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说:奶盐 作者:茶暖不思
    血液里有酒精, 他落下来的气息里也有,苏稚杳头脑郁郁沉沉,闭着眼睛呼吸, 更晕了几分。

    苏稚杳就没怎么喝过酒。

    头回还是小时候顽皮, 偷喝妈妈酿的梅子酒, 不懂事,酒嘬了不少, 还吃掉半罐梅子, 在酒窖睡得四仰八叉,最后受了凉,反复高烧半个月,家里就把酒窖锁起来, 不许她再靠近。

    苏稚杳那时候委屈,天天躺床上难受不说,还得顿顿喝苦药,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总会摸着她头, 温柔地说“我们杳杳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宝贝,喝完药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那次退烧后, 如同落下病根,养成了她一烧起来就不易退的体质。

    第二回喝酒就是现在。

    两杯高度特调,足以到她极限,醉到这程度, 听觉隐约, 思考和理解能力近乎丧失。

    耳朵里的嗡鸣声中,有他不可言喻的一句,“别的男人”。

    眼皮沉沉的,苏稚杳眯开一条缝, 努力思考他的意思,也不晓得懂没懂。

    脑袋一歪,渲开笑脸。

    “你最好”

    她拖着娇滴滴的语调,像拉丝的棉花糖。

    贺司屿深了眸色,淡不可闻地一哂。

    敷衍他。

    “冷”苏稚杳惨兮兮,圈住他腰的胳膊慢慢勾紧,人往他身前凑。

    她半张脸还沉在他一只手心里,这姿势,像是被他托起下巴调教。

    而她无比乖顺。

    没得到回应,她又重复了遍,语气柔得不成样子“贺司屿,我冷。”

    贺司屿不自觉松了指劲。

    苏稚杳趁虚,一下钻进去他怀里。

    再回神,这姑娘已经把自己连身子带脑袋,全都裹进他的大衣里取暖了,跟只藏起来的小袋鼠似的。

    贺司屿几经想拎开她,手都抬到她发顶了,却是没再像前两回那么果断,思来想去,心软放过了她。

    他给徐界电话,叫司机把车开到湖边。

    手机刚从耳边放下去,听见黏抱着他的姑娘发出哼呜的声音,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贺司屿低下头,耳畔靠近。

    依稀听明白,她呜呜呜的,是在哭肚子饿。

    贺司屿翘了下唇。

    空腹就敢上酒吧这么喝,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他故作冷淡地吐出一个字“该。”

    “你又凶我”苏稚杳闷声控诉,就要哭给他看的语气,随后不高兴地哼了声,突然张嘴,往他胸膛“啊呜”咬了一口。

    没咬着他,咬了一嘴马甲的呢面布料。

    苏稚杳那时候醉糊涂了,肆意妄为,哪还管得着他是不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大老板,一口没咬到,不死心地往别处继续咬。

    一连好几口下去,从马甲咬到衬衫领。

    个子不够高,她扯住他领子,借力踮脚,嘴巴一径往上走,一下啃着了他下巴。

    “嘶”贺司屿皱眉,头抬到她够不着的高度,避开她乱啃的牙齿。

    结果仰起的脖子暴露在了她面前。

    苏稚杳眼前是重影,神志不清,双手想也不想地攀上去,抱住他脖子,朝他的脖颈一口咬下去。

    “啊呜”

    牙齿磕到一块硬凸,下意识牢牢叼住。

    回应她的是男人一声沙哑难抑的闷哼。

    在静谧无人的黑暗里,这样的声音算不上清白,听得人脸红心跳,牵引着浮想出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画面。

    倏地,湖面有不明光源一闪。

    贺司屿当时阖紧了双眸,电流从喉结颤到神经末梢,刺激得他猛地扬起头。

    那阵酥麻一过去,他立刻掐住她两腮,迫使她松开牙齿。

    命门被扼住的感觉退去,贺司屿重重一喘,喉结敏感地不停上下滚动,幸亏女孩子的咬合力较轻,造不成伤害。

    但也让他短暂呼吸困难,血液异常沸腾,支配与臣服倒错,介于窒息和享受之间。

    贺司屿深喘几下缓过气息,手加重了力道掐她下巴,一把抬高,阴沉的脸压近她,嗓音刚受过激,嘶哑得厉害“再咬”

