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小说:折姝 作者:鹿时眠
    三日后, 风雪停了。

    万福堂花厅内,林惊枝和裴砚进去时,裴太夫人钟氏正拉着府中二郎君, 也就是周氏亲子裴琛的手在说话。

    裴琛也不知说了什么, 哄得钟氏大笑。

    周氏和其丈夫裴寂坐在一旁,她一向严肃的神情, 也难得带了笑。

    “父亲、母亲。”

    “祖母。”

    裴砚和林惊枝上前, 两人朝在座的长辈请安。

    钟氏笑容一顿, 指了指裴寂“你成婚时,裴砚他父亲在朝中为官,未曾归家。”

    “去吧,去给他磕头行礼奉茶。”

    前世林惊枝嫁入裴家三年, 裴父一直在汴京为官, 除了年节极少归家,在她印象中, 只知这位公爹为官清廉,一向严肃不苟言笑。

    林惊枝垂在袖中指尖,有些许紧张微微一缩。

    丫鬟拿来软垫放于地上, 林惊枝接过茶盏, 规矩得体挑不出一丝错误, 恭敬跪在软垫上。

    “父亲, 请用茶。”她声音缓缓,既不胆怯, 也没有任何奉承。

    花厅很静,只有众人刻意压着的呼吸声。

    裴寂视线落在林惊枝身上,有瞬间门变得格外凌厉。

    这门婚事是周氏自作主张定下的,他得知消息时, 两家早已换了八字庚帖,下了聘礼,只等豫章侯府林家六女进门。

    所以哪怕后来府中早早给他递了长子成婚的消息,裴寂也没有归家。

    这半年多来,问都没有向妻子周氏问一句林家新妇如何。

    眼下恭敬跪着给他敬茶的长媳,虽与外头那些传言略有不同,但裴寂依旧十分不满。

    毕竟以裴砚的身份,该娶的是五姓嫡出女儿才对。

    就在林惊枝指腹被装着热茶的茶盏烫得发麻时,她只觉得身后一暖,似有带着冷香的暖风拂过身侧。

    裴砚修长冷白指尖,拿过她手中的茶盏,撩起衣摆,在她身旁跪下。

    “父亲,该用茶了。”

    裴砚声音很淡,凉薄的唇微抿。

    窗旁落进的光晕,斑驳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隽疏离的侧脸轮廓线条。

    林惊枝用力按着烫得通红的指尖,她垂下的眼帘遮去乌黑瞳眸内,深浅难辨的神色。

    四周静得出奇,裴寂端坐的身体有瞬间门紧绷。

    就连周氏都难掩眼中震色,抬眸悄悄打量裴砚,婚事是她一手促成的,豫章侯府是个什么糟心情况她一清二楚,她不信裴砚会这般真心实意喜欢林家六女,哪怕林惊枝生得的确是绝无仅有的人间门绝色。

    裴寂接过裴砚双手奉上的茶水,沾了沾唇,算是喝过。

    他抬眸看了周氏一眼,周氏垂眸从袖中掏出一个备好的红封递给林惊枝“你和砚哥儿都起来吧。”

    林惊枝跪久了,膝盖有些发麻,起身时裴砚伸手扶了她一下,那种下意识护着的动作,令主位上坐着的裴寂看得眉心又是一蹙。

    林惊枝敬茶这事不过是个插曲,不多时二房一家也来的,沈观韵扶着沈太夫人崔氏最后到的。

    裴寂在近一年未归家,就在花厅里陪着钟氏多说了一会子话,说到嫡子裴琛在汴京国子监的学业,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一旁一直观察着丈夫一举一动的周氏,暗中悄悄松了一大口气,她就怕嫡子不上进,得不到丈夫的重视。

    等裴寂叫了裴砚、裴琛还有裴弃三人去书房后,花厅内女眷说话的气氛才渐渐活跃起来。

    林惊枝依旧话少,安安静静坐在周氏身旁,单凭美貌,就令人赏心悦目。

    也不知是谁最先开口,提到了府外的温泉庄子。

    钟氏笑着朝沈太夫人道“本来这几日是要邀你们一同去府外观音寺旁的温泉庄子过冬。”

    “可今年雪大,我想来不安全,也就没提了。”

    沈太夫人笑着点了点沈观韵的鼻尖“你莫理我家这促狭鬼儿,她被她父亲宠得无法无天了,若得知哪里有新鲜东西总想去瞧一瞧。”

