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惜没叫薛凛, 是他在音乐会结束之前自己醒的。
薛凛睁开眼,眼底布满红血丝,望着台上呆滞一会儿, 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哪儿。
他立刻转头去看魏惜, 发现魏惜正闭着眼,手指随节奏轻轻敲着膝盖,似乎并未发现他睡过去了。
薛凛松了一口气。
他将手臂伸到颈后,压了压僵硬的颈椎, 然后挺直背, 小范围的活动了一下。
两个多小时的睡眠让他多少恢复了点精力, 但台上演奏的什么, 他几乎没听到。
他借着舞台上微弱的灯光看了眼手表, 依稀能辨别出,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果然, 演奏很快结束,指挥带着交响乐团的所有人向观众鞠躬,然后又根据惯例返场, 给观众即兴演奏一曲。
剧场内灯光亮了起来, 大家纷纷起立鼓掌。
魏惜和薛凛也站了起来,魏惜问“怎么样,好听吗”
薛凛瞥了魏惜一眼, 有些尴尬, 但他还是实话实说“我睡过去了,很多没听到。”
魏惜莞尔, 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从京市大剧院出来,夜晚的风很舒服,京市这个季节风不刺骨, 只要穿着外套就够了。
薛凛此时已经彻底清醒了,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邮箱又发来十来个邮件,都是抄送。
但作为京市办公室的负责人,所有抄送他也是要过目的。
薛凛说“我帮你找个酒店”
他本想带魏惜去他家,但转念一想,两人刚经历过激烈的争辩,还有个南北湾的项目卡在前面,时间气氛都不合适。
魏惜摇摇头“我自己订好酒店了,就在附近的j。”
她在他睡觉的时候,顺便将酒店订好了。
薛凛微顿,魏惜的侧脸似乎比几个月前清瘦些,她和他一样,这段时间工作的很辛苦。
听她说的轻松,但薛凛相信,南北湾开发的项目一定打乱了她的工作节奏,让她这两个月的计划打了水漂,所以她才要停下来,才有时间回阑市。
风吹起她的头发,胡乱拍打在细白的皮肤,她抬眸望着前方,仿佛与月光对视。
“那明天什么时候回阑市”薛凛问。
魏惜沉默,一时没回答。
阑市是独属于他们俩的回忆,封存在想法最单纯,感情最热烈的年纪。
一旦回去,势必会勾起汹涌澎湃的记忆,它和在南湾或者京市偶尔回想,然后怅然若失的感觉不一样。
阑市,是真的能让人身临其境的。
城市主干路,商业区,临海大道,盛华周边,每条路都有共同走过的痕迹,空气中都反射着往日的浓情蜜意和撕扯离别。
魏惜轻飘飘道“我明早就飞,本来在京市就没什么事。”
薛凛眼眸一垂“不等我一起吗”
他明天还要工作,身为老板,更要以身作则,他最早也要下午五点才能下班,赶去乘飞机,就要七点了,等到了阑市,估计是深夜。
他确实没法要求魏惜和他一起坐深夜航班,毕竟魏惜父母可能早就等着看女儿了。
魏惜低咳一声,解释道“我家里会来接,到时候不好说。”
不好说她和薛凛的关系,他们现在连男女朋友都不是,还有秘而不宣的早恋,两人一个在南湾一个在京市,突然一起坐飞机回去,怎么解释
难不成真的说薛凛是备胎吗
况且,虽然姜颂辛不会像别人父母那么催婚,但也会操心她的个人问题。
在姜颂辛眼里,她就是活到二十七岁还没跟男人暧昧过一次的母胎o,这就有点离谱了。
她和薛凛同时出现,她妈就是再含蓄,也克制不住好奇心。
薛凛知道,她还是不愿松口,她给了他接近的机会,但两人需要更多时间去消化,适应,当他们真正能把曾经发生过的事都当做笑谈,那才算到时机了。
薛凛“好吧,但我还是会回去,你要是在家待着不忙,可以跟我在阑市转转吧。”
一阵北风袭来,魏惜吸了吸鼻子,裹紧外套。
北方春天的风就是不讲道理,刚才还不疾不徐的,现在突然咆哮起来。
她为了避开强劲的风,把头扭到了薛凛这边,才能顺畅呼吸。
薛凛顺势,揽住她,将她护在怀里,躲风。
魏惜没有拒绝。
她低着头,对着薛凛的胸膛,感受着他的气息,只觉得风息云散。
薛凛送她去j办理入住,看她乘电梯上楼了,说了句明天送她去机场,才匆匆赶回事务所处理邮件。
他要亲自再确认一遍剧场的设计方案,如果没问题,就要在早七点前给客户发过去。
魏惜进了房间,也没什么行李可换,她脱衣服洗了个澡,洗去这一路的风尘仆仆,然后倒在床上尝试回溯今天。
