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误会

    阳泉宫, 纪王夏练眉头紧皱看着案边成堆垒放的竹简,烦躁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他极力忍着心中不耐翻开一卷竹简摊在面前, 怎料刚看几句,就忍不住将其啪地一声扔到一边。

    一天天的,就没个让人顺心的事儿,呈上来的奏文上, 不是东边涝了, 就是西边旱了, 就连王城也不安稳, 什么盗匪杀人, 闾楼通奸,还有司寇送呈上来的男童丢失一案,这桩桩件件地, 怎就没个消停

    尤其是王城的男童丢失一案,多半跟他那个好弟弟有关,不小的人了,喜欢男人没有事, 偏偏喜欢貌美的男童, 哪里来的这种癖好上回将他申饬一顿,看来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女子身子柔软,气息清甜, 他就不知他那好弟弟怎就好男风了

    还有赵邹之间的战事,他在心里暗骂邹国可真是不济事,战事开始还不到两月, 就让赵军围了都城, 这样下去, 这场仗可就半点悬念都没有了,只怕再过两三个月,纪国的邻国,就要变成赵国了。

    赵王那般凶残之人,跟他做亲家他都招架不住,何况做邻居呢

    这么一想,头好像更疼了,纪王看向一边伺候的寺人,问道“陈简呢他告了几天假了病还未好”

    他这心烦意乱的毛病,还就得听陈简奏上几曲,真就奇了怪了,也不知陈简的琴音是不是有什么神秘的巫祝之力,他竟觉得听了琴声,比巫医开给他的药汤更加见效。

    寺人深知王上心情不悦,便小心翼翼上前恭声回话“启禀王上,乐室那边还未传来消息,奴这就让人去乐室打探一下。”

    纪王摆摆手示意他快去,寺人轻轻挪着步子欲下阶出殿,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通报,说是昭宁公主求见。

    纪王登时坐直身子,寺人也停下脚步。

    “快让昭宁进来,顺道让人送两碟蜜食过来,”寺人听到吩咐应声出去,却见昭宁公主眼眶微红,好似刚哭过一场似的,他不敢多看,忙引着让人进去。

    夏柠来之前本就在王后那里哭过两场,过来的路上,她又特意将自己眼周弄得更潮红了些,让人一看就知她方才哭过,这样面见纪王,也好跟他好好哭诉一番。

    “父王,”一进殿门,夏柠便哀声叫了纪王一声,她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声音中带着委屈与伤心,疾步向纪王奔跑过去的身影,俨然一个在外受了欺负来找父亲撑腰的孩子。

    这是怎么了纪王听到女儿这一声父王,再看她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样子,当即便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他几步走下王座边的木阶,夏柠也正好双眼噙泪跑到了他面前,纪王抓住她手臂的那一刻,她眸中的泪水泫然落下,打在他的素锦织就的长袖上。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怎么委屈成这样了”纪王连声就问,一脸急切地看着夏柠,还想为她擦擦脸上的眼泪,可手刚抬起一点,就又觉得有些不合适,毕竟女儿都这么大了,于是只好追问她受了什么委屈。

    夏柠只泪水涟涟地看着她,眼睛里盈满了委屈,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到底是怎么了这宫里谁敢欺负你还是谁给你委屈受了”纪王抓着她的胳膊猛地摇晃几下,夏柠终于哽咽着开口,声音断断续续的“父,父王,我,我没有坏,坏了王室的名声。”

    这是说的什么话,纪王听到这话心里很是莫名,他一脸诧异道“你这么好,怎么会坏了王室的声名,是谁跟你这样说的”

