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信阳君这几日因隐疾之事时常寻医问药, 府上仍有留驻的医者,从人们很快将医者请来,用架子将信阳君抬进屋里。
“如何了王叔可有性命之忧”
看着医者小心翼翼着人将利刃拔出来, 又给信阳君伤口上撒了厚厚一层药粉,夏玉稼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他一句。
“禀二公子,信阳君没有伤到要害,只要这几日精心调养, 不要随意走动,想来不会有性命之忧。”
夏玉稼紧握的拳头瞬时一松, 只要无碍性命就好, 信阳君是该死, 可他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更不能死在他这个侄儿面前。
其他几家在场的郎君和司寇府众人同样受惊一场, 心里既庆幸信阳君没有死在他们面前,不然王上定会怪责,又忍不住可惜那孩子没有一下弄死他,像他这样的畜生,实在不该活在这世上。
处理完信阳君的伤口,医者便要下去看着从人熬药, 阴小郎的父亲却拦住他, 请他看看自家儿子的情况。
“小郎应是吸食了某种迷药,药性还没过去, 身体状态倒还算好,等他自然醒来就好。”
其他人的孩子他也都一一看过,无一例外,这些孩子全部都吸入过迷药, 故才全部昏然不醒。
听闻孩子身体并无大碍,他们就放心了,今天的事太过糟心,他们还想尽快回府找医者好好给自家孩子看看,便一一向夏玉稼告辞,夏玉稼本人是不能走的,他走了,信阳君府就没了主心骨,他这个做侄儿的,好歹也得在边上看护着自家王叔。
等该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信阳君府上就剩下夏玉稼和司寇府的官员,趁信阳君还昏迷未醒,夏玉稼下令信阳君府所有人配合司寇大人查检,主动将府里掠买回来的男童放出来,否则便将他们一一羁押等候查审。
马大人和冯前听夏玉稼如此安排,心里可谓是熨帖极了,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必顾忌信阳君身份,可以将他的府邸好好搜查一遍,若能找到那些丢失的孩童,好歹能平息些民怨,他们自己心里也能好受些。
这时,卢云主动跳出来说自己愿意给司寇府的人引路,夏玉稼看着他挺直的背影,不由觉得此人似乎有些古怪,且今日之事,仔细回想一下,似乎太过巧合和刻意了些,但如果今日之事是有人特意安排,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扳倒信阳君这倒也和他的目的并行不悖。
想到这里,他放下心中疑虑,不管如何,信阳君此次算是彻底栽了,即便他被人袭击卧床,待他伤好之后,怕是也难逃世家排挤对付。
“那个孩子呢被司寇府的人押走了”
夏玉稼走出门外,方才那个对信阳君动手的孩子已经不见踪影。
“回禀公子,司寇府的人将那孩子押回去了,今日在信阳君府上找到的所有孩子,他们都要先一步带回司寇府,然后登记这些孩子的基本信息,帮助其找回父母亲人。”
夏玉稼欣慰点头,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那个孩子为何对王叔出手,刚刚司寇府上的人可有问出名堂”他又问。
管家想起方才那个孩子单薄的身躯和那双倔强带着恨意的双眼,心有不忍地答他“公子,据说那孩子的弟弟死在了信阳君手上,那孩子特意自卖进府就是为了给他弟弟报仇。”
夏玉稼闻言心头一时五味杂陈,这可真是造孽啊,他沉默半晌,开口道“让马大人帮我一个忙,让那孩子死得痛快点吧。”
管家应声,知道自家公子是为了那孩子好,毕竟以贱欺贵,故意刺杀王族可不是小罪,别说最后肯定是死路一条,就是进了刑狱,怕是也挨不过一项项严厉苛刻的刑罚,还不如让人早日上路,省得还要将这些苦再受一遍。
不过他到底觉得可惜,叹了一句“那孩子今年不过十一岁,偏长得瘦弱幼小,谎称自己是九岁,这才被府上的人买了回来。”
谁知道他怀着这样的心思,竟是拼死也要为自己弟弟报仇雪恨,实在可怜可叹
谁说不是呢,夏玉稼心里也不好受,所以他只能尽自己的力量让那孩子走得轻松体面一点。
“他家里人呢若他还有家人,你去找人帮帮他们,王叔之事,父王定会迁怒,他们一家恐怕会受牵连。”
管家“公子的意思是帮着他家人迁离这里”