    苏稚杳被捏得双唇嘟起,话出声含糊不清,像小鱼吐泡泡,全成了呜咽。

    可能是他声线太冷,恶狠狠的听着吓人,也可能是脸被他掐痛了,苏稚杳眼眶顿时濡湿了一圈,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贺司屿蹙眉,撤开桎梏。

    他一松手,她的哭腔就溢了出来,嘤一声埋下头去,胳膊也从他颈后滑下来。

    模样委屈得,倒成他欺负人了。

    司机开着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路边。

    贺司屿不再凶她,女孩子发酒疯足够麻烦了,弄哭了更棘手,他呼吸还留有不稳的低喘,语气放平和“乖了没有”

    “嗯”

    她闷着鼻音,肩膀微缩,犯错后很是温顺,他的不悦也就无从发作了。

    “上车。”他说。

    苏稚杳再“嗯”一声,懵里懵懂地蹲下去,捡起手机抱在怀里,站回起身时酒劲一冲,又扑了他个满怀。

    贺司屿叹气,捞过她双腿,一把抱起她。

    今晚对她,他自认是用尽了好脾气。

    徐界和司机都愕然了,从车里的角度看,这两人完全是在耳鬓厮磨,尤其他们上司亲自抱着人坐进车里后,第一句话就是“暖气调高”。

    “先生,是先送苏小姐回家,还是”

    徐界想说是否要去国贸开间房,上流圈男欢女爱就那么回事,老板再清心寡欲,情调到了这地步,也不可能没有生理反应。

    座椅放平,苏稚杳身上盖着男人的大衣,刚躺下时还娇声娇气地哼着声,一暖和起来,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总算是不再闹腾。

    贺司屿揉了揉眉心,考虑片刻,说“梵玺。”

    睡着前她死活不要回苏家,他再绝情,也不可能把醉到不省人事的女孩子一个人丢在酒店。

    徐界怔住两秒,忙不迭回答明白。

    前段时间因京市行程频繁,为便他在寸土寸金的梵玺大厦置办了一套顶层住宅。

    别说那里他自己都还没住过几回,就是在常居的港区别墅,这么多年徐界也没见他带任何女性回去过。

    徐界回首答话时,余光下意识留意了眼后座的姑娘。

    她躺着入眠,男士商务大衣掖到肩头。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徐界头一回感觉到,他这六欲清静的上司,有正常的活人气。

    但没必要大惊小怪。

    他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能免俗。

    车子畅通无阻,一直开到梵玺。

    大厦最顶部整整一层,都属于贺司屿套房的独立空间。

    房门打开,廊道至客厅的灯带自动亮起。

    贺司屿抱着苏稚杳,把人放到沙发,女孩子重量轻得很,他气都没喘一下。

    苏稚杳睡得也深,一路被抱上来都没醒。

    贺司屿居高临下看着她,脱下西服外套,解掉衬衫袖扣,丢在一旁,开始挽袖子。

    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她什么。

    否则他不会把一个喝醉的女人带回住处,现在还得亲自去客卧给她铺被套。

    贺司屿前脚刚踏进客卧,后一秒,苏稚杳迷迷糊糊转醒,明亮的水晶吊灯灼得她睁不开眼。

    酒意仍上头,苏稚杳并没有清醒,她揉着眼睛,慢慢坐起来,不舒服地蹬掉靴子。

    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她赤脚踩上地毯,梦游似的,从客卧门口一荡而过,寻着味,推开另一间卧室的门,无声无息飘了进去。

    等贺司屿再出来,想抱她去客卧时,沙发上空空无人,只有他的大衣一半歪着,一半拖地。

    望一圈都没看见人。

    直到他目光落到主卧虚掩着的门上。

    贺司屿皱眉,朝着主卧过去。

    门口过渡厅的灯亮起,光线延伸进宽阔的卧室里,逐渐暗沉下来。

    远远看去,铅灰色被褥下鼓起一团。

    贺司屿一步一步轻轻走到床边。

    果不其然,这姑娘正舒坦地躺在他的床上,双手捏住被子盖到锁骨,只露出一颗漂亮的脑袋,和一点弯曲着的白里晕粉的指尖。

    她温驯地阖着双眼,睫毛很长,湿润地覆在眼睑,睡颜安安静静。

    即便是他也不可否认,画面十分养眼。

    真是会挑地方睡。

    贺司屿扯了下唇,呵出一声无奈的气笑。

    他俯身,从她手指头里抽出那一截被沿,被子往上轻拽,盖过她肩头。

    正要起身,胳膊突然被抱住。

    苏稚杳脸蹭蹭他小臂,眉眼舒展开,睡梦中愉悦呢喃“香香”