    “是,是母后,母后说,说我行止不端,”夏柠说话依然结结巴巴的,目光却委屈纯粹地看向纪王。

    纪王听到这话却是一愣,随即面色有些不可置信,在他眼里,王后行事向来很有分寸,他虽不喜阴家,对王后却还算满意,以王后的性子,她该

    不会无故对一个女郎说出这般尖刻的话来。

    夏柠一看纪王的面色,便知他对王后的信任要远大于她,王后虽不受宠,可也跟纪王生活了快二十年,自然将他的性子都摸透了,这并不奇怪。

    她也没指望在纪王这里给王后使多大绊子,不过这场委屈她可不能白受,别的人不说,好歹要让纪王知道她受的委屈,知道王后并不如面上表现得那么温和。

    “父王可是不信我”夏柠眼巴巴地看他,小女郎的纯挚委屈被她演绎得格外动人。

    纪王有些尴尬,忙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些误会,王后怎会如此说你”

    夏柠见他不信,便将早上发生的事情润色一番,通通说给他听,纪王听了这些,神色有些难看,尤其夏柠还添油加醋故意将他也扯了了进来。

    “父王,先不说陈先生是我的琴艺老师,就是范将军,我和他的传闻缘由您该是知道的,那日您想为将军和昭平姐姐赐婚,事情未成之后,宫中便传言说是我横插一脚抢了姐姐的婚事,可我跟范将军之间并未有任何逾越,甚至连话都未说过几句,母后却将此怪到了我的头上,说是我行为不端,才招致宫人闲话。

    还有陈先生,他是我在二哥府上便认识的,您也知道他的琴艺如何超凡,我以他为师,也是想跟他学习技艺,好在明年父王寿宴上为您献曲,可这也被母后说成我故意勾他。

    女儿实在惶恐,不知是哪里惹了母后不喜,竟给我扣上这样的罪名,还说我这番作为会给王室抹黑丢脸,可我分明什么也没做,这样的指责,实在让人不敢领受。

    当然,我只是挨了一顿训斥,更惨的是陈先生,他莫名受我连累,在母后误会我时为我辩驳了几句,却不小心开罪了母后,让人打了他二十杖,走的时候,血都将衣服浸湿了。”

    夏柠短短几句将事情说了个清楚,纪王听了这话,心里对王后的作为甚是不喜,毕竟范起那事是他当时闹了个尴尬,不关女儿的事,王后以此来攻讧昭宁,首当其冲将他给架在了台上。

    还有陈简的事,昭宁学琴是在他这里过了明路的,没有任何证据,王后何以仅凭传言便那样指责昭宁,竟还让人打了陈简二十杖,这样一来,陈简岂不是要继续养伤,何时才能过来为他奏琴

    他已经习惯了听着陈简的琴声排解躁郁,且当时让陈简进宫时,他还答应了儿子要照看此人,王后来了这么一遭,岂非要让他失信于人。

    纵然对王后处理此事的态度和行为有所不满,但这些话却不能当着女儿的面说出口,以免损了王后威严。

    纪王思忖片刻,只得安慰夏柠道“是我儿受委屈了,这事我会跟你母后好好说说,让她仔细查查这些谣言都是怎么传起来的,这事是她误会你了,我的昭宁既善良体贴又善解人意,才不会作出损害王室声名的事。”

    说着,他又怕夏柠再抓着这个话题不放,便补偿似地给她赏赐了一堆金玉饰物,还将郡县进献给他的一尊羊脂白玉树雕给了夏柠,夏柠顿时心里乐开了花,这下是真发了,光这尊白玉做成的树雕便价值不菲,遑论还有其他财宝。

    不过她面上无动于衷,还哀声说想自己阿娘了,纪王自然明白夏柠说的是她生母,也是,孩子受了委屈想找娘亲是人之常情,于是他大发慈悲,允准夏柠出宫陪伴她生母住上十日,也好在外面散散心,换换心情。

    夏柠这下顿时高兴起来,她本是想以此为借口,出宫陪母亲安奴住上日,未想纪王这样大方,竟直接准许她出宫十日。

    “父王说的可是真的我真的可以出宫陪母亲住上十日”女郎明眸清澈,满眼欢喜地看着纪王。

    纪王笑着点头,伸手在她发上摸了摸,一副哄人的语气,“这下可是满意了好了,咱们不气了,好生出宫玩

    上几天散散心,别将你母后说的话放在心上,父王这不是会为你做主嘛。”

