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知不知道

小说:东家[民国] 作者:张大姑娘
    扶桑半路上累的真的就手发抖, 哆哆嗦嗦地勒紧了绳子,她还不能慢一点儿。

    赶着时间的, 要是回去晚了, 出洞子的时间就来不及了,家里人得最后陪着舒充和吃一顿饭。

    宋旸谷跟着好一会儿,接过来, 一把给她托起来,自己背着走在前面, 扶桑喘着气儿, 站在九点钟的阳光里面,看着他沿着羊肠小道儿佝偻着腰走,一身长袍后面一个大背篓, 显得有些不协调的滑稽。

    但是她的心, 跟化了一样的。

    他不知道中途不能换人的。

    扶桑也没有提。

    慢悠悠地跟上去, 跟他一起并肩走着,这条路不长也不短,宋旸谷不是很耐烦地看着她, “你不能找你哥背着”

    就显着你了

    他不太懂这些事情,只当她逞能的,反正也不是逞能一天两天了,什么事情主意都很大, 非常的有想法。

    扶桑罕见地没有顶嘴,她有些心疼他累,给他在下面托着,宋旸谷一把甩开,“你自己走,不要添乱, 我背的动。”

    扶桑细声细气儿的,看着光晕渐渐地变大,“但是我心疼你,觉得你很辛苦。”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锁,给宋旸谷整个人锁住了,就连毛孔都不敢大声地呼吸,浑身屏住了凝固了,怕深秋的茅草太深,怕初冬的白霜太凉,怕她说的话不是自己想的意思。

    宋旸谷一双眼低垂又飞起,最后侧脸看着扶桑,有些局促地说了一句,“我不累。”

    那样明显的一双三角眼,当初姑奶奶相看的时候就跟扶桑说过了,“是个好孩子,人才配你绰绰有余,就是单是个三角眼,在他脸上也那样地好看,样貌比你强呢。”

    不说别的,一样的男子打扮,人群里面看见的绝对是宋旸谷,不是她舒扶桑。

    扶桑这人真逗,她心里面像是冰化的时候,手茬子痒痒地很,还得跟上去表达自己,她现在就是想说,人有感而发的时候,如果想要读一个人表达好感,那就赶紧去表白,赶紧去说,不然憋着自己不舒服,不然这样美好的事情错过了怎么办

    “真的,我真的看你,感觉像是个太阳一样,不是个月亮,是个太阳,你站在我的身边,我觉得很暖,我想你一直站在我身边。”

    “你知不知道你很好,知不知道自己很讨人喜欢呢”

    “宋旸谷,你以后一直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我有时候,你知道吗”她一边想着一边说,白色的布压在了右眼的眼角,自己一把掀开,“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很难,会觉得辛苦,我有时候会想,可能是很偶尔地,但是会想,身边有个人陪着我,你这样的。”

    “你以后读陪陪我吧,有时间的话,不要去陪别人了。”

    多甜,多美。

    多么地教人服帖,教人心都化了。

    不怕弱女子哭,但是怕这样刚强的人,突然剖白自己。

    宋旸谷每一个字都认真仔细地听着,像是一股一股地春风拂面,掀起来的北风挟裹尘土扑面,他觉得像是站在江南雨后清晨的桂花树下漫步。

    我不知道我很好,我不知道自己很讨人喜欢,如果你不跟我说的话,如果不是你的话,你是第一个对我这样说话的女孩子。

    宋旸谷勒紧了绳子,把背篓结结实实地担在了肩膀头上,“好,我一直都在。”

    冰释前嫌。

    所有的隔阂,之前的矛盾,暗流涌动的不满意跟不合适,都烟消云散了。

    扶桑记不得自己之前对他的不满意,对他的不满足。

    宋旸谷也记不得之前扶桑的呕气跟不搭理。

    他们两个,是真的好好过日子的,好好帮衬着过人生的。

    宋旸谷觉得也不仅仅是喜欢,而是真的吸引。

    你如果身边一定要有一个人的话,全世界里面选,无论怎么选怎么看,无论相亲看一百个两百个。

    那么最后选择的,也一定会是这个人。

    跟这个人在一起,就像是扶桑说的,人生有时候真的很难,很苦,在一段一段的崎岖的路上摸滚打爬,在一脚一脚的泥泞里面崴脚,你会不痛快,会觉得想有人陪,不需要他拉你一把,不需要怎么帮你。

    但是这个人,无论什么路,她在,她陪着你。

    你就只管走就是了。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你就会有无限生活的勇气,无限奋斗的力量,还有无比坚定的信念。

    所以这俩人的爱情,跟别人的很不一样。

    扶桑觉得说爱情形容的话,太浅薄了。

    这比爱情还要深。

    一般爱情会希望对方做些什么,会通过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爱,会证明试探对方的爱,是相互付出,更希望对方付出多一点。

    但是扶桑就在付出这一块儿,对宋旸谷没有太多的期待,她相中了这个人品个性的人,他承诺在你身边,就大概率绝对的不会变,她要什么,想过什么生活,那就自己去挣,自己去改变。