夏玉稼点头,“他的父母失却一双儿子已经够苦的了,若再牵扯进这桩事里,一家就没了活头,你去查查他们的底细,若他们还在王都附近,便悄声帮他们离开这里。”
管家应声下去做事,夏玉稼却站在信阳君屋外闭目沉思,心头万般思绪翻涌着,久久不能平静。
他在想,父王果真太惯着王叔了,这么些年来,要不是父王在后护着,王叔也不会祸害了这么多孩子,搅得这么多家庭妻子离散。
这一回,可以想见,父王定会不满他掺和进这桩事里,甚至王叔受伤之事,也一定会迁怒到他身上,或许他会因此失却父王宠爱也不一定,他倒没有后悔,只是想起后宫中的母妃,觉得对不起她,她或许也会受他连累失宠于父王。
是他不孝,不仅婚事上劳母妃忧虑,其他诸事上也让她不能省心。
夏玉稼心情正低落着,司寇马大人却兴高采烈地过来了,他一脸兴奋地对夏玉稼道“二公子,这回可多亏了您了,我们在府上搜查出了六十余个男童,其中大部分来自王畿附近地区,这下可算是能给那些天天在司寇府堵门的孩子父母一个交待了。”
这倒的确是桩幸事,夏玉稼恭喜了他,又问“府上只有六十多个孩子吗这是所有失踪的孩童都找全了”
马大人兴奋的脸色收了收,道“这倒没有,还有一些年岁大了的孩子被卖给了奴贩,这些奴贩在各国走动,怕是不好追查,另外府上管家交代还有十来个死去的孩子,都被埋在城外信阳君府名下的农田里。”
夏玉稼不知道该说什么,找到了孩子的父母固然欣喜,可那些长眠于地下的孩子,一辈子再也回不去家了。
这一刻,他几乎希望信阳君就此一睡不醒,他即便犯下了如此大错,父王也不会舍得取他性命的,还不如就让他死在这一场刺杀里,如此,也不白白浪费了那个孩子豁出性命刺杀他。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夏玉稼到底不肯让自己手上沾惹亲族的血,只能默默祈祷他早日下去给那些孩子赎罪。
待司寇大人从信阳君府解救出来六十多个孩童的消息一经传出,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即刻将司寇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都想从中找回自家儿子,而此事也在王城中掀起惊涛骇浪,尤其是听说范阴几家的孩子也是从信阳君府被救出来的,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宫城中的纪王也收到了许多弹劾信阳君的奏章,尤其阴范几家联合上奏请他严厉处置信阳君,他虽不愿相信此事乃自家亲弟所为,但无奈信阳君被人家抓了个人赃俱获,这让他想不认都没有法子。
还有司寇府上呈的案卷汇总,言称从信阳君府解救出了六十多个孩子,还发现了十余具孩童尸首,这事闹得王城沸沸扬扬,他若不严厉处置,绝对会引发民愤。
就连王室宗令也暗示他要好生处置此事,不然损害的可是纪国王室威严。
可纪王虽恨信阳君给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但心底仍是心疼他,尤其是知道他如今还卧床养伤,更是不能下决心处置他。
因此,得知此事是由夏玉稼揭露,他便不由迁怒于自家儿子,认为他不懂得孝顺长辈,不懂得维护王室名誉,发现了长辈丑事,应该第一时间压下来才是,可他呢,竟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还找来了阴家范家齐家王家各家公卿后人一道进入信阳君府,他可真是个好儿子啊
“召二公子进宫”纪王思来想去,心中还是愤愤,便让人传召夏玉稼进宫。
寺人小心退下,让殿前侍卫长安排人去二公子府上传旨,不到半个时辰,夏玉稼便出现在阳泉宫外,他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但仍未想到一进殿便被迎面砸来一卷竹简。
“你这个孽障”
纪王大声斥骂他,手中的竹简径直砸在他额角,或许是使的力道太大了,夏玉稼脸上登时被血糊满。
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滑落,一阵钝痛夹杂着刺饶之感让他有些昏然,他抬首看向纪王,纪王脸上仍是那副暴怒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对他这个儿子的心疼。
纪王其实是有些后悔了的,他也没想到自己一下就把儿子砸出了血,但他撑着颜面不愿向儿子低头,便还是那副怒气凛然的样子。