    夏柠这下当然没什么不满意的了,从纪王这里敲了好大一笔,还得他允许出宫小住,怎么不让人感到高兴呢,被王后训斥一顿,换来了这些实在的东西,说实话这样的买卖倒也不亏。

    就是可怜了祈简,他可是实实在在挨了打的,便宜却被她一人占了,这让夏柠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父王,那陈先生那里”

    纪王冲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不必担心,“陈简那里我会让巫医照顾着,先让他好好养伤吧,我再赐他些东西,这事就算过了。”

    到底只是一个琴师,他若是照顾太过,便是在打王后的脸面,不过这回陈简受了无妄之灾,多给他些赏赐作为补偿就是了。

    夏柠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说起别的话题打破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她跟纪王叙了会儿话,好生甜言蜜语哄了他一番便离开了,走时还带着好几匣珠宝玉石。

    纪王还犹自脸上带笑,飘飘然沉浸在女儿的夸奖里,刚才夏柠彩虹屁吹个不停,不仅夸他是天下最好的父亲,最好的父王,还说自己很幸运,得以成为他的女儿,一连串的夸赞将纪王哄得晕头转向,直到夏柠走了好一会儿他还自得不已。

    到了当晚,纪王专门去了趟王后宫里,跟她说起夏玉麟这几日在前朝议事时的表现,王后还以为他终于知道将目光放在嫡子身上了,结果刚说了几句,纪王言语间却似让她对底下的儿女们宽和一点。

    她察觉出不对,眼神带着疑问看向他,直到听见昭宁二字,才知纪王言下之意。

    她心里冷嗤一声,问道“可是昭宁跟您说了什么”

    纪王故作轻松,“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被你误会了,所以那孩子有些伤心罢了,我是想着孩子还小,宫里有些流言,该怪罪的是那些不辨是非传造谣言之人,不该将错归结在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女郎身上。”

    王后本想驳斥纪王几句,可一想到自己女儿朝华,纪王没跟她提起朝华,这说明昭宁并没有趁机在纪王面前说朝华的不是,她若是再说得多了,反倒不好,于是便脸色冷然附和了一句,只说自己会好生整顿后宫。

    昭宁那个女郎,自见她第一面起,她便觉得那人神女般的容貌下,隐藏着的小聪明小心思不少,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只怕是从她宫里一出去,便转身去找王上告状了。

    还是尽早将她嫁去赵国的好。

    纪王说完这个,又说到许了夏柠出宫小住的事情,王后依然笑着应下,只说自己今日心急了些,确实错怪了夏柠,只她面上宽和仁善,心里却又给夏柠记了一笔。

    纪王跟王后谈过之后,自觉为女儿讨了公道,便又顺路从王后宫里出来去了许夫人那里。

    其间说起这事,许夫人颇替夏柠感到委屈,不过王后那人以往装腔作势倒也知道维持体面,这回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将两桩传言一应怪罪在夏柠身上。

    翌日,夏柠让小云收拾了些东西,将纪王赏给自己的一应珠玉财宝通通装好准备带出宫去。

    东西放在宫里,即便是她自己的寝宫,她也没安全感,倒是带回宫外,埋在朱斗临走前买的一间小院子里,她才能确确实实感觉到这些东西是属于她的。

    就连莲姬和安奴现在住的那处位于阴家隔壁的宅院,她也从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家,而朱斗在她的授意下悄悄买下的那处不起眼的院子,没有任何人知道的那处院子,才能让她安心地将东西藏在里面,埋在院中的那棵梧桐树下。

    临出宫之前,她先去了趟乐室探望祈简,云石出来倒水时刚好看见夏柠主仆走进院子,他心中轻叹一声,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他如今心里纠结着,一方面

    觉得自家公子为了夏柠受了大罪,意识到再任由两人继续来往,可能对公子不是件单纯的好事,可另一方面,他又深知自家公子是愿意见到她的,若是她好几日不来乐室,公子许是还会生气。

