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迟风径自往前去。

    他态度如此恶劣, 陆霜雪却记住他的好,并不斤斤计较,颠颠儿追上去, 与他并肩而行。

    她想了想“我觉得你这叔叔怪怪的。”

    既提起迟栾, 先前那感觉又想起来了,迟风这叔叔一不急着登位取而代之,二甚至连王都都不管了, 呼啦啦就魔廷所有魔部全部拉了出来, 不管不顾要搜擒迟风,但又不杀, 死活要留活口, 就很怪。

    “难道他有什么隐伤旧患”意欲夺舍迟风

    但又不像, 陆霜雪瞄了瞄迟风,他的脸拉得像驴那么长,嘴巴却闭得像蚌壳一样, 漂亮的薄唇抿紧成一条线。

    陆霜雪对迟风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要真是夺舍, 他立马就破口大骂说出来了, 八成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秘。

    陆霜雪想起那天在归墟海前两人并肩躺在山麓下时,就是迟风说借钱免问那次,他说过的话, 再联想起涧魔界关于王庭的某几些传闻, 她心里隐约有点猜测。

    她的神色迟风也瞥见了, 他脸色更加难看, 胸臆的郁懑翻涌几欲喷薄而出。

    他要将迟栾碎尸万段

    现今迟风已经重塑魔躯成功并恢复巅峰实力了,要收复魔廷及眼前潮水般的魔廷部属,骄傲如他, 甚至摒弃了最稳妥的方式先返回涧魔界,把目前被囚于王都的历代皆忠于魔主的原诸部大将放出来。

    迟栾有的是破绽,他是把领部的大将全部都给拿下替换掉了,但副将及再往下众多的裨尉将官,一时之间却无法尽数取缔的。

    和东极洲这边不同,魔廷统御涧魔界数以十万载计,魔主对他们有天然的血脉压制。

    除此之外,迟栾甚至还未曾登上王位,名不正而言不顺。

    月黑风高,涧魔界冲出的黑水河浊浪滔滔,虚空罡风呼啸而过。

    魔廷大营牢牢卡住了西北方向深渊与涧魔界的连接处。

    今夜,王都主将欷睺的魔帐之内,这人是联合迟栾的主谋之一,他是迟风麾下的原首将欷释的庶子,天赋佼佼却不甘人下,最终和迟栾一拍即合,杀掉嫡兄取而代之并打穿其父的琵琶骨取而代之。

    他的实力已经不逊于其父,只是今夜不知为何,却有些坐立不安。

    “来人,来人”

    他霍地站起,传令亲点兵将去襄助迟栾。

    外头亲兵应了一声,很快沓沓的脚步声陆续往这边而来,欷睺刚要撩起魔帐大帘,神识所及,却见帐前,副将秋泓及裨将尉将须穹房垣等人同时出手,他的亲兵及骤不及防的其余将裨同时倒地,血腥自他们的胸腹及爆开的头颅喷涌而出。

    欷睺既惊且怒,霍一声撩起大帘,唳喝“你们找死”

    却见秋泓房垣等人垂首肃立,恭敬退到两边去。

    空出最中央一条通道。

    最外围守卫大帐的卫队原本皆抽出兵刃剑拔弩张,但少倾之后,他们惊愕当场,持兵刃的手不禁萎垂下来。

    冷风呼啸,细雪纷飞,只见黑石砂砾之间,飞沙走石的罡风尘埃雾朦暗处,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颀长黑色身影。

    他衣摆尚还沾染上点点鲜血,被他厌恶拭去,乌发半披在身后,几缕散发在风中猎猎拂动,矜贵傲然,血腥屠戮,身躯如标枪一般挺直,那双凌厉的丹凤眼,冷冷盯向欷睺。

    只一眼,欷睺大骇

    魔军大营,最中央处。

    迟栾不过稍稍休憩半宿,又要再度动身。

    这个昳丽阴柔的漂亮青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已经渗出鲜血,双目赤红一片,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可怖和疯狂,这是燃烧精血的代价,但饶是如此,他甚至连脸上的血迹都顾不上擦拭干净,又急着去搜索迟风。

    “你这是在干什么”

    有人一把拉住他,这人是罔山离氏的一族之长兼领主,离鸱,离鸱身披黑甲和重剑,在来回踱步,他忍无可忍,一把拽住迟栾。

    他恨不得摇醒他“既然迟风已经很可能重塑魔躯成功了,我们还不回王都吗”

