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第 85 章 一般来说,当你的领……

    一般来说, 当你的领导因为觉得有些委屈了你,让你随便提意见和要求的时候,这不光是你最容易得到福利的机会, 也是你离惹得领导勃然大怒因此被当场开除距离最近的一次

    是福还是祸, 全都要看自己的这个要求提的好不好,分寸掌握得怎么样。是会让掌握着自己生死大权的领导格外开心, 还是会让老板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自己

    总而言之, 当摄政太后述律平都做好了从谢爱莲的口中听到十分识相的“我没什么求的,只求陛下保重身体”,或者“求天下海清河晏,为此我愿做陛下马前卒”这样的话语的准备之时,谢爱莲不仅没有按照述律平的任何构想说出相应的话语, 反而说起了一位按理来说,不该有这样的、能够在皇帝面前被提起的荣幸的普通人

    “微臣深知这般要求实在失礼,但陛下,请允许微臣为某人讨个恩典。”

    述律平闻言, 心头一动,不无担忧地心想, 天哪,这个人可千万别是什么青梅竹马之类的人因为那样一来, 你就不好控制了。

    我好不容易从一堆世家子里选中了你,虽说是看在你在算术方面很有天赋的份上, 但也是考虑到了你刚刚亲手杀了你的丈夫这一点。

    现在除了你的父母父母和与你相依为命的那个女儿之外, 你完全就是个孤家寡人, 是最容易成为纯臣的人才,我这才愿意把宝押在你身上的。

    你足够清醒、足够冷静、足够狠心,这些都是作为一个政治家必不可少的优良品质, 和我十分相似;因此我并不是没来由地相信你,而是看见你就像看见了我自己一样,因为只有同样坚定的人,才能够在风起云涌的政治世界里活到最后。

    但如果你有了软肋,那事情就要变得麻烦起来了。

    此时此刻,虽然述律平已经在心里转了八百个念头,想着要怎么弄死这个“莫须有”的、会让自己好不容易选中的纯臣预备役有了糟糕的软肋的家伙;或者干脆把他收买了,再用他的家人威胁他,恩威并下,让他一辈子都只能跟在谢爱莲身边时;谢爱莲说出的下一句话就让述律平暗暗松了口气,暗道一声惭愧,因为这人听起来不像是能让谢爱莲“色令智昏”的人,实在是她自己多心了

    “微臣能有今日之成就,其实全靠我府上的西席秦君提携帮助。如果没有秦君,微臣今日入宫面圣,得见天颜,陡然见到这般场面,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已经被皇家气象给吓破了,又怎能如今天这般冷静地答题呢”

    “微臣深知在陛下看来,能沉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在这里核对账本的我是个人才;但细细算起来,这些都是秦君的本领,她才是那个真正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可靠的人。”

    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倒不能真的把所有功绩都归到秦姝身上。

    因为秦姝只是发挥了背景板的作用,在给谢爱莲打打辅助,增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让谢爱莲在女王面前的时候不至于失态丢脸进而断绝仕途;真正能算得一手明白账,经受得住国家领导人一对一近距离亲自监考这么大压力,还能心算得又快又准堪比人形计算机的,是谢爱莲本人。

    但问题是,谢爱莲还记着秦姝来的时候有多狼狈,分明是把那一番“有人正在追杀这样一位弱女子”的推断狠狠记进心里了

    陛下今日与我推心置腹交谈到这个地步,肯定会对我有印象或者我托大说一句,所有之前没能见识过这种心算本领的人,在见到我之后,都会对我印象深刻再加上半月后就是开恩科的时间,陛下肯定不至于在半个月内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否则的话,她也不能将国事处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既然我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和陛下的赏识,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考进去,那我现在还有什么好求的呢因为我所求的,都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得到,既如此,我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

    我的父母有我养老,我的女儿有我照顾或者说,按照她现在的高强武艺,搞不好是她反过来照顾我们三个人呢。在这样的情况下,无依无靠、身无长物、背后还跟着虎视眈眈的追兵的秦君,才是那个最柔弱、最需要帮助的人。

