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千里之外的茺州,武王府后院。
暖香融融的房内,孙秀嫦身着银红素纱罗裙, 闭眼抬眸。在她面前,楚毅举着一支眉笔, 正一脸专注地替她画着眉。
两人一侧的梳妆台上, 摆满了刻印着奇珍阁字样的各式化妆品。色号齐备的口红、唇釉,带有银镜的粉饼盒, 刻有玉簪花样式的五色眼影盒等等。这些东西随便拿出去一样都能引来那些世家女子的艳羡、惊叹。
实在是以奇珍异宝阁的标价, 这些新式的化妆品凑到一块,没有千金怕是轻易拿不下来。
洛央深谙饥饿营销与高端路线的销售手段,卖给孙秀嫦这类出身尊贵的世家女的东西,基本都是私人订制。譬如孙秀嫦的玉簪花化妆品套盒, 全世界仅此一套。正是依靠着这份特殊性, 洛央轻而易举就有大笔银钱进账。近来, 奇珍异宝阁的收益, 化妆品甚至占了大头。
一边是世家贵族们眼睛眨都不眨地往奇珍异宝阁里砸着金子, 一边是居无定所的流民们于睡梦中冻死在凛冽的冬日。这样一副割裂到极致的画卷,不过是这混乱世道的一副小小缩影罢了。
“好了”楚毅松开了抬着妻子下巴的手指,轻声道。
闻言,孙秀嫦立刻睁开了眼,一脸期待地望向身侧的银镜。两息过后,女子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下。
“怎的画成这样夫君我不是都跟你说了让你平常无事多练这都过去几日了, 为何还能画得这般粗糙叫我一会儿如何见人”孙秀嫦的语气多有抱怨。
听到这样的话,楚毅拿着画笔的手指瞬间捏紧,眼底戾气一闪即逝,面上却露出一派温和无措, “娘子,是为夫的不是,不若再让我试试”
孙秀嫦却一把拂开了他的手,“不必了,笨手笨脚的,还是让侍女来吧。”
说话时,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银镜,越看她这双眉,孙秀嫦的心情就越是烦躁。实在不明白,楚毅为甚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是哥哥说的不错,她这个夫君除了一张脸,旁的根本就配不上她。先前她怎么就跟迷了心窍似的,非要嫁于对方为妻呢
念及先前的种种,孙秀嫦满心满肚的怀疑,从镜子中瞥见站在一旁木头一样的楚毅,心中更是泛起一阵腻味。
望着围绕孙秀嫦忙碌不休的众女侍们,楚毅面上平和,心中却早已生出一片怨怒。
因着孙世谅的围拦堵截,近几月,楚毅只能日日守在孙秀嫦身旁。大小姐虽然对他有意,却娇贵得厉害,时常要他哄着捧着,稍有不如意就会使各种小性子,费尽心思也哄不好的那种。偏偏他离了她,就有性命之尤。无奈,楚毅只能一次次放低姿态,好声好气地哄着对方。
可就连楚毅也没想到,他哄得越多,孙秀嫦对他的态度就越随意,眼中的情意更是越来越淡。偏偏这时,孙世谅还时时带她出去会见其他的青年才俊,譬如最近他就常在孙秀嫦的口中听到柳吉这个名字,一听就是男子。
妻子如此明目张胆地红杏出墙,楚毅内心如何不屈辱气愤。偏他寄人篱下,连生气都不能。且一旦孙秀嫦不再迷恋于他,他的死期怕是也到了。
不过一份告密信,竟将他弄至如斯境地,叫楚毅心中怎能不恨
可恨归恨,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如何脱困,楚毅深知他决不可继续坐以待毙。
男子心思急转,两日过后,还真叫他想了个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法子来。
于是这一日,楚毅借口画梅,几月来,第一次离开了武王府。
果不其然,他前脚刚至湖边,后脚孙世谅安排的打手就从角落里冒了出来。一瞧见这些人,楚毅顿时面露不安之色,之后与这帮人推搡间,他一个没注意就失足落入湖中。
楚毅在湖中故作挣扎,同时口中大呼他不会泅水,没过多久,他就没了下去。
见势不妙的打手们赶紧通秉孙世谅,男子口中啧了声,下令将其捞起来。在他妹妹没对那姓楚的完全失去兴趣之前,他不能死。
冬日的湖水冷极了,即便楚毅后来被捞了上来,仍逃不过大病一场。
