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触不可及, 更要目不转睛。

    一个字,一个字,婵婵慢慢地写下她曾经的生活。

    不是婵婵需要,是藏下焦躁的茵茵需要, 是伪装清醒的姨姨需要, 是入骨自轻的金奴需要, 是心埋愤怒的湘湘需要,是所有人需要。

    世间门的人, 不该麻木地活着。

    他们吃苦耐劳, 节俭朴素, 善良可爱。

    他们应该有光。

    茵茵趴在婵婵旁边,一个字一个字,一句话一句话, 小心翼翼,反反复复地看。

    她一动不动, 清浅的呼吸不知不觉地变重。

    婵婵写累了,茵茵握住婵婵的手, 轻轻地揉。湘湘捏碎小甜饼, 喂给婵婵。婵婵靠在哥哥怀里,眼睛困倦地闭上,偶尔嘴巴动一下, 很努力地吃饭了,还是没有吃完一个小甜饼。

    茵茵洗干净手, 又用三个手帕依次擦手,这才捧出婵婵写的书给井象和项良抄写。

    井象“北疆粮食可以有这么高的产量吗”

    项良“没有。”

    茵茵“我哥哥说,可以。”

    井象和项良点头,茵茵哥哥提高了车队栽种土疙瘩的成活率和产量, 他的话有说服力。

    井象“收集闪电发光这不是仙术吗”

    项良“我当过一段时间门的方士,信我,他们都是骗人的。这世上,只有婵婵一个是真的。”

    茵茵“婵婵说她不是神仙,就像湘湘天生力气大,有人天生看得远,她听到的声音多一些而已。”

    井象和项良看向茵茵,“婵婵说服你了吗”

    茵茵诚实摇头。

    茵茵坚持“这不是一本神书,上面写都可以实现。”

    井象“闪电怎么收集,怎么发光”

    茵茵“巨墨爷爷说可以。”

    井象和项良都来找巨墨求证。巨墨不紧不慢地喝一口紫红茶,“能,我认识一个机关疯子,他收集大自然的力量,造了许多奇诡机关。”

    茵茵迫不及待“可以找到他吗”

    巨墨“能找到他的山,找不到他的人。他独居山上,山脚遍布机关,闯山的人都死在了这里。”

    茵茵执着“你能找到他吗”

    巨墨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我和他有些交情,能找到他,却也难说服他下山。”

    茵茵慎重地拿出婵婵还没有写完的仅仅只有五页的好好活,“如果给他看这个呢”这是茵茵知道的最后力量的东西,所有人看完这本书更有力量了,她也是,“看完这个,他就知道咱们北疆会慢慢地变成什么模样了,没有人不喜欢的。”

    巨墨大笑“还是茵茵的小脑瓜转得快,我这就给他写信。”他有许多的事情要忙,手没闲着,脑子也没闲着,他争取在他闭眼前做出好好活里轻描淡写的的一样武器,没空去亲自请那老疯子,也不用他请,那老疯子看见了这些畅想舍了自由也要来。

    好好活没有技术说明书,只有婵婵前一世的日常认知,零零碎碎,想起什么便写什么。她写下了她的一日三餐,她出门时选择的交通工具,她读过的杂七杂八内容的书,皆是最平常不过的日常。

    婵婵写的手稿在哥哥手里,其他人看的都是婉娉润色过的,婵婵在小本上写的婵婵日记也被婉娉换成了好好活。凡是写在纸上的,婉娉都会异常的谨慎。婵婵在外人还是他们强推出来安定人心的吉祥物。若是婵婵的神异通过文字传了出去,许多的脏东西就要粘过来了。她的祖父颇有名声,外人眼中家学渊源的她,可为婵婵的文字多一层保护。

    项良“我现在名不经传,以后好赖是个旁人不敢看轻的人物,把我的名字加上,说不定以后我能蹭着这本书名垂青史。”

    爻道长也让婉娉加上了他的名字。如此,这本书蕴含的突兀思想不会危险到婵婵身上了。他们一个女疯子,一个坏秧子,一个道长,有这般“荒谬”的假想世界不足为奇。

    项良“她承认她是女疯子,我没承认我是坏秧子呀,你们不能这么想我。我允许你们在我老时说我老奸巨猾,不许在我风华正茂的时候说我是坏秧子。”

    搭理他的只有天天数羊毛车的茵茵“我们没喊你坏秧子呀。”

