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尧躺在救护车里, 一直紧紧抓着薛凛的胳膊。
她手指冰凉,掌心全是冷汗,医生在给她做紧急处理, 痛感刺激得她昏不过去。
“阿凛, 我好疼啊”
“阿凛你看着我”
“为什么就我这么倒霉,为什么我出生就身体不好啊”
“我要是站不起来了怎么办”
薛凛任她抓着, 眼睑一垂, 沉默着为她盖好衣服,但始终没给任何回应。
一是因为处理的医生不让聊天,二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了医院,沈舒怡还没从手术室里出来,西尧的外公外婆正从外市往阑市赶, 所以挂号缴费的任务也由薛凛代劳了。
好在沈舒怡是本院主任, 不管是窗口还是做检查的医生,都给西尧大开绿灯。
检查结果出来, 西尧就在手术室外做准备了。
ct室的医生说,问题不算特别大, 又拿给主治医生看,确定需要做一个椎间孔镜髓核摘除术,微创, 留下的疤痕很淡, 术后第二天就可以下地活动。
西尧哭着推进手术室后, 薛凛坐在手术室外的塑料椅子上, 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此时已经是下午点半了。
他闭了下眼,酝酿一会儿,拨打魏惜的电话。
他们平时都是微信联系的,这是他第一次, 给魏惜打电话。
他很想听听魏惜的声音,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距离中午那仓皇的一面,已经过去个小时了。
手机嘟了两声,对面挂断了。
薛凛愣了一下,再打过去,这次一声都没响完,魏惜就再次挂断了。
她不想接。
薛凛莫名焦躁心慌起来,魏惜从来不会对他这么冷淡,平时两人聊天,魏惜几乎都是十分钟之内回复的,哪怕再忙。
直到太阳渐坠,云层也没消散,空气里飘着的凉意。
魏惜望着手机,发呆了几秒,默默揣了起来。
这个时间,西尧应该刚刚做完检查吧,他也难得有空了。
打电话过来,是西尧伤的很重,他很生气,然后兴师问罪吗
他会跟她说什么
像上一个冬天,西尧生日那天那样吗
让她给西尧赔礼道歉,告诉她青梅竹马的情谊有多么重要。
魏惜脸色苍白,冷汗从鬓角滚下来,贴着下巴,坠落到水泥地面上。
她坐在韩春平的办公室里,身上披着韩春平的外衣,韩春平站在她身边,举着手机,挤出一丝笑,嗓门很大“哎是刘老师吗我高实验班班主任韩春平。”
“你好你好,有件事要麻烦您啊,我们班一同学,中午放学遇到了点事,我看监控正好您的车可能路过,您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吗”
“有是吗哎哟太好了,我问两个老师都说没有,急死我了,您能把内存卡给我看看吗,就要中午食堂前面那段路的。”
“好嘞好嘞,我现在带学生去,谢谢您啊。”
韩春平喜出望外,高跟鞋踩得地面哒哒响。
中午魏惜在门卫处查了监控,发现这期间开出学校的车有八辆。
但这八辆车并不一定全都经过食堂那段路,魏惜想让门卫处帮忙联系相关老师,门卫却无论如何不肯帮忙了。
她只好等下午两点,韩春平上班,把这件事跟韩春平说了,希望找到这几位老师,拷出视频证据。
韩春平听说她想救人反被污蔑,差点气疯了。
在她眼里,魏惜是她见过最优秀,善良,听话的学生。
眼看要二模了,突然被卷入这种破烂事,这不是毁心态吗
韩春平下午的课都推给了其他科任老师,带着魏惜去找车。
八辆车,有辆没经过那段路,两辆错开了时间,两辆没装行车记录仪。
魏惜听着都要绝望了,韩春平也急出一身汗,最后终于找到了高一生物组的刘老师。
韩春平对魏惜说“你在我办公室等着吧”
魏惜摇摇头,将外衣还给韩春平,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老师,我也去。”
下午,韩春平见她脸色不好,让她吃点东西,可魏惜吃什么吐什么,有这件事堵在心里,她什么都吃不下去。
中午的退烧药吐出去了,但她不知道身体吸收了多少,也不敢立刻再吃,于是就硬挺着,现在贸然站起身,眼前一阵阵发黑,胃酸直往上涌。
她不是心虚害怕才不接薛凛电话。
她只是觉得现在谈什么都没意义。
等她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就什么都可以说了,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那个人是薛凛也不行。
