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凛几乎没有一秒犹豫地点开了魏惜和林佳祎的聊天记录。
或许这叫作, 但他不在乎。
直接撞入眼中的,是林佳祎并不客气的要求
林佳祎喂,那个社科实践, 帮我打听下薛凛去哪儿,报酬一百。
下面就是刚才显示出来的一百块转账。
这段记录发生在刚刚跑操的时候, 魏惜还没有回, 显然因为突然的痛经,她没来得及告诉林佳祎答案。
微信转账24小时不收退回, 林佳祎直接把钱转过来, 看来有信心魏惜能在一天之内告诉她答案。
魏惜当然能, 因为薛凛确实早就告诉过她答案了。
告诉她的那刻, 心底的纵容和迁就也是实实在在的。
薛凛的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手指继续向上滑动,是那个让他一直有些在意的问题的答案。
魏惜到底为什么肯替林佳祎背锅
这个问题曾让他烦躁, 愧疚,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甚至让他反思, 是不是自己高高在上太久, 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同理心, 又或者因为身边的吹捧夸赞太多, 他逐渐习惯忽略脆弱哀求的眼神。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那个答案。
很不堪。
林佳祎速来背个锅, 说你砸了薛凛小青梅的生日趴,损失全包,报酬五千。
魏惜好。
林佳祎活动楼地下一层舞蹈教室
转账5000
魏惜砸坏的东西价格是20,需要我要票据吗
林佳祎不用,差不过是这个价,一个月零花钱而已,薛凛才不屑贪这点钱呢。
魏惜嗯。
林佳祎多给你一千, 买件羽绒服,不用谢了。
转账50000
转账50000
之前薛凛心中一直有些疑惑,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的魏惜,到底是怎么一口气拿出二十万的。
他甚至猜测,或许是魏铭启良心发现,准备对魏惜好点争取她的心。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那些钱,是林佳祎出的。
他想的更多的就是魏惜被林佳祎捏住把柄,遭受欺负霸凌,不得已背了这个黑锅。
哪有那么多霸凌和迫不得已,不过是交易罢了。
林佳祎出钱,魏惜出人,很公平。
相较于林佳祎,他确实会对魏惜仁慈一点,毕竟她是韩春平的眼珠子,是班里不可或缺的存在,是盛华冲刺省状元的希望之光。
很聪明。
不管是找到魏惜背锅的林佳祎,还是借此揽财的魏惜。
反倒显得他很愚蠢,真的信了什么“我喜欢你”的谎话,还为此困扰了好几天。
薛凛嗤笑,明晰可见的寒意慢慢攀上他,那些微妙的无法言说的悸动,凝望着依赖着的明润目光,此刻都被罩上了一层谎言的灰沙,变得不伦不类,味如鸡肋。
全是她的演技罢了。
他曾以为她木讷,刻板,没有情趣,不会表达喜欢,那不过是她面对他时最真实的状态。
她确实没对韩春平说谎,她果断否认了和他的绯闻,眼神那么真诚,以至于韩春平半点都没怀疑。
至于和他膝盖相碰时的慌乱局促,透过夜灯偷瞄他的心虚小心,被误会时的委屈不甘,被解围时隐藏不住雀跃的可爱,痛经呜咽着在他怀里装乖喊疼
这些才是假的。
他继续向上翻,就像揭开冰山的一角,窥见魏惜深藏海水之下的不耻与灰暗。
林佳祎你还挺听话的,让你退学生会你真退了。
魏惜嗯。
林佳祎你真是好运气,因为没有外联经验获得和薛凛一起做任务的机会。
魏惜已经没有了。
林佳祎不过你到底有多缺钱啊,五百就答应了,一顿早饭钱。