    赶紧回去,先登上王位啊

    是,离鸱也亟欲趁机剿灭迟风一了百了,可现在不是眼看着希望越来越渺茫了吗

    还不赶紧回去登位称王,还等什么啊

    迟栾也是迟氏嫡脉,登位称王并无不可。

    而迟风当年可是血腥上位弑父人尽皆知的,因为这个,到现今不少人都还有些微词。

    这就是迟栾的资本啊,只要他名正言顺,到时候能撕撸的东西可就多了,能调集和争取的拱卫力量也比现在要多,分庭抗礼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可迟栾在干什么他还要去燃烧自己的精血,不管不顾非要找到迟风不可。

    可东极洲营地的消息,他们不是一清二楚了吗

    离鸱力气很大,他情急之下嘶吼的声音能传出一里地之外,迟栾却毫不犹豫挣开了他的手,“不行”

    罡风呼啸,月色之下,他那张有几分苍白的昳丽面庞看着病态又癫狂,双目殷红渗血,仿佛溺水之人要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一般的疯狂之态,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离鸱,甩开对方的手,又要往外掠去。

    离鸱拉了他几次,皆被甩开,两人甚至差一点就内讧打起来了。

    离鸱恼恨交加,甚至后悔和迟栾合作了。

    可不待他再说什么,忽一阵风声索索,他的心腹族将离妄急速赶至,“不好了东营哗变了”

    他脸色一片沉沉“可能是那迟风回来了”

    离鸱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可偏偏,迟栾却高兴起来了,他甚至有几分喜出望外,“好好是他来了么”

    “传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擒住他”

    迟栾声音高到破音,癫狂的热切。

    可迟风已经恢复巅峰时期,又岂是轻易可以擒住的谁胜谁负都犹未可知呢

    离鸱破口大骂“疯了,简直是疯了”

    可事到如今,离鸱也不得不咬紧牙关,“还不赶紧去传令快啊”

    接下来,是一场血腥交锋。

    溟西渡往东,深渊连接涧魔界的那片平坦开阔的沟壑,虚空罡风犹在咆哮,可遍地的黑色魔帐却转眼间被掀翻,篝火泼洒,兵刃出鞘,乌泱泱的魔军刹那一分为二。

    重归魔主麾下的部属,人数甚至要优胜于迟栾离鸱一方,无他,原来隶属于魔廷的王军,本来就比迟栾的部属及罔山离氏的要多得多。

    上任没有太久的魔廷新将们,很大一部分被他们的部下或暴起杀之或负伤遁走。

    当然,也有掌控能力很强,很快平息部下叛乱,并率部往迟栾靠拢的。

    双方分庭抗礼,一场大混战一触即发。

    月华升起的地方,黑水白石,迟风金冠翟衣,深青色的袖摆在凛风中猎猎拂动,如天神一般降临在乌泱泱的魔军头顶虚空。

    刚刚夺权成功的副将们,立即屏息跪倒在地。

    迟风冷冷盯了对面一眼“此刻伏降归正者,前事本尊一概不究否则,”

    他凌厉视线落在罔山离氏猎猎的青蛇旗帜之上,“罔山离氏,本尊必定将其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他的手段涧魔界人尽皆知,血腥屠戮也不止一次,放话一下,反叛者不禁胆骇。

    离鸱气沉丹田,立即大喝“迟风魔躯化为齑粉,伤重未愈,还敢巧言恫吓”

    魔元贯注其声,隆隆一喝,方才因为迟风声音而心荡神骇的兵将纷纷一醒。

    废话少说,双方很快厮杀起来了。

    然修魔者之间的战争,往往不在普通将卒多寡,在于首脑人物的修为与实战能力,巅峰对决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离鸱敢联合迟栾,他有他的倚仗,他修为已经臻至大乘巅峰,差一步就迈入渡劫,自信并不逊色魔主迟风,这才打算为罔山离氏一雪前耻。

