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说:奶盐 作者:茶暖不思
    冰雪驮住日落的最后一刻, 她看见这一片没有荆棘的人间。

    总觉得,这时他们应该要接吻。

    贺司屿隔着薄而圣洁的霞光和她对视。

    她最近格外主动,完全投入进恋爱的状态, 年轻女孩儿既青涩,又对爱情天生有着浓烈和浪漫的憧憬, 与他这年纪的心态不同。

    就是如此被她吸引。

    总是能激起他很多, 占有的, 保护的。

    贺司屿透出很轻的一声“嗯”,鼻音上扬, 是困惑的语气,揣着明白装糊涂。

    苏稚杳微微含着女孩子可爱的嗲意, 嗔他“你听见了。”

    他淡淡噙笑,不置可否“声音太小。”

    男人有时就是有这样的兴致, 故意要逗人家小姑娘,看她羞得面红耳赤。

    可苏稚杳又跟正常的小姑娘不太一样。

    羞是羞了, 脸颊也浮起薄红, 但她有股不服气的劲, 努了下嘴, 突然抬起胳膊, 搂着他头颈用力往下一勾,不由分说吻上去,不给他得意。

    她强吻起人还蛮有几分霸道的。

    贺司屿在她踮脚压过来的那一瞬笑了下,嘴唇贴合, 柔软的,湿润的,几乎是瞬间,他张开唇便开始回吻, 属于男人炙灼的热息迅速覆没了她唇舌的凉意。

    气势到了,但亲热的本事还是不如他。

    苏稚杳被他吸得双唇酥麻,高山上缺氧得更快,她昏沉沉地抱紧他脖颈,裹在围巾手套里的肌肤竟都微微发汗。

    响起几声咔嚓。

    惊扰了亲吻中的人。

    周逸一行人不知何时悄悄潜近,兴冲冲举着相机,贺司屿一记冷眼,他们又立刻落荒而逃。

    “他们三岁吧”苏稚杳红着脸,嘀嘀咕咕埋怨,躲在他大衣里不肯再抬起脸。

    情到深处的吻生生被打断,实在磨人。

    贺司屿将她被弄凌乱的围巾重新绕好,低头亲了下她耳廓,声音轻哑,有情欲未褪“回去了”

    做这种事还是得要在酒店。

    锁着门,没人打扰才好。

    苏稚杳在他怀里点点头,心里也是想着,下回一定要避开人。

    正要原路返回,猝然一声“轰”的巨响,爆炸声震耳欲聋,从头顶炸开。

    像有人举锤猛地砸破镜子里的宁静。

    苏稚杳低呼出声,吓得一颤,声响的那一秒钟,贺司屿便迅捷地揽住她头,下意识护她到怀里。

    雪地有微微裂开的震感,继而听见远处轰隆隆的接近于闷雷的声音。

    贺司屿眉眼肃沉,凝眸抬望过去。

    天色初暗,最后一缕光线已被山脉吞没,博维峰顶硝烟弥漫,分不清是雪雾还是浓烟,向上升窜吞噬着雾霾灰的天空。

    向下,有山坡雪体坍塌,如一条翻滚的白龙自天际排山倒海地滚滚而落。

    苏稚杳冷静下来后,在他臂弯里仰起脸,看到雪峰上的画面,浩大到悚然,一丝又一丝的惊慌泛滥心尖“山顶是出什么事儿了”

    “雪崩。”贺司屿视线定在那一幕情景,虚眯起眸子,眼神渐深。

    这场雪崩蹊跷,无疑是那声爆炸引起的。

    所幸牧场不在山背,并没有被殃及到,但毫无征兆地,户外照明灯和酒店旅舍一排排明堂堂的光亮,瞬地同时熄灭,

    天地间一秒暗下,乌漆嘛黑。

    趁天还是灰的,不至于黑得看不着路,贺司屿立刻带苏稚杳回到酒店。

    当时大堂人挤人,雪山条件受限,备用电源只能维持几盏昏暗的过道光,有不少裹着头发穿睡袍的旅客,拥插在前台絮絮不休地要酒店给说法。

    “司屿哥”见他们回来,坐在大堂沙发等待的周逸那几人便出声喊他。

    贺司屿走过去,沉着声不知是在质问谁“什么情况”

    酒店工作人员自觉上前,朝他鞠躬,用英文深表歉意“贺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山顶基站舱意外爆炸,引起雪崩造成倒杆断线,导致供电中断,维修人员已经赶过去紧急抢修了。”

    “只这样而已”周逸对外是个嘴不留情的,工作人员的答复他很不满“信号塔故障你怎么不敢同和我哥说,直讲我们要在这里困到什么时候。”

    工作人员支支吾吾,答不出所以然,但深知贺司屿是贵客,把其他旅客全得罪了也不能得罪他,低着头,谨慎向他询问“目前垮塌路阻,等道路清通,酒店保证第一时间安排专车,送您和同伴下山,您看这样可以吗”

