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当初就该找一只黑猫。”
金老大蹲在墙头上,猫脸忧伤。
他是典型的金被银床,平日里金灿灿的毛色, 搭配白色的底色, 那叫一个好看威武。
可到了晚上, 这颜色就有些扎眼,不如黑猫所向无敌。
此刻,金老大趴在墙头等待,忍不住又幽幽叹气“这廖知府日理万机,大半夜还不睡觉。”
书房灯火通明, 他等的都快睡着了。
廖荣光正在整理文书, 处理过的文书高高叠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厮端着夜宵过来了“大人,您想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
橘猫蹭的一下来精神了, 胡子翘了翘,他闻到了宵夜的香甜味道。
廖知府放下文书,端过小碗尝了一口“今天这鸡头酿砂糖还不错,尝着很是香甜。”
鸡头酿砂糖
橘猫竖起耳朵, 鸡头还能搭配砂糖吃,那会是什么味道他也很想试一试。
小厮见廖知府吃完了, 笑着说道“夫人知道大人喜爱这口, 特意叮嘱厨房里晌午就开始做, 又用井水湃过,这时节吃刚刚好。”
“夫人有心了。”
但见廖知府靠在椅背上,露出几分疲倦神色,便上前帮他按揉肩膀。
“大人,您马上就要高升了, 何必还抓着这些杂务,不如放给下面的人处理”
廖知府却摇头“正是因为要走了,既然都走了九十九步,也不差这一步。”
“算起来,大人在青城府待了快六年,如今再回京城,也不知是不是大变样了。”
廖知府叹了口气“青城府山高皇帝远,若是可以,本官倒宁愿一直留在这里。”
“大人,您这是高升,怎么能说丧气话。”
廖知府笑起来“高升确实是高升,可回去后,定是远不如现在自在。”
“圣人一直惦记着您,总催着您回京,大人回去后自有大好前程。”
廖知府笑了笑没说话。
小厮见状,又说“夫人与少爷小姐们也都高兴着呢。”
廖知府一听,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夫人还问,您今日忙完了公事,要不要去她屋里说说话,正好商量回京之后的事情。”
廖知府微微皱眉,但还是起身道“夫人睡了吗”
“一直等着大人您呢。”
“既然如此,那就过去一趟吧,免得她心中没底。”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书房。
屋内顿时暗了下来,除了门口的守卫,再无声响。
橘猫支棱起来,耐心的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出现之后才潜伏过去。
房门和窗户都紧闭着,但这难不倒液体猫,用力一挤,就能从门缝里进去。
橘猫探进去一颗脑袋,面露尴尬,最近吃得太好,以至于肚子居然卡住了。
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挤进屋子。
三两下跳到书桌上,橘猫叼下那封信,怕廖知府看不到,索性摊开了放在桌面上。
金老大检查了一番,又把纸镇推过去,压住那封信。
确保万无一失,橘猫才摇了摇尾巴,再次扒拉开门缝溜了出去。
但从里面离开,却不如进来容易。
橘猫用力挤着脑袋,双脚使劲往外蹭,一个脚滑差点没被门槛儿绊倒。
废了好大力气,橘猫才终于离开书房,对准墙头就是一跃。
哪知道呲溜一下,居然一下没跳上去,整个滑下来。
门口的侍卫打了个哈欠,忽然回头看了眼“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另一人摇头“没听见,是你困了吧。”
两人检查了一圈,没瞧见人影,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墙角下,将自己藏在草丛中的橘猫松了口气。
他腆着肚子,再次用力,终于费劲的爬上了墙头。
迈着猫步离开知府衙门,金老大生平第一次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吃太多了,居然失去了猫咪的灵活。
等他穿过重重高墙,回到田家院子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金老大猫步刚刚踩上墙头,就迎上顾佳年的视线。
“终于回来了,一路顺利吧。”
