与他人相互嘲讽。
其他人心中颇有不忿。
在场卿大夫中多芈姓贵族。在楚国贵族中, 即便不如景、昭、屈三氏, 他们也比他姓贵族尊贵许多。
之前春申君压他们一头, 他们就心生不满。现在项氏又爬到了他们头上。
只是现在还需要项氏带兵打仗,他们只能暂时忍耐。
楚王随后设宴。
公子启对比楚国其他宗室同龄人,确实是一个完美的楚公子。
宴会上, 他对春申君非常热情,连番向春申君敬酒,说自己对春申君十分敬仰。
春申君打起精神与公子启热烈攀谈,仿佛两人在宴会上结成了友人似的。
宴会过半,楚王以不胜酒力先行离开,将宴会主导交给公子启。
楚王离开之后,一些老臣陆续离去,春申君也找借口离开。
他离开时,楚王后差人来寻他。
春申君叹了口气。躲不过啊。
他差了两人,一人告知楚王,一人告知公子启,然后前往了楚王后的寝宫。
楚王后独坐屋内,腿上枕着如今年岁不大的楚太子。
楚太子已经睡着。
他睡颜十分平和,不知道是否清楚自己的太子之位快消失了。
楚王后李氏凄婉道“春申君要抛弃我母子二人吗”
春申君道“定何人为太子,是由大王决定。”
楚王后道“春申君真的不能救救我母子二人吗”
春申君道“公子启比太子年长许多,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应该会厚待你们母子二人,不用担心。”
楚王后垂眸“真的”
春申君道“那是曾在秦国受过重用的楚公子,不要小瞧他。”
楚王后叹气“那我就放心了。”
春申君道“好好劝说你的兄长,让他不要乱来。”
楚王后摇头“我劝不住。”
她垂着头道“春申君请回吧。”
春申君转身离开。在踏出门的那一刻,春申君回头“不要做任何事,你们母子二人就能富贵终身。”
说完,他大步迈过门扉。
楚王后抬起头,看着春申君的眼神中满是怨毒。
她不相信春申君真的对公子启毫无办法。如果春申君不想让公子启继位,一定能说动楚王。
即便说不动楚王,难道他不能派人截杀公子启吗
他倒是说得好听,公子启能厚待自己母子二人。但谁愿意将自己的安危系在别人身上
“将那封信向兄长送去。”楚王后道。
她身边的侍从俯身听命。
春申君离开了楚王后的宫殿,公子启正拎着一壶酒,在庭院中等候他。
楚王没有出现。这让春申君心落在了谷底。
“正如春申君所说,楚国需要我。我知道,楚国也需要春申君。”公子启道,“我不会对付春申君。”
春申君摇摇头“我的未来,并非以公子的心意而定。不说这些了。公子常在咸阳,是否与朱襄公见过面”
公子启苦笑“这不知是第几人向我问起朱襄公了。”
春申君道“我和朱襄公算是友人,喝过几次酒。他可好”
公子启摇头“我不知。除了秦王设宴,我和朱襄公连酒都未喝过。”
春申君疑惑“难道咸阳中人嫌弃朱襄公出身,不肯与之交往”
公子启嗤笑“怎么可能。”
他晃了晃酒壶,示意春申君与他一同在庭院的小亭中坐下。
他知道自己回到楚国之后,如果不想成为其他人争权夺利的傀儡,就需要得到春申君的帮助。
春申君也对他示好,所以他愿意和春申君私下多聊。
楚王的意思也是如此。
楚王虽懦弱,政务上有些平庸。但御下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他好歹也当过质子,真蠢就回不到楚国了。
“长平君在秦国看着风光,但这风光,恐怕给任何一个卿大夫,他们都是不想要的。”公子启道,“长平君在秦国,身边与其交往的所有人,都必须经过秦王点头。而秦王点过几次头”
公子启将酒壶放在石桌上,开始掰手指。
“除了长平君在赵国就已经结识的人,如荀况、廉颇、蔺贽、蔡泽、李牧,就只有武安君和已经辞世的应君,以及最先给长平君当护卫的蒙武。”
“入秦近十年,长平君还与谁交流过只有他离开咸阳的时候,接触的郡守李冰和张若。咸阳城中,无人能与长平君来往。即便是蒙武、武安君、应君的家人也是如此。”