魏惜五百很多了。
转账500
五百。
薛凛觉得好笑,原来在魏惜这里,和他一起做任务的价值是五百块。
如果林佳祎抠门一点,可能还可以还价。
薛凛也是第一次知道,交易可以下沉到这个地步,果然有需求就有市场。
这么看,魏惜倒真是魏铭启亲生的,唯利是图,不择手段。
魏惜与林佳祎并不是熟人朋友,两人的私聊中全是交易,林佳祎提要求,魏惜满足收钱。
再上面一点的就比较无趣,比如替林佳祎跑八百米三百块,给林佳祎写作业六百块。
翻到最顶上,发现林佳祎添加魏惜好友是在高一,但真正与之交易是在高二刚开学的时候。
中间至少有半年的空白。
林佳祎与魏惜说的第一句话
林佳祎可爱公主团来的,用得着你的时候找你。
魏惜好。
魏惜的回答一向非常简练,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有时候林佳祎憋不住,似乎想跟她多聊点什么,或者向她输出或暴躁或炫耀或得意的情绪,但都被魏惜机器一般刻板的回答挡了回来。
薛凛退出魏惜和林佳祎的私聊,好巧不巧,又看见了自己的头像,那个深邃幽暗如眼珠的宇宙黑洞。
魏惜给他的备注
赛博at机。
薛凛盯着这个称呼看了十秒钟,这几个字仿佛灼伤了他的眼睛,血淋淋的,既现实又令人生厌。
他在她心里是这种定位,倒也生动形象。
她确实近水楼台,身为班委可以获得很多他的信息,只要惦记他的女生们愿意付费,她就可以转卖赚钱。
总的来说,魏惜理智的可怕,刻板的无趣,唯独对钱情有独钟。
相比于魏纯宇的养尊处优招摇过市,跟了妈妈的魏惜,好像的确过的满目狼藉。
魏铭启还真是绝情,硬生生把女儿逼成现在这幅样子。
薛凛觉得自己好像观众,看一场荒诞又丑恶的人性电影。
看魏惜清纯的表象下,截然不同的内里。
但魏铭启如何,魏惜变得如何就跟他无关了。
薛凛知道,这几天,他心里或许有些异样的躁动,但大概只是天气转暖或心软愧疚的影响。
这点躁动的苗头,只需风一吹,或是用掌一捻,就会轻而易举地消散了。
它不深刻,不璀璨,只是无聊生活里滋生的好奇和怜悯。
不需太多时间,他就会彻底忘掉。
也幸好魏惜是这样的人,让他不至于因为那点悸动,忽略她去年级主任那里告密的事实,想与他竞争学生会长的事实,成为韩春平工具人的事实。
薛凛又找到可爱公主团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聚集了阑市各个学校富二代女生的群。
群里聊穿搭,聊奢侈品,聊旅游,聊帅哥,鲜少聊学习。
偶尔有人抱怨学校作业多,太累了,下面就会艾特魏惜,说一句,找她替你写,私聊去。
薛凛懒得再看了。
他主动帮魏惜锁了屏。
校医正巧端着热水回来,看见薛凛还在帘子外面,愣了一下“咦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她不是说让他扶那女生起来吗
薛凛微抬眼,将魏惜的手机连同那盒止痛药一起塞进校医手里,声音像混了冰碴“我还有事,先走了。”
“呃”校医愣了一下,总觉得面前的男生情绪很差,已经在努力克制。
但确实上课铃已经响了,非亲非故,人家不想耽误上课也无可厚非。
薛凛并不等校医再说什么,他转身出门,在被走廊的凉气包裹的一瞬,他似乎从愤怒中跳脱,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他低头,从兜里摸出那根缠绕过他小指的发丝。
温热的日光下,发丝呈现一点棕色,无辜地垂着,亲昵地缠绕他的指腹,纤细又温顺。
薛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掐住发丝的两端,手指稍微用力,感觉到掌心脆弱的崩断。