谁知病去之后,再度清醒,楚毅竟彻底恢复了记忆。
然后他就跟武王以及孙世谅、孙秀嫦承认他确实早已娶妻,不仅如此,他的妻子正是之前世子孙世谅收留的那个阿嫣。
这样的楚毅直接打了武王父子一个猝不及防,他们实在想不通,楚毅为何会与他们承认这些事情,难道他就不怕他们杀了他吗
一旁的孙秀嫦人都懵了。
只是还不待她发作,楚毅又曝出了一个惊天消息。那便是他与阿嫣因爱私奔,拜过天地之后,才发现她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之女。因为无法接受对方的身份,楚毅离开了阿嫣。谁知刚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清河洛氏派来的杀手,意外落水,这才辗转到了武王府上。
“在下深知王爷与世子,因先前之事,对元修生了误会。在下可以对天起誓,口中所说,字字肺腑。如若不信,王爷尽可派人去往边疆与清河郡查探一二,如若小婿有一丝欺瞒之意,任凭王爷处置。”说罢,楚毅深深地磕了下去。
楚毅的这番话说得孙元汾微眯了眯眼,片刻之后,才出言安抚了对方两句,让他先行退下了。
“父王”孙世谅眼中满是不耐,“此人所说可真”
“九成真。”
“九成他竟然还敢隐瞒”孙世谅跳脚。
“行了,别说他,就是你,难不成每件事都老老实实叫我知晓”武王拍了下把手,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径直看向孙世谅,“还有,叫你的人全撤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撒够气好歹是你的妹婿。”
“父王”孙世谅心有不甘。
孙元汾却不管他甘不甘,不管楚毅是真的也好,装的也好,能行至这一步,就证明他还是个人才。且孙元汾总觉得对方说不定还能给他带来一点旁的惊喜,也未可知。
而恢复记忆的楚毅,再次面对自己的妻子孙秀嫦时,一改往日的温吞性子,开始变得忧郁寡言,对待孙秀嫦也开始若即若离。
这使得刚刚起了点异心的孙秀嫦,再次被他吸引,只可惜对方总与她保持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距离,叫她根本触不到他的心。
孙秀嫦越挫越勇,对楚毅也越来越上心。一日半夜暴雨雷鸣,睡在她身旁的楚毅忽的从噩梦中惊醒,将她紧紧抱进了怀中,也是在这一晚,楚毅向她露出了自己虚弱不堪的一面,他的母亲正是死在了这样的一个暴雨之夜。
听了楚毅的话,孙秀嫦觉得心疼极了,立刻用力回抱住楚毅,表示她会一直陪在楚毅身旁,永远不会离开。
抱着孙秀嫦,听着她的真情告白,一片黑暗中,楚毅眼中精光一闪即逝。
孙世谅也是没有想到,不过半月,已经被他带着心都野了的妹妹,竟然对楚毅比先前还死心塌地起来。只不过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些儿女情长,因为他们收到消息,这个冬日,阎军所在的淮安郡接收了大量流民,如今麾下已然攒了近三十万大军,比之先前的张枞,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有奇珍异宝阁的资金相助,天下月报为他们摇旗呐喊,大越四处都是真心称赞阎军的百姓。长此以往下去,即使是武王府,怕也不是这些泥腿子们的对手。
这是孙元汾决不能忍受的。
故而他起了灭杀之心。
可还是那些问题,如何能绕过大越之地,不毁声名直取淮安,奇珍异宝阁的各式方子又如何保存,再有他们与阎军斗得两败俱伤之际,怎么防备其他势力的偷袭
这些烦忧,任孙元汾与门客们多番讨论,仍拿不出个恰当之法。
谁知就在这时,楚毅出现在了孙元汾的面前,他来不为其他,只为献策灭阎。
首先,他们完全可以不绕过大越城池,而命人暗地假扮土匪山贼闯入城中,劫掠百姓,再以护卫百姓安危为由,顺理成章占据那几座城池。如此一来,便可与淮安毗邻,又不损声名。