“这世上,有哪个身居高位的贵族会如此”
“即便是被冷落的贵族,也能自由与他人相交。但长平君不行。”
“我听闻春申君曾想离间长平君与秦王,我劝春申君放弃吧。秦王永远不会忌惮长平君。”
公子启又晃了晃酒壶,仰头喝了一口。他放下酒壶,盯着酒壶中不知道是灯笼还是月亮的影子轻笑。那笑声有嘲讽,也有一些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同情。
“就算是赵丹那样愚蠢的国君,若长平君在赵国已经身居高位,他唯一的后代是赵国未来的王,他不慕权势钱财一心为赵国和赵王,他深居简出身边所有人所有事都被国君掌控。这样的人,谁会去忌惮”
公子启并非没有想过与朱襄私下交流。
即便是秦昭襄王当政时,贵族们互相宴请也很正常。所以朱襄刚到秦国时,自然也收到许多拜帖。
而后这些拜帖全部被秦王的使者送了回去,或许都没有出现在朱襄眼前。
后来咸阳城的人都知道了,朱襄无论品行还是才华,的确是国士无双。他也确实深受秦王的信任和喜爱,可以在秦王面前比秦王真正的晚辈还自在。
可他被秦王捧着的代价呢
是自由。
别看朱襄能够离开咸阳城,但他和秦王已经有很深的默契,那就是不与任何秦王不允许的人深交,特别是在秦国中枢的卿大夫们深交。
如李冰等郡守,朱襄大可以与其放心交流。
公子启甚至怀疑,秦王知道朱襄去了地方上,也不会培养自己的势力。因为太子政就在朱襄身边。
春申君沉默了许久,从公子启手中接过酒壶,喝了一口后问道“公子为何要与我说此事”
公子启道“不是春申君问他的情况吗”
春申君道“也对。那他过得不好了”
公子启摇头“他或许并不认为自己过得不好。因为他可能不在乎这些其他人会在乎的事。”
自由地与人结交,与更多的人交流,拥有一块可以自己自由喘息的地方。
这种事,朱襄似乎不在乎。他看上去活得很开心,也是真心对待秦王那控制欲极强的一家人。
所以公子启劝说春申君,不要再对朱襄用离间计了。
没用。
如朱襄这样完全被秦王掌控的人,秦王都不放心,那秦王大概是已经彻底糊涂了。
而秦王不仅不糊涂,到秦王子楚,已经是三代精明人了。
公子启想着秦国未来还有已经早就崭露头角的太子政,他就不寒而栗。
楚国真的有希望吗
就算他回到了楚国,楚国就真的能在秦国兵锋下存活吗
公子启不蠢。他能在秦国受重用,就证明了他却有才华。秦国官场上可不养闲人。
所以公子启很清楚,自己和楚国的希望都渺茫。
他甚至有一种预感,若是自己当了楚王,说不定会成为楚国的亡国之君。
但他看见楚人来求他,看见来者是号称楚国的长平君的白头翁的门人,他还是回来了。
回来与这天下大势对抗。
“春申君,我会尽力保护你。”公子启道,“楚国已经很难了,少一个贤臣,就更难一分。我本就看不到希望,若你死在了权力倾轧下,这楚国未来就更没有希望了。”
春申君低着头问道“公子何出此言只是一些叛乱,很快就能平叛。”
公子启摇头“叛乱不算什么。我说的是秦国,是秦国统一天下的大势。”
他从春申君手中把酒壶拿回来,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然后他抹了抹嘴,继续笑道“我在君父离开秦国的前一年出生,在秦国已经生活了二十余载,对秦国一草一木都很熟悉。若非我是熊启,我已经是秦人。”
“春申君去了秦国,看到过秦国盛世的只鳞片羽。现在的秦国更强大了,秦国的人心也更齐了。这一切,都是朱襄公的功劳。只有一个完全不慕名利,甚至连贵族的尊严都不要的圣人,才能辅佐秦国建立这样的盛世。”
“我曾在咸阳学宫学习,我知道天下统一乃是大势。这天下已经纷乱许久,早就需要一个雄主统一,结束这几百年的战乱。”
“原本楚国有机会,但现在楚国变成了这样,除非现在秦王子楚和太子政全都暴毙,秦国突然陷入王位争夺而分裂,否则不管是楚国还是谁的什么国,都没机会了。”