他抖了抖手,毫不怜惜的将断裂的头发扔在了走廊沾灰的角落,然后系好外衣的拉链,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惜听到了帘子外的声音,睁开眼,挣扎着用胳膊撑着床,眼睛望着不远处轻荡的纱帘,模模糊糊看到了薛凛离开的身影。
空气中他存在的气息顷刻间消散了,魏惜突觉心里空了一瞬。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小腹的疼痛丝丝缕缕地侵袭着她,她没有精力想太多。
校医过来,给她递了热水,喂了药,顺便问道“刚才那男生是你同学”
魏惜吃了药,缓慢收回目光,点点头“嗯,也是学生会会长。”
校医恍然“啊,怪不得,还挺热心的。”
魏惜抿了抿润湿的唇,再次躺好,低低喃着“嗯,他很好的。”
没过多久,班主任韩春平赶了过来,她风风火火,满脸焦急,脑袋上的玉米卷都吹乱了。
“魏惜啊,你有没有事怎么样了”
韩春平今天没陪着跑操,她第三节有课,所以去学校复印室印卷子去了。
印完卷子她就去三班等着,学生跑操回来,照常发卷子上课。
课讲了十多分钟,杨玟亦慢吞吞地找过来,说魏惜跑操晕倒了,薛凛送她去校医院了,课任老师让来通知一声。
韩春平气急,怒斥道“怎么不早通知我你这个班长吃干饭的吗”
杨玟亦缩着脖子垂着头,不住地推眼镜,一句话不说,唇绷得很紧。
但韩春平没工夫搭理他,赶紧吩咐三班同学先写卷子,下节课一起讲,然后就匆匆赶去了校医院。
魏惜让韩春平吵醒了,睁开眼摇摇头“没事。”
韩春平却不敢大意“不用仔细检查一下吗,痛经怎么会晕倒呢你以前也没有啊。”
校医出声“痛经是有可能晕倒的,但我看她这是第一次,问题不大,以后多注意就行了,刚喂了止痛药,现在好一点了,让她休息休息,我通知她妈妈过来了。”
韩春平这才放心“谢谢啊,辛苦辛苦。”
姜颂辛到的也很快,她先是跟韩春平和校医点头示意,然后就来到魏惜床前,蹲下身,心疼地抚摸着魏惜的头发“怎么会晕倒了呢阿西”
魏惜往姜颂辛的方向贴了贴,贪婪地汲取着来自母亲的安抚。
她很喜欢姜颂辛抚摸她,不管是小时候睡觉轻轻抚摸她的背,还是长大后抚摸她的脑袋和脸颊。
姜颂辛的怀抱和抚摸让她觉得安全,踏实,这是多么富贵的生活都换不来的。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着姜颂辛,努力让自己和妈妈的生活变得正常。
校医说“冻着了,她说前几天还感冒了。”
姜颂辛眼中满是慌乱心疼,紧张道“感冒了,怎么不跟妈妈说呢”
魏惜含糊道“不严重。”
其实是因为魏铭启要再婚,姜颂辛情绪很乱,她不舍得让姜颂辛再操心。
韩春平关切道“到底是怎么着凉的咱们学校也不太冷吧,体育课我都让你们在班里上自习了。”
姜颂辛也奇怪“家里也不冷啊,我们小区的供暖很好,而且她以前都不痛经的,这次这么严重。”
魏惜咽了咽口水,垂眸道“我自己的问题上周跑操后太热了,上课就把外衣脱了。”
韩春平“出汗更不能脱外衣了。”
姜颂辛“是啊,身体再好也禁不住折腾,留下病根将来更要受罪。”
魏惜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捏着姜颂辛的手指,止痛片起作用,她感觉疼痛消退的很快。
“妈,你是不是也该去医院体检了三个月了。”
医生说,做手术后三年,最好每三个月去检查一下,如果复发及时治疗。
姜颂辛“你不用担心我,我记得。”
魏惜“对了,还有药,你记得去取,不能断。”
姜颂辛吃的调节内分泌的药是进口的,她刚做完手术时,这款药还在医保报销条目里,医生就给开的这个。
可过了半年,国内仿制药出来,这个药就被移出医保,医院也不再进了。
但医生不建议中途换药,如果家庭条件不错,还是吃原研药副作用更小,不过就只能在药店买了。