    沈观韵温婉一笑,扑在沈太夫人怀中撒娇“祖母莫要嘲笑孙女,孙女难得来一回河东郡。”

    二房吴氏听得沈观韵的话,她眼珠子转了转,往前探了探身体朝钟氏道“母亲没有安排么”

    “可我听外院下人说,府中有主子吩咐早早就准备了马车炉子一应物件,过几日要去府外的温泉庄子。”

    裴太夫人钟氏一愣,看向周氏“大郎媳妇,你掌家,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裴砚要带林惊枝去府外温泉庄子小住这事,并没有瞒着周氏。

    在周氏看来,新婚夫妻又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裴砚不把心思放在仕途上,也更合她意。

    她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同太夫人禀报,不想这事,还是透过吴氏的嘴,不知从哪处打到。

    周氏抿了下唇道“是砚哥儿明日要去温泉庄子上小住,命府中下人套的马车。”

    钟氏浑浊眸子闪了闪,视线落在林惊枝身上“砚哥儿媳妇也一同去”

    林惊枝站起身朝钟氏福了一礼,十分平静睁眼说瞎话“孙媳不知,孙媳从未听夫君提过。”

    钟氏这一拳就像打在棉花上,不上不下的。

    “既然砚哥儿要去温泉庄子,刚好沈大姑娘想去庄子上看看,不如就让砚哥儿带沈大姑娘去温泉庄子看看。”吴氏开口提议。

    三姑娘裴漪沁闻言,悄悄扯了一下母亲袖子,这话着实不妥。

    没有长辈在,怎么能让裴砚哥哥和沈家大姑娘单独相处呢。

    钟太夫人也冷冷瞪了吴氏一眼。

    当初她担心二子媳妇出身过高,会压了长媳周氏乱了府中规矩,千挑万选才挑了吴氏这么一个虽非五姓,但也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嫡女,没承想是个没长脑子的蠢货。

    吴氏被钟氏一瞪,自然也发现自己犯蠢了,赶忙补充道“那就把府里的妹妹一同带去,裴砚媳妇也一起去。”

    “祖母、二婶娘,漪怜就不去了。”

    “裴砚哥哥带嫂嫂去温泉庄子理所应当,漪怜在家中陪母亲。”裴漪怜坐在一旁乖巧出声道。

    林惊枝略有讶异看了裴漪怜一眼,裴漪怜还不忘俏皮地朝她挤眉弄眼。

    裴漪沁坐在吴氏身旁,她声音软和“母亲、祖母漪沁也不去。”

    吴氏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一半,裴漪怜不去就不去,可她要裴漪沁去啊,最好能和沈观韵拉近关系,若是能嫁给沈家的孙辈再好不过。

    沈观韵袖中的手暗暗发力,她千辛万苦把话题扯到温泉庄子,没想到裴家两个姑娘看着没什么心思,却一个个都是护着林惊枝。

    若这时候她还强行要去,那就显得十分不体面了。

    沈观韵笑盈盈站起来,朝裴太夫人和沈太夫人行礼“祖母、裴家老祖宗,观韵可不去。”

    “砚哥哥和惊枝妹妹正是感情好的时候,两位老祖宗不如疼疼我,让我在陪着你们。”

    沈观韵这话说得大气又好听,不见丝毫勉强,反而最后落得吴氏里外不是人。

    林惊枝闻言,眸色晦暗不明笑了下,语调温婉“惊枝也不知夫君要去温泉庄子,夫君要何时去,要带谁去,这些都不是我该过问的。”

    “孙媳作为妻子,只负责帮夫君打理好内宅琐碎便可,夫君若是宠我带我一同,孙媳跟着就是。”