    于是迎着摄政太后愈发感兴趣的眼神,谢爱莲毫不犹豫揽衣重重拜下,对述律平恳求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但我这位西席眼下有生命之危她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不知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而被从於潜一路追杀到这里我有心庇护她,但又生怕我日后得罪的人太多,不能护她周全。”

    述律平饶有兴味地笑了笑,并没有接下谢爱莲的这番话,只挥了挥手,让周围所有的太监和侍女都退了下去,继续绕着圈子道

    “爱卿真是多虑了。只要你能够在半月后的恩科中独占鳌头,金榜题名,谢家一定不会放弃你这样的潜力人才的。他们肯定会争着抢着为你安排好一切,到时候,在於潜受了十几年冷落的你,就能体会到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到那时,和你曾经共患难过的这位西席,保不准都会成为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呢,哪里还用得到你庇护她,专门为她讨个恩典”

    谢爱莲沉默了半晌后,终于低声道“因为我知道陛下是要让我去做什么的。”

    “那些账本虽然经过了数字上的处理与模糊,甚至把部分人名和具体项目都抹去了,好让我看不出来我正在计算的是什么东西,但其中有一项,哪怕再怎么模糊处理,也让人十分在意”

    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谦卑地伏在地上的女子,终于在没有任何宣召和允许的情况下抬起了头。

    这个时代的规矩,其实还没有后世那么严苛,说话上朝的时候都是可以坐着的。

    然而在君臣二人对谈之时,谢爱莲一直把自己有意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上,都不敢轻易坐下,更不敢随便抬头

    这不仅是在用诚恳的态度向摄政太后示好投诚,更是她作为旁支女在谢家被主家压迫了十几年的谨慎小心,习惯使然。

    然而今日,为了女儿的旧友,也为了女儿的未来,谢爱莲再也不想搞这些罗里吧嗦的虚套路了,直接单刀直入地点出了这个账本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有一笔支出,看起来像是在外城购买房宅的花销,但是却打着购置首饰衣物的旗号以掩人耳目。如果陛下真的用这么大一笔银子买了首饰衣服,那么为何在接下来这么好几个月的账本里,都没有见到半点新的物件出现呢”

    她的眼神抬起来之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述律平的袖口。

    当朝摄政太后的衣着比起她所在的高位来说,其实十分简朴,并没有用什么复杂的绣工织造出太多的纹样来,只是在袖口、腰带和下摆处绣了些五彩的祥云与鸾凤

    然而问题也正是出在这些绣花上。谢爱莲在一坐去述律平身边的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东西的不对劲

    按照皇室中人的一贯作风来说不,甚至就连谢家这样的世家,在穿上精美的丝绸衣服后,就没打算把这些衣服洗第二遍,都是脏了就扔,当场换新。

    历朝历代,天潢贵胄,从来都是这般奢侈而不自知;甚至在某一个朝代,有一位皇后因为会穿洗过第二遍的衣物,而被史官大书特书,说这是一位贤明的、懂得节俭的统治者。

    可问题是,在过去的十几年内,谢爱莲并不生活在京城。

    她虽然带着大量的嫁妆下嫁给了秦越,但自此之后,她就在於潜生活了十多年,整个人的作风都和京城内真正的世家贵族们截然相反了。

    因为秦越从来不管“内事”,每天都早出晚归,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但总之,这样一来,所有的琐碎工作,所有的财政核算,就全都压在谢爱莲一人身上了。

    她在那片土地上,慢慢磨练出经验,从无到有做起了生意;她又在那里购买过庄园和土地,每年都要从庄头那里收听汇报,了解当年的收成,因此从一定程度上来讲,谢爱莲可以称得上是当朝统治阶级里,相对而言比较接地气的一个