一盒药要上百块,由于需要的人不算多,药店会提前统计需求量进药,并及时划去卡里的钱,将药给每位客户预留下。
姜颂辛离婚后精神始终不好,及时给药店卡充值的任务就落在魏惜身上。
药店不赊账,卡上没钱就不会预留药,所以魏惜会一直盯着,有余钱就给姜颂辛充进去。
林佳祎让她退学生会的五百块,还有背锅后买hv疫苗剩下的钱,都被她充进了姜颂辛卡里。
韩春平见魏惜没事,又看了眼时间,问道“薛凛回去上课了”
杨玟亦说是薛凛送魏惜来的,但韩春平过来没看到,现在才想着问一句。
魏惜眼神一颤“回去了吧。”
韩春平小声嘟囔“破天荒啊,上课这么积极。”
姜颂辛听到薛凛的名字,抬起头“薛凛”
韩春平“啊,我们班的,也是学生会会长,就是他把魏惜送过来的。”
姜颂辛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阿西,是小时候那个薛凛吗你的好朋友。”
“嗯”魏惜表情有些僵硬,偷偷瞥了韩春平一眼。
她和薛凛的风言风语刚过去,她不想让韩春平多想。
韩春平果然问“怎么,魏惜和薛凛早就认识”
姜颂辛一笑“是啊老师,他们是幼儿园同学,后来魏惜转去蓉市读小学,就没再见。”
韩春平若有所思“哦从来没听他们提过呢。”
魏惜赶紧道“不熟,小时候的事基本都忘了,高二分到一个班才模模糊糊想起来。”
韩春平“嗯,小孩儿嘛,记性都差。”
她也没想太多,要是薛凛和魏惜之间真有猫腻,薛凛不会走的这么利索,不然也太没心没肺了。
韩春平着急上课,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魏惜不太疼了,就把姜颂辛也催回家了。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想起林佳祎给她发的消息,思考了一下,还是回复
魏惜抱歉,这个不能跟你交易。
林佳祎什么意思
魏惜退学生会,替你背锅,我可以做,用薛凛的交换不可以,这不一样。
林佳祎你有没有搞错啊,你都做这种事了,还有道德底线
魏惜抱歉,不能。
林佳祎真搞笑,你不说我也可以问别人,你坚持这种无聊的东西薛凛也不会知道,装清高给谁看啊。
魏惜没回。
她在校医院的小床上睡了几个小时,医生说隔六个小时再吃止痛片,如果不疼就不用吃了。
她晚上就没吃药,直接回了教室上自习。
今天的学习任务落下太多,要赶紧补回来。
她回去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吃饭时间。
班级里乱的很,嬉笑跑闹的人很多,教室里四处回荡着杂音。
蒋可酩在饮水机前接了热水,又在杯子里放了几片玫瑰花茶叶,他噘着嘴,扭扭捏捏往座位走。
班里调皮的男生笑嘻嘻“哟,蒋可酩,又喝菊花茶呀”
蒋可酩恼怒“这是玫瑰花茶,臭男人。”
男生吐舌头“你不是男人,你是女人,还是娘炮啊”
蒋可酩行为举止确实女性化,但他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他,于是佯装抡起水杯要砸“你死不死”
男生一缩脖子“卧槽酩姐别生气,生气伤乳腺”
魏惜正好路过,蹙了蹙眉,严肃道“路景乡,别开这种玩笑。”
路景乡撇嘴,倒也听话,不继续戏弄蒋可酩了。
路景乡是班里学习最差的男生,家里是做餐饮的,也不指望他学习好,只等他成年接手家里的店面。
他上课接话,屁股坐不住椅子,考试就抄,还爱偷奸耍滑,没事就戏弄班里比较特别的同学,品行多少有点恶劣,没人爱跟他玩。
但他却出奇地听魏惜的话,似乎很忌惮老师赋予魏惜管理班级的权利。
蒋可酩却半点不领情,他向着西尧,这几天一直在跟西尧吐槽魏惜,说魏惜蹭薛凛和宋泽臣的车回家,还说魏惜故意晕倒让薛凛抱去医务室。