    “不准咬。”贺司屿阴下脸警告。

    不知是听进去了话,还是又睡过去,身下的人倒是安分了会儿,没再乱蹭,只是双唇微微翕动,发出模糊的声音。

    因身高,这么躬着身不舒服,贺司屿不得不在床沿坐下,依稀听清她话“贺司屿都不加我微信”

    “说过了,我不用微信。”他随口应了句。

    贺司屿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何那晚没有直接抽胳膊离开,而是坐着陪她,仿佛把积攒几十年的耐心都给她了。

    醉酒的人连梦都凌乱不定,苏稚杳又梦到别的什么,嗯着鼻音,娇声咕哝“不要叫我苏小姐”

    她白皙的脸颊和鼻尖都浮着绯红,嘴唇略瘪着,像是做梦都在生他的气。

    贺司屿眸底闪过一瞬薄薄的笑意,目光笼着她脸,语气带着很轻的气音,不经意间放低下去。

    “所以,你想我怎么叫你”

    问完贺司屿顿了下。

    小姑娘醉得一塌糊涂,在那胡言乱语,但他是清醒的,怎么还跟着对上话了。

    “小宝贝”苏稚杳慢腾腾说了句梦话,不晓得是否是在回答他。

    声音动听又挠心,绵言细语“我乖”

    她没再出声,呼吸浅浅,再次熟睡过去。

    贺司屿低头看着她。

    昏暗的卧室静悄悄,空气里浮动着恒温的融融暖意,沉浸在静默中。

    雪飞整夜,于翌日初霁。

    一束明朗的晴光照在眼皮,苏稚杳肚子空空,眼睫颤了颤,被饿醒过来。

    四周环境陌生。

    陌生的冷棕红墙面,陌生的港式耀黑皮质大床,陌生的铅灰色绒被。

    苏稚杳望着吊灯迷惘,思绪放空两分钟。

    酒精比溶解剂还可怕,灌入脑中,把记忆都溶解掉,苏稚杳只回想起昨夜,她靠在什刹海边醒酒,后来隐约有遇见贺司屿。

    然后记忆就断断续续的,全是碎片,记不完整了。

    这里莫非是他在京市的住所

    浑身抽筋扒皮般的酸软,出于本能,苏稚杳倏地往被子里探一眼,针织裙还好端端在身上,一颗扣子都没解开。

    她又恢复平静。

    昨夜她掉在护栏边的手机,此刻正躺在床头柜上震动。

    苏稚杳摸过手机接听。

    小茸在电话里说“杳杳,下午两点的航班,你准备好了就和我说哦,我和杨叔去接你。”