至于奇珍异宝阁的那些方子,楚毅私以为是武王等人陷入了一个误区。诚然那些东西极好,可再好也不属于他们,既得不到何不干脆毁去,毕竟先前没有这些好物,大家也都过得很好,最差不过回到曾经。
最后武王完全可以联合雁门郡韩远山合力围杀阎军。据他所知,韩家与孙家关系一直十分紧密,两方联合可以将风险降至最低,说不准还能压逼着阎军交出那些紧要方子保命。待得了方子再将阎军屠戮干净,既得了实惠,又除去了心腹大患,何乐而不为
而楚毅主动献策的缘由也很简单,清河洛氏乃是他生死仇敌,偏偏他们一直处于阎军的严密保护中。阎军一日不除,他便一日要看仇人一家逍遥快活。待到阎军势大,他怕是连命都保不住,自然要无所不用其极地除了他们。
献完策后,楚毅就退下了。
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武王孙元汾深深地吁了口气,目光深沉,“此子雕心雁爪,睚眦必报,虽有大才,却无容人之量,是个实实在在的伪君子。先前我们那般对他,怕是早被他记在了心中,不得不防。待淮安城破,世谅,切记,绝不可轻易放过。”
孙元汾眼中狠绝一掠而过。
听了自己父亲的话,孙世谅心中讶然,似是不明白父亲为何对那样一个人那般在意,不过就是个能被他随意欺凌的赘婿罢了。
他却不知,原剧情中,孙元汾一语成谶。楚毅他日一朝得势,第一个处理的便是带给他无数屈辱的武王府。仇人之女洛嫣好歹还能捞到个贵妃当当,孙秀嫦却基本查无此人。
春日一过,洛央等人就得了个不得了的好消息,已经出海整整一年的青安县船队终于有了消息,不日将归。
得知此事的洛央,立刻就与阎起、樊梁等人赶至青安县,仅在那儿等了两日,船队便靠岸了。
这帮人带回了整整三大袋土豆不说,竟然还带了一袋黄澄澄、硬邦邦的玉米。
土豆就不说了,玉米同样也是重要的粮食作物之一啊,不仅如此,牛羊猪鸡鸭鹅鱼都能吃,非常有利于发展畜牧业,养殖业与水产业。
因为航程太长,土豆基本都发芽了,根本吃不了,这个季节却正好适合种植。而种植方式也很简单,只需将土豆切块,确保每一块上都有细芽,再经草木灰消毒,便可种下。玉米的种植就更简单了,甚至都不需要用草木灰消毒。
亲眼看见农人们将这两样作物种下,洛央长长地舒了口气。
樊梁等人则一脸期待地看着那一颗颗小小的种子,实在想象不出,就这点小东西竟然能亩产四千斤,夫人该不是在骗他们吧若是真的能长出四千斤粮食出来,那他们基本就可以确信,夫人就是被玉皇大帝派下凡的仙女。如若不是仙家手段,哪里就能长出那样多的粮食来呢。
樊梁几人心中嘀咕。
就在淮安郡、会稽郡百姓正在勤勤恳恳地种地之时,外界局势风云万变。不过一月,孙元汾、韩远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距离他们最近的范阳、睢阳二郡,用的全是清理匪徒的蹩脚理由。
几乎前脚刚占下城池,后脚二人的信函就到了阎起手中。
信中的意思表露的十分明显,那便是进到城中之后,他们才发现百姓们过着怎样艰辛的日子,相比之下,淮安、会稽富庶太多。为了百姓,也为了天下苍生,还请阎军将细盐、白糖、香皂等方子分享出来。待到百姓安居乐业,定会念他们的好。
“放他娘的屁”听完这两封信,樊梁直接啐了口。
“还分享,分明就是抢,脸皮厚得像城墙”陈贵气得大骂。
洛央同样被气笑了。
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许是见阎军收到他们的信函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奉上各种方子跪地求饶,韩、孙联军的第二封信函很快送了进来。
这一次两人的意思就更露骨了,限阎军三日之内立刻将那些方子与相应的匠人送来城外,造福百姓,否则就别怪他们不讲情面了。
见状,所有人都破口大骂起来。
一片喧闹中,洛央沉静的眼神直接与阎起对视到了一起。
不过一瞬,两人都懂了对方眼中的含义,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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