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仙苑西梢间主卧内, 林惊枝乌眸含着水色,眼睫湿得厉害。
裴砚的唇,从她白皙指尖擦过,牙齿轻轻咬了下她柔软的手掌心。
林惊枝白皙纤细脖颈微微仰起, 肌肤上笼着一层玉色。
下一瞬, 她眼尾泛着红痕, 声音娇娇,漂亮的桃花眼中雾蒙蒙一片。
“裴砚”
林惊枝从衾被下伸出手臂, 透粉的手心在半空中狠狠抓了一下, 她想抓住点什么。
光滑无瑕的手臂, 在昏黄烛光下,像是落进水中的珍珠,风吹过泛起阵阵涟漪, 盛满春光。
“不要。”
林惊枝紧紧盯着裴砚,抿着唇朝他缓缓摇了摇头, 声音里夹着一丝细微的哭腔。
许久。
她双颊泛红,鼻尖渗着薄汗, 细白的指尖, 遵循本能紧紧揪着身下光滑的绸缎薄被。
指尖骤然用力,又软绵绵的松开。
微张的檀口,透着香气的鼻息, 她没了力气。
“枝枝,累吗”
裴砚单膝跪在榻前, 修长劲瘦的身体略微前倾,他半张脸藏在昏光里,深邃瞳眸笼着深浅难辨的暗欲。
林惊枝控制不住,浑身一抖, 眸光盈盈。
脸颊红晕遍布,虚弱地点了点头“累。”
“累就睡吧。”裴砚笑了笑,他眼中情绪藏得极深,冷白微突的喉结不动声色滚了滚。
“嗯。”
林惊枝只觉得自己思绪依旧飘着,极致愉悦后,身体疲惫得厉害,而且他给她不止一次,虽然他并没有真的要她。
坠了沉重铅块一样的眼皮,缓缓下垂。
林惊枝抿了抿微有些发肿的唇,不过片刻,她就陷入极深的梦乡里。
等林惊枝睡着后,裴砚动作小心给她换了身上早已被热汗浸透的衣裤,又从暗格里掏出一个小玉瓶,给她身上略有红肿的地方上了膏药。
夜凉,风吹枝叶,簌簌作响。
裴砚站在榻前许久,直到林惊枝微微蹙着的眉心缓缓松开,他才转身去了耳房。
浴室内洗漱的铜盆前,裴砚指腹轻捻,冷白指尖上沾着湿滑的水,犹如带着她身体的温度,连带掌心都格外烫人。
方才她像猫儿一般,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水雾蒙蒙眼中藏着无尽春色。
那妩媚的模样,像掌心里盛开的牡丹,挂着春天的露珠,娇娇颤颤。
裴砚眸色瞬间变暗,掌心泡进冷水中许久,他缓缓叹了口气,才拿了巾帕一根根擦净指尖上挂着的水珠。
裴砚换了一身干净衣袍,抬步往屋外走。
孔妈妈守在外头,见裴砚出来,赶忙行礼“郎君。”
裴砚没有回头,语调极淡“夜里照顾好少夫人。”
“老奴知道。”孔妈妈点头。
不一会儿,裴砚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夜幕笼罩下的惊仙苑内,有无数暗影涌动。
裴家在汴京的宅院内,今夜灯火通明,注定不眠。
属于裴寂的外院书房。
周氏双眸刺红死死盯着他,控诉道“你年轻时也是风光霁月的郎君。”
“为何如今,却连自己亲女的性命都不顾,难道漪珍姐儿身子骨不好,就不是你裴寂的亲女了”
裴寂表情僵冷站在书桌前,他双手负在身后,严肃的面庞上同样泛有怒容。
“漪珍如何不是我的亲女。”
“她若不是我的亲女,我会费尽心思帮她谋划嫁入崔家,成为崔家嫡出高高在上的长孙媳”
周氏冷笑“好一个帮她谋划。”
“裴寂你扪心自问,你帮漪珍嫁入崔家,究竟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裴家好”
“你若真的疼爱她,怎么会让她远嫁汴京,把她留在河东郡,就在眼前护着难道不行”
书房有片刻的沉默。
裴寂嘴角压着冷意,冷漠回望周氏“无论是为了裴家,还是为了漪珍,这一切都是为了裴氏家族。”
“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而且漪珍在崔家这些年,崔家上下哪个不是把她当做掌上明珠宠爱,吃穿用度、地位荣宠,哪样不是压着崔家府中其他妯娌。”
“整个崔家上下,无论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难道这样还不够”
周氏心口起伏,气得浑身发抖“什么叫为她好”
“如今漪珍被人下了钩吻之毒,连命都要被人害去。”
“而沈家只是轻轻飘飘推了个无关紧要的婆子出来,以死谢罪。”
“你竟然不找沈家麻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难道这就是你对漪珍的宠爱”
