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说:杳杳归霁 作者:茶暖不思
    四周倏地寂静, 空气都一瞬停止流动。

    化妆间里几十双眼睛震惊又讶异的凝视下,苏稚杳有那么几秒的恍惚。

    嘴唇微动,想要说话, 眼前先起了雾。

    做错事的人没什么好委屈的, 可他一句话,她开口就想掉眼泪。

    她半天没有声音, 贺司屿直接近前一步,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旁若无人地牵她出了化妆间,一路走出歌剧院。

    落日时分, 一道夕阳铺照, 半河霞光,半河碧色,周围十七世纪的老建筑柔化得更似画卷, 广场中央,喷泉腾出抛物线的水柱, 水花跳跃着暖橘色的光。

    喷泉池旁, 人群三三两两,欣赏户外演奏家纵情拉奏小提琴,四周沉浸在音乐中。

    贺司屿在前面不言不语,只是拉着她往前走,穿梭过喧笑声。

    外面清凉的空气使人清醒,苏稚杳慢半拍反应过来, 扯出他衣袖,轻唤“贺司屿”

    他在她的声音中停下脚步。

    “不是说想我,不是说没我不行”

    苏稚杳睫毛忽颤两下,他低沉的话语, 如一阵风,拨开了她心上一层迷雾。

    迷惑不清的心事正一点点变得明朗。

    正要知觉之际,贺司屿回过身,和她面对着面,和她眼对着眼。

    他的目光很郑重,认真地攫住她“都把我叫回来了,为什么又不要我”

    苏稚杳刚理清那天下午不是梦是现实的情况,又在他的话中陷入更深的疑惑。

    什么叫不要他

    说得她跟始乱终弃的渣女一样,还是梅开二度的那种。

    苏稚杳突然搞不清状况了,呆呆懵懵,小声问“什么意思啊”

    贺司屿失语两秒,闭了闭眼,郁出一口气。

    这女孩子平时聪明着,但在感情上是真的很迟钝。

    苏稚杳见他一副无语的样子,下巴微收,悄悄觑着他,迷茫且无辜。

    “先去我酒店。”再睁眼时,他冷静依旧。

    小姑娘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一听要去酒店,眼中转瞬投出几丝狐疑“去、去酒店做什么”

    贺司屿拉过她受伤的左手,到她自己眼前,神色比工作时还要严峻几分“叫医生过来给你消毒包扎,配消炎药,再根据情况打破伤风。”

    他逐字逐句,逻辑清晰。

    后半句依稀还有种老父亲责备女儿的口吻“弹钢琴的手,自己这么不上心,贴个创口贴就完了”

    这个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重,一被他教育,苏稚杳不由就心虚了“没有,我是要去看医生的”

    贺司屿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不仅是在商界,一段关系中,他也能以最快速度找到平衡,譬如现在,他就得用强硬治她的怯懦。

    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他带她上车,径直回到酒店。

    苏稚杳身上还是那套黑色礼裙,到酒店后,只能先换上睡袍,换衣服的功夫,医生就到了,在酒店套房的客厅为她处理完伤口后,喂她吃了一颗消炎药预防感染,因不确定针头的卫生情况,保险起见,又给她注射了一针破伤风。

    贺司屿正立在落地窗前通电话。

    医生做完所有事,无声向他示意,他从远处投过来一眼,电话间隙点了下头,医生才离开。

    贺司屿这通电话讲了很久,说的是德语,苏稚杳听不懂,只能抱着枕头,安安静静窝在沙发里等他结束。

    等得有些久,消炎药起作用,苏稚杳渐渐犯困,昏沉欲睡,眼皮撑着打了会儿架,抵不住睡过去。

    贺司屿不经意回眸,就见她抱着枕头双腿并曲,脑袋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声音放轻,简短两句结束了通话。

    轻步走到沙发边,胳膊探到她后背,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腿弯,轻地一下,把她从沙发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

    他脱下西服外套,扯开领带,解下腕表和腰带,都随手丢在床尾凳,而后走进浴室。

    冲完澡,贺司屿系上浴袍,回到卧室,见她睡得还熟,就没让酒店先送餐。

    她睡够了,肚子饿自己会醒过来。

    萨尔兹堡入夜,苍穹邈远深黑,一轮长月当空,卧室里没开灯,夜色氤氲着月光。

    贺司屿就着床边坐下来,一条腿垂落在地,一条腿搭在床沿,靠着闭目养神。

    四下静悄悄。

    不知过去多久,苏稚杳慢悠悠转醒,睡意朦胧地掀开一点睫毛,眼睛适应黑暗后,抬头,发现他就靠坐在床边。

    双臂虚环胸前,闭着眼。

    苏稚杳原本下意识想叫他,但感觉他睡着了,声音出到嗓子眼又压回去,想了想,把自己身上另一半的被子扯过去,轻手轻脚地往他腰上盖。

    “不睡了”

    男人嗓音偏哑,在黑夜里别有几分低柔懒散。

    苏稚杳身躯微微一僵,见他双目还阖着,不知怎么脸热了,被子顺手丢到他腿上,脑袋飞快压回枕头里“睡、睡的”

    贺司屿缓缓掀开眼。

    透过窗外照进的依稀月光,看到女孩子双手捏着被沿,被子掖得很高,高到鼻梁,只露出一双紧紧合住的眼睛,跟只鬼鬼祟祟的小猫似的。

    她不愿起,他就不催。

    悄静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的声音再响起,在寂静的空间里很轻“如果我今天不过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苏稚杳指尖捏紧了下。