    至少如果当庄子里的桑树枯萎的时候,别的一家之主最多也就是派个心腹管家下去视察一下,然后视情况减免当年应该去收的个人税赋,这就已经是很慈悲的表现了。

    他们绝对不可能、也永远不可能像谢爱莲那样,在听到了这个噩耗后,焦急得一晚上都没能睡着,就连秦越的甜言蜜语也没什么安抚功效;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满嘴上火挤出来的燎泡,带着心腹侍女和经验丰富的养蚕人赶往了庄子,想要弄懂这是怎么回事,好及时止损,挽回损失,否则的话,在损失了这么一大笔钱之后,他们今年的体面生活就不好保持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谢爱莲前十几年生活在堆金砌玉的谢家笼子里,见惯了好东西她作为旁支女,能不能用这些东西暂且不谈,但至少见是见惯了的;后十几年,又必须亲自过问桩桩农事,因此她不仅见过洗了的丝绸是什么模样,甚至还穿过、缝补过那种洗了很多遍、甚至都有些发白了的丝绸。

    正因如此,哪怕她刚刚进入书房时,还不敢抬头,就一眼看见了摄政太后的袍角,分明有着洗濯的痕迹;等她获得恩准,能够坐在述律平身边的时候,那袖口上洗得都开始有些发毛了的绣花,也再度验证了她的猜想

    这位陛下,实在是一个克己自持、勤俭有为的人。

    也正因如此,“花了五千两白银买了一堆衣服首饰”这样的事情,用来骗骗没什么敏锐观察力、刚刚进京因此消息不灵通打听不到述律平日常生活作风的人,可以;但用来骗谢爱莲,那是真的骗不过去。

    于是谢爱莲接下来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就格外有底了

    “更何况陛下连穿着的衣服,都是洗过至少三次的,曳地的下摆都洗得有些发白了,袖口的绣花都快脱丝了。如此清俭的陛下,怎么会在外物上花这种冤枉钱”

    “再容我说句不恭敬的话,便是陛下想要打扮了,也只会在宫里打造首饰,不会特意出去采买;而且我看陛下的作风,哪怕陛下真的心血来潮想要奢侈一把,花的钱恐怕也不会花得超过一百两银子。”

    述律平刚想反驳,说“我可没那么寒酸”,结果想来想去,突然感觉胸口一痛,因为谢爱莲说的这番话全都是真的

    可恶,好像在这些账本记录的那段时间里,因为国库空虚,账目一团糟,我还真没什么奢侈的支出,而这个习惯也从那时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问题是你这姑娘不是和谢家关系不好吗,怎么还能知道这么些东西如果你并没有从你的家族那里得到任何风声,而是完全凭自己的本领推断出来的,那么你这可就真的要让我刮目相看了

    谢爱莲和秦越这个渣男同床共枕了十多年,对外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

    因为在秦越还活着的时候,她作为家中唯一的女性,和其他官员家眷的所有来往都只能由她负责,因此谢爱莲只能把自己磨炼得那叫一个敏锐,耳听四路眼观八方,争取能够达到“从别人的一个眼神里就能推断出她下一句话想说什么”的、读心术一样的本领。

    正因如此,在察觉到述律平并没有动怒,更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的“可恶,我这么寒酸竟然真的被看出来了”的窘迫和“好家伙,你竟然真看得出来”的惊讶交织复杂情绪,于是谢爱莲抱着赌一把的心思又道

    “而且我回忆了一下这些年来了解到的外城房价,发现如果想要买下一幢大宅子,时不时出宫去做些掩人耳目的事情,那么这五千两白银正好能够在置办下这样的房产后,再顺手买些精钢之类的东西做武器。”

    “因为我曾斥巨资为我的女儿加急打造一把精钢长枪,托这件事的福,我对金属等物的售价也略有了解。如果平时没什么战事也没有人屯兵的话,青铜、钢铁这些东西的价格从来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动,因为它们不是消耗品,不会出现今天刚买了,明天就会被弄坏,后天就要重新购买的情况。”

    “但这些年来,京城附近的青铜和钢铁的价格,都在缓慢地增长着,再加上那座宅院的支出,倒让人觉得”

    谢爱莲话说到这里后,短暂地陷入了沉默;结果她这一沉默,之前还能抱着“看热闹”和“试探试探”的心思,优哉游哉听她说话的述律平倒做不出了,急急道

    “我恕你无罪,快说罢,你觉得我是在干什么”

