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 三郎”
梁有正在屋里跟几名相好的族人玩摴蒱,他的心腹奴仆跑进了房间。
“什么事儿”梁有一边玩一边心不在焉地问。
那奴仆走到他身边,小声道“三郎, 有潘家的船开进渡口了”
“哦”梁有立刻把手里的牌放下了, “几艘船”
“目前已到了十艘船。”
“嚯, 十艘”梁有瞪大眼睛, “这是有大买卖啊”
“是,听说潘家的人正在招脚夫,准备把他们的货物转运去京口。”
梁有了然去京口难怪会借郁州的道走。
自从听说梁阑玉与潘十郎闹翻后, 他就一直命人暗中留意,一旦有潘家的人马进入郁州范围,不管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他让人立刻来告知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边上的其他族人也听到了他们对话。一人问道“三郎,难不成你又想去扣潘家的船了”
梁有没有回答。
那族人劝道“要不算了吧家主都找我爹说了, 让大家最近劝你别再惹事。你要是又去招惹潘家, 让家主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其他几人道“也和我们说了。”
这几个人都是同辈中和梁有关系要好的人, 全都被梁非派人找过了。梁有原以为父亲只是跟自己唠叨几句, 却没想到父亲会做到这个地步梁非自觉寿数无几,希望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族里能太太平平的, 不要再起任何波澜。
一时间, 梁有有些不痛快,却也有些犹豫了。
另一名族人问“三郎, 你上次扣潘家的船, 不是都督亲自来帮潘家要回去的吗你还赔了他们一船蔗糖。怎么你现在又盯上潘家了”
不提那船蔗糖还好,一提起来梁有就觉得没趣儿。那明明是他卖给梁阑玉的人情,又不是真给潘家的赔礼。谁能想到那小白脸这么快就跟梁阑玉闹翻了简直白瞎了他一船好糖
梁有道“那时候都督跟他们关系还行, 因此才帮他来讨个人情。前几天都督已亲口跟我说,最近永修县公和南昌县公在朝堂上斗得厉害,连带着她和潘家的小公子也闹翻了。”
“啊原来如此”
子弟中有谨慎的人,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那人道“既然他们闹翻了,那还等什么从前潘氏仗着他们控制着郁州军,占了我们多少便宜如今郁州军已改姓梁了,难不成还惯着他们”
这话亦得到了几人的赞成。能跟梁有玩到一起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之所以出言劝诫,只是忌惮长辈会迁怒于他们罢了,并不是真的怕事。
也有人道“可他们万一今日翻脸,明日又言归于好呢永修县公又不是彻底失势了,官场上的人哪能说得准要不还是算了吧。”
屋里几名子弟各执一词,争论不下。梁有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的天平终究还是倾斜了。
他天生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巧取豪夺惯了,有大肉摆在他面前,不咬一口他都觉得自己亏了。
他最终决定道“这样吧,我先派人去试探一下。倘或确认了都督不会插手,那是时候叫潘家的人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他已打定主意,其他人便不再劝了。
梁有环视众人,警告道“这件事你们谁也不准往外说,让我知道谁找我爹告状,我可要你们好看”
众人忙道“放心吧,我们绝不说。”
他们亦知道梁非已经时日无多,梁有很快就要成为真正的家主了。谁也犯不上为这事儿得罪梁有,自然不会多嘴。
梁有又对手下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手下便出去了。
淮河渡口。
宋闻宋愈正在渡口附近若无其事地巡视着,一名甲士从远处疾奔而来“大郎,一郎,有、有人来了”
宋家兄弟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来了几个人”
“三、三个”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皱眉怎么才三个
为了能第一时间捉拿梁有,梁阑玉给他们分配了三十名最精锐的甲士,装扮成普通的百姓、脚夫和商贾埋伏在渡口,这样既不会太引人注意,又方便随时行动。同时梁阑玉还安排了眼线盯住梁氏庄园,一旦有人从庄园出来前往渡口,眼线就能先一步前来报信。
宋愈问眼线“梁有呢梁有来了吗”
眼线摇头。
宋愈双眉紧锁。
不多时,梁家的人出现了正如眼线所言,拢共只来了三个人,梁有并不在其中。领头的是梁氏的一位中年族人。
眼下潘晟也在渡口,正在主持船上的卸货事宜。他站在甲板上一回头,忽然看见岸边有个眼熟的身影,不由多看了两眼。很快他就认出了对方这不是上一回他去梁氏庄园,伊始对着他趾高气昂,后来被梁有暴揍的那名梁氏族人么
那中年人也认出了潘晟,立刻往岸边走了几步,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永修县公家的十郎么郎君又来我们郁州了”
潘晟下意识用余光往宋家兄弟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他怕宋家兄弟没发现这人,但宋家兄弟此刻正盯着这个方向,显是早注意到了。
于是潘晟收回余光,看向中年人“是,我又来了。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中年人与他对上视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角上次他被梁有一顿暴打,额头留了伤,至今还没好全。不过这笔账他并没有记在梁有的头上,而是记在了潘晟的头上。