    所以他一见到夏柠,两种情绪交杂着,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夏柠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了他便立刻上前问道“先生如何了昨日可找了巫医来看”

    云石“先生正趴在榻上休息,方才吃过饭给他换了一遍药,巫医还给他开了些药汤,也已经让他喝过了。”

    夏柠又问“那他今日感觉如何可还疼得厉害”

    云石耸耸肩叹口气,“公主还是自己进去看吧。”

    夏柠以为祈简情况不好,连忙就用手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往里面走去,小云想跟着进去,却被云石一把拦住,“你别跟着公主了,来帮我个忙”

    小云看了看公主的背影,联想到公主以前和陈先生独处的场景,几乎立刻就识趣地跟在云石后面走了。

    夏柠踏进明堂没走几步就看见祈简病恹恹趴在榻上,他眼睛微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夏柠怕惊扰到他,便小心翼翼走过去。

    云石许是刚给他换完药不久,他是上身裸趴在榻上的,身上只盖了件轻薄的白色纱衣,光滑又极富力量感的肩膀裸露在外,背脊起伏地掩在纱衣下面,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紫红色的印迹交错着。

    夏柠蹲在榻边静静看他,他安然困倦地侧趴在那里,脸挨着枕头,长发披散在一边,俊眉修目之下,高挺的鼻梁和淡绯色的唇随着呼吸微微翕动,眉眼间隐有困倦之意。

    他的眼睫长长密密垂下,丝毫没有闪动,夏柠心知他这是真的睡着了,于是她也没做声,只小心地掀开他身上覆着的纱衣一角,看他背上渗血的淤伤。

    当然,昨日的血已经止住了,但祈简背上遍布的青紫色淤肿却格外吓人,这些淤肿纵横交错,上面破皮的地方依然可以看见红色的血丝,夏柠只看一眼,都觉得很疼,尤其是上面还糊了一层亮晶晶的药膏,既黏腻又疼痛的感觉,想象一下就很难忍受。

    难怪他眉眼之间带些倦色,就连睡梦中长眉也微蹙着。

    看了他的伤后,夏柠再看他的脸,心头难免有些动容,他虽然和自己一样谎话联翩,可却从没在她身上占到过半点便宜,反而傻兮兮地冲到前头为她冲撞王后,两人异地而处,换了夏柠自己,她自问是做不到这些的,但祈简却能毫不犹豫在王后面前为她出头。

    她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是她所处的环境让她天然便没有安全感,亦或是袁家那十几年的生活,到底在她生命中留下了印迹,她自从知道这个世界是部国漫以来,时时刻刻便想着为自己考虑,为自己找到一条安稳的退路,待人也多了几分敷衍和应付,将自己的真心全然束之高阁。

    可今天看着祈简为自己受伤躺在这里,她头回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多拿出点诚意出来,真切一点地感受这个世界的一切,祈简的经历不比自己曲折吗他父亲杀了母系一国,母亲早逝,跟父亲闹翻逃离故国,在赵国寄人篱下,他的处境其实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可他仍然愿意在她受到训斥时,在她受到委屈时挺身而出,以自己卑微的琴师身份挡在她面前。

    其实仔细想想,她还真的还挺喜欢他的,头回见面就被他惊艳到了,甚至在他还只是一个二次元动漫人物时,她就已经很喜欢他了,见了真人更是如此,他相貌俊美,声线魅人,几乎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更重要的是,他挡在她前面为她冲撞王后时,她真的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这种感觉跟他的外貌身份给她的冲击完全不同,却也更叫人心生迷恋。

    夏柠看着祈简的睡颜罕见地有

    些伤感,她自厌了会儿,反思了自己过往的种种行为,但最终还是无奈发现,或许是天性所使,她即便觉得自己不如祈简有勇气,却也并不打算改变自己。

    她到底还是更喜欢给自己留够充足的余地,至于祈简,他若是真心待她,她自然也会有所回馈,毕竟她是真的蛮喜欢他。

    身份高贵又落魄的公子简。

    她手指虚虚在他脸上轮廓描摹,外面小云突然“啊”的喊了一声,夏柠一惊,手下一个不小心便戳了他一下。

    祈简正睡着脸上被戳了一下,他眉头微皱,眨了眨眼睛,眸中惺忪的睡意还看得分明,夏柠下意识小声哄了他一句“没事儿,你睡吧,乖乖睡。”

