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风径自往前去。
他态度如此恶劣, 陆霜雪却记住他的好,并不斤斤计较,颠颠儿追上去, 与他并肩而行。
她想了想“我觉得你这叔叔怪怪的。”
既提起迟栾, 先前那感觉又想起来了,迟风这叔叔一不急着登位取而代之,二甚至连王都都不管了, 呼啦啦就魔廷所有魔部全部拉了出来, 不管不顾要搜擒迟风,但又不杀, 死活要留活口, 就很怪。
“难道他有什么隐伤旧患”意欲夺舍迟风
但又不像, 陆霜雪瞄了瞄迟风,他的脸拉得像驴那么长,嘴巴却闭得像蚌壳一样, 漂亮的薄唇抿紧成一条线。
陆霜雪对迟风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要真是夺舍, 他立马就破口大骂说出来了, 八成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秘。
陆霜雪想起那天在归墟海前两人并肩躺在山麓下时,就是迟风说借钱免问那次,他说过的话, 再联想起涧魔界关于王庭的某几些传闻, 她心里隐约有点猜测。
她的神色迟风也瞥见了, 他脸色更加难看, 胸臆的郁懑翻涌几欲喷薄而出。
他要将迟栾碎尸万段
现今迟风已经重塑魔躯成功并恢复巅峰实力了,要收复魔廷及眼前潮水般的魔廷部属,骄傲如他, 甚至摒弃了最稳妥的方式先返回涧魔界,把目前被囚于王都的历代皆忠于魔主的原诸部大将放出来。
迟栾有的是破绽,他是把领部的大将全部都给拿下替换掉了,但副将及再往下众多的裨尉将官,一时之间却无法尽数取缔的。
和东极洲这边不同,魔廷统御涧魔界数以十万载计,魔主对他们有天然的血脉压制。
除此之外,迟栾甚至还未曾登上王位,名不正而言不顺。
月黑风高,涧魔界冲出的黑水河浊浪滔滔,虚空罡风呼啸而过。
魔廷大营牢牢卡住了西北方向深渊与涧魔界的连接处。
今夜,王都主将欷睺的魔帐之内,这人是联合迟栾的主谋之一,他是迟风麾下的原首将欷释的庶子,天赋佼佼却不甘人下,最终和迟栾一拍即合,杀掉嫡兄取而代之并打穿其父的琵琶骨取而代之。
他的实力已经不逊于其父,只是今夜不知为何,却有些坐立不安。
“来人,来人”
他霍地站起,传令亲点兵将去襄助迟栾。
外头亲兵应了一声,很快沓沓的脚步声陆续往这边而来,欷睺刚要撩起魔帐大帘,神识所及,却见帐前,副将秋泓及裨将尉将须穹房垣等人同时出手,他的亲兵及骤不及防的其余将裨同时倒地,血腥自他们的胸腹及爆开的头颅喷涌而出。
欷睺既惊且怒,霍一声撩起大帘,唳喝“你们找死”
却见秋泓房垣等人垂首肃立,恭敬退到两边去。
空出最中央一条通道。
最外围守卫大帐的卫队原本皆抽出兵刃剑拔弩张,但少倾之后,他们惊愕当场,持兵刃的手不禁萎垂下来。
冷风呼啸,细雪纷飞,只见黑石砂砾之间,飞沙走石的罡风尘埃雾朦暗处,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颀长黑色身影。
他衣摆尚还沾染上点点鲜血,被他厌恶拭去,乌发半披在身后,几缕散发在风中猎猎拂动,矜贵傲然,血腥屠戮,身躯如标枪一般挺直,那双凌厉的丹凤眼,冷冷盯向欷睺。
只一眼,欷睺大骇
魔军大营,最中央处。
迟栾不过稍稍休憩半宿,又要再度动身。
这个昳丽阴柔的漂亮青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已经渗出鲜血,双目赤红一片,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可怖和疯狂,这是燃烧精血的代价,但饶是如此,他甚至连脸上的血迹都顾不上擦拭干净,又急着去搜索迟风。
“你这是在干什么”
有人一把拉住他,这人是罔山离氏的一族之长兼领主,离鸱,离鸱身披黑甲和重剑,在来回踱步,他忍无可忍,一把拽住迟栾。
他恨不得摇醒他“既然迟风已经很可能重塑魔躯成功了,我们还不回王都吗”
赶紧回去,先登上王位啊
是,离鸱也亟欲趁机剿灭迟风一了百了,可现在不是眼看着希望越来越渺茫了吗
还不赶紧回去登位称王,还等什么啊
迟栾也是迟氏嫡脉,登位称王并无不可。
而迟风当年可是血腥上位弑父人尽皆知的,因为这个,到现今不少人都还有些微词。
这就是迟栾的资本啊,只要他名正言顺,到时候能撕撸的东西可就多了,能调集和争取的拱卫力量也比现在要多,分庭抗礼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可迟栾在干什么他还要去燃烧自己的精血,不管不顾非要找到迟风不可。