夏玉稼弯着身子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向他行礼,任由脸上的血一滴滴滑落滴在地上,连眼睫上都糊着将落未落的血滴。
“父王这样说,儿子担当不起。”
他语气清清淡淡,动作不出分毫差错,却让纪王心底的怒意再次升腾起来。
“你有何担当不起你还将孤当作你的父王吗还记得信阳君是你的王叔吗你眼睁睁任由他被人行刺,眼睁睁放任司寇在他府上放肆,眼睁睁看他落入如今这副人人喊打的境地,你可知道阴家范家几家联合起来上奏,要求孤将你王叔流放至边城矿上,要求他余生都在矿上劳作赎罪”
“这不好吗”夏玉稼抬头,眼神波澜不惊。
纪王眼神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家儿子,这个他平素最为宠爱的儿子。
“父王可去看过王叔府上被救出来的那些孩子,他们都未满十岁,一见外人便战战兢兢缩成一团,胆怯地不敢看人,他们中最小的才到我腰上,被马大人带走的时候,哭都不敢哭,只能颤抖地拉着那些大孩子的手,他们也是父王的子民,是我纪国的百姓,他们的父母和祖辈也都生活在纪地,以父王为尊,视父王为天,指望父王为他们讨回公道,他们难道有错吗他们不无辜吗
还有王叔城外农田里挖出来的尸首,父王或许听人说过,可我却去现场看过,他们有的已经只剩一副骨架,有的还是最近新埋进去的,尸骨还未完全腐化,他们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只能永远沉眠于漆黑寒冷的地下,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亲人,再也感受不到外面的阳光明媚,风声阵阵,他们失去的是宝贵的性命啊
父王可听过他们父母的哀嚎声,他们跪在地上,认不出自家的孩子,只能交换着从所有孩子的尸骨上取下一块,好拼凑起来带回去,还有那些孩子年迈的祖父祖母,他们有的当场就被气死了,父王可知,我还是头一回知道,人在极度悲愤之下,竟是真的可以气死的,这些人难道就不无辜吗”
夏玉稼一字一句,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纪王被他说得沉默起来,他说的这些,纪王怎会不知道,但他不愿承认是自己对信阳君的纵容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罢了,你回去吧。”
纪王终究不再说话了,只心神皆疲地背过身对着夏玉稼一挥手,示意他退出去。
夏玉稼起身出去之际,纪王突而又叫住他,让他催促祈简快些回宫,他这几日实在头疼得不行,睡眠也越来越差,急需祈简的琴声放松心情。
“呵”夏玉稼站定冷笑一声,对纪王道“父王可不该向我要人,该去问王叔才对”
纪王转身瞪他“你这是何意”
夏玉稼“陈简几日前就失踪了,而王叔恰好先前看中了他的相貌,派人劫掠过他,您想找他我还想找他呢”
说罢,他不等纪王再开口便大踏步走了出去,徒留纪王在里面一阵气恼,该死的,他那天杀的弟弟不是偏爱貌美男童吗怎么连一个琴师都不放过
夏玉稼走出大殿,旁边跟着的贴身侍从看他满脸是血的样子陡然吓了一跳,旁边驻守的侍卫也都看了过来,夏玉稼却并未理会这些视线,抬腿便向阶下走去。
侍从在后面紧跟上去,喊道“公子,我们先去夫人那里将伤口清理一下”
夏玉稼摆手,还是别了,这伤虽只是皮外伤,但看着吓人,去了难免吓到母妃。
侍从哪里放心他顶着这样的伤直到回府,便又对他道“那我们去昭宁公主那里,在她那里找巫医处理一下伤口再回去也不迟啊。”
夏玉稼闻言停下脚步,倒不是他真想过去找夏柠处理伤口,而是祈简失踪的事,他总得告知她一声,毕竟两人之间互生情愫,只是他犹豫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些。
眼见自家公子改了方向朝后宫走去,侍从开心地跟了上去,问道“公子,我们去昭宁公主那里吗”
他不敢问自家公子额上的伤是哪儿来的,显而易见,除了王上,谁敢伤公子一根毫毛,所以问了反倒让公子下不来台。
“嗯,去找昭宁。”
夏玉稼眉头蹙着,不知该怎么跟夏柠交代,毕竟人是在他那里不见的,且找了几天都没有消息,逼问信阳君府上的人也没有丝毫进展,倒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等走到青阳宫殿前,夏玉稼又停下脚步,踌躇着不敢进去,侍从看他一副纠结的神态,索性自己喊了一声,让人帮他们通报。