    祈简神志还未清醒,眨了两下眼睛也未看清眼前是谁,但那温柔的轻哄声却让他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只是眼睛刚阖上,他恍然意识到不对,刚才是谁在哄他还让他乖乖睡

    他猛地睁开眼睛,夏柠伸出半截的手停在了空中,她刚觉得他听话闭眼的样子蛮乖的,还想摸摸他的头发哄哄他呢,怎料刚伸出手,他便忽然清醒过来。

    夏柠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祈简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女郎,两人四目相对,一人尬笑,一人懵然。

    “昭宁”祈简神志终于清楚了些,他躺在那里看她到底视线受阻,于是想坐起身来,可他忘了自己没穿上衣,刚撑着身子动了一下,披在背上的白纱便掉落在地上。

    这下,他整个上身完露在夏柠眼前,他自己也终于意识到这点,而夏柠毫不回避落在他前胸后背的眼神同样提醒了他,他现在没穿衣服。

    “可否劳烦公主转身”祈简内心羞窘,面上却努力维持镇定。

    夏柠心里正暗自评价祈简的身材,她还在夸呢,他果然是建模师偏爱的角色,瞧瞧这身材,标准的宽肩窄腰,明明穿上衣服削瘦俊美,可脱了衣服,他肤色虽如白玉,但腰上和胸腹间肌肉紧实,线条感一目了然,就连后背和肩颈处的肌肉线条都格外完美,整个人虽瘦不柴。

    看得人想上手亲自摸上两把。

    “啊”夏柠声音微扬,似乎带着些疑惑,继而恍然般的轻声“啊”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竟然光明正大盯着祈简的裸身看,她目光流连一下,面色微红转过身去。

    唉,只裸着上身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下身也裸着,干嘛不让人看,这样的身材简直像艺术品一样完美。

    祈简见夏柠转头,立刻坐起身将一旁的外袍披上,他本还想将腰带束好,可夏柠却道“先生不必跟我客气,我刚才已经看过了你背上的伤,该是刚抹了药不久,药膏还没干,先生若要穿衣,只松松穿件外袍就好,免得将药膏蹭了去。”

    她身子依然背对着他,袅娜纤然地站在离榻不远的地方,清甜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让他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她说她刚才看了他背后的伤祈简想象她揭开白纱目光在他背上逡巡的模样,莫名背上发痒,心上也发痒。

    夏柠转过身的时候,见他果然听她的话只松松穿了件外袍,她欣慰地看着他笑,几乎想出声表扬他真乖。

    祈简看着她的表情和她眼中笑意,突然想起刚才哄着自己乖乖睡的声音,原来是她,她刚才竟然像哄孩子一样在榻边哄他睡觉,他想到这里,脸上有些羞恼,但又不自觉心情雀跃起来。

    除了母亲幼时总轻言细语哄他睡觉,她还是第一个在他面前如此作为的人。

    “先生背上的伤还很疼吗我瞧着那些伤痕全都淤肿了起来。”

    祈简当然是疼的,但当着女郎的面,尤其她这么关切地看着他,眸中的担心和愧疚一览无余,他只能安慰她道“没事,昨日疼了一阵,今日抹了药已经好多了,不是什么大事,公主不必太过担心。

    ”

    夏柠“这就好,先生这几日一定要多卧床休息,我昨日已跟父王解释了此事,他知道先生受了无妄之灾,以后这样的事情,定不会再让先生受我连累。

    还有,先生这几日要喝药汤,我那里有父王之前赏赐的野蜂蜜,这回也给先生一并拿了过来,先生若喝了药嫌苦,便用蜜解解味吧。”