可东极洲营地的消息,他们不是一清二楚了吗
离鸱力气很大,他情急之下嘶吼的声音能传出一里地之外,迟栾却毫不犹豫挣开了他的手,“不行”
罡风呼啸,月色之下,他那张有几分苍白的昳丽面庞看着病态又癫狂,双目殷红渗血,仿佛溺水之人要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一般的疯狂之态,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离鸱,甩开对方的手,又要往外掠去。
离鸱拉了他几次,皆被甩开,两人甚至差一点就内讧打起来了。
离鸱恼恨交加,甚至后悔和迟栾合作了。
可不待他再说什么,忽一阵风声索索,他的心腹族将离妄急速赶至,“不好了东营哗变了”
他脸色一片沉沉“可能是那迟风回来了”
离鸱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可偏偏,迟栾却高兴起来了,他甚至有几分喜出望外,“好好是他来了么”
“传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擒住他”
迟栾声音高到破音,癫狂的热切。
可迟风已经恢复巅峰时期,又岂是轻易可以擒住的谁胜谁负都犹未可知呢
离鸱破口大骂“疯了,简直是疯了”
可事到如今,离鸱也不得不咬紧牙关,“还不赶紧去传令快啊”
接下来,是一场血腥交锋。
溟西渡往东,深渊连接涧魔界的那片平坦开阔的沟壑,虚空罡风犹在咆哮,可遍地的黑色魔帐却转眼间被掀翻,篝火泼洒,兵刃出鞘,乌泱泱的魔军刹那一分为二。
重归魔主麾下的部属,人数甚至要优胜于迟栾离鸱一方,无他,原来隶属于魔廷的王军,本来就比迟栾的部属及罔山离氏的要多得多。
上任没有太久的魔廷新将们,很大一部分被他们的部下或暴起杀之或负伤遁走。
当然,也有掌控能力很强,很快平息部下叛乱,并率部往迟栾靠拢的。
双方分庭抗礼,一场大混战一触即发。
月华升起的地方,黑水白石,迟风金冠翟衣,深青色的袖摆在凛风中猎猎拂动,如天神一般降临在乌泱泱的魔军头顶虚空。
刚刚夺权成功的副将们,立即屏息跪倒在地。
迟风冷冷盯了对面一眼“此刻伏降归正者,前事本尊一概不究否则,”
他凌厉视线落在罔山离氏猎猎的青蛇旗帜之上,“罔山离氏,本尊必定将其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他的手段涧魔界人尽皆知,血腥屠戮也不止一次,放话一下,反叛者不禁胆骇。
离鸱气沉丹田,立即大喝“迟风魔躯化为齑粉,伤重未愈,还敢巧言恫吓”
魔元贯注其声,隆隆一喝,方才因为迟风声音而心荡神骇的兵将纷纷一醒。
废话少说,双方很快厮杀起来了。
然修魔者之间的战争,往往不在普通将卒多寡,在于首脑人物的修为与实战能力,巅峰对决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离鸱敢联合迟栾,他有他的倚仗,他修为已经臻至大乘巅峰,差一步就迈入渡劫,自信并不逊色魔主迟风,这才打算为罔山离氏一雪前耻。
可他到底还是低估迟风了,当年便将无尽魔海魔游一族尽数屠戮的魔廷太子,如今数十载又过去了,迟风天赋绝伦,魔功早已臻至大圆满,甚至还要胜过他的父祖一筹。
血脉压制也让离鸱处处受制。
最可恨的是,迟栾关键时刻还要拖后腿,他不管不顾,疯了一般要拿下迟风。
把离鸱气得一佛升天而佛出世。
混战一个多时辰,他心生退意。
罔山离氏这些年虽然被迟风一削再削,但到底树大根深,罔山又刚好在涧魔界偏北的边缘区域,实在不行他就号召北方的大小诸族独立据守,总好过在这里全族覆没。
离鸱及时止损,再度负伤之后,他毫不犹豫借机退后,收拢能收拢的族人部将,下令火速遁退。
他一走,这边战况立即急转直下。
迟风却没有乘胜追击,他淡淡吩咐左右,折返王都把欷释等人放出来,并将王都诸事及剿灭离鸱的任务交给对方。
迟风扔了一枚金令出去。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离鸱身上。
魔廷这场平叛,起得迅速结束地也不慢。
陆霜雪最后一刀将殿后的离氏大乘期长老砍于刀下,后者一时失去战力,被陆霜雪扔出捆魔索捆住,她跳下来疾点几下,把这人交给秋泓。