    苏稚杳猛然记起,自己今天要去沪城。

    她敷衍两句挂断电话,立刻下地跑出卧室。

    前一秒还匆匆忙忙一团乱,下一秒,目光越过客厅,一眼看见开放式厨房。

    苏稚杳印象中,厨房是个烟熏火燎的地方,她几乎不踏进去。

    但眼前的画面颠覆了她的认知。

    男人立在黑岩岛台前,一只手闲闲抄在裤袋里,单手持握厨用喷火枪,火焰匀动,铺在海鲜烩饭表面的芝士慢慢融化。

    另一口锅里咕噜咕噜正在熬着什么。

    手上动作不紧不慢,格外从容,看着是个常年做菜的老手。

    他应该没有外出过,短发没打理,只随意抓了两下的样子,身上单一件白衬衫配休闲裤,纽扣松着几颗,袖子挽到小臂,再无过多配饰。

    晨午时分的阳光洒进落地窗,极有氛围落在他身上,让他的身影变得虚虚实实,不清晰。

    苏稚杳呆呆望着,移不开眼。

    闻着飘来的浓郁香味,她肚子更饿了,再想想,诱人的似乎不止是食物。

    贺司屿撩了下眸子,不着痕迹地瞅了她一眼,她光着脚丫子,在地毯上站着。

    显然她刚苏醒,宿眼惺忪,长发蓬乱。

    有句诗叫,浓睡不消残酒,还有句诗叫,睡得春酲欲醒,完全是她当时困懒的模样。

    贺司屿敛眸,视线回到手上。

    他抽出裤袋里那只手,不说话,也不看她,只随意往某个方向大致指了下。

    苏稚杳懵怔看过去,沙发旁摆着一双拖鞋。

    她反应过来,乖乖跑过去,把赤裸的双足兜进拖鞋里,因男士拖鞋过大,她再走动就有了哒哒声。

    贺司屿听着趿拉的声音靠近。

    “你还会做饭。”苏稚杳到他对面,扒拉在岛台岩边,探头去望香喷喷的烩饭,又去瞧那口正沸腾的锅,勾起馋虫,忍不住咽口水。

    她舔舔嘴唇,抬头崇拜地望着他笑。

    “好厉害。”

    紧接着,苏稚杳笑意一收,可怜巴巴地问他“有我的份吗”

    贺司屿唇角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他关掉喷,揭开锅盖,用汤匙搅动过浓稠的小米粥,才漫不经心开口。

    “可以有。”

    苏稚杳脸上复又挂起笑容“感谢你。”

    “占我的卧室,睡我的床。”贺司屿放下汤匙,盖回锅盖,再慢悠悠抬眼看她“苏小姐就是这么感谢我的么”

    苏稚杳愣住,原来她睡的是他的卧室。

    梳理片刻头绪,印象零碎,好像昨晚是她自己摸着黑,稀里糊涂钻进了一个被窝里。

    真相大白,苏稚杳往下矮了点身子,心虚问“那你原本预备让我睡哪儿”

    “沙发。”

    他回答不带犹豫,冷漠又无情。

    苏稚杳难以置信地惊了几秒,一下支棱起身,半怨半气道“你带别的女孩子回家,也是让人家睡沙发的吗”

    他语气很淡“不是。”

    一股不被待见的委屈涌上心头,还未等苏稚杳忧愁,接着就听见他淡沉的声音散漫响起。

    “我没可能带别的女孩子回家。”

    大抵是醉酒后遗症,苏稚杳当时反应了半晌,才迟钝地明白这意思。

    所以她是例外,至少目前为止,她是唯一被他带回过家的女孩子。

    苏稚杳眨了下眼睛,嘴角的笑痕矜持不住,略有些小得意“有且仅有我吗”

    贺司屿没搭腔,双手插着裤袋,懒散看着她。

    心情起起落落之后归于愉快,苏稚杳不在意他的无视,人往岛台面一伏,歪歪脸,眼中涌动着浓厚的兴致“贺司屿,我都还没有问过,你有没有钟意的女孩子呀”

    并非有心这么问,她当时因宿醉神志尚未完全复苏,思维的神经系统处于半罢工状态,得意忘形,一开口,话不过脑。

    问完她自己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苏稚杳温温吞吞,找补一句“女朋友,不是就是跟着你的”

    后果就是越描越黑。

    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是在暗示,暗示对他这样的男人而言,女朋友的说法太正经,形容自己的女人,他们只会说,跟着他的人,或者,他身边的人。

    这话,听着是自动把他归为了私生活混乱的那一类男人。

    气氛猝不及防变得有些怪异,贺司屿也是沉默好一会儿,低沉的声音才在香气缭绕的空间里响起。

    嗓音底下明显附着一层不悦。

    “我当苏小姐早之前,就已经对我的感情生活足够清楚了。”

    又是一段静默,贺司屿再度开口“处心积虑接近我,口口声声说钟意我,若是我有呢你想怎么办”

    苏稚杳隐隐醒悟,屏住呼吸。

    贺司屿定定看住她,从喉咙里哂出一声笑“做我见不得光的小情人么”

    尽管在他明说之前,苏稚杳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真听到耳朵里,心脏依旧不可抑制地颤了下。