    说着,她又想起来一项,叮嘱祈简道“这几天先生不要吃些油腻辛辣的东西,茱萸这类的佐料不要加到饭里,回头得跟云石交代一下,鱼虾之类的海物也不能吃,会影响伤口愈合。”

    祈简听她桩桩件件都跟他交待清楚,不由就笑,“公主说的极是,我一定仔细遵照公主的嘱咐,不该吃的一律不碰。”

    夏柠对他积极配合的态度满意极了,又跟他叮嘱了些零零碎碎的小细节,祈简心里越发畅快,很喜欢这种她事事为他考虑的感觉,就像是妻子不厌其烦地叮嘱丈夫一样,琐碎又令人向往。

    不过说到最后,夏柠却说自己要出宫小住几天,祈简心里登时不高兴了,她出宫小住,岂不是留他一人在宫里

    他要收回刚在心里暗自夸她的话,她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女郎,只看了他一次,便要出宫快活了,全然不顾他还受着伤。

    祈简脸上虽还带笑,心里却早已不虞起来,看夏柠的眼神也颇有些不善,他不是乐于奉献的傻子,自己付出多少,便想要别人回报他多少,即便得不到同等的回报,至少也不能相差太多。

    夏柠此番作为,倒像是给他一刀之前喂他吃了口糖,这样敷衍潦草的态度,他可不喜欢。

    心里纵然已经气极,祈简面上仍温和地问她“公主出宫几天这回总算是可以好好陪陪家人了。”

    夏柠没察觉到他的变化,还径自高兴道“父王许我出宫十天,眼下宫外正是初夏好时候,我还想去王畿附近走走看看,上回从宛城回王都时,行程太过匆忙,都未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沿途风景。”

    好啊,竟然已经想好怎么玩了,祈简心里更气,她果然没有良心,看到他这副样子,她竟也能心安理得地出去游玩

    “咳咳咳”,他突然咳嗽一阵,面上一副忍痛的表情,夏柠赶紧过来扶着他,神情紧张地问道“先生可是又不舒服了要不要再去榻上躺着”

    祈简深呼了口气,故作无事地跟夏柠说“只是后背一时刺痛罢了,扯着喉咙一阵痛痒,没事儿,这就是一阵阵的。”

    夏柠却不放心,催促他到榻上坐下,而后颇有些烦恼和担忧地看着他“先生伤势看来还很严重,会不会伤了内腑,巫医有说过这个吗不然怎么突然就咳了起来”

    祈简摇摇头,一脸无辜虚弱地看她,“该不会伤到内腑吧,巫医还真没说这个。”

    夏柠听了这话很是担忧,还想让云石去找巫医过来再为祈简诊治一遍,她愁闷地看着祈简,又叹了一句。

    “我本来还想出宫后去二哥府上,让二哥进宫找父王说情,让先生也出宫小住几日散心,届时,我便能和先生在宫外见面了,或许等先生伤好一点,我们还能同去王畿赏景,可先生若是伤了内腑,还是在宫里好生静养的好,就先不要出宫了。”

    夏柠这话刚一落地,祈简浅笑的面容顿时一僵,他诧异地看向夏柠,她却还在犹自苦恼担忧,既怕他真的伤到了内腑,又可惜他不能一起出宫。

    “公主说让二公子接我出宫,在他府上静养几日”祈简又向她确定一遍。

    夏柠点头,“是啊,我都想好的了,昨日跟父王求着出宫时,就想好了让二哥来接先生出宫,二哥为人豪爽,又跟先生是好友,住在他府上养伤,或许先生心情会好一些,这样我出宫了,也能去二哥府上拜访先生。

    只是这事不能由我在父

    王面前开口,二哥是最好的人选,他曾在先生进宫时托父王照看先生,可先生却在宫里受了刑罚,父王面对二哥,定然是心虚的,那时,他说想接你出宫小住养伤,岂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祈简听了夏柠这话,当即笃定她确实是一早便计划好了的,不然不可能想的这样周到,可他方才却误会她了,还聪明反被聪明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她误以为他伤势严重不好移动。