    这种没有期限的保证毫无意义。

    贺司屿语气不容置疑“天亮之前。”

    他能松口都是饶恕,工作人员哪里敢讲条件,忙不迭哈腰应答,又说为他们另外安排房间,有备用电源供应暖气。

    贺司屿牵着苏稚杳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事情都吩咐下去后,他回头对她说“将就一晚,没有信号和照明,晚上开雪路太危险,天一亮我们就走。”

    “嗯,我没关系的。”苏稚杳温顺地点点头。

    遇到这种大意外,她倒不是很怕,甚至连心慌都没有了,他在身边,便觉一切都很可靠。

    没有信号,贺司屿不可能放心苏稚杳单独,于是和她住同一个房间。

    用过晚餐后,苏稚杳先洗了个热水澡,屈腿坐在壁炉前绵软的地毯上,下巴抵着膝盖,双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暖茶。

    她穿着软糯的加绒长睡裙,这么坐着,双脚都被盖在了裙摆里。

    贺司屿走出浴室,身上的浴袍松垮着,黑色短发只随意用毛巾往后擦了两下,还是湿的。

    苏稚杳蹙眉“你为什么不吹头皮”

    “不用吹。”贺司屿不以为意地走过去,正要在她身边坐下,苏稚杳先起身把他往门前拉。

    “你这样等着什么时候才能干。”苏稚杳不高兴地拽他到玄关前,拿出柜里的吹风机接通电源,絮絮叨叨着“贺司屿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的吗”

    贺司屿一句话没说,就被她按着在凳子坐下,吹风机呼呼地吹出热风,他发间顿时暖流阵阵。

    暖风中,他感受到女孩子软若无骨的手指,柔柔地梳过他的短发,仔细又耐心地要吹干他每根发丝。

    第一次被个小女生教训。

    感觉居然还不错。

    贺司屿无声轻笑,听话坐着,任由她拨弄自己的头发,他双腿分开些,指骨修长的手握住她腰,把她往腿间带近。

    然后阖目抱着她,脸顺势压在她身前。

    她四肢纤细,那里却饱满,该有的肉分两不少,埋上去很解压,舒服得让人满足。

    苏稚杳心用力在跳,克制着喘息,他的呼吸就在心尖的位置,生怕胸腔起伏过度了,和他接触得更满。

    就知道占她便宜。

    心里咕哝着,脸颊被吹风机带出的热风烘得烫烫的,她竭力忽略身前的亲密,集中注意力给他吹头发。

    男人的头发几分钟就干了。

    关掉吹风机,室内安静下来,苏稚杳拨顺他短发,因羞窘低咳一声,轻声说“好了。”

    她抱着吹风机,轻轻从他腿间退出去,把吹风机放回门边柜里,一回身,面前覆下阴影,遮住了她。

    苏稚杳的背几乎抵到了门上。

    她耳垂都渐渐红起来,这还是头一回,他们在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同屋而眠。

    有点怕,把握不好尺度。

    他的手从她腰侧滑过去,随后,她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道落锁声。

    苏稚杳耳朵更红了。

    “其实也不用锁”苏稚杳声音极低,目光落在他腰上松松的系带“外面开不进来。”

    贺司屿笑了“以防万一。”

    她稀里糊涂地想着,是要防什么万一,难道他还想要做点亲亲抱抱以外的

    “抬头。”他嗓音也低下来。

    明明语气是温柔的,可他一说,苏稚杳就如感召到某种命令,头颈乖乖仰起来,看向他。

    贺司屿鼻腔呼出的热息暖到她的额头,苏稚杳屏住气,嘴唇被他压住的时候闭上了眼睛,视觉受限,其他感官多了几分敏感。

    她清晰感觉到他握在她腰侧的手,逐渐移上去,还有他湿热的唇,从她的下唇,慢慢游弋到上唇。

    苏稚杳双手攥在他身前,心尖猝不及防地被捏了一把,她倏地僵住,眼睫簌颤两下,将他身前的睡袍拧出厚厚一层褶皱。

    男人的气息包裹着她,他刚冲淋过,身上有清凉的感觉,唇舌却又像带着火,双重感受交错得她发昏。

    壁炉里的火越来越旺,卧室温度升高。

    亲着亲着就乱步到了壁炉前,贺司屿搂住苏稚杳的背,两人相拥着,双双跌到了绵软的地毯上,落地窗外冰天雪地,里面暖得烫人。

    为免电力过载,室内没有亮灯,只有壁炉内扑朔的火光,闪着晃着,四周沉在明暗不定的氛围里。

    可能是炉里的燃木烧得太旺了,贺司屿察觉到她情动的反应,同她分开,额上竟有微微细汗。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指尖轻缓地抚在她搭扣松开光洁的后背,一双黑眸又深又欲“有感觉了”