蒋可酩骂的更狠“好贱啊,上赶着倒贴薛凛,她弟弟说的真没错。”
西尧冷笑“呵,是故意晕倒的吧,痛经哪有那么夸张,矫情死了。”
蒋可酩下巴一翘,鄙夷地瞥了魏惜一眼,扭着腰走了。
心里默默想,好能装正经。
魏惜懒得搭理他,蒋可酩的敌意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其实并不可怜他,开口也只是为了坚持自己的原则。
行为举止阴柔的男生被歧视,被针对的事似乎每个学校都有,造成的结果都不太好。
至少在她面前,她不想看到。
她回到自己座位,余光跳到后桌,发现薛凛物理卷子写了一半,正被宋泽臣拉着看个视频。
魏惜先看了眼他的卷子。
他的字很好看,笔挺潇洒,偶尔有些连笔,但是不夸张,能看清。
虽然他经常不写没意义的作业,但只要写,步骤都会非常详尽,不给人一点扣分的理由。
他写题的速度跟她不相上下,魏惜曾经偷偷跟他比试过,见他拿出物理卷子开写,她也立刻放下手里的英语,换成物理。
他们几乎同时完成,但写的过程中,魏惜的精力前所未有的集中,不敢有一秒的溜号,写完那一刻,手指都有些累。
第二天老师上课讲,他们的准确率也几乎一样。
她喜欢他和她同等的优秀。
宋泽臣撞了撞薛凛的肩膀,指着屏幕“你就说好不好看,姜瑶学生时代的舞蹈。”
姜瑶是娱乐圈很有资历的女明星,也是盛华一中毕业的学姐,比他们大很多届,照片还贴在学校的名人墙上。
听说她去年来盛华录过综艺节目,很多学生都去凑热闹了,魏惜没去。
薛凛搭眼看了看,有些敷衍的“嗯”了一声,显然兴致不高。
宋泽臣倒是很感兴趣,看着视频里火热的身材和清丽的脸“真的爆美啊,明艳那种,唉是我喜欢的类型。”
薛凛鄙视地瞥了他一眼“行了吧你,人家孩子都跟你一样大了。”
宋泽臣“所以我说遗憾嘛。”
薛凛没怎么看视频里的舞蹈,他对高傲的,骄矜的女生不感兴趣,他喜欢在外人眼中冷清正经,严肃木讷,却在他面前柔软温热,像小动物一样蜷缩撒娇,能用润湿泛红的眼睛依赖着凝望他的。
前提是,不是装出来的。
魏惜酝酿片刻,手指捏住自己椅子的靠背,舔了舔下唇,才克制又小声说“今天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
薛凛就像没听到,也没抬眼看她,而是对宋泽臣说“换个视频。”
“呃。”宋泽臣顿了顿,看了薛凛一眼,又抬眼看了看局促的魏惜。
他都听到魏惜的感谢了,他不相信薛凛没听到。
除非薛凛不想理她。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宋泽臣不打算凑这个热闹。
宋泽臣抱怨“你要看什么啊,电视剧也不看,短视频也没兴趣,你都要跟不上时代了知不知道”
薛凛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对熟人,身边人,都毫不吝惜脸上的笑,他笑起来比冷着脸更好看,因为唇形非常优秀,魏惜偷看他的时候,第一眼总是情不自禁落在他的唇上。
魏惜被他晾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两天,她感受到的,不讨厌她的感觉,似乎顷刻间消失了。
仿佛那些都是她的错觉,薛凛对她的态度从未变化,是她白日做梦,自作多情。
她胸口涩涩的发闷,垂下眼睛,心领神会,然后默默转回身去。
她没能立刻拿起作业开始写,她捏着笔,不由自主望着卷子发呆。