    项良“你们是这么想的”

    茵茵哄他“我们没有这么想你,在我们心里,你言必行行必果,是个可靠稳重的人。”

    项良心里美了,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鼓励茵茵继续说。

    茵茵只哄了这么一句,去找婵婵哥哥了。她想把羊毛都织成有好看图案的羊毛衣卖出去。羊毛衣很暖和,他们还穿不起。把羊毛衣换成廉价的冬衣,才能让北疆的每个人不惧冬日出行。

    项良亦步亦趋地跟着茵茵,“你从早忙到晚,不歇歇”

    “不是只有我,每个人都在忙。”

    “瞎忙。”

    茵茵停步,仰头看项良,认真“我们都想好好活着。”

    茵茵走了两步,越想越生气,扭头气冲冲“你不懂我们为了活着有多努力,每天能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睁开眼睛有多感激昨日的勤劳。”

    项良一脸无辜,他每天也很努力很勤快地活着,他怎么不懂了,他只是浅浅评价了一下他们的低效。

    点了火苗的烟火不会半空坠落,必须爆炸,燃尽,才会安静落下。

    茵茵持续发飙“我们不需要你懂,婵婵懂我们,婵婵也和我们一样,瞎忙”

    项良此刻十分想点头,他也认为婵婵瞎忙。就那么点字,她就不能说出来让其他人代写吗,一个午休时间门足够了,偏要自己吭哧吭哧地写好几天,写一个字都要大喘气一次,写完十个字额头都能冒出一层汗。虚的呀,费劲的呀,他好几次都想冲上去抢走毛笔。当然,在妹妹的凝视下,他没敢。

    茵茵“枉费我往日那么维护你的尊严你不值得湘湘说的对,你是笨蛋我以后不喜欢你了”

    诶诶诶

    “瞎忙”只两个字而已,还没有人身攻击的主语,怎么就上升到了他是笨蛋的高度

    项良真诚“我收回前面所有的话可以吗 ”

    他还不想失去唯一认为他是好人的小知己。

    茵茵“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我笨嘛,知道错了,不知道错在哪里了”

    茵茵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见羊群里的羊崽不长肉。

    茵茵踩到石头上,踮起脚尖,凝重地摸摸他的头,“不要自卑,其他人弄不来羊毛和羊,你弄来了,傻人有傻福。”

    人生第一次得到一个小孩子的怜爱,项良欣然接受,至于其他的,他没听见。

    “湘湘捏的疙瘩饼和我捏的疙瘩饼,你会吃那一个”

    项良一贯见鬼说鬼话的,就一个巧言令色,“当然是你捏的。”

    茵茵狠狠地敲了下他的头,转身就走,他不仅是个不懂事的笨蛋,还是个爱说谎的骗子

    项良没好意思继续追上去,逗人生气要掌握一个分寸,现在恰恰好,浑身都是火燎燎的活气,再泼油下去就成火灾了。

    “妹,哥这事儿办的漂亮吧。”项良转头讨赏。

    小皇女给哥哥一块小甜饼。

    项良拿着小甜饼在几百米的大长队转圈,一块婵婵用小乳牙磨三盏茶可以吃完的小甜饼,他吃了十盏茶。

    茵茵“他长口疮了吗”

    格依“需要最苦的药才能治好。”

    小皇女“我来喂。”

    小皇女说到做到,拿着降火药去给个哥哥治口疮了。

    “我没有口疮。”

    “你有。”

    “我真的没有,你看我的嘴巴。”

    “不看。”

    井象和全丞爬在羊毛车上,身下是他们用小工具搓的羊毛。自从巨墨大徒弟把这个小工具做出来后,搓羊毛的速度快了。两人合作,一上午就搓出了一天的饭量。

    两人吃着疙瘩饼,看湘湘“喂”她哥哥吃药。

    “幸好我没有妹妹。”

    “妹妹好可怕。”

    两人没有妹妹也不会有妹妹了,井象的娘是女皇,每天都要处理政事,不会再为自己增加身体负担。全丞已经有五个姐姐了,全摩多部落女人说了算,他家在全摩多部落的势力足够庞大,不需要更多的女娃娃。

    井象“我娘眼里没有男人,只有朝政。”

    全丞“我娘更喜欢牛羊生崽。”