    苏稚杳在下面,双膝绷得很拢,长发披散在地毯,有几丝摩擦在脸边,引得她哪儿哪儿都跟着起了痒意。

    她轻咬下唇,偏开泛潮的脸,不太稳地喘着气,喃喃道“你这么弄,我又不是尼姑”

    一个成年女性,就算是隔着加绒睡裙,谁心端被又搓又咬还能无动于衷。

    贺司屿低笑,唇在她耳廓轻移,低哑着声暗示“想么”

    苏稚杳呼吸放慢。

    他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恋爱都还没正经谈多久,就做到了最深的程度。

    她还在自己的思绪迷乱,就听见他在耳畔轻声问“给你,好不好”

    苏稚杳脑子虚飘飘的,没想透他意思。

    睡裙还好端端在身上穿着,直到那一小块纯棉面料被勾得挂在了脚踝,他指点软玉,她纤薄的脊背蓦地绷得笔直。

    苏稚杳眼前浮起一层薄雾,脸软软地埋到他颈窝,咬住唇努力压住喉咙里的声音,但还是在他渐速的节奏里,细细地透出几丝难以言喻。

    听着有点委屈,有点妩媚,也有点适意。

    壁炉里的火一直燃到天明。

    天倒也没有完全亮,灰蒙蒙的,望出去雪山被笼在一片云雾中。

    凌晨四点多,苏稚杳转醒,发现一宿过去,自己还是睡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胳膊。

    她一动,贺司屿也醒了。

    但他没有睁开眼,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再睡会儿。”

    他这会儿刚睡醒,嗓子是松弛的,平常冷冽的锐感降到最低,说话带着微微鼻音,这副样子,是不为人见的另一面。

    苏稚杳心中一动。

    突然想到那天在周家,他话里表达着,他们以后会有个家。

    思绪正深刻着,他的手滑下来,食指和中指在她唇上轻轻压抚着。

    难以克制地回想起昨晚的不可描述。

    苏稚杳脸羞耻地红了,捉住他手腕,把他作乱的手往下拉开。

    贺司屿识破她心思,很轻地笑了声,说“干的。”

    话不明意味,有意误导她乱想。

    现在有多干燥,昨夜就有多濡湿。

    苏稚杳不可避免地上了套,透红着耳根,拽过被子去捂他的脸“你不要说话。”

    贺司屿合着眼,被子扯回去,掖住她肩膀,明知故问“怎么了”

    “你手上的气味奇怪。”她涩声。

    他鼻息溢出一丝笑,把她娇小的身躯拥在臂弯里,低下头轻声问“怎么是我奇怪,这味道不是你的”

    说着,手指还凑到她鼻尖“你自己闻闻。”

    苏稚杳羞臊得踢了他一脚,从被窝里钻出去,抱着衣服跑进了浴室。

    昨晚临睡前就有工作人员过来告知,已经清出一条路,可随时为他们安排离开的车辆,此刻风雪寂静,天也逐渐亮起,是下山最好的时机。

    苏稚杳穿戴整齐后,贺司屿进浴室洗漱。

    想着走前应该要吃些东西,否则天冷吃不消,苏稚杳坐在床边,座机听筒握到耳旁,想让前台送早餐到房间,却是听见一阵盲音。

    忽然回想起,没有信号。

    苏稚杳苦恼地搁回听筒,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想到他昨晚吃得很少,略做思考,决定去趟前台。

    因大规模停电,酒店大堂只亮着备用灯源,一簇昏黄打在前台,周遭死寂,不见人影,散发着颓废的凄凉感,让人恍惚身处梦境里。

    苏稚杳下巴陷在外套领口那一圈狐狸毛里,见前台空空无人,用英文问道“你好,有人吗”

    空荡到她的声音都有了回音。

    四周环境阴凉得有丧尸片的感觉。

    好歹是白金酒店,服务真差劲苏稚杳皱着眉,疑惑张望,扫见接待桌上的对讲机,她想要使用,看看能否得到回应,探过身去拿,惊见桌下身影,她吓一跳。

    两名女前台被束缚着手脚,嘴唇封住黑胶带,捆在接待桌底下呜声挣扎,望着她,满眼惊恐,似乎是在提醒她小心身后。

    苏稚杳心中一怵,悚然回首。

    几张狞笑的欧洲面孔,同款重型抓绒作战服,颈侧都纹着黑翅,恶狼般的眼神盯住她。

    “啪嗒”一声,苏稚杳手中的对讲机掉落在地面的瓷砖。

    苏稚杳在难闻的刺激性气味中醒来,睁开眼,慢慢扶地坐起,朦胧的视线一点点清醒,辨认出画面。

    这应该是一个大型钢造化工厂,水泥地上放置着各种化学反应设备,钢架以及集装箱。

    苏稚杳本能动了下腿,脚踝拉扯得一痛,被一条锁链牵扯住。

    惊觉,自己正在巨大的方形玻璃缸里。

    “又见面了,我的小美人鱼。”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有几分耳熟。

    苏稚杳抬眸,心倏地一紧。

    “真美。”伊万蹲在她面前,隔着一面玻璃,仿佛是在欣赏属于他的作品。

    苏稚杳恐惧地往后挪,后背贴着玻璃,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颤声“你想做什么”