“这一切我回楚国之前就知晓的。”公子启对春申君道,“朱襄公有一项本事,就是看人很准。他若以友相待的人,都是这世间顶尖的贤才。楚国之中,只有春申君能与朱襄公私下喝上一场酒,也只有春申君能得朱襄公一计阳谋,让君父冷落你。”
“你是朱襄公的友人,所以这话,我只与你说。”公子启道,“春申君,尽力活下来吧。说不定我俩会成为一对亡命君臣。”
他再次将酒壶递给春申君。
春申君握着酒壶许久,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他眼睛有些湿润,心头有些发热。
即便是那位被他拼命救回的主父,也未给他以如此热意。
“好。”
春申君没有用华丽和诚恳的措辞来表达自己的忠心,只是平静地淡淡地如此说了一个字。
李牧横刀坐在战船船头,手上是从楚都送来的信。
刀太好用,他已经很久不用剑了。
现在他手下的兵卒们也全都用刀,不再用剑。
“公子启已经回楚都,与春申君相谈甚欢。”李牧道,“楚国终于迎来了一位贤主,可惜太迟。”
在李牧的信纸上,密密麻麻写着春申君和公子启晚上庭院私会时说的话。
公子启以为自己和春申君在开阔无人处密聊,却不知道所谓落水尸骨无存的白头翁,就是秦国的丞相蔺贽。白头翁的门人,也尽是秦国的探子。
李牧手中的信,大概也会送到秦王子楚那里去。
李牧对公子启生出了些许好感。
能看出朱襄的处境,能感慨秦王对朱襄不公的人,李牧都会对其有些好感。
李牧早就发现了此事。
朱襄自己肯定也知晓,然后他就故意让自己变得孤僻。
怎么会有一位秦王外戚封君,入秦近十年,居然从未参加过秦国任何一个贵族的宴请,也未在家中举办过任何一次招待外人的宴会
怎么会有人能忍着近十年不结交新朋友与秦国所有世卿勋贵都形同陌路
朱襄还是一介庶人的时候,还在给蔺相如当门客的时候,他都能结交许多新的友人。
他在蔺相如身边,不如他入秦的时间长。但他结识了墨家和农家的首领,与荀子成为师徒,“招揽”了子楚和蔡泽,还经由廉公认识了自己。
难道秦国没有朱襄愿意结识的人吗
即便是韩非和李斯这两位朱襄时常夸赞才华的人,朱襄都刻意与其保持距离,让政儿去与他们交好。
因为朱襄说,这两人迟早会入秦国朝堂的。
“所以朱襄确实不会被任何秦王忌惮。”李牧手一扬,信纸飞入江水中,瞬间消失在浪花间,“希望政儿政儿继位,朱襄也会如此。他自己选择如此。”
朱襄不希望君臣之别损害他与子楚、政儿的感情,所以他会自己尽可能地规避这种可能。
等天下一统,朱襄满天下种地时,恐怕就会好些了。李牧心道。
天下一统恐怕还有些年,但把楚国之事快点了结,让朱襄离开咸阳,朱襄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不用总围着三两人转悠。
而且雪姬也想念朱襄,想与朱襄团聚。
“将军,看到对岸了。他们好像都没防备我们。”掌舵的兵卒前来报告,“我们是直接冲过去”
李牧点头。
在公元前250年,秦王子楚登基当年秋季,秦将李牧登陆长江北岸,占据多个城池,将长江三角洲彻底收入囊中。
因为楚国正在内乱,李牧此举无人抵挡。
之后,李牧将兵马运到长江北岸,以长江三角洲的北岸为据点,率领一支轻骑兵攻打楚国城池。
李牧这一支骑兵十分奇特,与其他战场上的秦军完全不同。
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攻占一座城池,并不防守,只是换马筹粮,再把剩下的粮食分给众人。在楚国人想要收复城池的时候,便开门去往下一个城池。
他们的行军路线曲折无比,仿佛就在江淮平原上不断做折返。
而蒙武和张若也渡过长江,在北岸盘踞。
李牧每次折返,都能在北岸找到补给,楚国根本无法围剿他们。
李牧回到据点后,下一次出兵的地点也难以预料。
他总会乘船离开出兵的地方,然后沿着长江不知道从哪上岸,不知道从哪继续出发。