    林惊枝一语双关,既讽了吴氏又不动声色落了沈观韵的面子。

    更是把一副乖巧听话小媳妇模样,演得淋漓尽致。

    还顺带告诉众人,裴砚愿意宠她,她又有什么错。

    第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时。

    一辆低调奢华马车从裴宅侧门出发,迎着细细碎雪,破开氤氲薄雾驶入官道,不多时就消失在了充满烟火味的街市中。

    马车车厢里,林惊枝睡眼蒙眬,一手拉着松散覆在身上的羊绒厚毯,一手撑着脑袋离裴砚坐得远远的。

    裴砚昨日从万福堂离去后,直到深夜丑时后才回的抚仙阁。

    那时林惊枝正睡得熟,迷迷糊糊中被他吻醒,不管不顾箍着她的纤腰压在身下,直到更漏过了寅时才放过她。

    在林惊枝印象中,裴砚一向克制,极少会有这样失控的时候,也不知裴砚和裴父在书房里说了什么。

    马车摇晃,林惊枝夜里休息不好,白日就有些晕车。

    裴砚不喜外人近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自然都不在马车里。

    林惊枝抿了下有些干涩唇瓣,波光潋滟的乌眸落在一旁茶盏上,可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裴砚没说话,自知昨夜理亏,亲手端了茶盏喂至林惊枝唇边。

    茶水温热,从她檀口滑进喉中,带着淡淡的甜香。

    林惊枝纤长眼睫一颤,这并不是他常喝的君山银针。

    裴砚修长冷白指尖,将茶盏往青玉案前一放,挑开竹帘视线落在窗外“茶水是丫鬟准备的。”

    “嗯。”林惊枝闭眼假寐,没再看他。

    她心底有恨,他娶她同样也存了别的心思,所以没有外人在时,貌合神离也是理所当然。

    温泉庄子有些远。

    加上林惊枝晕车,路上走得不快。

    等到了温泉庄子,外头天色已暮色四合。

    林惊枝怕黑,庄子四周哪怕点着灯笼,也不及府中明亮,她本能往裴砚身旁靠了靠。

    孔妈妈拿了披风给林惊枝披上“少夫人走慢些,庄子不及府中莫要摔了。”

    “我知道的。”林惊枝扶着晴山的手,掌心汗湿,整个背脊都透着凉意。

    裴砚视线顿在她略微有些苍白的唇瓣上,他没料到林惊枝变得如此怕黑,眼中闪过一抹犹豫。

    远远眺望几乎被白雪覆盖的山林深处。

    裴砚视线顿了顿,侧身朝林惊枝道“我要出去几日,你就和孔妈妈还是府中侍卫留在庄子里。”

    “主屋耳房内池子也引了后山的温泉水,你夜里若怕,就让丫鬟陪同。”

    他说完,转身去里间门,不一会儿换了身窄袖圆领长袍,脚上皂靴也换成了特制的,包裹着一层小羊皮不易潮湿的长靴。

    林惊枝见他动作极快,应该是赶着外出。

    这一路上,若不是她晕车耽误,估计申时前就到庄子里,绝不会拖到太阳落山后。

    在裴砚出门前,林惊枝忽然问“夫君不在这几日。”

    “我若是想去庄子外围走一走,可行”

    裴砚踏出的步伐一收,骤然回头瞧不出任何情绪的漆眸牢牢锁在林惊枝身上。

    她不闪不避,与他对望。

    “除了庄子后方的山林不许去,庄子四周你若想走一走,就让孔妈妈和侍卫山苍陪同。”

    “我把山苍留下。”

    林惊枝闻言垂了眼眸,视线落在裴砚腰间门配的长剑上,朝他盈盈福了一礼“那夫君快去快回。”

    “莫要忘了妾身的红狐皮子。”

    等裴砚离去后,林惊枝先吩咐孔妈妈和晴山等人把庄子里能点的灯笼都点起来,用了晚膳后,让晴山和绿云陪着,美美在耳房里泡足了一个时辰,她才晕乎乎起来。

    屋里有烧地龙,还放了银霜炭盆,晴山怕她夜里冷,还塞了一个汤婆子进衾被里头,可到了半夜林惊枝依旧被冷醒。

    等挨到天蒙蒙亮时,林惊枝就起来了。

    “少夫人怎么起得这般早”晴山一边给林惊枝梳头,一边有些不解问道。

    林惊枝翻着妆奁放着的簪子,她难得挑了个素净的递给晴山“今日戴这个吧。”

    “衣裳也挑一身素净不打眼的。”

    晴山微愣“主子,这是要出去。”

    “嗯。”

    等林惊枝用过早膳后,侍卫山苍已经等候在门外了。

    他见林惊枝出来,赶忙上前行礼“小的见过少夫人,不知少夫人要去何处。”

    林惊枝理了理身上披风,语调淡淡“去庄子旁的观音寺。”