    “嘘”伊万一根手指竖到唇间“那夜拉斯维加斯见过后,我就一直想着你,你很特别,让我念念不忘。”

    苏稚杳忽而睁大眼睛。

    他那只手,没有小拇指,伤口愈合后皮着包骨,可怖得让人发寒。

    伊万在她惊惧的目光里,垂下头,低低笑了几声,气声断断续续,笑得很诡异。

    “别害怕亲爱的。”

    他一双狐狸眼噙着暧昧,断指的右手举到眼前,慢慢转动观赏“等解决了你男人,我一定好好疼你。”

    闻言,苏稚杳刹那意识到。

    他们的目标是贺司屿。

    “还真要感谢警察发现了这里,在山下设伏,我们不得已炸毁基站舱拖延运毒时间,否则我的人也不会在牧场巡哨时看到你,把你带到我的面前。”

    伊万流连在她身上的眼神越发痴迷“你说,这是否就是你们中国俗称的,缘分。”

    苏稚杳已没了嫌恶的心思,压抑住内心止不住泛滥的恐慌,竭力保持冷静,定定看住他“我只是他的情人,你拿我要挟他没有用。”

    伊万阴恻恻地笑了笑“别这么说亲爱的,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儿,没人会忍心,我的人在酒店给他留了话,相信你们马上就能见到了。”

    苏稚杳怔两秒,深长地喘了几口气,瞬息间,她醒悟,死死克制住凌乱的心跳“他不会来的。”

    伊万漫不经心地挑了下右眉。

    刚刚的对话都是英文,突然,一道粗哑的声音用中文阴晦地说道“山顶大雪封路,车开不上来,给我们贺老板一点时间。”

    苏稚杳循声去看。

    见到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寸头断眉,耳上有单只金耳圈,一身豪气的海懒毛皮革,叼着烟,不急不徐地走上台架。

    林汉生。

    苏稚杳瞳孔冷不防震颤了下。

    “苏小姐,别来无恙。”林汉生拿下嘴里的烟,眯着眼吐出团团烟雾,站到墙边的红色按钮旁,夹烟的手指了指她头顶的巨型炼炉罐,像是看在旧情分,颇为好心地和她解释“里面是制毒用的高浓度硫酸,按下开关键,只要半小时,硫酸就能装满整个玻璃缸。”

    苏稚杳看向上空,果真看到一只高悬的大炉罐,开口向下倾泻,如同铁制壶嘴,随时要浇注下什么。

    她指尖发抖,不可能不怕。

    “看到那儿了吗”林汉生又指向另一方向,那里叠着炸药包堆“只需要一点点火,砰谁都别想走。”

    他笑“放心,贺老板不仅会来,还会独自来。”

    林汉生说着,在旁边的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狠狠抽了口烟,声音在烟雾中突显阴冷“他可真是好手段,害我这么多兄弟入狱,今天也该还了。”

    他又对着谁招了下手“罗祈。”

    “林哥。”在一旁站守的男人走到他身边。

    苏稚杳心跳猛颤,又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有印象,这个罗祈是当初在停车场,被贺司屿清理门户的对象。

    “瞧瞧。”林汉生饶有趣味,望向玻璃缸里的苏稚杳“贺老板的仇家可真不少。”

    伊万出声叫停,玩味地笑说“别把我的小美人吓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间厂房在最深处,密不透风,耳边却依旧清晰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声,高晶绝热天花板上亮着几盏白炽灯,阴沉沉的。

    苏稚杳瑟缩在玻璃缸角落,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半小时,一小时,或许更久她魂不守舍地发呆,早顾不得畏怯自己的处境,心里反复祈祷着的,是贺司屿不要来。

    干等太久,伊万失去耐心,突然起身踹开椅子,烦躁地薅了把金发“嘿老兄,贺司屿到底还要不要他的女人”

    林汉生淡定“伊万少爷,稍安勿躁。”

    “e,”伊万扭动脖子,活动两下后,撑手一个翻越,敏捷地跳进玻璃缸“我先和他的女人爽一回,作为对他迟到的惩罚。”

    伊万抽开裤腰带,走过去,一把将苏稚杳拽到怀里,苏稚杳惊呼着奋力挣扎,可惜男女力量悬殊,她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只有脚上的锁链撞在玻璃上一声一声地响。