楚国除非顺着长江北岸横向拉一条防线,才能防止李牧的突袭。
如果楚国现在内部还和睦,可能多个封君共同出兵,还能勉强应付李牧的突袭。至少他们能查到李牧在哪里登陆,然后战车与骑兵追逐李牧。
但现在楚国已经乱了,至少楚国有一半的封君,楚王都无法差遣。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牧的轻骑兵,在江淮平原上仿若无人之地。
不止楚国,其他五国本来想在楚国内乱中分一杯羹,现在李牧这一场出兵,也把他们弄懵了。
谁也无法想象,这仗还能如此打,骑兵还能这么用。
原来不需要大军压境,不需要攻城器械,只需要抢速度,就能攻占城池
原来不需要占领城池,只需要扰乱对方秩序,就能让人疲于奔命
别说五国,秦国的将领们也在复盘李牧此次作战,希望从中学习一些东西。
然后他们学来学去,只能感慨一声,不会。
“若是要让骑兵发挥出速度,必须在水网较少、地势平坦的地方。这天下,似乎只有如今楚国腹地如此。”
“这些骑兵是怎么知道去哪座城池李牧将整个楚国的地图都装在心里了吗他完全不会迷路吗”
“他们在楚国境内换楚国人的马,也能展现出如此精湛的骑术这些骑兵是怎么训练的”
“直接将粮食分发给庶人这有何用李牧是在想什么若是想毁掉楚国的粮仓,为何不一把火烧掉这不是更省力”
“听闻李牧是亲自带兵突袭。他本人武力超群,恐怕比起白起更甚。”
“李牧不是舟师将军吗为何还会带领骑兵”
说这话的人被其他人转头狠盯。
那人疑惑“不是吗”
一位年纪稍长的人深呼吸了一下,道“李牧曾是镇守雁门郡的赵将,以打退北胡十几万骑兵而一举成名。那是他入秦之前的事了。”
虽然秦国与戎狄混居,但最先成建制的骑兵部队,是赵武灵王首创。
李牧身为镇守雁门的将领,是这天下最会使用骑兵的人。
楚国以西,汉水流域,后世荆门、荆州、天门三市中间的三角地带,是一处平原地带。王翦便在此吞并,对楚国虎视眈眈。
李牧出兵之时,王翦也得到了李牧这一支“奇兵”的消息。
以前说“奇兵”,是指意外来兵。李牧的“奇兵”,是“奇异”“奇特”之兵。
王翦将地图铺到面前桌上,蹙眉苦思。
楚威王筑金陵邑,李牧最先占领的就是金陵。
从金陵出发,李牧的骑兵一路向北,横跨半个江淮平原,沿路攻克大大小小的城池,直达淮水南岸的钟离,途中把春申君的封邑都打了几座。
春申君立刻回防,李牧折返南方,返回广陵。广陵已经被秦军牢牢控制住,楚军无法攻克。楚国内乱未平,春申君只好收兵回陈都拱卫楚王。
李牧第二次出兵,从水路乘船到巢湖,然后骑兵上岸一路攻打到寿春附近,遭遇大军后折返巢湖。楚军望湖兴叹。
第三次,李牧的骑兵从广陵出发,被景、昭二氏的大军拦截,退到海岸线上,坐上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秦国海船跑了。在秦国海船的弩箭、投石机、霹雳车的掩护下从容撤退。
之后蒙武、张若共同越过长江,登陆北岸,顺流而下,连克楚国长江北岸大小城池,与李牧遥相呼应,接应李牧的骑兵。
楚国顾头顾不了尾,无法再派大军阻拦李牧的骑兵,只能让李牧在楚国以东的江淮平原上驰骋。
“李牧选定的城池,总会全偏向楚王一系或者叛军一系,所以楚王和叛军无法齐心,反而等着李牧扰乱对方,好趁势攻打。”王翦摇摇头,郁闷道,“我这重骑兵刚练好,难道没有使用的机会了”
王翦自嘲了一句,命令兵卒整队。
笑话,现在正是他出兵的时候。
他深呼吸了一下。这次战果如何,就几乎断定他的未来了。
与李牧同时代同国为将,压力真是大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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