八公里外的盛华第一人民医院,主楼顶上的大字招牌已经亮起了灯。
薛凛看了一眼紧闭的手术室,突然想把沈舒怡的嘱托抛在脑后拔腿就走,他急于见魏惜一面,抱一抱她。
可问了外科的其他医生,沈舒怡还在手术室里,已经做了四个小时了,预计还有个小时才能结束。
薛凛深吸一口气,手骨按得闷响。
沈阿姨在救人,进去之前嘱托他,他总不能把西尧扔在这儿。
可他等不了个小时了。
薛凛沉着脸,给孟棠之打了个电话。
“妈,西尧出事了,现在在医院做手术,沈阿姨救治别的病人还没出来,你过来帮忙照顾一下,我有急事要走。”
孟棠之刚开完省教育厅的线上会议,正在深刻领悟精神,被薛凛一个电话惊得站了起来“什么西尧出事了严不严重啊你怎么”
薛凛打断她的话“你快过来吧。”
过了一会儿,西尧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护士推着她回到病房,招呼薛凛搭把手,把西尧搬到床上。
西尧此时已经醒了。
麻药劲儿还没过,她不觉得疼,脸色也恢复了一些。
看到薛凛在她床边,西尧甜甜笑了一下,想去拉薛凛的手“阿凛”
但薛凛将她搬上床,就不动声色地退开了。
西尧一下抓空,愣了愣。
薛凛背抵着墙,看着她,眸中有克制的凉意和怒气。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医生说怎么样”
西尧咽了咽唾沫,双手揪着被子,虚弱地说“说再严重一点,我就有可能站不起来了,幸好我年轻,这次真的很危险,让我以后保护好自己。”
薛凛点了点头。
那就是没事。
他低头看了一眼孟棠之发的信息,她已经到医院大门口了,问薛凛病房在哪儿。
薛凛给她发了过去。
再抬起头,薛凛语气平静冷淡“西尧,如果今天是她推的你,有什么需要赔偿的,你可以找我,我替她承担,如果不是她推的”
薛凛顿了顿,后面的话没说,算是他给病人和昔日好友的一点情面。
但他相信西尧能听得懂。
如果不是魏惜推的,你当着我的面污蔑我女朋友,那我们的情分就到这儿了。
西尧脸色一变,有气无力地急道“阿凛你不相信我真是她推的我就是她推的我你不信可以去查学校里所有监控录像”
西尧言辞恳切,嗓音委屈,配合着潸然泪下的表情,实在是很有说服力。
可薛凛却移开脸,扯唇笑了一下,似乎看腻了她这幅表情。
半晌,薛凛望着渐沉的天色,手指随意拨弄下乳白色的耳机壳,淡淡道“是吗,你真要我查监控吗”
屋内格外安静,连对面床正在吃饭的病人都停下了筷子,专心致志听这里的八卦。
可薛凛已经不在意有没有人听了。
西尧不说话了,她看着薛凛的脸色,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半晌,才垂下眼睑,咬着下唇,轻声问“你一开始就没怀疑过她是吗,为什么”
“要听实话吗”薛凛转过脸来,墙壁很凉,凉意漫到他后背上,却不及心凉“因为她太聪明了,就算她要对付你,也不会用这种弱智的手段。”
“弱智”西尧似乎在琢磨这两个字,继而苦笑“她就算对付我,你也要夸她聪明是吗,那她当初砸了我的生日趴又怎么说这样的人,你向着她来欺负我,阿凛,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哪怕你只当我是朋友,也不该和她在一起”
薛凛眉头一蹙,沉默。
他没法给西尧解释生日趴的事。
魏惜确实参与了,他也确实喜欢上魏惜了。
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有原则,人都是会偏心的。
西尧吸了吸鼻子,情绪起伏让她的伤口恍惚疼了起来。
“其实我没打算找她麻烦,让她赔偿什么的,我不蠢,也不可能那么恶毒。我就是想知道,你会相信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我,还是只熟悉了几个月的她,你有一瞬间怀疑过她吗”
西尧几乎是用脆弱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如果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抵不过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她会觉得自己很失败。
薛凛淡淡道“我有一瞬间在想,你给我打电话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西尧眼神躲闪了一下。
