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继续吹

小说:东家[民国] 作者:张大姑娘
    承恩心想真造孽, 他还得听宋旸谷在里面胡说八道。

    要走,舍不得走,他也没见过他这样睁眼说瞎话, 听到听不下去的地方了, 他就踢一脚菊花儿。

    在他的美好描绘下,二太太都能想到了,一个明媚而利索地大家闺秀, 她再次提起来确认,“倒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怎么先前没听说过呢,怕是个大家闺秀低调着呢, 人又漂亮又能干的,家世还好还般配, 我心里算是松口气。”

    最关键的是,儿子看好了。

    他要是没看好,不会多说一句废话的,多一个字都欠他的。

    男孩子相看大概都这样,先前二太太安慰自己, 看自己这个薄情寡义的儿子, 没看好人家姑娘, 他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下一次要他去献殷勤什么的, 杀了他也不干,多一个微笑算她输。

    没想到, 人看好是这样的状态啊。

    她不干张嘴,怕自己笑出声儿,宋旸谷听着她的话, 跟扶桑有些对不上,但是没有开口纠正,心里过了好几遍,来回念叨着大家闺秀四个字。

    坐着还不走,吃完一碟柚子了还不走,二太太最后没忍住,“还有什么事儿”

    宋旸谷手指头食指大拇指对捏了一下,“媒人”

    二太太死死地咬着牙,她不能笑,不能笑。

    心里滚滚地都是话,你也有今天

    这要不是她儿子,她能排一出好戏呢,看着这人前后的嘴脸。

    “今儿这茶不烫啊”

    她打趣,还记恨先前香包店的女孩子,他去跟人家相看,竟然说茶烫没看中,这说的什么人话。

    宋旸谷面不改色,就当嘲笑的不是自己,他从小就有这样厚脸皮的功底,破天荒还笑了笑自己缓解尴尬,“不烫。”

    二太太得撵着他走,不然肚子疼,“我知道了。”

    这是送客,就是亲儿子也得收起来后面的话儿了,宋旸谷站起来,一本正经,“明儿倒是个好日子,母亲如果明天有空的话,恰好是晴天,家里套了车,您趁着暖和走一趟儿,权当散散。”

    这会儿就连宋姨都绷不住了,拿着帕子捂着嘴,真是个急脾气,就这样喜欢的啊,明儿就得去提亲的啊,还哄着她母亲说是出门走走去,她故意为难,“明儿怕是没空呢,不如等两天看看,哪里有这样着急的呢,总得给女方留点时间。”

    看好了,得过给三两日,人家家里也要商量一下章程的。

    宋旸谷摇头,“我来的路上看过了,过几天怕是要落雨,一场秋雨一场寒,不如趁着暖和出门去了,这样,明天我安排好,宋姨跟着去,中午就在外面吃饭。”

    他请客

    可真是难得,二太太算是过瘾了,她真的来北平以后,儿子从没有请客过,多是老二带着人出去吃,小三子,还真是没这么大方过。

    等着人走了,从窗户看着离得老远了,俩人才笑地肚子疼,二太太就没见过,“明儿一早,咱们去,小三子这是头一回儿,我看看什么样子的姑娘,能扭开这个木头的天灵盖,还怕咱们不去,说请吃饭呢,差他一顿饭了。”

    往日里跟着宋旸谷,月初还可以,月中老二回来喊吃饭,顺带家里来送东西,月末的话,就得吃宋旸谷的,总要在月末吃几天晚上的面条才可以,因为他钱不够,怎么花都不够。

    要媒人上门儿,总要带礼物吧,探口风然后再商量聘礼嫁妆的事儿,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就瞧着宋旸谷的态度,二太太就不带磨牙的,她盘算好了,明儿人家家里提什么要求,她能做的,都给做到位了。

    儿子重视喜欢,她当婆婆的,酸是酸,可是也能想的开,宋旸谷什么态度,她就是什么态度,跟儿子保持高度一致。

    就是二老爷,也是跟二太太一样的态度,没办法,家里真的就是最疼他,他从小想要什么,没有不给的,太娇惯了,娇惯到结婚,也是凭借他的心意,家里人不愿意违逆他一点儿

    二太太开自己库房,跟宋姨俩人看半晚上才睡,非常重视,媒人那边的话,连夜请人去的,大媒总得有个好口碑的,二太太给足了钱,明儿一早就先来家里商量。

    秋凉如水,宋旸谷掀开被子起来,他心里就畅快,很久没这样的畅快过了。

    也许是因为见到了扶桑,见到了好朋友,他这么想的。

    有的人呢,在你身边,你就觉得热闹,觉得暖和,觉得舒坦,觉得日子有奔头儿。

    日子虽然都一样,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可是因为人不一样,就显得一些日子有些特别,格外的特别。