夏玉稼瞪了他一眼,心头却是卸了劲儿,径直往殿内走去。
夏柠听人通报夏玉稼过来了,连忙领着小云迎出去,未想却见他鲜血满面的狼狈模样。
“这是怎么了二哥,是谁伤了你快小云,快让人请巫医过来”
她一边问着夏玉稼,一边急切地催促小云去请巫医。
小云也被夏玉稼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听夏柠一吩咐,她立刻应声跑了出去。
夏柠想搀着夏玉稼进殿休息,夏玉稼却躲开她的手,憨笑一下,“王妹不必担心,皮外伤而已,再说我的伤是在额上,腿脚又没事,不用你搀着。”
夏柠看着他坐在榻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什么时候了二哥还跟我嬉皮笑脸的,快跟我说你的伤是怎么弄的满脸的血,谁这么缺德打人还往头上打,万一给你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夏玉稼还没说话,旁边的侍从却先咳嗽两声,公主可不能再骂人缺德了,这伤是王上打的啊。
夏柠心领神会,蓦然看向夏玉稼,问他“这伤是父王所为”
夏玉稼摸摸鼻子默认,夏柠立刻急了,“怎么会呢父王他为何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你可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
夏玉稼苦笑,冲她耸耸肩解释道“是因为王叔的事,你在宫里,可能还不太清楚宫外最近几天发生的事。”
说着,他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说给夏柠听,待夏柠得知信阳君府上竟还搜出了十几具孩童尸体,不由心里一哆嗦,万幸安奴还好好的,不过信阳君怎会突然对那么多公卿之家下手,这未免有些古怪。
夏玉稼对此事已有猜测,便告诉夏柠,或许有人在幕后设计了这一切,但信阳君罪孽深重,栽的也不算冤枉。
说到这里,他又深吸几口气,终于将祈简失踪的事告诉夏柠。
夏柠却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看他,“二哥,你在说什么,他怎么会失踪”
夏玉稼以为夏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便将先前隐瞒她的事一一道出,“其实那日我们出城,王叔不仅看中了安奴,他还看中了阿简,事后我提醒过阿简要小心行事,但未想王叔光天化日之下就派人袭击了阿简,想将他带回府上。
不过第一次被阿简逃过了,岂料这事又来了第二次,我的人晚上发现阿简迟迟未归,便出去找人,只在一处僻静的街巷发现了阿简随身携带的玉佩,现场还有打斗的痕迹,只是阿简却不见了踪影,我在信阳君府上盘问了好几日,他们都说不出阿简的下落,只承认确实派人对他动过手。”
夏柠全程蹙着眉头听完他的话,心中思忖信阳君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对祈简动这种不干净的心思,祈简可不是好惹的。
不过他怎会失踪呢她可不认为以他的能耐,会被信阳君抓去,且按照信阳君作死的程度看,她倒怀疑此次信阳君倒霉的事多半是祈简在后谋划的,夏玉稼不是说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吗如果信阳君得罪了祈简,她想不出此番对他下手的会是旁人。
只是,祈简为何会失踪呢他是主动失踪,亦或是被动失踪
“二哥,那他的下落你去问过仙源琴室的人了吗我知道他闲暇时常去琴室小坐,或许琴室的人知道些消息呢”
琴室大概率是祈简手下的据点,若祈简无事,琴室的人多半还安稳呆着,若琴室有了变故,那才能怀疑祈简真的出事了。
夏玉稼回道“去了的,只是琴室的阿久也不知道具体的消息,只说阿简有一次形容狼狈地到了琴室,那次就是王叔下的手,至于再多的,阿久就不知道了,他也视阿简为友,阿简失踪,这几日他也不好过。”
听了这话,夏柠心里算是明白了,所以,仙源琴室的经营还一如往常,那个阿久虽然表现得很担心祈简的安危,实则根本不着急,不然不会是这样的反应,这就说明祈简其实并无危险,他的失踪或许是他自己有意为之,或许不过几日,他就自己出现了。