    “陛下肯定不会是在屯兵。”谢爱莲缓缓开口道,“眼下朝廷内外大权均在陛下之手,便是陛下想要拥自己上位,也不会有什么人反对的,根本就没有必要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

    “而且这些年来,如果有饥荒灾年,陛下肯定会派人张榜告示,当年税收只收十分之三,是难得的能弄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的明君,也做不出这种自乱阵脚的事情来。”

    “综上所述,我认为陛下是在研发新武器,因为需要耗费大量钢铁的事情,除了这一件,我再想不到别的了。”

    谢爱莲说完这番话后,刚一垂下头,便感觉到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的力度从她的右肩传来,她抬头望去,便见到述律平用那只仅存的左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朗声笑道

    “古有如鱼得水一说,可我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人,从来没见过什么有鱼的河流那些年里,我们只能逐水草而居,侥幸遇上好一些的年岁,也只能看见水流略微大一些的小河,所以对这个词,我向来是不太懂的。”

    “直到今日,我见了阿莲,才明白什么是君臣相得”

    如果说之前,述律平在看待谢爱莲的时候,是把她当做一件趁手的工具看待的,打算借着她的手整理一下国库而已;如果触犯到的利益集团太多了,就把她推出去顶缸,主打一个帝王无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说的话也只是听着好听而已,事实上半真半假,不可全信

    那么,在谢爱莲展现出过人的算术能力、举世无双的心算、还有凭着一本被做过手脚的账本、一件本来应该看不出什么端倪的洗过的衣服,就推算出这些东西之后,述律平就将她完全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拿出了十成十的真心,甚至将她看得比自己那位正坐在皇位上的小儿子都重要了

    区区一个儿子而已,还不知道他长大后会变成一个贤君还是暴君,死了就死了吧,再从宗室里另立一个就是;但这种人才,是真的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可万万不能把她当成消耗品,用在“清点国库”这种必死的事情上

    “好阿莲啊,你可真聪明”摄政太后述律平拉着谢爱莲的手,上看下看,只觉自己在朝堂上和一堆沙子相处了这么多年都是有缘故的,那就是要用那帮不堪入目的沙子,对比出这么一块低调的黄金

    “既如此,区区一个西席而已,你叫她在恩科结束后的谢恩宴上进宫,我封她做个女官就是了,肯定把她保护得滴水不漏,叫你安心。”

    谢爱莲闻言,试图拜下谢恩,却被述律平给按在座位上半点不能动弹,只能一颔首以示敬意

    “多谢陛下。”

    她没有明说“秦君也是个有才能的人”,是因为她不知道秦姝的态度,又没想过今天会有这番际遇,因此,她给了秦姝足够的发展空间

    如果她只想自保,那么借着“保命”这个说法的机会,她一定能够在龙气的庇护下躲过追杀;如果她有顺势往上走的机会,那么投在摄政太后述律平麾下,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至少述律平是天下之主,跟在她身边,就不用担心什么主家和旁支、世家和平民之类的问题了。

    就这样,在安置好了所有人之后,谢爱莲终于无事一身轻地进入了考场;而和她一同进入考场的,还有两位熟人

    一位是和千万名学子一同去考进士科的谢端,一位是提着那把长枪,打算去考武举的秦慕玉。

    三日后,谢家接连收到了三个好消息

    旁支女谢爱莲,得明算科头筹;谢爱莲之女秦慕玉,得武举第一;旁支得根本在族谱上都快找不到了的谢端,得进士科会元。

    这个消息传入谢家的一瞬间,就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滴了一滴冰冷的水一样,让整个谢家都炸开了。人人都在讨论这三位会试头名,又惊又喜地想着这是走了什么运,才让文曲星和武曲星都落在自己家里

    俗话说得好,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谢爱莲因为和主家已经闹翻了,再加上她年纪大了,还带着个孩子,这孩子还是个武德充沛的武举第一名,这才让她免去了一大把年纪还要和媒婆互相折磨的痛苦;但那边谢端的情况,就和她截然相反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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