    汴都,李先生养的羊扎窝生小羊,武皇给他的高头大马接生后,被李先生盯上了。

    武皇“我还要去皇陵挖土,没时间门。”

    李先生不紧不慢“这些都是小满满带着一群雪雕一趟趟抓过来,若是一尸两命”

    军师慢悠悠地吹凉风,“小满满会暴怒。”

    武皇不屈服,倔强“你们当官的不是都怕天子一怒吗怕它个雕。”

    李先生“天子给羊肉吃也行啊。”

    军师“跟着你能吃到肉吗”

    他们每天入睡前都要给自家的祖宗跪三个头,求祖宗保佑,不用保佑别的,拦住武皇的祖宗们就行。经手的一个个陪葬品让他们恐慌。快乐的只有武皇和将士们。将士们不知情,武皇百无禁忌。

    武皇坚守着所剩无几的皇帝颜面,“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当了皇帝后给羊接生。”

    李先生“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当了皇帝后去打扰祖宗。”

    军师“从古至今,也没有一个人当了皇帝后给马接生。”

    武皇“我说我不想当皇帝,你们偏让我当”

    李先生“你不当就会死。”

    为了他的羊,什么伴君如伴虎,不存在他的羊最重要。

    军师“不想当就退位,让给长公主。”

    他说出来

    爽

    痛快

    武皇和李先生猛然看向他,一个一脸惊喜,一个一脸惊吓。

    武皇的渴望渗入到了每一个小细胞,每个小细胞都在欢喜颤抖,“可以吗 ”

    “不可以。”李先生声音云淡风轻,眼神在嘶声裂肺。

    武皇轻声“要不,你回山上去吧。”

    “你竟然赶我走”李先生的鼻孔都气大了。

    气成这样了,武皇火上添柴地点了头,“把你的羊带回去。”

    气到深处,平静了。

    李先生“你想让我帮你就绑我下山,你想退位就赶我上山这天下没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事”

    “还少吗”军师静悄悄地提醒。

    显然,李先生已经气昏头了。武皇不要脸的事情多的很,不说兵不厌诈的事,也不说挖祖坟养兵的事,就说武皇最近想把皇宫卖给老世族这事,史书都不正经了。

    一时的嘴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接生。

    老世家安排的眼线和死士都沉默了。士可杀不可辱,皇帝当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留恋的,难怪一直想退位。

    又有一个隐隐的声音在他们心里告诉他们,不能让武皇退位。他们不知道一个好皇帝应该是什么样子,他们至少知道武皇不是一个昏君。

    他们若是一个贫民,他们愿意跟着婵婵去北疆找。他们若是一个士兵,他们愿意追随武皇。生死无碍。

    北海女皇收到汴都武皇的动向,嫣然一笑,“南沙和无楼避之不及,我倒是想和武皇打交道了。”

    “想来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女相打开手中做工精致的木盒,“炎道子真迹。”

    女皇忍俊不禁“刚出土的”

    女相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每次谈起武国按捺不动的兵力威胁,不可避免地顾虑武皇的性情,不受控地想起武皇干的事儿,沉重紧绷的气氛顿时破散。

    女皇翻阅,“武皇舍得卖不稀奇,李先生和军师没有阻止”

    女相“我借着买真迹的借口给他们送粮,他们承诺他们的兵令行禁止不去骚扰北海东部接壤汴都的草原,我又多送了一些粮,李先生和军师没了意见。”

    女皇“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女相“果然瞒不过您。军师是炎道子的后人,军师和炎道子都是半个北海人。”

    女皇“武皇也知晓这件事”

    女相“知晓。”

    女皇愈发好奇武皇“没有猜忌”

    女相“没有,他们的君臣关系有些奇妙。”

    起码现在,武皇感觉自己有资本和李先生讨价还价了,“我亲自接生的羊崽,每一只我都抱过了,有感情了,都归我。”

    李先生想屁吃。

    军师打圆场“这些都是小满满的羊,李先生只是个帮工。”

    谁敢向小满满要羊,他敬佩是个勇士,除了武皇。

    武皇“我向小满满要。”

    军师“先把皇位禅让给长公主,我带着圣旨去北疆。”

    武皇“没有婵婵带路,你死无葬身之地。”

    军师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他遗弃了二十多年的君臣相处之道,成了现在这个不忌口鬼样子的原因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拿不到俸禄还让他天天忍以后清算就清算吧,不管了,摆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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