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没指望池声能搭理她, 但池声竟然真的把这一摊子稍微收了收,给她让出了片空地。
喝了那么多酒。
江雪萤虚着眼睫数了一下。
一、二、、四、五,五罐啤酒。
看起来是真的动火了。
身为罪魁祸首, 江雪萤意识到了肩上责任之重。
她不开口,池声也不催她。
隔了好一会儿, 她才问,“你从哪儿弄来的小卖部不卖吧”
他嗯了一声,平静地又喂了一口,“蒋乐天他们几个之前藏的, 我给翻出来了。”
池声的状态太过稳定,无懈可击,把她道歉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可就算如此, 她还是偏过了头,很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池声也偏头, 像是没听见。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
池声却虚了眼睫,语气平淡, “江雪萤, 你到底要跟我道多少次歉”
江雪萤“之前都是我不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池声说, “我是指, 你没必要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也不是我爹妈。”
池声说着撇过脸,“没必要顾忌着我的情绪还来哄我。”
连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毕竟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 又自顾自地动火。
傲骨嶙峋的池少爷,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占理,还无理取闹。
江雪萤光听着都觉得不妙,这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在划清距离界限, 忙道“那不一样,好歹我们是朋友。”
“朋友么”池声语气淡近似无的重复。
她好像若有若无地听到他轻嗤了一声,不知道在笑她,还是在嗤自己。
她犹豫了一下,也拿起了易拉罐,不是不会喝,主要是没在学校里喝过,高中生喝啤酒总感觉不太好。
其实上小学那会儿江雪萤就跟着江父喝啤酒了,那会儿她爸在北方工作,她天天去给他爸打啤酒。
北方最新鲜的扎啤,用街边最常见的白塑料袋拎着,夏天喝特别凉快,甜甜的,每次她爸喝的时候,她总能扒拉着桌角混上小小的两口。
结果不知道是紧张还怎么的,手上的易拉罐拉了半天都没拉开。
可能是眼看着再这么下去,拉环就要直接被她暴力摧毁,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池声什么都没说,就把她那罐给抄了过来。
少年骨节分明,皙白颀长,单手拎着易拉罐,食指扣入拉环,轻轻一拉。
“咔”
酒沫咕嘟嘟便涌了上来,沾湿了指尖。
酒壮怂人胆,虽然只是啤酒。
江雪萤喝了一口,鼓起勇气,继续 “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做得不好,你应该也挺困扰的。”
她其实想解释一下叶甜聆的事儿,比如说她为什么会同意,又比如说叶甜聆之前怎么找到她的,但隐约觉得池声估计不愿意听。
这人性格挺明确的,你别来烦我,我也别来烦你,对别人的事儿一概不感兴趣。
也是她干这事儿的时候欠缺了考虑,她干的这事儿程度其实和别人擅自把联系方式给了她不感兴趣的男人一样的。
更别提骗人去二号楼前被表白了。
她说话的时候,池声又给自己启了一罐,淡淡问 “那你这回又打算怎么道歉。”
“我不知道。”雪萤说到这里,忍不住攥紧易拉罐,内疚也在这一刻升到顶点,
她强迫自己不避开视线,诚恳地询问苦主的意见,“你没什么表示吗”
“表示什么”池声的语气之平静,不知道还以为在阴阳怪气,“我觉得你说得挺对的,继续。”
江雪萤抿了抿嘴巴,不自觉地望着池声那根漂亮的食指,略长,修剪得当。
被酒液浸湿了,泛着莹润的光。
“江雪萤。”
可能是看她被堵得不上不下的,池声静静地看了她两眼,突然冷不丁地又丢出一句话出来。
“你跟叶甜聆关系很好”
雪萤闻言一愣,有点慌了,“也没”
“既然关系没那么好,”池声微微侧头,看着远处的蓝天和教学楼,语气淡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了,“虚与委蛇有意思吗”
“喜欢她吗”
“还是说你们之间是彼此利用的关系”
这个问题太过直白尖锐,江雪萤动了动唇,没开口。
“既然不是离不开她,又不是出自喜欢。”
池声说着话的时候,微微垂眸,指尖随意地轻点着,语气淡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了。
虽然很淡,但微哑缥缈的尾音,却一个字接一个字,像一把重锤一样敲在了她心底。
“不是什么社交女王,也不强求人见人爱。
那努力想得到每个人的认可和喜爱,竭力维持这种无用的社交,有意义吗”
“不累吗”
说完这句话,池声才转过脸来看她,
但这短短个字却瞬间击碎了江雪萤的铠甲,她抿着唇干站了半天,也没能驳斥他一个字。
因为。
池声说得都是对的。
就算没池声,她跟叶甜聆也不是一路人,她们之间的气场微妙地天然不合。
可能是见她一直没开口,池声顿了顿,又直接帮她把话说了, “什么都可以代送,情书也能代送。”
少年缓缓抬眼,言辞闲散轻佻,“你怎么不代她表白,代她当我女朋友”
江雪萤“”
没吭声。
虽然不知道话题是怎么又拐到这里的,但直觉觉得这话她不能接,也没法接。
“真不知道么”他问。
心虚气短,江雪萤难堪地避开视线,不自觉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也就没有意识到池声的眼神忽然变了。