    他愿意过这样的日子,这个人在身边,他觉得不错。

    挺不错的。

    他在她走之后,就是上班下班儿,下班上班儿,做事儿吃饭,吃饭睡觉,夜里等天亮,天亮了等夜里。

    可是现在,他在等天亮的夜里,想起来明天,会觉得期待,觉得有意思,觉得有些情绪地起伏,在这些起伏里面,夹杂着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喜悦跟期待。

    他站在院子里去燥热,秋凉似水流,他看一眼月光,觉得月光真不错,微微张嘴吸气,一来满嘴烫起来的水泡子蛰人,那一盘柚子的功劳让他满嘴里刺疼,二来他琢磨着扶桑,不由自主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没寻思从前府里哪个没眼力劲的小账房竟然是个花木兰。

    他老控制不住地想起来往日的点点滴滴,他觉得是缘分,细细的地推敲这些缘分,觉得自己对那一身孔雀眼睛也不坏是不是

    打小儿,他对她就挺好

    再看一眼月亮,明月如奴,抬脚在院子里走了三圈儿丈量,看着满地撒雪一样的清光,心想这地儿适合搭个喜棚子,秋老虎还热,得请棚匠才行。

    样样都得花钱,他手头紧紧地,这所小房子也不是自己的呢。

    这事儿似乎才想起来,等着早上起来,二太太做事情是完事周全老谋深算的人精了,总要先请人商量了一下,“婚事的话,我们做不了主的,要等他父亲来的时候商议,他父亲如今人在上海,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但是昨儿我跟他通话。”

    “他父亲的意思也是很满意,一切按照他自己的意愿,人是他自己看好的。”

    说完看宋旸谷一眼,意思是出去,这样的事情当事人听到不大好,要回避一下才可以。

    宋旸谷有话要说,他坐在那里看二太太继续说,“他父亲的意思是呢,请您走一趟儿,问清楚那边什么意思,以女方意思为准,他虽然人回不来,但是心意还是在的。”

    媒人笑眯眯地听着,这讲的都很好,但是谈着谈着就崩了的也不少,为着男方事儿多,女方事儿也多,婚事是两家人的。

    她最起码要摸摸男方的家底儿是不是,“令公子是大婚后”

    “哦,这所院子呢,他父亲已经买下来了,住习惯了,家里人也少,便没有买大院子,要是后面住不开了,自然换别的房产去。”

    东厢房便收拾出来,做婚房正好。

    有房就行,也有一份正儿八经的差事,这样才像话,不然她上门,拿什么跟女方提亲呢。

    现如今也不能盲婚哑嫁了,都是文明婚姻了,她为什么大媒当的好,一个是认识人多有路子,一个实在是会安慰人,“您放心好了,这样一门好的婚事,再没有比这样更般配的了。”

    宋旸谷送二太太上马车,眼巴巴地问二太太,“父亲说给多少钱”

    二太太一把扯着帘子拉起来,冷笑,你也有今天。

    这也是你该问的事儿,这么大的儿子,好似是第一次开口要钱,今年好像眼里面才有钱一样,还知道结婚需要钱了,真是稀奇。

    帘子又被拉开,宋旸谷露出来一点儿笑,他也知道求人得好脸色,“母亲”

    二太太实在受不了这样,宋旸谷一点点不一样,她就觉得新奇且心疼,不忍心他一点为难,“钱紧着你用,你想怎么结婚就怎么结婚,要去国外游轮蜜月也可以,去上海那边买东西也更好,顺便看看你父亲。”

    “他在英国购置地产给你当新婚礼物,还帮你订一台车子,家里的收音机手表电话,他全部托人运过来,一切只让你们在北平成婚”