出来前梁有告诉他,潘晟已与梁阑玉闹翻了,让他不必顾忌潘晟的身份。他心情大好,在潘晟面前竟又找回了优越感“听说潘郎君最近与梁都督有些龃龉这回你们若在郁州出什么事,怕是没有都督为你们出头了吧”
潘晟不气不恼,淡淡道“怎么,你又想扣押我的船了”
中年人哼了一声“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来提醒潘郎君小心些。如今的郁州可不是从前的郁州了。”
潘晟听出了这人今天是来试探他态度的梁有对他还是有所顾忌,一面又想找他麻烦,一面又担心他手里还有别的底牌,所以派个人先过来放狠话,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潘晟又假装不经意地往宋家兄弟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发现宋家兄弟仍然没有动。
此刻,宋闻正紧紧抓着宋愈的手,小声安抚道“阿愈,别着急,眼下不是动手的时机。”
宋愈比他想得要冷静得多,也小声回答道“我明白。”
虽然梁阑玉跟他们说过,只要梁氏族人有任何越矩的举动,他们便可立刻动手抓人。但眼下这个梁氏族人的行为还不算太越矩,而且来的人也太少,他们抓人未免过于牵强了。
他们之所以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师出有名”。倘或因为他们的冲动,打草惊蛇,让梁有看出了这是个陷阱,他们必将悔恨终生。
潘晟见宋家兄弟并没有任何动作,也明白他们的想法。于是他对中年人道“我与梁都督有龃龉又如何这郁州不是属于你们梁氏的。路摆在这里,任何人都能走,我又何须小心有本事便让梁三郎自己来见我。他派个奴婢来叫唤,莫不是怕了我吧”
“你”那中年人怒道,“我才不是奴婢”
潘晟站在甲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在我眼里便是。”
“你”中年人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跟他打一架。但眼下渡口潘家的人更多,且对方身份摆在这里,他不能轻举妄动。
片刻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狠话来“潘郎君,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便气冲冲地带着人走了。
宋家兄弟见他就这么走了,心都揪了起来。理智上他们也知道今日这族人只是来试探的,确认潘晟与梁阑玉闹掰,他们还会有进一步的动作。如果能引出梁有亲自出面,那就再好不过
可这毕竟事关他们隐忍多年的仇恨,他们生怕自己今日放走了唯一的机会,如何能不痛苦
宋愈紧紧捏着拳头,指甲刺破了肌肤,血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宋闻撇开脸,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潘晟亦朝兄弟两人摇了摇头他也觉得眼下不是动手的时机。
兄弟俩终究忍住了什么也没做。直到那三个族人走远,他们才终于喘上气来。
潘晟走下甲板,跟着运货的板车队伍一起经过宋家兄弟的身边。
“别心急。”他小声安慰,“我已叮嘱手下放慢速度,我会在郁州多滞留几日。”
宋闻道“多谢潘郎君。”
潘晟笑了笑,跟着队伍走开了。
另一厢,那中年族人一回庄园,立刻把今日在渡口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汇报给了梁有。
“他真这么说”梁有问。
中年人道“没错他还说梁都督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梁氏有什么了不起他才不怕我们。还说让三郎你有本事亲自去见他呢”
他与潘晟有仇,是最巴不得梁有和潘晟打起来的。仿佛让梁有把潘晟给揍一顿,就是替他报仇了一般。
梁有嗤了一声“看不出,这潘小郎君还挺横的。”
“他有什么了不起他比三郎你差远了”
梁有又问“他带了多少人”
中年人道“他带来的人,还有他雇的脚夫,恐怕得有上百人。”
梁有点了点头。以前潘家在郁州不怕被抢,但他们现在来郁州,明显提高警惕了,带的人也多了。这就是失去兵权的坏处,他们多雇上百人,就要多喂上百张嘴,生意的利润大大缩减。
先前梁有让人扣潘家的船,要求潘家提高收果子的价格,其实只是他要价的第一步。他最终的目的,是把潘家在郁州的经营全抢过来,并且打通郁州到徐州的航路其实那些商队也不是姓潘的,只是潘家势大,他们就拜了潘家的山头罢了。如果梁家的山头更大,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自然会拜过来。
所以这一次的机会,他实在不想错过。无论如何也要让潘氏在郁州吃个大亏,才能把他的名头打响。何况那潘十郎都向他发出挑衅了,这口气难道能咽
当然,这次潘家带的人多,也有了防范,硬碰硬只会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再去扣船怕是行不通了,他得另想个法子
片刻后,梁有心生一计。
他嘴角勾起冷笑,吩咐道“你去帮我多准备几桶桐油,运到渡口去。”
那族人眼睛一亮“三郎是打算烧他们的船”
梁有点头“过几天夜里趁其不备,把他们的船烧了我倒要叫那位潘小郎君看看,郁州到底姓不姓梁”,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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