薛凛笑了,眼底有些嘲弄“她是去帮你的是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
他眼前闪过那个穿着小白裙子,嫩的像雪团子一样的小姑娘。
很开朗很闹腾,眼睛黑亮的像两颗紫葡萄,笑起来能露出两排小牙。
她总是被家里打扮的很精致,发尾是卷卷的,刘海也是卷卷的,她尤其在意自己的外表,吃了午饭后会刻意吸肚子显瘦。
她最丢脸的一次就是课上尿了裤子,羞得脸蛋粉透,好似嘴一撇就要哭出来,让人情不自禁想帮她,保护她,宠着她。
小孩子的喜爱很简单,无非是玩具舍得给她拆,零食舍得分她吃,每天去幼儿园,想到能和她一起玩,就觉得一点也不讨厌了。
她还很善良心软,每天都会带两根肉肠,喂幼儿园里生了宝宝的狗狗。
那狗狗也最喜欢她,只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玩耳朵。
薛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么多模糊的,早就深埋记忆深处的画面。
大概是西尧今天的所作所为太让他失望,和记忆里美好的影子太割裂。
但人总是会变的,不管小时候多纯粹美好,都难免被时间染上颜色。
西尧突然哭了起来,她挣扎着想起来,却挪不动身子,于是便支着上半身,泪眼蒙蒙说“阿凛我错了,我以后不会试探你了,你知道我,我只是一时生气,我没那么坏,我们还能做朋友对吧”
话说到这儿,孟棠之推门进来了。
她手里还拎着晚饭和水果“尧尧,出什么事了阿姨给你买晚饭来了。”
薛凛看见他妈,背一撑墙,站直身子,将耳机盒揣了起来“我先回学校了。”
孟棠之叫住他“哎,着什么急,你什么时候着急过学习晚饭买了你的份,吃完陪陪尧尧再走。”
“有急事。”薛凛留下个字,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棠之深吸口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摇头“又犯什么毛病。”
西尧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默默发呆。
孟棠之过来,摸摸她的额头“尧尧,你妈妈一会儿就做完手术了,阿姨先喂你吃点东西。”
西尧眼睛颤了颤,朝孟棠之一笑“阿姨,你能帮我去买瓶ad钙奶吗我突然特别想喝,我妈总说不健康,都不给我喝。”
孟棠之看她虚弱强笑的样子有点心疼“行,阿姨去超市给你看看。”
孟棠之一走,西尧艰难地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她缓了会气,抿了抿干裂的唇,打了个电话。
韩春平的办公室,刘老师行车记录仪里的视频已经拷出来了。
虽然很小很模糊,但能清晰的分辨出,魏惜出现之前,西尧已经倒在地上了。
韩春平“这下好了,没事了,在盛华一中还想泼脏水,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魏惜也终于松了口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想,或许是薛凛看她不接电话,借了别人的手机打的。
刚好,她找到了证据。
魏惜稳了稳心神,接听了电话“喂。”
“我是西尧。”那边的声音带着手术后的疲惫。
魏惜腾地站了起来,手指攥得发白,眼中燃起浓浓的愤怒。
西尧却很平静“你现在很气愤,委屈,难受吧不好意思,那是你应得的,你现在的感受,和九个月前的我一样。”
魏惜冷着脸,想看看她还要说什么。
西尧冷笑一声“你知道吗,生日那天,我是准备跟薛凛表白的,如果顺利,我们可能就在一起了。但这一切都被你毁了,你砸了我的生日趴,也砸了薛凛的好心情,表白的更是变成了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讨厌你吗你有资格委屈难受吗”
魏惜听着,思绪不由回到了二月凛冽的冬天。
活动楼地下一层,舞蹈教室外一片狼藉。
原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背锅,她付出代价,拿了钱,买了hv疫苗,一切就到此结束。
却没想那天成了引线,让更大的危机在九个月后爆发。