    宋旸谷难道对扶桑很大期待吗

    也没有很多,就跟扶桑想的差不多,你要站在我身边,我们像是一种契约,一种很深很生死灵魂的契约。

    这个世界上,找好感很容易,找爱情的感觉也很容易,但是你找一个灵魂的伴侣,找个这样的契约伙伴儿,不太好找。

    到了宋旸谷就把东西放下,看着扶桑干活儿,“一抓金,二抓银,三抓子孙一大群,东边聚宝盆发财树,西边儿菜园葱韭有根泉有水,四季不断福绵绵”

    念着念着,自己泪如雨下,人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吗

    活着的人把有根的葱韭都栽种好了,怕去那边养不活,可是死去的人,真的能像是期望的那样子,过上有泉眼有菜园的桃花源一样的日子吗

    希望是,希望有。

    她哭的像是个咧嘴的鬼,“宋旸谷,其实,世界上最美最浪漫带的童话,不是西方的童话故事,不是天使也不是美杜莎,是我们中国的丧葬文化,是我们的极乐世界。”

    是中国几千年的,最大的一个唯美的幻想,最牢不可破世世代代坚信的最大的童话故事。

    没有之一。

    宋旸谷点点头,有时候不太理解她的话,扶桑很少对他说心里话,但是他会分析,“你说的对,但是还是不要过度悲伤,脸都皴了。”

    安慰人的话就是大陆货色,稀松平常的像是今天的天气还可以。

    但是扶桑能听进去,她把手拍拍,“走,家里去,咱们得好好儿的。”

    眼神就很勇毅,特别坚定,把空背篓背起来,宋旸谷就不跟她一起走,自己慢悠悠地从山上下来,看着她像是个小牛犊一样的,一股子一股子地往前冲,越来越猛,影子渐渐消失。

    他其实知道,都知道。

    这个背篓是只有女儿媳妇背的,可是没办法,她背不动,她要背上去能累死。

    何苦为难她,现在人也看不到。

    回去的时候,席面已开,小荣就急死了,找不到他人了,跟承恩一左一右地给他留着一个位置,“快吃,不然马上走了。”

    刚坐下来,没等喝杯热茶,里面主事儿的就开始喊,屋子里面一阵哭声出来,盆子砸在门口儿,主事儿的拿着斧头砍门槛儿高喊,“出洞入福地”

    抬棺八人,都是本家的男丁,后面便是男孝子,女孝女,扶桑跟扶美排在最后,前面的人出去很远了,后面的院子里的人还往外出,扶桑才过门槛,一队人有五六十。

    披麻戴孝,满院缟素。

    有扶桑不认识的人左右两边儿各搀扶扶桑跟扶美,谓之扶牢客。

    子女均要弓腰送葬,扶桑耳朵上别着烧纸,手里掐着子孙馒头,远远地看着前面模糊的棺材,跟扶美哭地撕心裂肺。

    太太在东厢房,她不能送,只坐在炕上,开着门,看着棺材远去,再也忍不住哭的抽噎。

    为着怕人看见不好,强忍着哭声,捶着自己胸口儿。

    院子里复又热闹,帮忙的还有厨子又热闹地上菜,跑堂儿的一阵一阵地唱菜名儿,没一会儿,太太就出来挨桌嘱咐大家好吃好喝,添饭添酒。

    宋旸谷坐在那里,举目四望,小荣眼圈儿通红地,也不敢哭,吃席要哭,同桌的人怎么吃的下去呢,大口大口咬着苞米面的馒头儿,里面白面放的多,不是那么地散,吃在嘴里面满嘴都是,“快吃,快吃啊。”

    宋旸谷要是以前的时候,会生气,他自己也成长许多,丧事是会让人成长的,哪怕你就单纯的参与一下,多少事情跟人,多少的人情世故在里面。

    如果以前看见主家说说笑笑,也许先入为主会觉得不孝顺不悲痛,也许死个人无所谓。他规矩很大,总觉得葬礼就合该一直哭,和尚道士的道场几天几夜不歇气儿地做,没有人脸上能出现悲痛以外的神态。

    可是现在,他有很深不一样的感觉。

    也许她面色从容地站在那里吃饭,甚至吃的那么香,甚至轻轻地说笑,不是不够悲伤,也不是不够懂事儿,它只是有别的解读,悲伤的表达不是只有悲伤一种方式。

    很多无人看见的,在心里面滚车轮一样的悲伤,不足为人道罢了。

    总要做事儿,总要活着,总要好好地活着。

    他捏了捏口袋里面早上藏起来的报纸,突然就觉得莫大的勇气,跟扶桑一样的那种勇气跟坚韧。

    你要亡我,凭什么

    谁给你的能力跟态度呢

    你哪里来的根源呢

    我非得反手弄死你不行。

    他恶狠狠地想着,咯吱咯吱地要咬着苞米面的窝头,腮帮子鼓鼓地,眼神跟扶桑是一样的。

    承恩看的有点诧异,“爷,你吃菜,吃菜,这淞菜水嫩的很,荤油做的香的很。”

    这大白菜,家里也是顿顿吃,没办法,冬天没有太多的菜,就是白菜萝卜豆角干,先前还能买点西山暖棚里面的水芹菜吃吃,如今都是别想了。

    他们爷穷的很,最后一点钱,今儿全部记账随礼去了,好在就他一个姑爷,也没有人跟他商量,不然这么多钱,连襟之间是要闹意见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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