她得知南北湾三岛要开发,然后去找薛凛兴师问罪,紧接着在残酷的现实下,他们达成了协议,后来又为了日后的合作,缓和情绪,一起去看了音乐会。
这一天好像被什么追赶着走,匆匆忙忙,焦头烂额。
她好像连一个京市的路牌都没关注过。
对了,京市。
前段时间辞一也说在京市,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这里出差。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悸动,怎么说来京市没事可干呢
果然情绪一激动,她就把老朋友给忘了。
于是她给辞一发微信。
魏惜嗨,我今天刚好来京市,你现在还在京市吗如果在,我们第一次距离这么近吧。
魏惜照例等了十多分钟。
但这次,辞一没能准时回复。
魏惜歪头看了一会儿,有点不习惯,但又想,现在很晚了,可能辞一已经睡了,等明早吧。
她刚打算关灯,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魏惜拿起来一看,是魏纯宇。
她先把电话挂断,然后从微信语音给魏纯宇拨了回去。
那边一接通,魏惜就毫不客气道“跨洋打电话,你钱多啊”
“我就是钱多啊。”比年少时期成熟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但却仍然带着怂又不忿的语气。
魏少爷除了和爹短暂较劲的那段时间,没缺过钱。
哪怕是较劲地时候,他缺的也是现金,不是物资,他想要什么东西,魏铭启也都满足了。
他不像魏惜,是真的过过两三年苦日子,才那么心疼钱。
“败家子。”魏惜小声嘟囔。
魏纯宇无奈“能不能别一给你打电话就损我啊,有损我形象知不知道,我现在多少也算个魏总呢。”
魏惜默默翻了个白眼。
魏纯宇在国外读ba,班里不是富一代来镀金的,就是富二代来刷学历为继承家业拓展人脉的,所以同学之间,都互相称老板,x总。
魏惜“这么晚给我打什么电话”
魏纯宇“才十一点多,哪儿晚了,我正准备出去吃午饭呢。”
魏惜“我要睡觉了。”
魏纯宇赶紧拦“你等会儿,我这儿有个同学孩子皮肤起疹子,用这边的药涂都没用,说南湾药店有种药很好用,你明天帮我去看看呗,然后寄过来。”
魏惜皱眉“等我寄到疹子都该好了吧。”
魏纯宇“没事儿,小孩儿经常起疹子,他想囤点儿,但最近没空去南湾特意买了。”
魏惜“这几天不行,我不在南湾。”
魏纯宇一愣“啊,你在哪儿”
魏惜看了眼酒店窗外,京市静谧的夜景落在她眼中“现在在京市,明天回阑市看看妈妈。”
魏纯宇格外敏感“你在南湾工作,去京市干嘛,你去找谁”
魏惜不耐烦了“你查嫌疑人呢,管这么多行了,等我回南湾再帮你找药膏吧。”
魏纯宇“我记得那谁在京市,不是吧不是吧魏惜。”
魏纯宇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只是逗魏惜玩,他并不真的认为魏惜去见薛凛了。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他姐跟薛凛已经好多年没联系了,薛凛这个人都淡出他们的生活了。
要不是很久之前加了薛凛的微信,他都不知道薛凛在京市工作。
魏惜冷哼“挂了。”
魏纯宇意犹未尽,追忆往昔,语气里带着戏谑“别挂啊,哎我还记得他当年为了找你,差点给我跪下呢,当初爱的那么深,现在连聊两句都不行啦”
魏惜蓦然睁大眼睛,脸色微变,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起来,顶着乱蓬蓬的湿发,语气严肃起来“你说什么”
魏纯宇正穿鞋拎包出去吃午饭,顺手提上门边的垃圾“啊”
魏惜突然拔高音量“你说他差点给你跪下”
魏纯宇被她吼的一闭眼,赶紧把耳机扯了下来,忍无可忍道“卧槽都多久前的事儿了,你急吼吼的干嘛呢。”
魏惜咬牙,一字一顿道“什么,叫,他差点,给你,跪下”
魏纯宇狐疑地瞥了一眼语音通话界面,他后悔打语音了,应该打视频,他现在特别好奇魏惜的表情,只是他有点不理解,魏惜有什么可着急的,过去都过去了,大家可能都不介意了。
但魏纯宇不敢在他姐严肃的时候插科打诨,魏惜面对他时脾气总是特别暴躁,就像个火药桶,随便拱点火就能炸。
魏纯宇含混道“啊我想想”他推门出去,把垃圾从走廊的垃圾通道扔下去,按亮电梯,一边等一边回忆,“什么来着哦对对,你俩不是分手了吗,他就来求我,我也不记得我那时候为什么讨厌他了,反正就是正好撞到机会,刁难刁难他呗。”
电梯到了,魏纯宇一脚踏上电梯。