西尧声音很悠闲,还有些得意“我刚做完手术出来,阿凛一直陪着我,这段时间你在干嘛呢不会一直在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吧你是不是以为拿到证据,就能戳破我的谎言,让阿凛死心塌地的对你了”
“你应该没有这么弱智吧我那句话那么多漏洞,而且你来之前我就给阿凛打过电话,只要随便查哪个监控,看到你同时间在别处,我的话就不攻自破了。”
“我没想碰瓷你,也不觉得这种拙劣的手段就能破坏你的形象。哦对了,阿凛知道你没做,他一开始就听出来我说谎,他只是没法给你个交代罢了。”
“难道要他像当初对你一样,让我道歉,让我用羽绒服擦地吗拜托,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十多年的交情了,你才认识他几天啊。”
魏惜眸色暗淡,手指渐渐失去力气,几乎握不住手机。
难道要他像当初对你一样,让我道歉,让我用羽绒服擦地吗
零下几度的地下一层,地面冷的几乎滴水成冰。
男男女女十多人看着她,在薛凛面前缓缓蹲下,脱掉外衣,一边冻得发抖,一边处理那些脏污。
她也被娇生惯养过,手指擦破点皮都要眼泪汪汪的跟姜颂辛撒娇,每月来月经的时候,更是指挥着魏纯宇一趟趟跑腿。
魏纯宇骂骂咧咧去给她冲红糖姜水,她连凉水都不碰。
但那天,她不知道把尊严扔到什么地方去了,手指肿痛麻木,寒气入骨,还要被一群同龄人审视着,嘲弄着。
她需要一遍遍默念都是为了钱,才能坚持下去。
西尧用指甲轻敲着手机壳,发出不很好听的杂音“你对他来说确实有点新鲜感,但阿凛这人不怎么给外人留情面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我承认了不是你,只是开个玩笑,他也已经听到了,你就不要借题发挥作天作地好吧,把他搞烦了你们说不定都谈不到毕业。”
西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魏惜气的手指发抖,口中尝到血腥味儿,一股愤懑和屈辱堵在胸口,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韩春平还在这里,她很多话不能说,更没法解释,只好忍着。
报仇的时间有的是,她必须忍住。
放下手机,西尧的神情瞬间变得落寞。
同屋的病友实在听不下去,出声道“小姑娘,你这可不太厚道啊。”
西尧嗤笑“要是你喜欢了很久的东西被人夺走,你也会变成这样的。”
薛凛打车赶到学校,已经下午五点了,回班级一看,魏惜的座位空着,教室自习也没人管。
宋泽臣赶紧跑过去告诉他“班主任带魏惜去办公室了,一整个下午了。”
薛凛皱眉,衣服来不及放,转身就走。
跑下几层楼梯,离着老远,就能听到办公室里传来韩春平的骂声。
“什么恶毒的学生啊我必须找她班主任谈谈还得找她家长”
“怎么教育的竟然敢污蔑人了,盛华什么时候培养出这种人渣”
薛凛敷衍地敲了两下门,推门走了进去。
他第一眼,看向安静坐在椅子上的魏惜。
魏惜脸色很差,脸颊呈现不自然的潮红,她双手搭在桌面上,摸着保温杯,眼睛落在韩春平身上,静静地听着她骂人。
薛凛低低叫了声“魏惜”
魏惜没抬头,也没看他,倒是韩春平一皱眉“你怎么来了回教室自习,我找魏惜有点事。”
薛凛却朝魏惜走过去,声音很低很温和“脸色怎么这么差,吃饭了吗”
在韩春平面前,他不能做太越距的动作,不能说太过分的话。
他只能含蓄地表达对魏惜的担忧。
她就好像强撑着一口气的花枝,寒风一吹就会谢了。
韩春平被薛凛明目张胆的忽略,眉毛跳了跳,有点想发作。
魏惜却突然开口替他解释“那个女生和薛凛是朋友,薛凛把她送去医院的,他应该是来替她讨个公道的。”
“朋友”韩春平眉毛立了起来,“讨什么公道,我还要找她家长呢影响高考生考试心态她赔得起吗”
薛凛一皱眉,想抱着她安慰一下,又硬生生克制住了“魏惜,我不是”
“来的正好。”魏惜淡淡回,她眼神闪动一下,站起身来,先伸手扯住了薛凛的衣服,轻声和缓说,“来,我和老师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在高一生物组刘老师的行车记录仪里找到了证据,有视频证明她摔倒的时候我还不在,你来看。”
她扯着薛凛,往韩春平电脑前带。
“魏惜”薛凛却没动,他反手握住魏惜的胳膊,“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家,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魏惜的目光落在薛凛握着自己的手上。