酒气四溢,或许是刚刚喝太多,已经醉了。池声忽然一低眼睫,像是不耐烦再忍,微微倾身,长臂一揽,按住了她的后颈,
天旋地转间,
江雪萤只觉得被一股外力带着,仓惶跌入了池声的怀里。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争相恐后地奔涌入鼻间,骨骼很硬,有些硌。
这一刻,江雪萤彻彻底底懵在了当场,肌肉和神经自指尖开始一寸一寸紧绷,
扶在后颈的掌心抵着肌肤,指尖湿了一块。
微凉,像一片雪花渗入肌理,凉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僵硬地企图向后缩,同他拉开一段距离,但池声按着,不让。
少年唇侧也随之擦过她的耳垂。
“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我歇歇气。”
肌肤爬过一颗颗的鸡皮疙瘩,心几乎快要跳出喉咙,她不安抬眼想要去求证池声的神情变化。
但她看不到。
这是个错身拥抱的姿势。
池声的下颌很克制地没有搭在她的肩头,扶在她后颈的掌心也很轻,力道很松散,
但经过刚刚一瞬的挣扎,这是个不容置疑的拥抱。
她能感觉到他潮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颈侧,
“光是这么说就吓破胆了吗”少年语气微哑,淡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因为离得太近,似乎下一秒就能咬上她的耳骨,“胆小鬼。”
偏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却还是游刃有余,“之前道歉的时候不是说过不论怎么样都可以吗”
“那这一次,来之前也该做好不论被做什么都没关系的觉悟吧”
脖颈向来是最敏感,也是天性最危险的地方。呼吸吹拂起皮肤上细小的绒毛,每一次的战栗就像是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江雪萤的心脏紧张到近乎痉挛。
就像有一把火霎时从两人间烧了过去,毕剥毕剥,轰轰烈烈,如火燎原。
这个姿势也使得心跳声几乎被放大了好几倍,但很快江雪萤就发现,从池声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其实没比她好多少,少年灼热的心脏跳得几乎快要发疯,
砰砰砰分不清你我。
两个人挨得太近,酒气上涌,蒸得脸上都发红。
或许是因为受这温度的影响,江雪萤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快到,身体也在跟着发抖。
池声扶着她腰的手,动了动,摸到她的发抖的手,
先攥住指尖,
突然不动了。
她在发抖。
池声一顿。
垂睫时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变化,
但攥着她的指尖却松开了。
好像过了两秒钟的时间,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江雪萤突然感觉到头皮一痛。
扶在她后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移到了她马尾辫上,狠狠地拽了一下,力道一点没带怜香惜玉。
刚刚的暧昧气氛,也因为少年的主动罢手,烟消云散了无影无踪。
池声拽了她马尾辫一下,旋即就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脸上。
抵着她的脸,把她往外推。
她这才能得见少年的神情变化,神态还是很疏冷的,阳光落在浅色的眼瞳中,似乎泛着一圈浅金色的瞳环。
“行了。”简单的两个字成功结束了刚刚旖旎到近乎错觉的气氛。
江雪萤“”
她有点儿没回过神来,迷惘地转了转脖颈。
“就、就这样”她下意识,结结巴巴地反问。
铺垫这么长时间就是和她头发过不去
“不然呢”
可能是觉察到她的迷惘无助,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表情太过显眼。
少年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垂眸,冰凉的手指顺势扳起了她的下颌。
“你这是什么表情”
仔细端详着她,信口就吐出了几个暧昧不明的字“等我干嘛呢”
这个角度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密绣的睫绒,像一把把小扇子,眼角那颗小而浅的泪痣也清楚可见。
“怕我耍流氓”
“放心,我目前对你,还没有那个想法。”
腾地。
江雪萤脸红成了个番茄,匆匆跟池声拉开了距离。
他也没拦她,顺势袖手旁观她的手忙脚乱,“脸这么红”
“我这是被风冻的”江雪萤脸也红,心也跳,大言不惭,努力狡辩。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脑袋上落了个什么温热的东西。
池声忽然抽出了垫在地上的冲锋衣,丢到了她头上。
刚刚那股少年独有清爽的味道在这一刻何止是奔涌而入鼻间,简直是要化作潮水,从四面八方把她淹没。
他肯定是换洗衣液了,这个味道和之前的柠檬浅香又有点儿不同,有点儿像雪后清冽的空气。
江雪萤费力地扒拉着险些淹死她的冲锋衣,就看到了少年偏头瞥她一眼,指尖闲散地拨弄着地上已经空了的啤酒罐,“穿上吧。”
“风大。”
“不是怕我耍流氓么”
江雪萤“”
她缓缓地,迟疑地收紧了身上的黑色冲锋衣,“你”
“本来以为做得已经足够多了。”他不再看她,语气平淡,像是一个人喃喃自语。
江雪萤“什么”
“可能还是我做得不够明显,”
少年偏头望她,轻飘飘地砸下两个字。
“我不介意
以后再做得更明显一点。”
“你还能更蠢一点,笨、比。”,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