    只是这些,她没跟媒人说,想看看女孩子到底什么样儿的。

    宋旸谷就放心了,马车走出去老远了,还在那里目送。

    把袖子卷起来一点儿,有钱就好办了,他的工资,好像六月份的时候就已经用完八月的预支了,如今九月份已经预支完今年的额度了,养家糊口确实不容易,他如今还帮人刻章补画儿。

    只是文雅又舍得花钱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家有钱宁愿换金条。

    二太太马车从老袁大人门前过,家中治丧,外面的日本人已经撤走了,一片缟素,门前罗雀。

    宋姨看了很久,老袁大人的府邸占了半条街,这另外半条街,曾经是宋府,后宋遵理坏了事儿,宋府荒凉起来,便给老袁大人充当公府了。

    老袁大人的死因,很成谜。

    扶桑看着报纸,上面直言不讳地说是日本人干的,日本人从进城开始,第一个围起来的就是老袁的府邸,老袁从此便没有公开露面过。

    中国人的婉拒非常的含蓄,像是柳先生不想给日本人搭戏台子,像是老袁大人不愿意充当日本人的傀儡一样,他们都选择一个词语,叫闭门谢客

    可是日本人不大懂,恬不知耻也不想懂,天天派人游说老袁大人,威逼利诱甚至是不允许出去采买,后来舆情太难看,老袁大人态度非常坚定。

    根本不给日本人面子。

    小荣把桂花跟老马一起挪到窗子下面去,扶桑喜欢桂花香味,从窗户缝隙里面都能钻进去,她半开着窗户,小荣喊她,“别看了,歇歇眼睛,你不要再伤了眼睛才是。”

    扶桑点点头,报纸递给他,“你觉得是日本人吗”

    小荣恨得咬牙切齿,北平人来人往,恨得人太多,丧心病狂的事情也挺多的,但是像是日本人干的这些事儿,能像日本一样引起公愤的,历史上看看,也就这么一个国家了。

    真的是什么缺德事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什么烂心烂肺的事情,都不够他们干的。

    街坊邻居们意见都很大,政治新闻对他们像是日子一样,小荣记得柳先生说的,“他们都说了,老袁大人只是嗓子眼咳血,胸口有点闷,要请大夫去看,谁知道日本人不安好心,带着他们的军医去的。”

    “这明明是内科的病,慢慢调理就是了,谁知道日本人非说是嗓子食道里面的病,用刀子划开了,血都喷到墙上去了,谁都不给进去,日本人马上就走了。”

    老袁恨日本人,日本人难道不恨他

    如此德高望重的一个人,直接杀不敢杀,留着吧,又实在是小心眼,觉得得利用一下,不能占便宜就觉得自己吃亏的一个民族,然后绞尽脑汁想利益最大化,非得逼着老袁当傀儡,在北平主持大局,把北平市民驯化成为日本国民。

    老袁八辈子不干,那日本人就只好玩阴的。

    老袁胸口闷,日本人直接把家里人拦截在外面,军医拿着手术刀对着食道就去了,从里面往外捅进去。

    家里人止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摁着伤口没一会儿,人就咽气了。

    老袁是活生生给日本人虐杀的。

    日本人不承认,国际上发文哀悼,还送花圈儿了,袁太太追悼会上直接就说了,凶手就是日本人,直接用刀划破老袁的主动脉。

    南北局势之间,已经到了节点了,战事一触即发。

    一分一秒都紧张,北平最多的,是日本人怎么禁止也不会消声灭迹的报纸,你封了报馆,那我就偷着印刷偷着卖,你所有东西没收了,那我就简陋地小广告,大字报。

    越是这样混浊的年代,言论自由反而格外地高,信念反而更坚定一些。

    那报纸画面,小荣不敢看,他本来就不喜欢看报纸,最近看报纸就心里面发怵,发紧,全是不好的事儿,看的人挺紧张的。

    局势太乱了,所以他每天想法就很坚定,“乱世人命贱如草,依我看啊,姑奶奶说得对,宋家好歹家大业大的,真要是不太好了,你们就离开北平,去上海,这事儿我挺愿意的。”

    “咱们啊,得做最坏的打算,真到了那一步,北平要是保不住了,日本人拿着我们下马威的话,你得跑,你不至于连个退路都没有。”

    “这门婚事,乍看听别扭的,其实仔细想想,已经很不错了,你无非就是看少东家不顺眼,没事儿,看习惯就好了,这婚事多看看就不别扭了。”