    她的反抗,让伊万更兴奋,他用力去扯她外套的狐狸毛领“不要抗拒我,亲爱的,这是很快乐的事情,你知道的不是吗”

    苏稚杳拼命躲避他的触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巴掌甩到伊万的脸上。

    一声响亮的耳光。

    伊万脸歪向一边,被打懵几秒,慢慢回过头,看她的碧眼里,热潮渐渐转寒,他舔了下嘴角,眸色极端,低低咒骂一句,直接去撕她的裤子。

    就在苏稚杳绝望之际。

    厂房门口,骤起几声枪响。

    林汉生面色一沉,伊万也瞬间停下动作,众人的眼睛都齐齐盯向门口。

    外面声响激烈,枪声混着肉搏,或摔下钢架,或被掰折胳膊,声声惨叫交杂一处。

    短短几分钟,外头重新寂下,没了动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意力集中在门口。

    有那么秒钟的平息,霎时一道闷隆声拉得很长,高大沉重的工业平开门,向两侧敞开。

    天光大亮,涌进厂房里,驱散一隅又一隅的阴暗。

    苏稚杳眼睛不适应光亮地眯拢起,渐渐地才看清,那道出现在门后的黑影。

    身形修长硬挺,逆在光里。

    他右手垂在身侧,勾握着一把枪,立于光影中,只是轮廓阴影都散发着让人胆寒的狠戾气息。

    苏稚杳睫毛忽眨,一滴逞强忍住的眼泪终于失控地掉落下来。

    他真的来了

    贺司屿慢慢走进厂房里,披在身上的光隐去,身影越来越近,面容越来越清晰。

    画面恍惚与几年前重合。

    在初见他的那个圣诞夜,他就是这样出现,那时他是她眼里的恶魔,现在,他是她的救世主。

    伊万的手下每个人颈侧都有罗西家族的黑翅纹身,他们持刀枪对峙,团团围住贺司屿,似乎是方才那场搏斗被他的气势震慑怕了,都不敢妄动,也不敢靠近。

    贺司屿一步步走到厂房中央,眼里只有远处被锁在玻璃缸里,狼狈望着他落泪的女孩子。

    他浑身气场危险得骇人。

    被他冷眼一凝,伊万不知怎的心悸了下,不自觉松了手,苏稚杳一失力跌坐在地。

    下一秒,伊万后知后觉到自己的怂,面子挂不住,他翻出玻璃缸,拧拧脖颈“欢迎光临,贺先生。”

    他迈上钢架台,搭着胳膊伏在铁栏边,自上而下,吊儿郎当地笑看这一场景“我很乐意接待你,不过还是要奉劝你,最好别再靠近,否则我不确定这一罐硫酸,会不会伤到你的女人。”

    贺司屿眼底聚起一抹刃般的冷意。

    他停留在原地没有动,视线淡淡扫过林汉生和罗祈,再回到伊万,声线低沉,自薄唇间吐出“放了她,有什么冲我来。”

    伊万猖狂地笑起来“贺先生,我很欣赏你,你们中国有个说法,叫血债血偿,我喜欢这个词。”

    他从袖臂口袋里抽出一把军刀,朝贺司屿抛下去“跪下给我磕头赔罪,再自断一根小拇指,我就放她走,如何”

    苏稚杳面色煞白,惊得都忘了呼吸。

    伊万转瞬想起,指住他,笑意狡猾地补充“把枪放下。”

    贺司屿面不改色目视他片刻,垂下眸,倏地扯唇笑了。

    他这反应,伊万莫名头皮发麻。

    贺司屿那把枪在指间转过一圈握住,扬手一扔,手枪在地面滑出几米远。

    罗祈眸光一动,抢先一步过去,迅速捡起他丢下的枪,别进后腰的空枪套里,看似是不给他再拿到枪的机会。

    捡枪的瞬间,罗祈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和他对视一眼。

    贺司屿漆黑的眸子微深,不做声色,双手慢慢举过头顶,掌心开着,示意手里是空的。

    硫酸罐的开关旁,守着两名手下,伊万不耐烦地威胁催促。

    贺司屿薄唇淡抿,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西装裤下一条腿往后退半步,慢慢屈膝。

    “贺司屿”

    电光火石,女孩子急迫的一声呐喊。

    他停顿,凝望过去。

    苏稚杳泪水涌出来,顺着下巴都流进了狐狸毛领里,倔强地忍着哭腔,用尽全力朝他大喊“不要跪,我不许你跪”

    四目深深对望顷刻,他却是笑了。

    笑意简单,没有之前的寒意,也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意味,只是想要告诉她,没事。

    苏稚杳眼睛酸得更厉害,拼命摇头呢喃着不要。

    她知道,如果不是为她,他绝不可能放下这么多年的骄傲,对任何人折腰,哪怕是死。

    可偏偏就是为了她。

    “别再给我展示你们的情意绵绵了。”伊万心生燥意,踹得钢架一阵嗡鸣“我再给你最后十秒。”