    可他到底还是低估迟风了,当年便将无尽魔海魔游一族尽数屠戮的魔廷太子,如今数十载又过去了,迟风天赋绝伦,魔功早已臻至大圆满,甚至还要胜过他的父祖一筹。

    血脉压制也让离鸱处处受制。

    最可恨的是,迟栾关键时刻还要拖后腿,他不管不顾,疯了一般要拿下迟风。

    把离鸱气得一佛升天而佛出世。

    混战一个多时辰,他心生退意。

    罔山离氏这些年虽然被迟风一削再削,但到底树大根深,罔山又刚好在涧魔界偏北的边缘区域,实在不行他就号召北方的大小诸族独立据守,总好过在这里全族覆没。

    离鸱及时止损,再度负伤之后,他毫不犹豫借机退后,收拢能收拢的族人部将,下令火速遁退。

    他一走,这边战况立即急转直下。

    迟风却没有乘胜追击,他淡淡吩咐左右,折返王都把欷释等人放出来,并将王都诸事及剿灭离鸱的任务交给对方。

    迟风扔了一枚金令出去。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离鸱身上。

    魔廷这场平叛,起得迅速结束地也不慢。

    陆霜雪最后一刀将殿后的离氏大乘期长老砍于刀下,后者一时失去战力,被陆霜雪扔出捆魔索捆住,她跳下来疾点几下,把这人交给秋泓。

    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规模的戴甲战事,挺新奇的,杀得都有些热了。

    差不多了,她虎头大刀一收,抬目四顾,却不见了迟风。

    秋泓被陆霜雪援手了两次免负重伤,和她也有些熟了,他抬眼往左手边还在负隅顽抗的迟栾部属方向望了眼,却不敢上前窥探魔主陛下的私秘。

    离鸱一走,叛军兵败如山,迟栾又急又怒,破口大骂,却竟然还不肯放弃生擒迟风。

    他被迟风重重一击,精血燃烧过半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重重摔在乱石滩上,他“噗”喷出一口鲜血,内里甚至掺杂破碎的内脏。

    可就是这样,他还挣扎着,爬过来,一把抓住迟风的脚踝。

    他满脸的鲜血,却终于喜极而泣,喃喃道“清沅,沅儿,我拿住你的儿子了,你回来啊你不回来,我就要杀了他的,你回不回来你肯定会回来的,”

    他病态又苍白鲜血淋漓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苦尽甘来的满足之色。

    离得最近的须穹及好几个魔将魔兵,恨不得把耳朵堵上,他们赶紧低下头,远远退去。

    上一任魔主大婚之前,兄弟同恋一女的几番分合纠缠,很多人都听说过。

    迟风目眦尽裂,在对方说出“清沅”这一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痛恨厌憎难以言喻,他一伸手,掐住迟栾的天灵盖,“你去死吧”

    不许你侮辱我的母亲

    “咔哒”一声清脆的骨折脆响,迟栾当即倒毙,迟风尤自不解恨,手一动,将迟栾的神魂以秘法抽出,锁进摄魂金瓶之中。

    他要每日以魔元离火煅烧他的神魂,让其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至他的神魂化成飞烟。

    迟栾已经死了,可迟风浑身战栗却依然未曾平息。

    须穹及那好几个魔将魔兵讳莫如深反应他也尽收神识之内,他情绪如潮,恨不得没见过。

    深夜的罡风冷冽,呼啸而过,他的情绪在翻滚叫嚣,几要冲破胸臆喷薄而出。

    直到很久很久,陆霜雪来了,她的声音由远而近,“喂,迟风,还没好吗”

    那仿佛被雾朦笼罩住的意识,才冲破战栗,世界重新清晰起来。

    大混战已经结束了,在离鸱驻扎过的营地收缴的一些储物囊里搜到有高阶美酒,现在穷得叮当响的陆霜雪本着雁过拔毛的原则,也收起来了一些。

    等迟风终于动了动脚下的时候,她已经盘膝靠坐在河滩大石旁,在砸吧砸吧嘴,嘀咕“你们涧魔界的酒好烈。”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活力蓬勃。

    迟风看着似乎恢复正常了,这就好,她递过一囊酒,“喏,战利品,分你一个吧”

    雪花纷扬,冷风呼啸,不过两人却是不怕冷的,在藏蓝的苍穹下看雪喝酒,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此番迟风也收复了魔廷了,接下来他会不会回王都吧那么,两人也将要分道扬镳了

    迟风挺立不动的时候,陆霜雪正想这个,分不分不过等迟风过来,她也没说这个,把酒递过去,问“你怎么啦”

    迟风没吭声。

    她没话找话,又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啊”

    “你呢”迟风不答反问。

    “我呀,”陆霜雪仰头喝了口酒,又嫌弃吐槽一番,她盘膝坐好,“我去找师尊啊。”

    “先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那你呢”

    迟风心潮起伏。

    今夜和迟栾的面对面,以及须穹等人的讳莫如深,激起了他很多的情绪。

    他压抑了很多年的的心绪在胸臆间翻滚着,他有很多话想质问,想倾诉。

    不和她说,就没其他人说了。

    眼前的陆霜雪虽然很蠢,却是迟风唯一的朋友。

    他心里想着,和这人计较也没什么意思。

    迟风慢慢坐下来,他把酒囊扔了,双臂枕在立起的膝盖上,许久,他捂着脸,“我想找我的母亲。”

    “我想问问她,为什么突然就走了,为什么不要我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声音很哑,低声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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