想到这里,她就不担心了,还劝夏玉稼想开点,或许祈简过几日自己就出现了。
夏玉稼却疑心她受了刺激,不能接受祈简消失一事,眼下的各种消息汇总起来,无一不说明祈简凶多吉少,她怎么能肯定他还能回来
不过他也不敢刺激她,只得顺着她的语气应和,说祈简一定会回来的。
等巫医过来为夏玉稼处理好了伤口,他离开前又去许夫人那里稍坐了会儿,今日他挨打一事定是瞒不住的,与其让母妃心里担忧,不如他去见她一面,左右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许夫人在阳泉宫也是买通了人的,所以儿子挨打的事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心里正上下闹腾担心着,就听宫人禀告说二公子过来了。
“阿稼”她三两步就跑了出去,待看到儿子额上包扎好的伤口时,还没说话,眼里的泪就掉了下来。
“母妃”夏玉稼连忙跑过去轻轻抱了抱她,安慰她道“母妃,您看看,早知道您一见我就哭,我就不来您这儿了,免得白白惹您伤心一场。”
许夫人擦擦眼泪在他肩上轻捶一下,“你这孩子,总惹我生气,都这个时候了还没个正行,你要是今天不来我这儿就直接出宫,我可不会饶了你的”
夏玉稼故意逗她“所以我这不是怕了您嘛,一处理好伤口就赶紧过来了。”
许夫人拉着他的手,想摸摸他的伤口又不敢,只得小心翼翼问他“还疼吗巫医怎么说”
“巫医说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您不必担心,过几日就好了。”
许夫人也不知儿子是不是在骗她,只能待会儿再叫来巫医问上一问,她拉着儿子的手,将他带进宫殿,仔细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王上为何会对他大发雷霆。
夏玉稼就将信阳君的事说给她听,待许夫人知道信阳君竟然弄死了那么多孩子,她也是一惊,心里对那人厌恶极了,她也是做母亲的,要是有人敢对阿稼不利,她就是豁出性命也不会放过那人,那些贫家的女子何尝不是一样,孩子就是她们的命啊
“我儿做得好这是功德,母妃以你为荣”这样想着,她在儿子手背上拍了拍,鼓励他道。
夏玉稼一脸惊奇看着她,说道“我还以为母妃会骂我太鲁莽了。”
许夫人就叹“有些事,不鲁莽是做不成的,瞻前顾后更容易泄了底气,所以你明知道此事可能会触怒你父王,仍然坚持去做了,这说明我儿真的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况且将心比心,若有人敢对你那样,我都有将那人生吞活剥的勇气,何况那些失了孩子的父母他们太可怜了,你帮了他们,母妃不会怪你,这次的鲁莽没有白费。”
不得不说,得到母妃的体谅和安慰让夏玉稼心情好了不少,他在许夫人这里坐了好久,还陪她吃了顿饭,这才带着侍从回府,而信阳君的事在王城风风雨雨了这么些时日,也终于有了结果。
纪王到底承受不住内外双重的压力,一方面是朝中重臣的逼迫,一方面是城中百姓的议论,甚至有不少人在宫城门口静坐,以示对他包庇信阳君的不满,万般无奈之下,纪王只得下令将信阳君赶出樊城,终生流放边城采矿为生。
这样一来,终于算是平息了城中纷繁的舆论,但他自己却被气得病倒了,尤其是信阳君在被流放的途中被人杀害,头颅被人砍下挂在了樊城的城门口。
这无疑是对纪王的挑衅,骤然失去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又得知他是以那样的方式惨死于城外,曝尸于城门楼下,这让他如何能够承受,于是便一病不起。
他这一病就是一个来月,在这期间,夏柠一直算着日子等待祈简出现,可他却仍然没有任何消息,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她出宫去过仙源琴室两次,还见过里面的管事阿久,他似乎认得她,但对于祈简之事,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夏柠又不能将话跟他挑明了说,只能怏怏离去。
直到进了七月,她十四岁生辰都过了,祈简依然没有消息,夏玉稼看起来已经放弃寻找他的下落了,夏柠的心也在一点点变冷,她敢肯定,他一定是自己离开的,在纪都的这些人,没有人能强迫得了他,可即便真的有要事需要离开,也该留下些线索或口信,这么一声不响的消失算是什么。