顾佳年敞开怀抱,橘猫很自然的一跃而下,到了他怀中。
本神仙出马,自然一切顺利。他才不会说自己太胖遇到的尴尬事儿。
顾佳年大大松了口气,低头亲了亲他的脑门“金老大太棒了,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金老大被糖衣炮弹攻击,懒洋洋的说哼哼,你才知道我厉害吗
抱着橘猫进了屋子,顾佳年打开食盒,一样一样拿出吃食来“忙了一晚上该饿了吧,你先吃一些垫垫肚子,等天亮了再给你做热乎的。”
金老大立刻将减肥的念头忘了,埋头苦吃。
自家养的孩子就是懂事儿,还给他准备了小鱼饼,嗷呜,真好吃。
吃饱喝足躺在床上,享受着顾佳年撸毛的手艺,金老大发出舒服的小呼噜声。
不怪他胖,都是小孩儿的糖衣炮弹太诱人。
“呼噜噜,明天我要吃鸡头酿砂糖。”
顾佳年满口答应“好,给你做。”
系统冷眼旁观这一切,到了此刻忍不住酸溜溜道除了吃就是睡,送个信了不起吗
橘猫小呼噜声更大了,啧,系统就是嫉妒。
顾佳年一直惦记着金老大难得的要求,天一亮,他就去问了顾老爹。
“鸡头配砂糖”
顾老爹反应了一下,笑着说“是鸡头米糖水吧,这东西不稀奇,你想吃爹就给你做。”
顾佳年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一句话,亲爹又要忙活小半天。
顾老爹可不觉得花时间,难得自家儿子有想吃的,他恨不得炖上一大锅,让儿子时时刻刻都能吃上。
除了鸡头米难得,买到花了些功夫,其余配料都常见。
鸡头米糖水做起来也简单,将新鲜的鸡头米洗干净,加上白糖一起煮就行,讲究一些的人家会用冰糖,再加上一些桂花。
冰镇过后更加香甜,但顾老爹怕孩子吃坏肚子,只放着凉了凉。
顾老爹早晨熬着,中午就给端上了饭桌。
“尝尝看喜不喜欢,程老哥说过这东西是水中人参,能养血益气,你读书辛苦,正该多喝一点补补身体。”
说着给儿子打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碗。
顾佳年连忙喝了一口,免得碗里头都满出来“好喝。”
出锅之后,鸡头米软糯香甜,又带着一股特有的韧劲儿,清润细腻。
顶着顾老爹的视线,又给金老大分了小半碗。
顾老爹看得直摇头,幸亏这样的画面他见多了,儿子吃啥都要分橘猫一半,他也习惯了。
金老大慢慢悠悠的上前,低头一看,原来不是鸡头,是鸡头米。
他舔了舔,腹诽道知府大人的品味也就一般般,还不如小鱼饼好吃。
一边腹诽,一边将糖水吃得干干净净。
“喵”再来一碗。
顾佳年咳嗽一声“小猫咪不能吃太甜。”
橘猫迈出一只爪子“喵。”
你叫我小猫咪,见过十几斤重的小猫咪吗
顾佳年你不对,对橘猫的滤镜有没有八百米厚
“吃糖会坏牙,你以后不想吃鱼了吗”顾佳年坚持道,他虽然疼金老大,但更关心他的健康。
橘猫朝着他呲了呲牙。
顾佳年伸手抱起来,将自己碗里头的糖水喝了,把鸡头米捞出来喂给它吃。
橘猫吃了两颗觉得没啥味道,跳下去自己回房补觉去了。
顾佳年一抬头,就瞧见自家老爹眉头都皱起来了。
他赶紧呼噜呼噜将剩下的鸡头米全部吃光“爹,我回房看书了。”
“这孩子。”顾老爹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跟猫打商量,猫能听懂吗”
顾佳年回到屋内,就瞧见金老大已经趴在了被窝上,蜷缩成一团开始打小呼噜,可见昨晚累得不清。
他笑了笑,从旁边拉过来一块小毯子,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上。
抬头看向天色,算算时间,廖知府现在肯定发现了。
廖荣光歇了一晚,与夫人商量好回京之后的事情,好不容易心情舒畅,打算今日歇一歇。
哪知道走进书房一看,脸色就是一变。
“谁进过书房了”
廖荣光沉下脸,眼神锐利。
“启禀大人,除了洒扫的丫鬟外,并无他人进过书房。”
“去把人带过来。”
很快,负责书房洒扫的丫鬟被带过来,这也是熟面孔,是家中老人。
“早晨你打扫书房的时候,可发现什么异常”
丫鬟忙道“跟平时一样,并无异常。”
“这张纸一直在这儿”
丫鬟奇怪道“奴婢进屋的时候就在,奴婢见压着纸镇,还以为是大人特意留着的,便不敢动。”
廖知府皱了眉头,见她确实一无所知,挥手让她离开。
等丫鬟一走,廖知府却沉声道“去把柳铁叫来。”
小厮心底咯噔一下,柳铁乃是廖知府的亲信,同时也是青城府最擅长查案的一位通判。