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她已经顾不及了,她满脑子都是薛凛冷冰冰的态度。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像在黑暗里走的久了,好不容易看见微弱光亮,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却被一阵莫名的风吹灭了。
她再次陷入黑暗,甚至怀疑曾经看到的光亮只是海市蜃楼。
但拥有过再失去的难熬,远甚于从未得到。
魏惜轻叹,强迫自己从低落的情绪中出来,低声读题,集中注意力。
她不知道,她一转回身去,宋泽臣就表情复杂,用口型问薛凛“怎么啦”
薛凛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瞥见她包裹在宽大校服里的脊背。
她在他怀里痛缩时,就弓着背,柔韧清瘦,弧度异常优美,他的手臂环过她,与她每一丝颤动紧密相接。
薛凛收回目光“继续看你的美女吧。”
从那天起,魏惜发现薛凛对她的态度又变回以前那样,懒得搭理,些许不屑,谈及正事时也很不耐烦,简短地聊几句,匆匆结束话题。
魏惜有次鼓起勇气问他“水族馆的票还需要我去要吗,要不要我先”
薛凛抬眼,戏谑地反问她“打听我去不去”
魏惜嘴唇抿的发白。
不是的,只是想知道,你说的一起去,还算不算数。
薛凛表情有些嘲弄,拿起铅笔画画,画了几分钟,见魏惜呆呆站着没走,才敷衍道“再说吧。”
其实除了收交作业,他们本也没什么交集。
魏惜很难受,这些天她每天回家,都要频繁地抚摸那管冻伤膏,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安心,抓住转瞬即逝的欢愉。
但这些话,这些情绪,她永远不可能跟薛凛说。
三月十号,社科实践选课系统开启。
魏惜提前十分钟守在电脑前,频繁刷新教务系统。
九点整,正式选课,系统果然很卡,但有惊无险,她选中了水族馆的项目。
看到选课成功的提示,魏惜松了口气。
但她又忍不住想,薛凛还会跟她选一样的吗,还会和她一起去完成那个任务吗
或许不会了。
想到这儿,她情绪又低落几分。
魏惜退掉选课页面,关闭电脑,看着黑幽幽映着她脸的屏幕,眼睛有些湿热。
薛凛真的,太能影响她的情绪了。
好坏。
为什么要喜欢上薛凛。
魏惜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走出书房,客厅和厨房都没见姜颂辛的身影,卧室的门紧紧关着,姜颂辛在跟人打电话。
姜颂辛这几天似乎长时间把自己关在屋里,偶尔很晚回来,也总是在打电话。
有时候情绪激动,魏惜能听清一两句。
“妈,到底为什么啊,我都已经快死的人了”
“我哪里对不起魏铭启,我太累了。”
魏惜知道姜颂辛在给外婆打电话,说的也是跟魏铭启有关的话题,就不再过问了。
她毕竟是女儿,姜颂辛很多事不愿意跟她说,怕影响她,她也没办法。
更何况,医生也说,情绪需要发泄,不能憋着,能和外婆多聊天也好。
一入三月,玉兰花绽放,气温升的很快,棉衣已经可以换下去了,平时校服外披件大衣正好。
魏惜的大衣是红色的,设计很新潮,身前两个巨大的口袋,口袋上印着可爱古怪的英文字体,袖子有两条黑色绸带,可以系起来,也可以随意垂着。
这衣服的帽子很大,盖起来能把半张脸都遮住,整个人就像一颗耸立的红蘑菇。
大衣是父母没离婚的时候买的,这个牌子不太保值,挂咸鱼也换不了多少钱,魏惜就没卖。
穿这件大衣的时候她一般都很少去食堂,因为这衣服的材质吸味道,去一次食堂,弥漫的菜香挥之不去。
所以中午放学,她故意在教室多呆了一会儿,想等大部分学生吃完,去买个煎饼果子就走。
等她走出教室,教学楼走廊空荡荡的,打开的窗户过着风,将悬挂的条幅吹得扑啦啦响。
出了教学楼,绕过主席台,操场上也几乎没什么人了。
除了薛凛他们。
看到薛凛,魏惜僵了一下。