    林汉生咬着烟看戏,佯装无奈地摊了下手,笑得含糊“贺老板,我很想继续和你做生意,但这里是罗西家族的地盘,我也无能为力。”

    这边,伊万已经开始倒计时。

    贺司屿凉凉勾唇,就算是要下跪的姿势,他身上都笼罩着熄不灭的高傲和矜骄。

    就在伊万数到最后一秒,贺司屿即将跪到底的那一瞬,骤不及防两声枪响。

    守在开关旁的两名手下突然倒地,一枪毙命。

    趁众人惊愕,一时没回过神,开枪的罗祈飞速掏出后腰的另一把枪和弹匣,准准甩向他。

    “老大”

    贺司屿黑眸一眯,眼疾手快接住枪和弹夹,他的反应常人一向无法企及,枪口目标明确,一秒对准周围持枪的几人,黑皮手套下的食指扣动扳机,连续几声嘣响,不偏不倚,枪枪致命。

    等那一方人回味到罗祈的叛变,他们已失去主动权,被迫身陷打斗,仓皇持握起刀抢,交战一触即发。

    尽管如此,寡不敌众。

    主要势力都在与贺司屿纠缠,他本就离得远,过去更艰难,只能借集装箱躲避子弹,先清扫前方障碍。

    场面一度混乱。

    林汉生越狱死里逃生,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命,他绝不会想要死在这里,见状他神情重新正肃起来,不假思索退离到安全的地带。

    伊万脸色十分难看,恶狠狠诅骂了几句难听的话,见他们连区区两人都半天对付不过,伊万似乎是被惹怒了,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手下,三两步迈到开关前。

    他扬起手,凶煞地威吓,如同一头发疯的野兽,报复心侵占理智,一掌拍下开关。

    近处的罗祈来不及换弹,想也不想地扑过去,缠打之下被一刀捅进心脏,拼着最后一口气,和伊万一同从高高的钢架上摔落下,被压的伊万后脑着地,当即昏厥。

    但还是晚了一秒。

    开关已经按下,在一声重型化学设备的启动声中,硫酸罐开始运作。

    苏稚杳惊叫一声,紧紧闭住含泪的眼睛,抱头蹲在玻璃缸角落,缩在那里小小的一团。

    一注硫酸泼下。

    玻璃缸一面及时被砸碎,在破碎的迸裂脆响中,周宗彦闪身冲进去,以身护住苏稚杳。

    浓硫酸全都淋在了他背部,腐蚀性极快,周宗彦皱紧眉头,咬住牙,朝铁链的锁口开了两枪,立刻带她出了玻璃缸。

    周宗彦一只手挡她在自己身后,一只手抬枪射击,拉着她突出重围。

    这个过程太快,太突然。

    苏稚杳被他带到一列集装箱后的视野盲区,才醒过神,诧异他的出现“宗彦哥”

    周宗彦几秒换弹“躲这里。”

    话落他端着枪,探身确认安全后便闪身出去支援。

    枪声萦绕耳畔。

    苏稚杳留在原地,心有余悸地喘着,胸腔起伏剧烈,既担心他们,又怕出去给他们添乱。

    她攥着手指提心吊胆,从这个角度,恰见林汉生鬼祟地摸向炸药推的方向。

    恍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苏稚杳呼吸一滞,不知何处而来的勇敢,不加思索冲出集装箱。

    贺司屿和周宗彦两个人,都有以一敌百的本事,林汉生见势不妙,左右都活不了,便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定时装置有延迟,他从后门跑还有逃生的机会。

    谁知差几步就能点到导火线,后腿突然被人用力一拖,他蓦地扑倒在地。

    林汉生吃痛回头,就见苏稚杳死死拽住他不放,他果断抽出匕首,砍向她的手。

    贺司屿视线越过近在眼前敌人的肩,望见那一幕,他浓眉倏凛,对准那人的枪口一瞬偏移。

    两发子弹出膛。

    一发从贺司屿的枪出,贯穿了林汉生的头颅。

    另一发来自面前那人。

    贺司屿一声闷哼,转瞬再次扣动扳机,给了对面那人迟到两秒一枪。

    林汉生直接死在眼前,苏稚杳惊慌地松开手,想站起来,却发现刚刚阻止他太着急,脚崴了。

    战场分为两拨,主要一拨围着贺司屿,另一拨分出去对付周宗彦,所幸敌方兵力不算很多,此刻一番厮杀下来,已所剩无几。

    一枪击中,最后一人倒地。

    嘶吼声停了,枪声停了,工厂里忽然寂静下来,能清晰听见两人搏斗后的激烈喘息。

    周宗彦身形不易察觉地一晃,强自稳住,微踉着快步到苏稚杳身边,揽肩扶她起来。

    三人在门口会合。

    “山顶气候太恶劣,车子和飞机都开不上来,必须走到北坡山麓,那里有警队接应。”