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规模的戴甲战事,挺新奇的,杀得都有些热了。
差不多了,她虎头大刀一收,抬目四顾,却不见了迟风。
秋泓被陆霜雪援手了两次免负重伤,和她也有些熟了,他抬眼往左手边还在负隅顽抗的迟栾部属方向望了眼,却不敢上前窥探魔主陛下的私秘。
离鸱一走,叛军兵败如山,迟栾又急又怒,破口大骂,却竟然还不肯放弃生擒迟风。
他被迟风重重一击,精血燃烧过半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重重摔在乱石滩上,他“噗”喷出一口鲜血,内里甚至掺杂破碎的内脏。
可就是这样,他还挣扎着,爬过来,一把抓住迟风的脚踝。
他满脸的鲜血,却终于喜极而泣,喃喃道“清沅,沅儿,我拿住你的儿子了,你回来啊你不回来,我就要杀了他的,你回不回来你肯定会回来的,”
他病态又苍白鲜血淋漓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苦尽甘来的满足之色。
离得最近的须穹及好几个魔将魔兵,恨不得把耳朵堵上,他们赶紧低下头,远远退去。
上一任魔主大婚之前,兄弟同恋一女的几番分合纠缠,很多人都听说过。
迟风目眦尽裂,在对方说出“清沅”这一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痛恨厌憎难以言喻,他一伸手,掐住迟栾的天灵盖,“你去死吧”
不许你侮辱我的母亲
“咔哒”一声清脆的骨折脆响,迟栾当即倒毙,迟风尤自不解恨,手一动,将迟栾的神魂以秘法抽出,锁进摄魂金瓶之中。
他要每日以魔元离火煅烧他的神魂,让其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至他的神魂化成飞烟。
迟栾已经死了,可迟风浑身战栗却依然未曾平息。
须穹及那好几个魔将魔兵讳莫如深反应他也尽收神识之内,他情绪如潮,恨不得没见过。
深夜的罡风冷冽,呼啸而过,他的情绪在翻滚叫嚣,几要冲破胸臆喷薄而出。
直到很久很久,陆霜雪来了,她的声音由远而近,“喂,迟风,还没好吗”
那仿佛被雾朦笼罩住的意识,才冲破战栗,世界重新清晰起来。
大混战已经结束了,在离鸱驻扎过的营地收缴的一些储物囊里搜到有高阶美酒,现在穷得叮当响的陆霜雪本着雁过拔毛的原则,也收起来了一些。
等迟风终于动了动脚下的时候,她已经盘膝靠坐在河滩大石旁,在砸吧砸吧嘴,嘀咕“你们涧魔界的酒好烈。”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活力蓬勃。
迟风看着似乎恢复正常了,这就好,她递过一囊酒,“喏,战利品,分你一个吧”
雪花纷扬,冷风呼啸,不过两人却是不怕冷的,在藏蓝的苍穹下看雪喝酒,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此番迟风也收复了魔廷了,接下来他会不会回王都吧那么,两人也将要分道扬镳了
迟风挺立不动的时候,陆霜雪正想这个,分不分不过等迟风过来,她也没说这个,把酒递过去,问“你怎么啦”
迟风没吭声。
她没话找话,又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啊”
“你呢”迟风不答反问。
“我呀,”陆霜雪仰头喝了口酒,又嫌弃吐槽一番,她盘膝坐好,“我去找师尊啊。”
“先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那你呢”
迟风心潮起伏。
今夜和迟栾的面对面,以及须穹等人的讳莫如深,激起了他很多的情绪。
他压抑了很多年的的心绪在胸臆间翻滚着,他有很多话想质问,想倾诉。
不和她说,就没其他人说了。
眼前的陆霜雪虽然很蠢,却是迟风唯一的朋友。
他心里想着,和这人计较也没什么意思。
迟风慢慢坐下来,他把酒囊扔了,双臂枕在立起的膝盖上,许久,他捂着脸,“我想找我的母亲。”
“我想问问她,为什么突然就走了,为什么不要我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声音很哑,低声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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