且从五月到七月,整整两个月过去了,赵邹之间的战事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他再不出现,她等来的怕就是公子显求婚的聘书了。
赵国如今已经全面占领邹国全境,邹国的一应王室子孙逃走的逃走,流亡的流亡,还有些没来得及走的,都成了赵军的刀下亡魂,如今赵军正在收拢战线打扫战场,也许不到八月,这场战事就能彻底结束。
而经此一役,赵国的威名再次响彻诸国,赵军的兵戈之利也让人不敢轻易试其锋芒。
对纪国来说,往后与赵国为邻的日子更不好过,赵王可不是个爱跟人讲道理的,就如上次的借粮一事,有借无还的买卖,这么做上几次,怕都不用他们出手,就能把纪国整垮了。
因此,纪王的病不止是因为信阳君之死,更多的还是因为赵国在与邹国的战事中取得大胜,这才是纪王辗转难眠的根本所在。
而随着赵国战事上的得利,与公子显订有婚约的朝华最近可谓人人巴结,连纪王对她的态度也比以前好了不少,公子显虽是庶子,可他颇得赵王宠爱,纪王还想通过女儿跟其处好关系,万一将来即位的是公子显,那他就是赵王的岳父了。
不得不说他想得挺美,但在这之前,在筹办朝华和公子显的婚事之前,得先给长女昭平找个人家,于是平娘的婚事被再度提起。
毕竟距她及笄也就不到两月,婚事需在及笄前定下来,笄礼也该由王后操办准备着。
平娘得知纪王和王后要为她选婿,终于忍不住去找了王后,暗示自己属意杨故安,希望将来能嫁入杨家。
待她走后,王后跟丹奴说起这事,叹了一声“王上的三个女儿中,到底是她运气好,若不是因为昭宁,她根本没机会进宫,可现在看看,朝华心里没个成想,先前竟对一个琴师不能忘怀,好在那个琴师失踪了。
昭宁呢,要许给公子显那个废物,那边的线人传信说公子显已经去找赵王改了婚书,想必再有一月左右,新的婚书便要送过来了,只有昭平,什么都平平出奇,眼光却是很好,竟看中了杨故安,杨家可是个好人家,我先前还想让朝华嫁入杨家,可惜那孩子对此不甚热络,唉”
丹奴听王后这么说,心里一想确实如此,不过杨家的郎君恐怕不见得会喜欢这门婚事。
果然,王后将平娘的话辗转说给纪王时,纪王却推辞说他先前旁敲侧击过杨故安,杨故安只道对昭平唯有尊敬之意,而无男女之情,王后听罢也就不再多问,左右她帮昭平问过了,人家郎君不愿意这门婚事,王室也不能强压着人家同意。
若是换成她女儿朝华,她倒是愿意争取一把,但换成昭平,她能帮她走这一趟已是给了她脸面。
接着,王上却从一堆竹简中取出一卷将其递给王后,道“先别张罗昭平的婚事了,你先看看这个。”
王后将竹简打开,上面赫然是来自魏国的求婚书,言说想为魏王的十一公子求娶纪国王女,婚书中倒没有写明求娶哪位王女,但显然不可能是朝华,世所皆知,她跟赵国的公子显定了婚约,所以,若纪王同意跟魏国联姻,就得在夏柠和平娘中选择一人。
“王后怎么看”纪王松松衣领,让寺人再从冰室搬些冰石过来,七月的天气,实在热得人受不了。
纪王后却被眼前的求婚书弄了个措手不及,她此刻庆幸杨故安没有答应与昭平的婚事,不然,与魏国的婚事,怕是就得把昭宁填进去了。
“王上,按照年纪来说,昭平为长,昭宁为幼,魏国的十一公子听说是魏王宫中宠妃所出,颇得魏王喜欢,配咱们昭平,倒是刚刚好。”
纪王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昭宁还能在他身边留一留,倒是昭平,眼看着就要及笄了,嫁去魏国,成为公子夫人,倒也不算辱没了她。
“这么说,你是属意昭平”
王后点头,她当然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将昭宁送去魏国,所以跟魏国的婚事,只能由昭平顶上了,左右她喜欢的人又不喜欢她,倒不如去魏国博个前程。
“那就这么定了,你去跟昭平说清楚,让她有个准备,我这便回信给魏王,答应这桩婚事。”
王后应声退下,回去的路上,她不由暗自祈祷公子显的动作再快一点,不然以昭宁的声名,指不定还有哪国的公子王孙想要求娶她,到时,她可不好像今天这样再找人顶上去了。
而王后刚出阳泉宫不久,便有人向纪王呈上一卷竹简,上面赫然又是一封请婚的婚书。,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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