    周宗彦接到消息就立刻行动,出动警用直升机,从港区到瑞士,直飞十个多小时赶到,警队徒步上山途中遇到伏击,他一人潜到山顶。

    “先走。”贺司屿气息沉重地回应,看向脏兮兮的苏稚杳,摸了下她凌乱的头发安抚。

    三人正要向外走。

    周宗彦眉心动了下,职业敏锐度使他察觉到动静,反应短瞬,他猛地回首。

    不知何时醒过来的伊万,正举着枪,枪口黑魆魆的黑洞,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周宗彦眼瞳收缩,肃然呵声“趴下”

    他一把将苏稚杳搂到身下,匍匐在地,眨眼之间,连续射出的几发子弹,全击中了他背。

    贺司屿面上顿时覆起戾气,迎面开出枪里最后两发子弹。

    一枪打在伊万的腕部,伊万痛叫一声,手劲忽松,手枪掉落,另一枪打在膝盖,他蓦地扑跪下去。

    “宗彦哥,宗彦哥”苏稚杳颤声呼喊,用力抱住周宗彦。

    血从他身下流出来,他张开唇,想要说话,却都发不出完整的音,喘着气,喉咙里一下涌出大量鲜血。

    “宗彦”

    贺司屿蹲下身,才发现,他警服下的防弹衣早已被硫酸腐蚀,每一枪子弹都击穿了肺腑。

    他死死盯着周宗彦的脸,长久静止不动,仿佛中枪的是自己。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拉长。

    贺司屿眸底怒火越来越浓,涌动起澹澹杀意,他忽然起身,不慌不忙走向伊万。

    那双沾满周宗彦血的手,慢慢捡起伊万掉落的枪。

    他的一丝不紊,让人恐惧丛生。

    伊万手肘支着地,在他走近时,惊惧地不停往后挪,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你敢杀我,就是和罗西家族作对,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伊万言辞正激动,贺司屿一枪打在他腹部,他痛苦叫出声。

    随即又是两枪,打中了他的大腿和肩胛骨。

    伊万呻吟,痉挛在地不能动弹。

    贺司屿阴翳着脸,一边走近他,一边开枪,偏就是没有一枪致命,给他留着一口气,死活都不能。

    皮鞋狠狠一下踩在他肚腹,慢慢碾压。

    伊万嘶哑着声,疼得都说不出话,后颈突然一紧,被他扼住拖过去,一路拖到玻璃缸旁。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伊万咯噔了下,悚然地瞪大眼,猛不丁挣扎起来。

    贺司屿平静得可怕,目光冷而淡,居高临下睥睨他的那一眼,杀心明显。

    嗓音又慢又沉,听得人四肢百骸都哆嗦。

    “送你,下地狱。”

    话音落下,伊万就被狠狠踹进了积着硫酸泊的玻璃缸里,无色的硫酸瞬间血色成河。

    强酸腐蚀血肉,他什么气焰都没了,只余下歇斯底里,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

    伊万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贺家这位传闻中折磨人的手段,但为时已晚。

    他的下场,要么一点点血流而亡,要么一点点被硫酸腐蚀骨肉。

    贺司屿回到周宗彦面前,单膝跪下去,伸出手,慢慢抹掉他唇边不停外溢的血。

    苏稚杳无声看着这一切,热泪禁不住滚落,口鼻都堵塞住,难以呼吸。

    她知道。

    挚交性命无疑是保不住了,他不是真如表面的冷静,只是在心里一人疯魔。

    周宗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尖颤抖着,抽走贺司屿射击伊万的那把枪,握到自己手里。

    看着他,周宗彦嘴角艰难地扬起一个笑容。

    时间好像退回到周家别墅那夜。

    一桌人肆意笑闹,酒正酣,杯不停。

    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穿黑色冲锋衣的周宗彦抱着胳膊懒懒靠在那里,一身正气地笑着对挚友说

    现在犯个法,看我还给不给他顶罪。

    贺司屿回他一声哂笑。

    然而此时此刻,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门外起了风雪,白茫茫一片,周宗彦意识渐渐消散,视线开始模糊,他望向抱着他哭的女孩子,恍惚看到一张遥远的笑脸。

    “哥哥,下周学校有钢琴比赛,我准备了好久呢,你要来听喔。”

    “又要出任务,几时能回来,哥哥,不可以错过我的生日”

    “哥哥”

    周宗彦满口血红的唇,缓缓牵开笑,他笑起来,嘴角有好看的括弧,这回是带着释然的。

    他神志不清了,头脑发昏地看着苏稚杳,用唇形轻轻念了句“栀栀”。

    可他又好像还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因为到死,他都没有越界,去摸一摸苏稚杳的脸。

    “结婚,记得请我喝酒啊”