    山苍呼吸一顿,语调有些生硬“少夫人,观音寺到庄子一个来回至少要数个时辰。”

    “雪大路滑,若是少夫人不着急,不如等少主子回来后,一同去”

    林惊枝早有预料,她视线慢悠悠落在山苍身上,唇角勾着瞧不出喜怒“你家少主子有他的正事,我自然不能耽误他。”

    “再说裴砚昨夜出门前,我也问了,能不能庄子四处走一走。”

    一滴冷汗从山苍鬓角流下,他僵直站着。

    “晴山你和孔妈妈带上东西,我们去观音寺。”林惊枝施施然转身,看也不看山苍朝伺候的丫鬟婆子吩咐。

    山苍哪里敢让少夫人单独去观音寺,万一路上出了意外他就算长十个脑袋也不够抵。

    马车从温泉庄子出发,赶在正午前在观音寺的山门前停下。

    郁郁青翠的松林被积雪覆盖,寒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

    林惊枝却像感觉不到般,扶着晴山的手小心走下马车,抬眼四望,这林间门古刹寂静无声,高耸立于天地。

    前世母亲去世前,曾同她说,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就去观音寺寻寂白居士帮助,可到死林惊枝都未曾去过。

    “施主。”山门前守着的小沙弥从林子里钻出来的,身上落满了碎雪落叶,小脸睡得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在旁边悄悄躲懒。

    林惊枝瞧那小沙弥有趣,就让晴山从荷包里掏了几颗糖豆给他“今日寺中可是方便。”

    小沙弥吃了糖豆,不忍拒绝“施主是要寻人,还是拜菩萨”

    林惊枝笑着道“不拜菩萨,请问这观音寺中可有一位寂白居士”

    “你找白姨”小沙弥把口中糖豆咬得咔嚓咔嚓响。

    他上前拉着林惊枝的衣袖,悄声道“我师父说,昨日夜里寺庙中来了贵客,本是不接待外客的。”

    “但是姐姐是找白姨,我悄悄带姐姐进山,绝不让人发现。”

    山苍一旁听着冷汗都下来了,四周静得连声鸟叫都没有,更不见上香的散客,真要进去,也不知能不能把少夫人平安护送出来。

    马车停在观音寺的山门外的松林下,小沙弥带着林惊枝在极小的山道上,小心翼翼七拐八拐,穿过一片松林后,终于到了后院香客暂住的院落。

    “姐姐先在厢房里休息。”

    “白姨今日下山给山下农家的妇人接生去了,小僧不知她何时能回。”

    按照前世记忆,裴砚这一次至少得在外边待四五日,林惊枝一点都不着急。

    她笑着同小沙弥道谢,又从荷包里拿了几颗糖豆分给他。

    艳阳从高悬于天,到落到地平线以下,只留淡淡的余晖。

    山苍守在门外,急得抓耳挠腮。

    林惊枝用了斋饭,趁着屋外还有淡淡光晕,就带着孔妈妈和晴山在厢房外的小院里消食。

    孔妈妈有些担心“少夫人,今夜不回庄子,若是郎君知晓,必定要怪罪少夫人。”

    林惊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神色冷淡“孔妈妈放心,我定会在裴砚回庄子前回去的。”

    “孔妈妈若是觉得郎君那里不好交代,妈妈可以和郎君如实汇报,平日我做事也未曾瞒着孔妈妈你。”

    孔妈妈闻言,霎时面色煞白,膝上一软跪了下去“少夫人,老奴并不是这个意思。”

    “郎君对奴婢的要求,只要好好伺候您的起居。”

    “是吗”林惊枝唇角勾着,十分不信。

    但她没有要为难孔妈妈“妈妈起来吧,地上寒凉,你万一病了庄子里谁来照顾我。”

    这一等,林惊枝就等到了月落乌啼时分,她在睡梦中被晴山轻轻摇醒“少夫人,寂白居士回来了。”

    “少夫人可要去见一见”

    林惊枝眼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眼角湿润,也不知睡梦中看到了什么。

    竟愣愣呆坐在榻上,无法一下从那种厚重沉郁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回来了是吗”林惊枝理了理微微有些凌乱的外衣,又用冰冷帕子敷了眼睛后,才起身去寂白居士住的厢房。