柳铁是一位白面书生,看起来平平无奇,寻常人见他第一眼,绝不会想到这位就是青城府的铁血通判。
“下官参见大人。”
廖知府摆手“不必多礼,你来看看这个。”
见廖知府脸色阴沉凝重,柳铁不敢耽误,上前一看,诧异道“这是”
“本官昨晚离开书房的时候,这张纸条还不见踪影,今早却凭空出现。”
“已经排查过这段时间出入书房之人,并无可疑,且门房守夜,并未看见人影。”
柳铁拱手“大人,请恕下官检查一番。”
他动作极快,搜查一遍又便道“门窗完好,门栓未见破坏,屋顶也没有疏漏。”
“难道这纸条会凭空出现不成”廖知府冷哼道。
柳铁摊开手“大人请看。”
“这是什么”廖知府定睛一看,是一根白毛。
柳铁低头闻了闻“应该是猫毛,若有人训练家猫潜入书房,倒也能行。”
“大人书房的门栓有些松动,用力一推,便有一些缝隙,常人自然不能进出,可猫天生体软,挤一挤可以悄无声息的进出。”
廖知府有些狐疑的皱了眉头“这猫要潜入府邸,放好纸条后还用纸镇压着,猫能这么聪明”
柳铁回答“有些猫天资聪颖,训练后有六七岁小娃厉害。”
“前朝还有人训练猫狗、猴子、大象,甚至是毒蛇作为武器,用来送信或者害人。”
廖知府敲了敲桌面“能找到这只猫背后的人吗”
“这猫很小心,并未留下多少痕迹。”柳铁早已检查过附近的围墙。
甚至感叹道“这个训练师很有几分本事,若能找到,不如招揽收为己用。”
廖知府瞥了他一眼“老子都快愁死了,你还想着招揽。”
柳铁哈哈一笑“大人,青城府要找一只猫确实难,可能送信过来的,定然对大人有所求,咱们只需要顺藤摸瓜,想找到这个人就容易多了。”
廖知府脸色一沉“院试在即,这当头送来几道试题,不做他想。”
牵扯到院试,柳铁脸色也凝重不少“难道是试题泄露了”
“此次院试主考官,乃是朝廷派遣的翰林院学士,常翰林常大人,他虽不算两袖清风,但也素有官名。”
廖知府冷笑道“是不是,派人一探便知。”
“你过来”
廖知府一番耳语,柳铁领命离开。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柳铁便脸色凝重的回来了。
“大人料事如神,属下只稍作查探,便得到了此次院试考题,与那张纸上的试题一模一样”
廖知府猛地一拍桌子。
巨响之下,让人不禁担心那桌子会碎裂成两半。
柳铁低声道“大人,试题会不会是假的,这常翰林即使要贩卖试题,也不该闹得人尽皆知啊。”
“怕就怕大家都以为是假的,结果却是真的。”廖知府冷笑连连。
“可是为什么,常翰林难道缺银子到这份上”柳铁问道。
廖知府忽然问“你觉得试题是谁送到本官案上的”
“大人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了常翰林的事情,借此提醒大人”
廖知府淡淡道“此次院试与以往最大的不同,便是有京城来的凤凰蛋参加。”
“谢家嫡长子谢宜年”
柳铁猜测道“难道是谢家子发现了此事,又不好直接出面,才想办法送信给大人”
“不会是他。”
廖知府却一口否定“不可能是谢家。”
“谢家人最是明哲保身,他若是知道此事,定会装病不出,避开这摊子浑水。”
“那会是谁”柳铁不明所以。
廖知府眯了眯眼睛“想必是圣人召本官入京,京城有人不想本官回去。”
“可院试舞弊,常翰林才是罪魁祸首,与大人又有什么相干”
“本官治下发生舞弊大案,偏偏牵扯谢家与常翰林,到时候弄一个死无对证,便能将本官和谢家都拉下水。”
廖知府冷笑起来“指不定还能一箭双雕,让本官与谢家交恶,谢家毁了这凤凰蛋,从今往后两家便成了仇人。”
“背后之人好毒辣的计谋。”
廖知府思索起来,一下下敲打着桌面。
如今买到考题的人都以为是假的,可最后要是真的,舞弊一事绝对压不住。
他对背后之人有些猜测,也只有那几家有通天本事,能拿出足够的条件逼迫常翰林以身犯险。
也只有那几家生怕他回去搅局。
脑中繁杂一闪而逝,廖知府叹了口气“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破局。”
“让本官好好想想”
柳铁又问“大人,那猫还要找吗”
廖知府摇头“等院试结束再说。”
信送出去之后,青城府却一片平静,倒是路上兜售“考题”的人越来越多。
顾老爹回到家,也忍不住说“这么多卖考题骗人的,官府怎么也不管管”
顾佳年听了,心底也忍不住犯嘀咕。
“金老大,廖大人不会没看到那封信吧”
橘猫跳起来不可能,本神仙放得很明显
顾佳年摸了摸炸毛的家伙“那为何没动静,难道廖大人不打算管”
这也不可能,舞弊案只要在青城府发生,廖大人就脱不开关系。