    “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他问第二遍,苏稚杳再佯装不下去,慢慢睁眼,在半明半暗中望向他。

    她对他,就像对一只摔碎过,又重新粘起来的玻璃瓶,谨小慎微的,生怕再摔了。

    谨言慎行得如此明显,贺司屿再想不到原因不可能。

    “我那两回说的都是气话,你不必当真。”

    他的语气听着是在哄她。

    苏稚杳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怕又是一场梦,气息重了要惊醒。

    随后,床边传来他低低一声叹息“要真恨你,那晚你都离不开威尼斯酒店,我怎么都得跟你算完这笔账,你也不会再有见到我的机会,一次都不会有。”

    苏稚杳一丝气都不往外呼,只有眼睛眨一下,再眨一下,来回琢磨他的话。

    这是从未记恨过她的意思吗

    贺司屿任她呆滞着,没要她给出回应,总归她不是又睡着,听见就可以了。

    “能逼我说气话的,你是第一个。”贺司屿后脑靠枕床头,眼睑敛回去,淡淡扯了下唇。

    含着自嘲的意味,像是认输了,又像是对她无可奈何。

    他似笑非笑,说“算你厉害。”

    苏稚杳前一秒还沉浸在强烈的不真实感里,后一瞬听他罕见的无能为力的语气,她竟有些想笑,被褥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这个夜晚,月光很亮,有种云开雾散的晴朗。

    苏稚杳感觉自己得说点话,他都表态到这程度了,她不能一声不吭,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思索半晌,只酝酿出迷糊的一声“喔”。

    话落意识到不妥,她声音小小的“你怎么不回自己房间睡靠着不舒服”

    贺司屿眉间轻轻一蹙。

    他破例给她解释这么多,到头来还是他这个被骗的人去哄她,结果这姑娘就这反应,还真是难搞。

    贺司屿沉了口气“这就是我房间。”

    “喔”苏稚杳无言顷刻,躲在被子里咬了下唇,过几秒,微微赧着声问他“那你要不要躺上来呀”

    这话倒是让贺司屿重新睁开了眼。

    他垂着眼眸,声音低缓着,当真的语气“和你一起睡”

    在被子里闷得久了,苏稚杳脸热乎乎,她抿了抿唇,几不可闻地说“又不是没睡过”

    黑蒙蒙的环境里,他一声低笑。

    小女生难免羞耻心重,苏稚杳脸顿时烫得厉害,蓦地整颗脑袋都埋进被子里,不跟他多话,背对着身扭两下,挪到床的另一侧,腾出半席床位。

    意思很明显。

    反正她表示了,躺不躺随你。

    贺司屿唇边翘出笑痕,女孩子都这么邀请了,他没有不笑纳的道理。

    身后的人动了,苏稚杳背身侧躺着,静住气息,所有思绪都集中在背后的动静。

    另一半床微一颤动,轻轻陷了下,苏稚杳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重重激越了下。

    他躺着,再无动静。

    但同一床被褥下,男人的身躯总有着滚烫的体温,即使相隔一定距离,苏稚杳还是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两相静默。

    听着彼此轻重不一的呼吸,大约过了两三分钟,这回是苏稚杳先主动转过去。

    她翻身的动作温吞又小心,翻成和他一样平躺的姿势。

    被子底下,她一只手悄悄探过去,摸索到他的手,他本能想抽走,瞬息间反应过来又停住,任由她勾住自己一根手指。

    “贺司屿。”苏稚杳软着调子轻轻叫了他一声。

    她的肌肤总是带着凉意,手指勾着他的,好像贴了块冰晶上来,可非但没让他降温,反而更添他几分燥热。

    贺司屿眼睫微动,慢慢睁开那双比黑夜还要漆黑的眸子。

    “我们和好吧”

    女孩子声线轻软,如窗外花园中那一池映落的月光,和阿尔卑斯山脚下绿草如茵间吹来的晚风般,温柔又缠绵。

    语速温温慢慢的,问他“好不好”

    屋子里,足足陷入半分钟的安静。

    苏稚杳还勾着他一根手指,心悬起来,往上跳不是,落也落不回去。

    在他没有回应的这半分钟,万千不安的念头涌现心头,紧张感逐渐强烈,她憋得自己透不上气,快要窒息。

    “和好有什么意思。”

    他终于开口,沉着有厚度的音色。

    苏稚杳心中一震,四肢陡然僵化,还未在悲观的情绪中沉溺多一秒,男人一只劲瘦的胳膊突然横到她腰上,像她勾住他手指一样地勾住了她那一截细腰。

    力道强劲,不容闪躲地往回一捞。

    苏稚杳骤不及防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下正面撞进了他怀里。

    他浴袍松垮,她的脸几乎是贴在了他锁骨下露出的那一片肌理上。

    她双颊瞬间变得和他的体温一般烫。

    苏稚杳还在这场意外中发懵,她身子娇小,被他一只手臂完全拥住,彼此间的距离已无法再亲密。

    夜昏得人意醉心迷,暧昧在交融的呼吸中跳跃着,他低下头来,掌心压到她脑后,热息时轻时重,灼得她耳朵绯红一片。

    “要不要和我好”他嗓音低哑下去。

    苏稚杳感觉自己整个体腔都震动了下,指尖抵在他胸膛,感受着他重重的心跳,神经绷直到极限,一动不敢动。

    “什、什么”她浓密的睫毛颤颤悠悠,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贺司屿微微张开唇,含住她温热的耳垂,亲热吮舐,怀中的女孩子倏地一个颤栗,他慢慢松开唇舌,标准的美式发音在耳旁,听得她骨头渐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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