    烛影幢幢,透着昏黄。

    林惊枝一身鹅黄色绣折枝堆花小袄,同色撒花纯面百褶裙,巴掌大的小脸正是最娇艳的年纪。在她推门迈进去的瞬间门,屋中有茶盏落地的声音,十分突兀。

    “殿下”夫人沙哑如啼血般的声音。

    林惊枝一愣,抬眸望过去。

    只见一身居士打扮的中年妇人,已经是泪流满面看着她。

    很快,她似乎回过神来,赶忙擦了擦眼睛“枝姐儿吗”

    “奴婢的小主子。”

    寂白站在原地根本不敢上前,她哭得撕心裂肺。

    林惊枝有些愣愣地还回不过神“母亲去世前,让我日后若遇到难处,便来找您。”

    “我并不知您和我母亲的关系。”

    寂白看了眼林惊枝身后站着的孔妈妈和晴山,不远处还守着的护卫。

    林惊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侧身朝孔妈妈吩咐“你们先在外头候着。”

    晴山不放心,有些犹豫。

    林惊枝朝她摇了摇头,晴山无法,只得依言退下。

    “小主子,受奴婢一拜。”

    林惊枝根本阻止不了,寂白已经朝她恭敬跪了下去,额心触地,行的是大礼。

    “能同我说说母亲吗”林惊枝坐在烛灯旁看她,眼中带着疑惑。

    寂白擦了一下眼睛,陷入漫长的回忆。

    “少主子,奴婢原是你的母亲,也就是月氏公主殿下身旁的侍女白寂。”

    “当年你母亲作为月氏公主与燕北皇室联姻,中途遭遇伏击十有八死,奴婢跌到崖底侥幸活了下来,等奴婢再寻到殿下时,殿下已经成了豫章侯府妾室,生下了小主子你。”

    林惊枝有些出神听着,她浑身一颤回过神“所以我母亲曾是月氏的公主”

    寂白点了点头“是,奴婢是负责照顾她身体的医女。”

    “当时奴婢身份不明无法进去,就按照殿下的要求,回到了这处救我一命的观音寺,成了居士隐姓埋名生活。”

    林惊枝指尖用力,几乎抠破掌心,她深深闭眼,从未想过她的母亲还有这样的身份。

    若日后裴砚登基,那她是不是可以想办法逃去月氏,也不知日后是福还是祸。

    林惊枝缓了许久的情绪,再抬眼时她眼眸前所未有的平和“那白姨是跟我回府,还是暂居在观音寺”

    寂白想了想“奴婢身份不能暴露,以免给小主子带去灾祸,小主子若有需要尽管来观音寺寻奴婢。”

    林惊枝点了点头,她也不久留,转身推门离开。

    寂白跪在窗前,目送林惊枝背影离开后,她久久凝视月氏的方向。

    第二日清晨,林惊枝准备回温泉庄子。

    小沙弥口中嚼着昨日的糖豆,笑得两眼弯弯“姐姐要去殿中拜拜菩萨吗”

    “小僧听师傅说,昨日的贵客已经离开,佛前拜一拜,世世都如意。”

    林惊枝往外走的步伐微顿,转身望向高耸殿宇,慈眉善目的神佛。

    她却没注意到,在一座极为高大的千手观音后方,站着两个身形高挑贵不可言的男子。

    其中一人,漆黑眸色静静落在她身上,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紧张,此人正是裴砚。

    另一年长男人,眸光戏谑瞥向裴砚“朕听说沈家大姑娘来了河东郡。”

    “没想到一年多不见,沈家这位小姑娘倒是生得愈发好看。”

    帝王颇有深意的视线,慢慢落在了林惊枝身上,抬手指了指,似笑非笑。

    “不过是沈家长女而已,砚哥儿这般紧张作何”

    裴砚眸色一顿,很快掩饰过去,他抿着薄唇没有说话。

    帝王继续道“年少慕艾,人之常情。”

    “你若与沈家长女两情相悦,眼下也没必要这般把人叫来河东郡,再偷偷摸摸带到温泉庄子里藏着。”

    “不过是休妻另娶。”

    “也不知你半年前娶的那林家庶女容貌,可有眼下这位沈家嫡女半分”

    裴砚毫无情绪波澜的漆眸,幽深半敛。

    视线再次落回林惊枝身上,语调淡淡,似真的带了几分爱慕“她人,自然是没有眼前女子半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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