    她下意识想承认错误。

    那话确实有质疑他品性的嫌疑,甚至听上去,言语间都能感觉出这是在和他坦言,自己至始至终只是抱着玩玩他的心态,没有多余真心。

    对方有情绪理所必然。

    何况是他这种,对背叛和玩弄恨之入骨的人。

    可话到嘴边,就是出不了口。

    娇气的性子和自尊心齐齐作祟,也要怪醉后头脑还不甚灵清,苏稚杳脱口而出“那你明明知道我和程家的亲事,还不是没避嫌,把我带回自己这里了。”

    不合时宜,雪上加霜。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苏稚杳就后悔了。

    贺司屿没错,他不爽没错,说的话也没错,错的是她。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但假如他当真有交往的对象,那她煞费苦心接近岂不是太无耻,这问题,不仅看轻了他,也看轻了自己。

    她就不该问。

    苏稚杳在心里怨自己缺心眼,脑袋头回这么混沌,那种傻话都问得出来,酒精真是误人。

    她刚想启唇赔错,贺司屿的声音落了下来。

    “避嫌”

    他低了下头,笑了“你在指望什么指望我讲道德,指望我有良知”

    这一声轻笑里,苏稚杳听出了冷嘲和低气压,随后他的语气有种压抑的平静“我是什么样的人人尽皆知,怎么,没人提醒过你么”

    提醒过。

    父亲提醒过,程觉提醒过,小茸提醒过,群里的名媛千金也提醒过。

    全世界都有在提醒她,贺司屿这人有多阴暗,恐惧他,忌讳他,见了他当远则远。

    她同样这么认为过,可现在,苏稚杳觉得,他是很好说话的,有恻隐心,有人情味。

    在他那里一回复一回占到的便宜,凭的当然不是她那点能耐和本事。

    只是他的良心是一种气质,在骨不在皮。

    “你是哪种人”苏稚杳突然想听他自己说,而不是只知别人口中的他。

    “和苏小姐完全相反的那种人。”

    贺司屿嗓音冷淡,抬手去关粥锅的火“比不得苏小姐,干干净净一身白。”

    苏稚杳睫毛很轻地扑簌了下。

    她木讷在那儿,半晌无声,宛如后怕。

    贺司屿视线重新落回到她身上,挑出一点笑痕“在我这里是不是感觉还挺危险的”

    “苏小姐还是尽早和我撇清关系。”话漫不经心说着,贺司屿神情逐渐阴沉下去。

    毫无征兆的一句

    “出去。”

    苏稚杳脑子嗡地作了一声响。

    氛围的僵硬在他这声逐客令下,达到极点,而他只是垂下眸去调粥,一丝不乱,她纵有千言万语想说,也无从出口了。

    苏稚杳一面委屈,一面懊悔,一面又觉得是自作自受,她咬住一点唇肉,默默回过身,走去浴室,准备洗漱后就离开。

    浴室门关上,轻轻一响,贺司屿的动作也随之停顿下来。

    热粥腾起的蒸气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苏稚杳再出浴室的时候,食物都已经摆放到餐桌上,芝士海鲜烩饭,小米粥,还有煎蛋和一些配菜,都冒着热气。

    她垂着脑袋,往门口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远,贺司屿从厨房带出餐具,面无表情从她面前路过。

    苏稚杳下意识去看他,他手里的餐具有两套,一套他放在自己的位置。

    另一套他托在手里。

    放下前,贺司屿抬眼,朝她望过来,然后当着她的面,把餐盘放到了餐桌对面的位置。

    苏稚杳心中一跳,怔在原地。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套餐具明显是给她的,可刚发生过不愉快,她现在不敢乱揣测他的意思了。

    “贺司屿”

    苏稚杳口干舌燥,声音很小地唤了一声。

    贺司屿情绪依旧淡着。

    但他拉开一张餐椅,说“过来。”

    苏稚杳眼眶微微一热,没有迟疑,返身小步跑回去,趿拉到他身边,捏住他衣袖轻轻扯了一下。

    “对不起。”

    她鼻音细细的,拖着又怯又糯的调,声腔略哽“我刚刚还不清醒,说错话了,没有那个意思。”

    没等贺司屿搭理,苏稚杳又瓮声瓮气,接着和他示弱“我年纪小,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小猫收敛起挠人的肉爪,窝回成毛茸茸的一团,格外乖顺,她现在就是。