电梯门一关上,手机信号不好起来。
魏纯宇趁着模糊混乱,快速道“他以前不是因为谁叫什么来着反正因为一女的欺负过你,我就说他给我跪下我就告诉他你在哪儿,本来是故意羞辱他一下,结果卧槽,我没想到他真就”
滋啦滋啦。
魏惜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嘈杂的电流音让她焦躁,忧虑,但又无计可施。
当初魏纯宇只跟她说薛凛来找过,问她在哪儿,她让魏纯宇别说,她根本不知道这些细节。
电梯终于到底,大门打开,魏纯宇迈步出去,信号变得清晰起来。
魏纯宇“他真差点给我跪下,我当时吓得浑身毛孔都炸了,赶紧把他薅起来了,说实话,我主要是怕折寿。”
“我看他疯的不行,状态特差,就姑且答应他了,套了点话,后来不是都跟你说了嘛,就问问你俩为什么分手,不过嘻嘻,我没告诉他你在哪儿,反正又没签合同,口头承诺就是用来打破的。”
魏纯宇美滋滋的,还觉得自己当年办了件给魏惜出气报仇的大好事儿,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魏惜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捏着手机的手都在抖“魏纯宇你”
她甚至没有立场说魏纯宇什么,因为当年是她告诉魏纯宇,不许跟薛凛说的。
魏纯宇照办了,诓骗了薛凛。
但她不知道薛凛为了得到她的信息宁愿给魏纯宇跪下。
饶是现在,已经过了七年,她和薛凛又经历了这么些事,再回想过去,她也觉得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魏纯宇曾经故意羞辱过薛凛,而薛凛忍了,这么多年都没跟她说过。
她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他找去南湾大学开学典礼,她赶他走放狠话的时候这么觉得,他风雨兼程来送生日礼物,被她打碎时,她还这么安慰自己。
因为他伤害过她,对不起她,所以她这些行为都不算过分。
但其实,就像她埋怨薛凛不了解她的心理阴影,不能设身处地理解她高中时卑微自救的心酸一样。
她也有双高傲的眼睛,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魏纯宇莫名其妙“你怎么又发火,这都七年了你还能因为他发火”
魏惜用掌心捂住眼睛,重重喘息几次,压抑愤怒道“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我说”
魏纯宇笑了“哎魏惜,你发没发现,自从你ko掉咱爸后,道德底线是越升越高了啊,你跟咱爸对着干的时候多牛逼啊,什么事儿都能做,什么手段都能使,我都觉得你要是在古代都他妈能当武则天了,现在怎么还能为七八年前的事儿斤斤计较啊。”
“不是你非让我说,我都快忘了,别说我,我估计薛凛都忘了,人家现在是知名建筑设计师,长得帅又有钱,京市那边网红扎堆,还不得一批批往上扑啊,他早不记得你了,你现在觉得当年过分有点晚了吧而且当个独树一帜的白月光不挺好吗,我估计这辈子薛凛也不会为了谁给人跪下了。”
魏惜听他说着,掌心越压越紧,直到把眼镜都压疼了,她才轻声道“魏纯宇,有你这个弟弟,我真的三生有幸。”
魏纯宇手插着兜,他跟同学约了游轮法餐,心情正好,没听出魏惜说的反话,还乐呵呵道“那必须的,你有这个觉悟我很满意。”
魏惜把电话挂断了,放下手掌,才感到掌心一片潮湿。
她眼前五彩斑斓,像走马灯一样让人头晕目眩,仿佛是眼珠在叫嚣刚才遭到的倒霉对待。
魏惜像是被抽了筋的龙王三太子,绵软无力的倒在床上,眼神呆滞,虚弱地望向天花板。
一定是老天在惩罚她,因她从小锦衣玉食,花容月貌,才一定要受感情的磋磨,达到某种能量守恒。
亲情的,爱情的,怎么伤筋动骨撕心裂肺怎么来。
魏惜抬起一只手,朝天花板缓缓竖起大拇指,停了两秒,换成中指,骂了句。
次日一早,薛凛开车接她去机场,来时的路上喝了杯意式浓缩,强行唤起精神。
魏惜出来的时候,也顶着两个黑眼圈,眼底泛着浓浓的血丝。
薛凛微微一愣,问道“没睡好”
魏惜看向他,那一眼含着万千情绪,化作无从提起的隐忍。
薛凛恍惚以为自己工作太久,眼花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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