她曾经很喜欢这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寥寥几笔,能勾勒出很干净利落的画。
她喜欢薛凛的所有。
魏惜缓缓抬起手腕,又看向内侧淡的有点发青的指痕。
也不知是她皮肤太嫩还是怎的,明明感觉不到疼,但就是留下痕迹了。
薛凛也看到了,他瞳孔骤缩,心口一紧,几乎就要摸上去,将她纤细的手腕包裹在掌心“是我我给你揉揉。”
他此刻已经顾不得韩春平在了,魏惜的状态很不对,越平静越不对。
情况比他想象的更要命。
魏惜却在他即将碰到的时候,适时把手抽走了。
她还歪头问他,表情略带疑惑“我和老师辛辛苦苦找到的证据你不想看吗你不想知道是谁推了她吗”
“我”薛凛的话卡在嗓子里,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如果去看了,就是真的心存怀疑,不相信魏惜。
更何况,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他早就知道答案了,根本没有看的必要。
魏惜执拗地拉他,语气依旧很平和温柔“来,看。”她另只手碰到鼠标,让液晶屏幕亮起来。
韩春平皱眉看着他们,觉得气氛有点怪“魏惜啊,你还发着烧,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老师来处理好吧。”
“你发烧了什么时候发烧的吃药了吗我带你去医务室”薛凛焦急写在眼中,恨不得立刻将魏惜揉在怀里,她的状态太差了,薛凛感觉心脏被什么碾着,闷闷的疼。
魏惜却只回答韩春平,她弯了弯眼睛“老师,我没事,总要解释清楚。”
魏惜亲自走到电脑前,调出那段视频,然后让开位置,示意薛凛“你快看。”
薛凛不看屏幕,只看向她“我们出去说。”
魏惜脸色冷了下来,问他“你为什么不看,你看啊。”
薛凛眼睛有点热,喃喃道“魏惜”
魏惜却突然扯住他的衣服,把他往屏幕前推,使出了她能使出的所有力气,声音突然拔高“你不想知道吗不想看看你的青梅竹马是怎么受伤的吗我让你看”
薛凛没用力反抗,被拉扯过去,几乎撞到了她的鼻尖。
他只是垂眸,望着她,很想抚过她濡湿的睫毛。
魏惜急促的呼吸,呼出的都是热气,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血往上涌,眼睛都是红的,眼里的薛凛,也被镀上一层模糊的红色。
“你知道对吧,你不看是因为你知道不是我”
薛凛嘴唇动了动“我知道。”
魏惜点点头,满意地笑了,她松开薛凛,手掌发抖地撑着桌子“我都已经做好反诉诽谤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你是亲眼见证她怎么污蔑我的,让她给我道歉。”
薛凛嗓音沙哑,恨不得什么都应她“好。”
韩春平义愤填膺“道歉就完了必须通报批评,严肃处理”
“然后。”魏惜顿了顿,目光变得锋利,尖锐,她抬手一直窗外食堂的方向,“我中午在小树林那儿吐了,让她用羽绒服去擦干净。”
她毕竟才十七岁,她实在控制不住,没法在韩春平面前装了。
她只觉得自己再不发泄,就要脾脏破裂,爆炸了。
薛凛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终于有块石头落地,却是他绝不想看到的石头。
她在提九个月前的事,那是他们无法跨过去的坎,在矛盾到了极致时,就会成为最有力的炸药。
“她还在病床上躺着,我会让她父母给你个交代的。”薛凛尽量温声温语,平复她的情绪。
可魏惜就撑着一口气,也能斗志昂扬,咄咄逼人。
她盯着他,仿佛盯着敌对阵营的主将,情绪是灼灼燃烧的战火,战鼓敲响,就必定鲜血淋漓,绝不回头。
“做不到是吧,你以为我家里落魄没人撑腰,在盛华一中你们就可以一手遮天是吧”
韩春平傻眼了。
她从来没见过魏惜这一面,在她的印象里,薛凛是佻达张狂的,魏惜是文静温柔的。
可现在,是魏惜在大声质问,咄咄逼人,而薛凛一直低声抚慰,任由她发泄。
奇怪,这件事跟薛凛扯不上关系,魏惜怎么也没理由朝他发脾气。
韩春平心一沉,察觉了什么。
薛凛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嗓音沙哑“魏惜,我不是你的敌人,别这么说。”
“那你让她擦”魏惜双眼猩红,高烧让她口中满是苦涩。
薛凛沉默。
他没法把西尧从病床上扯下来去擦水泥地,哪怕西尧不在病床上,他也做不到。