见他发愁,橘猫抬头问要不要本神仙再去探一探
顾佳年却说“不行,现在廖知府已经有了提防,你若去了会被抓住。”
他可不想橘猫以身犯险。
系统抓住机会蹦出来宿主可花费十点福运值,检索廖荣光反应。
顾佳年扭过头,继续看书。
系统不甘寂寞宿主,你这个抠门怪,不用掠夺别人的,你自身就有许多福运值可以使用。
不知道廖荣光反应,你敢参加此次院试吗
放弃一次机会,你就慢人一步;但若是参加,牵扯到舞弊,那就毁了一辈子。
只要十点福运值,买不到吃亏,买不了上当。
用十点福运值,换你此生的机会,就问你值不值
顾佳年低头摸了摸橘猫,问“有办法让他闭嘴吗,他好吵。”
橘猫就给他出主意他们这种人工智障,按理来说是能直接屏蔽的。
“怎么屏蔽”
用精神力,简单的说就是默念屏蔽,说不定有用。
顾佳年正打算试一试,系统惊恐叫起来不要。
系统不说了还不行吗,你们都是坏人,联起手来欺负我。
橘猫呲牙瞧瞧,贼喊捉贼,快屏蔽他。
顾佳年挑了挑眉,想到系统偶尔还有些播报作用,只说“如果不想被屏蔽,就闭嘴。”
系统委委屈屈,抽噎的消声灭迹了。
看来屏蔽是有用的。
顾佳年松了口气,万一考试的时候,系统也在旁边唠唠叨叨,那可真的是太烦人了。
青城府一切照旧,热热闹闹。
顾佳年耐着心思等,这一等,就等到了院试这一日。
他拧了拧眉头,到底没舍得直接放弃,还是来到了贡院门口。
宿主,你真的不打算使用系统吗
顾佳年只说了两个字屏蔽。
系统立刻假装自己不存在。
顾佳年回头,顾老爹正站在牛车上,伸着脖子朝他看。
橘猫蹲在牛车顶上,也在为他送行。
顾佳年深吸一口气,打算搏一搏。
就在这时候,他在队伍中瞧见一个人。
“赵兄。”顾佳年眼神一动,笑着上前。
被称为赵兄的人回头,瞧见他的模样才想起来是谁“顾小公子,几日不见,光彩依旧。”
顾佳年笑了笑,又含蓄的问“怎么不见谢兄几个,原以为今日能碰见。”
赵书生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吧,谢公子水土不服,前几日就病倒了,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只能放弃这一次院试。”
顾佳年心底微微一沉。
难道是谢宜年知道这一场院试不对劲,所以装病不出
那他要不要现在假装紧张过度,晕倒过去,避开这一次院试。
顾佳年心底有些犹豫,面露关心“真是太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可有请了大夫”
赵书生笑道“已经请了大夫,说并没有性命大碍,只是想科考却是不能。”
顾佳年又道“错过今年便要再等两年,听闻廖知府家有神医,谢家是京城名族,说不定能上门求医。”
赵书生哈哈一笑,压低声音道“谢公子面子大的很,知府大人知道他病了,还专程派人上门探望,可惜病得不巧,只能等下一次院试了。”
顾佳年眼神一闪“谢兄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知府大人都派人探望。”
“可不就是,谢家钟鸣鼎食,能与谢公子结交,真是咱们的荣幸。”赵书生显然对谢宜年推崇至极。
顾佳年悬着的一颗心却安了下来。
贡院开了。
顾佳年排队进场,面色镇定,赵书生也收了话茬,眼观鼻鼻观心。
眼看就要踏过龙门,系统忽然问道宿主,你就不害怕吗
顾佳年嘴角微微一勾刚才很害怕,现在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系统觉得自己快看不懂人类了。
这要是上一任宿主,肯定会不惜代价花费福运值,为自己换一个确定的答案。
进门之前,顾佳年回头,一眼瞧见牛车上的一人一猫。
他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转身进了考场。
贡院正厅内,常翰林眼皮子底下全是青黑。
他心知肚明,此次计划就算成功,他也将是牺牲品,可为了家人性命,他不得不这么做。
“大人,考生入场了。”
常翰林站起身“那就开始吧。”
他站在高处,往下看着芸芸考生,瞧见他们脸上的期盼希冀,心底不由怆然。
他们注定都是这一场斗争中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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