薛凛和宋泽臣,西尧,隋倘,刘创在一起。
隋倘和刘创是他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宋泽臣是他高中结交的,几个人偶尔一起打球,这几天天气转暖,篮球场又热闹起来。
薛凛手里拿着球,让球在他指尖打转。
不是专心致志的那种玩,而是百无聊赖,随意拨弄两下,全当打发时间。
隋倘和刘创勾肩搭背走在他身后,宋泽臣手欠,用爪子去勾薛凛的球,想劫过来,薛凛总是轻描淡写地躲开。
西尧就笑盈盈地看着薛凛,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穿着一身乳白色的外衣,毛茸茸的可爱。
魏惜已经好多天没跟薛凛说过一句话了,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平静的,就像那一周的种种都是梦,她从未被迫招惹他。
魏惜很耐得住寂寞,她已经能在面对薛凛时表现的古井无波,从容不迫。
但只有她知道,心慌意乱的感觉始终在。
他们也去食堂的方向,真不巧。
魏惜想了想,要不干脆去超市买个面包随便吃吃吧。
她打算调转方向。
可惜她的红色外衣实在太拖后腿,在正午的光线下红的发艳,灰白的水泥地上点缀一抹红,很难不引人注意。
薛凛的目光本能地扫视过来。
然后他发现,魏惜站在那里,也在望着他,虽然离得有段距离,看不清神情,但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无辜的,柔软的眼神,带着谎言,充满欺骗。
薛凛淡漠地移开目光,满脸不在乎。
西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笑容淡了下来,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攥紧。
女生的第六感是很敏锐的,魏惜让她感觉到了威胁,而这种威胁,恰恰从魏惜砸了她的生日趴开始。
她很不理解,难道薛凛更中意有破坏力的,蛮横无理的
薛凛和魏惜传绯闻的那几天,西尧察觉到了有意无意的疏远,薛凛拒绝了一起吃鳗鱼饭的提议,虽然理由很正当,是被老师叫去开会,但西尧偷偷打听到,老师只问了薛凛几句话就放人了,他其实是不想来。
但这段日子,薛凛又恢复了以前那样,会偶尔跟她一起上学,吃个午饭,也不介意别人暧昧揣测。
当然,他们玩的好的几个人都知道,薛凛和她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最多有点像兄妹。
西尧曾经试探着问薛凛,要是将来谈恋爱了,会不会避嫌,不跟她玩了。
薛凛只是轻描淡写说她想太多了。
但西尧现在觉得,薛凛会。
薛凛如果谈恋爱了,就会跟她避嫌,除非女朋友是她。
魏惜对上薛凛的目光,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好难堪啊,被他发现偷看。
她扭开脸,直接朝背对着薛凛的方向走。
宋泽臣朝向薛凛,还没看到魏惜,见薛凛有一瞬的迟缓,他手快,顺利把球抢了过来“哈哈哈,就说哥们儿这手速绝不绝”
薛凛搭眼看宋泽臣,有些无语,他照常向前走两步,见宋泽臣还在沾沾自喜,突然出手,用力一拍,将篮球从宋泽臣手中拍落。
宋泽臣一个激灵“卧槽”
薛凛左手已经快要捞到球了,宋泽臣赶紧躬身去抢,薛凛熟练的用背挡住他的视线,宋泽臣则岔开马步,企图从薛凛手臂下的缝隙突入拦截。
隋倘打着哈气“你俩不累啊”
刘创“胯下运球啊薛凛,快别用单手装逼了”
西尧软绵绵喊道“阿凛加油”
眼看球要被宋泽臣碰到,薛凛没选择胯下运球闪避,而是将球托起,虚晃两下,在宋泽臣跳扑的瞬间,手腕一用力,将球投了出去。