    周宗彦的目光从苏稚杳脸上,移到贺司屿的眼睛里,嘶哑着声,耗尽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霎那,时空好似停止了。

    他无力地合上眼,手滑落下去。

    过了很久很久,贺司屿闭了闭眼,嗓子里很哑地透出一声“好。”

    苏稚杳死命捂住唇,不让哭声溢出来。

    她看着贺司屿俯下身,很用力地抱住周宗彦,拍了拍他的肩。

    这是兄弟间的告别。

    看着和往日任何一次的告别都没什么不同,似乎是山海有相逢,他们总有一日会再见。

    停留最后一分钟后,贺司屿果断从周宗彦手里抽出那把枪丢远,而后拉起苏稚杳。

    走出化工厂前,他回头深深看了眼周宗彦,还有远处的罗祈。

    敛眸,再没回头。

    从这里到北坡山麓,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别说他们体力都已不支,就是正常状态,要走在风雪里也很困难。

    女孩子本就娇弱,又是刚经历绝处逢生,而且一直没有进食,苏稚杳没走多远,就因血糖太低昏倒过去。

    白茫茫的天落起了雪,呼啸的风声格外刺耳。

    苏稚杳恍恍惚惚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她伏在贺司屿的背上,双手戴着他的黑皮手套,她看到他的发上,蓝黑色商务大衣上,都零落着白色的雪。

    “贺司屿”苏稚杳虚弱地唤他一声“你放我下来吧。”

    贺司屿背着她,稳步向前走。

    他声音里夹杂着疲惫,语气却含着笑意,说“不要睡,也不要说话。”

    苏稚杳面色苍白,头晕乎乎的,她真的很困,也是真的不想拖他后腿。

    “贺司屿”她气息微弱。

    “我在。”

    苏稚杳阖着眼,喃喃“这里的雪一点都不好看,我想回京市,等冬天”

    “好。”他说。

    她神思迷离“贺司屿”

    贺司屿柔声叫她“杳杳,别睡。”

    她没了声音,贺司屿皮鞋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步步走着,轻声给她讲故事“从前,有一只小兔子来到一家面包店”

    苏稚杳一下子被他惹得想笑。

    又好想哭。

    “它问,老板老板,有没有一百只小面包啊,老板说,么的,第二天,小兔子又来到这家面包店”

    贺司屿慢悠悠地讲,要她听着,不要睡着。

    苏稚杳眼眶酸涩不已,怕眼泪掉出来,紧紧闭着眼睛,把脸深埋进他的颈窝里。

    他明明就很难过,却还要装得一副无事的样子,哄着她。

    耳边是他低沉好听的声音,一遍遍地讲着她这个无聊的故事,渐渐地,他的喘息都明显薄弱下去,讲一段,要停几秒,才继续接着开口。

    后来,中间停缓的时间逐渐变长。

    苏稚杳努力撑了好久好久,很想说,贺司屿你不要讲话了,不要为她浪费体力。

    可惜她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硬撑到极限,最终她还是抵不住睡着了。

    “小兔子说,那么给我一只小面包。”背上的人没了动静,贺司屿讲完最后一遍,声音越来越轻。

    白皑皑的漫天飞雪里,异常安静。

    贺司屿走在渺无边际的雪原,一眼望不到尽头,可又好像一刻不到尽头,他就能背着她,一生一世地,一直走下去。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远,走到背风坡,呼号的风雪声寂静下来,天气不再那么恶劣。

    螺旋桨巨大的噪音嗒嗒响彻天际,贺司屿抬头,看见几架军用直升机在他们前方逐渐降落。

    舷梯拉起,警务人员冲下来,帮着军医和护士运输担架,径直向他们狂奔而来。

    耳底有嗡鸣,所有声音都再听不见,贺司屿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先将苏稚杳放下来,交给医护人员。

    再沉着地告诉警员,周宗彦和罗祈的位置。

    然后,看着他的小姑娘躺在担架,被警员安全送上直升机,他终于泄下透支的劲,身形晃了下。

    脑子里盘旋着的,都是她哽咽的声音。

    她说,贺司屿,我不许你跪。

    所以他连倒下的时候,都有意识地后仰,背部朝下,重重地倒在雪地里。

    耳旁有呐喊他的声音,很近,又好像很远。

    “司屿哥”

    “老大”

    贺司屿睫毛很沉,仰望着苍茫的雪空,直到护送苏稚杳的那架直升机飞远了,他才像是放下心,慢慢阖上了眼。

    就是雪山温度低,血液循环慢,此刻,他中弹的腹部,鲜血也汨汨而出。

    刹那回首,才惊觉,他身后来的那一路,血浸着雪,鲜红融在纯白里。

    好像雪白的地毯上,铺展开一条很长很长的红丝带,延伸到尽头。

    那是他,生生走出的一条血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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