    全是老一辈儿人的经典哲学,你去相看一个人很丑,那人家不是丑,是你乍看不习惯。

    你觉得别扭,没事儿,熟悉就好了。

    为了撮合一对儿,他们安慰劝导人的理由有一千一万个,只要能成就行。

    等着二太太带着媒人一早上门,这一万个理由就成了一亿个必嫁的理由了。

    二太太坐着,小荣站着,他一点点说,二太太才知道其中的猫腻,原来是先前府里的下人。

    这要是在先前的时候,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能发生,这样的两个人,除非宋家败了,败的宋旸谷大伯跟他父亲都没辙儿了,才能有这样的事情。

    喝茶淡淡地想着自己的儿子,瞒的真好,难怪昨天不说人家家世呢,糊弄过去了给他,这就是他最里面的大家闺秀,名门之后。

    二太太觉得自己但凡硬气一点儿,就应该起身走了,可是家里面不是有个冤种,她儿子看中了不是

    最起码见见人的,等一盏茶的功夫,扶桑进来,她头发不是很长,一点点卷发散开,是的,她在上海之前很时髦地烫头了。

    人没有跨进来门槛儿,二太太就留意到了,这女孩儿脸上带着笑,不是特意带出来的,应当是日常说话就带笑,她心里先满意了三分。

    谁家不爱笑的啊,谁喜欢天天呱嗒脸跟欠她的一样,他们也是生意人家,也喜欢看面相的。

    大大方方问好坐下,这就很大气。

    二太太跟宋姨互相看一眼,眼神交流地很密切,都稳稳地坐住了,跟之前不一样儿。

    “原来早就应该去拜访的,只是刚回来家里有些事情要忙,我又有一些不好意思,想着适应了再去的,没想到凑巧了。”

    瞧瞧,这个漂亮的嘴,什么时候从她嘴里说出来,就不让所有人觉得尴尬,就不会让场子冷起来,“太太,您没变样儿,跟我走的时候气色一样好,您的膝盖还酸吗”

    她总是说话那样贴心,记忆力那样的好,那样地待人亲近,如此地坦诚。

    有的人,真的是会说话儿的,二太太本来是婆婆的眼光看儿媳妇的,结果听这一句,就把她当娘家侄女儿一样的了,她亲近啊,对着扶桑犯亲香,“都好,都好,你先前去上海去了,早知道给旸谷父亲捎信儿,让他招待你的。”

    “我去打点一点声音,不用麻烦伯父的,这次也做成一些事情,等后面要是再去的话,我必定要去拜访伯父的”扶桑说的斩钉截铁,她这人呢,说话都是心里过一遍的,很少会有脱口而出,除非脑子不转圈了。

    她这是一种习惯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面就会自动出来下一句,自动识别一下好不好,应不应该说,应该怎么说比较好。

    她也会夸自己啊,不是那么明显,但是她觉得相亲这个事情,虽然不能显摆自己,但是不能太内秀了,你得勇敢表达自己的优秀,不要害羞。

    不然人家还以为你不行呢,以为自己儿子天下第一好,多委屈一样儿的,毕竟指望婆家人发现你的优点,很难,不如自己说,气势不能输了。

    她这个思维,完全就是自己想的,按照她的思维逻辑干的,不然一般女孩子,觉得不会再这样的情况下,夸自己,都太谦虚了。

    二太太果真很吃这一套,“你听说在外面做自己事情,去上海是忙什么的呢”

    扶桑微笑,放下手里的茶碗,她的个人秀场正式开始了,“哦我是原本学账房的,也就是现在国际是说法里面的会计,所以我懂财务报账,之前在交易所做事,又因为会日语跟英文,便去上海交易所那边处理一些国际业务。”

    小荣听得都一愣一愣的,你做事这么高级啊

    他都没想到扶桑做的事情这样的高大上,她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就说是赚钱的,再问就是赚洋鬼子的钱,狠狠地转。

    可没有这么多云里雾里的东西,听着跟一辈子接触不到的高级玩意儿一样。

    看扶桑面不改色的,小荣坐不住,他得出去,这不是他这样的人,能说话听得懂的地方,一个人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

    往日里从没见她吹嘘过自己,都是闷头做事儿,趁着天黑往家里拿钱的主儿。,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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