    贺司屿凝视她低埋的脸。

    她双瞳润着淡淡水光,眼尾带出一圈红晕。

    方才他确实恼火,但也就一两分钟的事,她一进浴室,他就冷静了,莫名自己怎么会情绪失控,跟小女孩儿置气。

    贺司屿大半张脸虚化在明亮的光里,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还真走。”

    他声线涩哑,说得很轻,苏稚杳还没反应过来,攥在指间的衬衫袖子在他抬起胳膊时,被带着抽了出去。

    手中一空,苏稚杳瞬间感觉心也一空。

    结果他的胳膊又垂落回去,捉住了她的手腕。

    仅仅是瞬息之间,两人的动作从她扯住他袖子,变成了他捏住她手腕。

    一道向前下方的力,强势但不失温柔,拽着苏稚杳在那张拉出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画面一闪,眼前一桌丰盛的美食。

    苏稚杳懵住,突然看不懂事态的发展。

    “吃饭。”

    男人不咸不淡,但比之前要温和很多的声音入耳,苏稚杳诧异地仰起脸,便见他平静地坐到了她对面。

    他的心绪从不明摆到脸上,不过苏稚杳有感觉到,他当时心情放霁许多。

    苏稚杳往前靠到桌沿,用那双镜面般净澈的眼睛,巴巴望他“不生气了好不好”

    贺司屿拿起一只碗,不言不语去盛粥。

    没应声,但他抬了下唇,释然的笑意难得在唇边停留了几秒。

    见状,苏稚杳笑眯眯地,一手握着勺子,一手握起筷子。

    这茬,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揭了过去。

    酒后小米粥养胃,但苏稚杳更想吃香喷喷的海鲜烩饭,她眼睛黏在那盘烩饭上,眼巴巴地等他舀完粥,再去盛饭。

    一个不经意,苏稚杳扫见他散开的衬衫领子后,喉结凸起那块,有一圈齿痕。

    旖旎的殷红色,印在冷白皮上。

    不深不浅,算不得显眼,却也暧昧得让人难以忽略。

    “你脖子怎么了”苏稚杳桃花眼甜媚参半,眨了一眨,满脸单纯,还挺关心地问他“被什么咬了”

    贺司屿睨一眼她。

    确认她现在是咬完不认账了。

    “猫。”

    他答得不太上心,苏稚杳好奇心反而更重了,直勾勾盯住他追问“哪只猫”

    贺司屿仍旧不紧不慢,把那碗盛出的小米粥搁到她面前,话说得轻慢“一只酒量差,酒品也一言难尽的坏猫。”

    目光随着声音凝过去,玩味又深长。

    恍然间,苏稚杳脑中闪过几幕自己抱着他发酒疯的画面。

    空气沉寂了几秒。

    苏稚杳后知后觉地咬咬筷子,小幅度缩了下肩膀,默默把那碗养胃的小米粥抱过来,身子微微下沉,抿了一小口,作温顺状。

    她语气放得很软,埋下头认怂“乖了”

    那天苏稚杳没回御章府,贺司屿叫人送来一套女孩子的衣服,等她换好,直接送她去了机场。

    至于必备的行李,都有小茸负责。

    飞机上,苏稚杳辗转反侧睡不着,左思右想,问身边的小茸“不小心咬了男人的喉结,不会出事儿吧”

    小茸从一本言情小说里抬起头,有些惊奇“杳杳,你也在追这本冷血少帅的私有小甜心啊”

    苏稚杳蹙眉迷惘“什么心”

    “喏,我刚看到这里,”小茸指着书中一段,起兴地念起来“冷薄夜端起唐小梨的下巴,嘴角的笑轻挑中透着邪气,压在她耳边说冷太太,男人的喉结可不能这么咬,咬重了世上得少一个人,咬得轻了,世界上可是要多一个人的039”

    小茸绘声绘色地朗诵完,挠挠头,自言自语“多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

    苏稚杳愣短瞬,蓦地一下被子扯过头顶,窝回了沙发椅里。

    不愿面对。

    为什么她秒懂了

    飞机进入平飞阶段,苏稚杳打开手机,飞行模式下,看到一小时前接收到的一条短信。

    贺司屿如果我有钟意的女孩子,今天我不会留她以外的人吃饭,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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