裴寂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平静得不见半丝波澜。
“漪珍的命自然是命。”
“但她从出生就带了胎中弱症,诞下哥儿、姐儿后身体早就一日不如一日,一直用珍贵汤药撑着,能不能活到她的孩子成年都难说。”
“她身子骨本就撑不了几年,你不如就当她提前两年罢了。”
“要说心痛我也心痛,可家族百年基业,总不能因她,裴家没有任何证据去与沈家和崔家为敌吧”
周氏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盯着裴寂,指尖掐进掌心里,整个脑袋痛得像裂开一样。
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声音尖锐无比“漪珍是你的女儿,不是裴家的物品。”
“你瞧不起豫章侯府林家,瞧不起林家庶出的女儿,但裴寂你如今的德行,和豫章侯府有什么区别你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够了”
裴寂被周氏戳到痛处,他脸色沉得可怕。
“我确实不如当初你嫁我时那般风光霁月,也确实对不起漪珍,但家族总要有人牺牲。”
“李氏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剩下的四姓不能再乱,况且用漪珍两年换沈、崔对我裴氏的亏欠,这又算得了。”
“啪。”周氏闻言,眼前阵阵发黑。
再也控制不住,抬起胳膊,一巴掌掴到裴寂的脸颊上,抽得他半边脸颊一歪,脸颊霎时火辣辣一片。
裴寂没料到周氏竟然敢动手打他。
耻辱和羞恼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许久才回过神,冷冷盯着周氏。
周氏毫无畏惧看着裴寂,嘴角扬起一丝嘲讽至极的笑“这一耳光,是你欠我家漪珍的。”
“你就算要休了我,我也绝不后悔。”
裴寂身体晃了两下,那张儒雅清润的脸,一下子就高高肿起半边,可见周氏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周氏,你闹够了没有”
“因你在崔家大闹,已经毁了漪怜姐嫁入崔家的可能,沈家因这事,自然也不会与我们裴家结亲,如今唯一能平衡家关系的只有沈、崔两家对漪珍的愧疚。”
周氏一双眼睛血丝遍布,她忍不下这口气,伸手还想打裴寂。
却被身后漠然走近的男人,狠狠抓住手腕“母亲别闹了。”
裴琛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周氏身后,他右手手腕上骨伤还未好全,只能用左手死死抓着周氏。
周氏骤然回眸,脸色铁青瞪着裴琛“你为什么拦我。”
“我至今连要暗害我家漪珍的人是谁都不知,沈家要护着,你父亲也不再追究。”
“难不成,你也觉得你父亲做的没错,你大姐姐合着该如此牺牲”
裴琛偏头避开周氏沉冷的视线,并不敢与她对视。
书房里,惊得吓人。
周氏哀嚎一声,终于再也压不住情绪,哭得撕心裂肺。
她已经从裴琛面上神色,看透一切。
这个她一向觉得骄傲的唯一嫡子,他眼中的躲闪与逃避已经说明一切。
“原来你也是这样想是,原来你大姐姐在你心里是这般模样。”
“你倒是说说,沈家许了你什么好处,崔家又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丧尽天良,连你亲姐的性命都不顾了。”
裴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底虽有羞愧,却不足以填平他的野心和贪婪。
书房里,没人注意到裴漪怜孤零零站在外头的廊庑里。
她大而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不敢相信。
在她心中伟岸高大的父亲,能为了家族毫不犹豫牺牲长姐,而她最为信赖的二哥哥,却是个这般懦弱的男子。
只有平日看似刻板严厉的母亲,哭干了眼泪,父亲和兄长也不为所动。
裴漪怜不敢相信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声音还抱着一丝希望问“大哥哥,我母亲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裴砚站在裴漪怜身后不远的地方,他唇角含笑,淡漠无情“这是都二姑娘亲耳听到的。”