    他心里有些尴尬,又觉得自己刚刚那样想她实属不该,她分明还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可爱女郎,出宫还不忘想着他,替他将所有事情都考虑到了。

    于是只能找补道“公主,我伤势无事,方才应该只是后背抽痛一下扯着了,跟脏腑关系不大,我脏腑并未感觉到疼痛,昨日巫医也说没有伤到筋骨,将养几天想必就能好些了。”

    夏柠却还有些不相信,问了句“真的”

    祈简点头,又肯定地说自己真的没感觉到脏腑有异样。

    夏柠终于松了口气,若祈简真的脏腑受伤,她这次可就真的过不去了,眼下的医疗条件又不是现代,巫医虽然有些机巧,但还有大把的病症,他们也束手无策,要是祈简真的脏腑受损,这多半会影响到他之后的健康甚至寿命,这代价对他来说太大了。

    “那出宫之事先生愿意吗这只是我的设想,若先生想留在宫中静养,自然也可以的,我到时让人交代乐室那边,让他们不要来打扰你。”

    祈简故作淡然“本来我觉得留在宫里也好,但公主方才一说宫外的初夏之景,倒勾起了我的遐想,我进宫时日也不短了,还真想去宫外转转。”

    夏柠“那我出宫后就去找二哥,让他进宫安排此事”

    祈简目的达成,心头泛上期待,“那便多谢公主为我费心了。”

    夏柠当然不用他谢她,这本就是她应该做的,又陪着祈简坐了一会儿,考虑到不能影响他休息,她很快就带着小云离开了。

    临走时还不忘跟云石叮嘱一声,让他再找巫医帮祈简看看,看他内腑到底有没有受损。

    夏柠看望过祈简,又去跟纪王辞行,毕竟她得以出宫小住是因为纪王发话的缘故,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纪王将御前巡守的几位侍卫派给了她,还叮嘱她在宫外注意安全好好散心,夏柠自觉她进宫以来纪王对她还算不错,便在临走前将他逗得眉开眼笑,尤其是讲了几个笑话后,纪王笑得捧腹不已,惹得驻守的侍卫都好奇地看过来。

    从阳泉宫出来,她犹豫要不要在出宫前跟平娘打声招呼,毕竟往常都是两人一道出宫,这次她独自一人,虽然事出有因,但到底撇下平娘不好,但该如何跟她解释这次事情,还真叫人无从开口。

    踌躇了会儿,她终于还是只让宫人去平娘那里走了一趟,至于理由,她也懒得寻了,只说有事得王上允准出宫几日。

    再者平娘过不了几日也该出宫了,她没必要在这个上多做纠结。

    将宫中所有事情处理完后,夏柠吃过午食才带着一应从人侍卫出宫,昨日才下过雨,今日午后端是晴空万里天际湛蓝,树梢枝头的鸟儿藏在翠绿的枝叶里叽喳个不停,夏柠揭开车帘,外面炙热的阳光立刻倾泄进来,虽还没到盛夏,夏日午后的慵懒适意却隐见端倪。

    想到就要跟阿娘安奴长住几日,她心里不由雀跃几分,连带着看见路边的野花野草也觉可爱。

    车马一路畅行通过宫城大门,缓行一段距离后驶入街市,虽是午后,太阳晒在路上有些热烈,但外面街道上喧嚷热闹的气氛却仍未有分毫消减。

    夏柠注意到,外面席地摆摊的商贩将东西摆在路边,本人却机灵地坐在街道两边商铺的房檐底下躲太阳,远远看见有人在摊前驻足,才大声招呼一声跑过

    来,街边拐角处的大槐树下,因能避着暑热,也有好些人在那里占了地方。

    今日车上没有平娘,夏柠索性随着自己的心意让车马停了下来,她戴好几乎垂到脚踝的幕离和小云下了车,想在街市走走转转体验一下这跟宫城截然不同的自由氛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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