他也没法承接魏惜的愤怒和委屈,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不管多后悔,他都不能回到过去,抱着地下一层那个孤立无援的她。
魏惜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她缓缓点头,眼泪和着冷汗一起滚下来“在你心里,她不可以,但我可以。”
她这一天实在是太难受太疲惫了,愤怒,病痛,孤独,压抑,在得出结论的一瞬间涌来,太阳穴尖锐的疼痛,她眼前被光怪陆离的斑点充斥着,梦魇将她拉回魏纯宇生日那天。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男人沉默着,将一个女人护在身后,看另一个女人癫狂的,声嘶力竭的哭泣。
男人早就在无声中做了选择,泪眼和尖叫是最可笑的武器,杀敌为零,自损一千。
她温柔善良的妈妈,被魏铭启一巴掌扇到地上,脸上浮起刺目的红痕,凌乱的发丝挂在唇边。
就和现在她手腕上留下的指痕一样。
她妈妈仰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垂眸而立的男人,那个她真心喜欢,付出一切的男人。
而那个女人乖乖软软地躲在魏铭启身后,被他护着,安抚着,纵容着,双标着。
魏惜一直以为,对于那天,她只有愤怒,震惊,被燃起的斗志,和咆哮的报复心。
现在她知道,她还有恐惧。
那个画面,如梦魇一般纠缠着她,随时将她拖入沼泽深渊,让她无法呼吸,让她濒临绝望。
她越是恐惧,就越想报复魏铭启,可她现在报复了,恐惧却仍然挥之不去。
她总是劝妈妈放下,看淡,重新开始,但其实她自己就没有放下。
魏铭启终究给她留下了叫作阴影的东西。
她怎么能,怎么可以,重蹈她妈妈的覆辙呢
魏惜攥紧手指,毫无温度的指尖将掌心也冷冻,她仿佛被泼了一盆彻骨的凉水,冰冷,却清醒。
或许站在薛凛的角度,他很无辜。
西尧是青梅竹马,两家更是亲密无间,为西尧出气时他还不喜欢她,自然是小青梅怎么开心怎么好。
今天在小树林边,西尧趴在地上起不来,而她只是区区一个小发烧,哪怕薛凛明知道她被冤枉了,也没办法直接抛下西尧来哄她,安慰她,怒斥西尧诽谤。
然后西尧进了手术室,比起她受到的冤枉,心里的委屈,怎么看都是动手术的更严重。
让手术病人道歉,在大冬天擦水泥地,是无稽之谈,更是毫无人性。
既然真相浮出水面,她毫发未损,就该像西尧说的,给个台阶,得过且过,不要让薛凛难做,不要让薛凛厌烦。
但是不行了,对她来说不行。
她有来自原生家庭的痛症,她只要任何时候都坚定选择她的人。
这是道无解的题。
韩春平面色凝重,看着气氛紧张的两个人,终于问出口“你们俩怎么回事是什么关系多久了”
魏惜身子晃了晃,随手将插在主机上的u盘拔了下来,屏幕上的视频霎时消失。
她将u盘捏在掌心,指甲用力抠着,喃喃道“从今天起,就没关系了。”
既然韩春平已经猜到,薛凛也不必克制了。
他红着眼睛,吞下快要泛出的泪,咬牙问“什么叫没关系了,魏惜你把话说清楚”
他可以接受发脾气,吵架,误会,有矛盾,因为这在情侣之间就是会经常发生的。
然后两个人磨合,互相理解,宽容,才能稳定地走下去。
他想跟魏惜走很长很久,也做好了会有争吵的准备。
但他没想到,在她那里,分手是可以轻易说出的。
只一次矛盾,她就能说他们没关系了,就好像这几个月的甜蜜,那些他的关心和在意都不重要了。
她表现的那么青涩心动,但到底,有真的喜欢他吗
韩春平气的脸色发青,将魏惜扯到自己身后,推开薛凛“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谁跟我保证过没有情感波动的把老师当傻子是吧薛凛你妈是教育局长,你给你妈长点脸,早恋这点糟心事你想让多少人知道”
薛凛被推的稍微晃了一下,他没空理韩春平的咆哮和聒噪,他只盯着魏惜。
哪怕她脸上有半点舍不得,他都可以低声下气地哄她,补偿她。
但是魏惜没有,她对韩春平道歉“老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不该在不成熟的年纪碰感情,不该不信学校和老师的警告,我以后只把心思用在学习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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