裴漪怜眸光一闪,抬眸看向裴砚,她抿了抿唇问“那大哥哥,为何要让我知晓这些”
裴砚忽然就笑了,他深深看了裴漪怜一眼“因为我看着你嫂嫂的面子上。”
“你若再出事,想必你嫂嫂心里要更加难受。”
“我让你知道,就是希望你好好保护自己,大姐姐的事,有朝一日我自会替她做主。”
裴漪怜静静点了点头,她虽然胆子小了些,但并不傻。
见裴砚毫不停留转身离去,裴漪怜恭恭敬敬朝他离开的方向,行了个万福礼。
“漪怜,谢谢大哥哥。”
黑暗中,只有呼呼风声传来。
沈家。
沈太夫人崔氏的小佛堂内。
沈观韵身体笔直跪在慈眉善目的玉雕观音前,少女身姿柔美,唇色粉润,漂亮的脸上不见任何慌乱。
“观韵不知祖母为何罚孙女跪在佛前。”
沈太夫人苍老的脸上是憔悴无比的神情“观韵姐儿,你给我说实话,崔家少夫人那串手串,是不是你换的。”
沈观韵一愣,缓缓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看着沈太夫人“祖母问的什么事,观韵不知。”
沈太夫人身子微晃一下,略带浑浊的眸光,沉沉落在沈观韵的面容上“你确定你真的不知”
“那为何那日前往崔家送礼的仆妇说,只有你叫人拿了礼单去检查。”
沈观韵拧了下眉头,点头道“孙女听说是送给崔家的东西,刚巧碰到,又觉得那婆子做事毛手毛脚的。”
“也就打开礼盒看了眼。”
“孙女不过是看了眼,能做什么”
“孙女是什么性子,祖母难道不知”
沈观韵说着就忽然落下泪来,她楚楚可怜看向沈太夫人身旁同样冷脸站着的沈樟珩“父亲难道帮女儿辩解几句么”
“女儿平日是什么样的人,父亲心中也是清楚的。”
说到这,沈观韵垂眸掩去眼中神情“祖母方才去崔家事,不也处置了婆子,是那婆子因为孙女勾人不成,怀恨在心,才惹下的祸事。”
沈樟珩这人,是把沈观韵当做眼珠子来疼爱,一见她哭,她哪里还受得了。
当即朝沈太夫人求情道“母亲,这事来得蹊跷,平白无故没有证据。”
“虽然崔家少夫人中毒有些来得莫名其妙,但我们崔、沈两家,也同裴家交换了条件。”
“这事不如就算了,观韵姐儿不过是看了一眼礼盒里装着的东西,她能做什么。”
“都回去吧,我有些累了。”沈太夫人朝两人摆了摆手道。
等沈观韵离去后,沈太夫人跪着小佛堂里念了许久的佛经,这时候她身后有婆子悄悄走上前,朝她耳语道。
“太夫人。”
“大姑娘身旁的柳儿已经抓下去审问了,她一个字都不肯说。”
“目前已受不住刑罚,晕过去几次了,可还继续要审。”
太夫人闭着眼,捻着佛珠的指尖没有任何停顿,声音极淡道“那就继续审,若是一直不说。”
“审到死为止。”
“是。”
婆子心下一凛,就要退下去。
“等一下。”沈太夫人骤然抬眸,“观韵姐儿那串羊脂玉佛珠,你拿了没有。”
“有的。”
婆子慌忙从袖中掏出一串珠子递给沈太夫人。
“你可以下去了。”沈太夫人挥手让婆子出去。
等人都走干净后,灯火通明的小佛堂内,有檀香袅袅。
沈太夫人站起来,苍老却保养得宜的手指一颗一颗摸过佛珠,突然在其中一颗珠子上顿住。
她捏着那颗极小的珠子,凑近烛光,在羊脂玉佛珠上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地方,刻了一个只有芝麻粒那般大小的字。
明亮的烛光下,珍字,清清楚楚印在沈太夫人眼里。
那种从脚下往心口窜上的寒意,一下子就把她淹没了,沈太夫人捂着心口猛吸一口气,白着脸一下子瘫软跪坐在蒲团上。
昨天审问府中丫鬟婆子时,她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
哪怕林惊枝在马车里,小心又谨慎问她时,她都下意识护着沈观韵。
这一刻,林惊枝的话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沈太夫人闭了闭眼,咬牙站起来,没有丝毫犹豫把手里握着的那串羊脂玉佛珠,丢到一旁焚着炭火的熏炉内,起身离去。
在她离去后不久,小佛堂内悄然闪出一道人影。
悄悄打开熏炉,取走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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