“靠”宋泽臣哀叫了一声,空手落地,猛地转头寻球。
篮球翻滚着,呈一道抛物线,快速飞远。
薛凛眼睛稍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表情也生动起来。
“操同学让一让”隋倘突然喊起来。
篮球不偏不倚,朝魏惜的方向砸去,虽然距离有些远,速度也不快,但被砸到还是挺疼的。
魏惜的红衣服很惹眼,而且她走路走直线,步速均匀,移动非常规律,隋倘甚至怀疑薛凛这一球是计算好的,不然操场那么大,那么空,为什么偏偏要往有人的地方投。
魏惜其实听到有人喊同学了,但她并没停下脚步。
她不觉得是喊她,虽然操场几乎没什么人。
薛凛的朋友,怎么会跟她说话呢。
宋泽臣眼看着球离魏惜越来越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魏惜”
魏惜这才愣住,猛地回头,下一秒,篮球从她右耳边擦过,她眼前橘红条纹一闪,紧接着是篮球砸在水泥地又滚走的声音。
魏惜惊魂未定,呆呆地僵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篮球带起的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起,她凌乱地喘息着,心有余悸,咽下唾液润滑干涩的喉咙后,她愠怒地望向宋泽臣。
宋泽臣赶紧咋呼“不是我扔的啊,你找准对象,是薛凛。”
魏惜眼中愠怒顷刻间褪去,闪过一丝迷茫。
宋泽臣小跑着过去捡球,薛凛也迈步朝篮球的方向走过去。
宋泽臣嘟囔着对薛凛说“兄弟你喝多了怎么准头都没了,专朝人砸啊。”
薛凛瞥他,淡淡反问“不准吗”
宋泽臣愣了一下。
他再次回忆篮球飞去的路线,发现在他们叫魏惜注意的时候,篮球的角度已经和魏惜的行进方向交叉,魏惜继续往前走,只会离篮球越来越远 ,是他喊住魏惜,才让篮球擦着魏惜耳边飞走。
如果薛凛是有意的,那说明他对角度,方位,速度的判断极其准确,且对自己相当自信。
他不会砸到魏惜,只是想
想什么呢
宋泽臣不明白。
如果厌恶魏惜,为什么不干脆砸到或者根本就不该多此一举。
薛凛对讨厌的人,一向漠视,怎么偏偏主动招惹魏惜
等宋泽臣和薛凛走到魏惜身边,即将越过她去追球的时候,魏惜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克制再克制,终于按耐不住,在薛凛冷着脸擦身而过的瞬间,喃喃问道“我又有哪里得罪你了吗”
话问出口,她突然又不想知道答案了。
不知道答案,就还能欺骗自己,继续幻想,知道了,或许就
薛凛停住脚步,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眸明明迎着日光,却染不上一丝温度。
薛凛终于开口,嗓音依旧低沉好听,但听的人心脏揪紧,指尖发凉。
“我记得你说喜欢我是吧,抱歉啊,我比较喜欢真诚,简单,乖点的女生。”
他迟到的拒绝甚至很客气,客气又毫无歉疚,言语间的讽刺直白地刺痛她。
魏惜眼睑颤抖了两下,浸泡在无尽的酸涩里,她舌尖抵在齿间,感受着缓慢的,压迫的疼痛。
半晌,她轻呼一口气,颈窝薄薄的皮肤在日光下起伏。
她下意识为自己辩驳,努力粉饰太平,却仍藏不住委屈 “我哪里不”
薛凛歪头看她,眼神有种看破一切的凌厉,但那种苛责和失望转瞬即逝,很快又变得怠慢起来,他语气疏懒,一字一顿“你乖吗魏惜,你一点都不乖。”,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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