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谷跟二老爷最大的一点不一样呢, 从这次就看出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人家带未婚妻来的, 并且来了就跟二老爷汇报一件事情, “原本是打算在山东结婚的,但是现在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 我们打算在上海办婚礼。”
二老爷颔首, 伍德刚好进来,他在国外呢有认识的人, 把介绍信拿来,“都联系好了,去那边疗养的话,比这边条件要好很多, 能接受阶段性的治疗。”
很多国内的人, 都喜欢去国外疗养的,去德国跟北边的都很多, 日本前些年也多, 后来呢,打仗嘛,大家也都不去了,一些治疗手段跟技术是先进很多的。
二老爷就打量着伍德, 这个人是扶桑的朋友, 据说两个人认识很多年了, 他也很礼遇看重, 他的情况如果想恢复很好的话,就不能在上海了。
上海的事情呢,太多了, 扶桑就是这么劝着他的,“爸爸,你去国外比较熬,对你自己比较好,对我们也比较好,不然不能安心养病的,治疗周期最短三个月,也许三个月以后,情况跟现在就不一样了。”
讲的很平淡,在这边没有太大意义,不如养好身体。
二老爷不甘心,他还是想等一等消息的,但是电话里面不能说,最后还是听扶桑的,“我去。”
“嗯,让姨太太陪您一起去。”扶桑这样讲,她没有提二太太,二太太就在旁边电话听着,但是一个字都不讲。
二老爷这边还不是很稳定,他即便是要上飞机的话,也要再等几天,不然身体还是支撑不住的,现在他还是在吸氧的,医生建议打氧的。
老大也来了,来探望一下,他拉着老大的手,很久,很想拜托他去,去找找旸谷,可是没法说,他们现在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因为跟他接触,老大直接就暴露出来了,大家发现不对劲。
老大这些年做的事情,非常的对侵略者不友好,他是数次被通缉过的人,人是夜里来的,外面洪先生的人第一时间就跟洪先生打电话了。
“洪先生,宋家大爷来医院了。”
洪先生在屋子里面考虑很久,讲真的,这些日子,因为宋老爷倒下来了,给他递消息的人很多很多,他夜里的朋友们,比平时要多两倍,很多人游走,很多人劝,就跟两个要离婚的人一样。
其中一方不太行了,眼看着要死了,总有人出来说我娶你,我给你高价的彩礼,然后我给你描绘一个蓝图以后我们过更好的日子,也有为了你着想的,说是不如推宋老爷一把。
没有死在海岸上的人,都是有一番狠心的,这些事情没有很大的道德底线,火拼抢码头的事情,他年轻的时候没少干,手上也是沾满血的。
他是从小在黄浦江里面游泳的弄潮儿。
现在呢,有两个选择,日本人的诱惑很大,“如今上海滩我们三个说了算,如果我先开头跟日本人合作,那是千古罪人,这个骂名我们背不起的。”
洪先生呢,辈分高,但是他不一定是最有影响力跟话语权的,日本人那边需要把控工商界,上海的工商界的地头蛇日本人也是需要帮手的,谁来做呢
洪先生不想开这个头,他对日本人的感官呢一般,叹口气,“不好做民族的罪人啊。”
喝早茶的时候,三个人约见,他们都是辈分高的,如今也是勉强平起平坐,小洪先生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算是自己的徒弟一辈儿的了,如今是青帮的话事人,“如今要做事拜码头,日本人一直在找,希望我们能利用这次的机会,宋先生那边的话,很棘手的。”
小洪先生说完就看洪先生,他们两个的态度一致的话,就比较好操作。
结果就给宁先生看到了,他跟洪先生平起平坐,甚至入门还要早的,结果没有人家徒弟有出息,小洪先能屈能伸,他非常的会做事,八面玲珑不为过。
早年的时候在香港那边混码头的,马路上面切菠萝的,后来因为得罪了英国人,才来上海避难,先拜青帮码头,受到了洪先生庇护。
后来凭借自己本事还有洪先生知遇之恩,一路扶摇直上,如今成了话事儿人,长得也是一个好相貌,洋气又时髦,“宁先生要到哪里去,不知道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大世界旁边的场子要剪彩,先前请您剪彩的。”
宁先生吃本土混大的,早年捞偏门的,如今金盆洗手了,但是要能去剪彩最好不过了,“您如果能去,是我们莫大的荣幸,别人去了都不如您有号召力的,到时候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算是给我们后辈一点鼓励支持了。”
姿态放的很低,跟小洪先生相处是很舒服的事情,包括宁先生虽然一直对三个人现阶段的地位不是很满意,但是也不会对小洪先生讲什么难听话的,“抬举我了,有你在,难道还怕没有人捧场吗”
“你们不愿意跟日本人合作,这个事情是我能做的了住的吗要跟日本人硬抗,考虑过后果没有”
事情是你们定下来的,问过他宁先生的意见没有
小洪先生又耐心解释,“当然听您的了,我们不光因为跟宋先生有私交才护着他,不愿意听日本人差遣的,实在是谁也不愿意当汉奸的,总归我们是中国人的,在道儿上混的,别人看我们是瘪三,难道我们也要看自己是小瘪三,被人讲小赤佬嘛。”
宁先生听得有触碰到心里,到底没有说什么,只上车去了。
一上车,有保镖就上来讲,凑到他跟前说话,“听说北平财税司宋旸谷,主张税制改革,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我们走私盐。”
洪先生不屑一顾,私盐走私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沿海大户多少私枭越轨,盐政二字,自古以来就是不能插手的断头台,结“是个好后生”
不知死活呗。
又疑惑,“不是死了吗说是给日本人炸死了。”
保镖点头,“是死了,但是据说是宋先生的儿子,如今宋先生的儿媳在北平继续推行。”
宁先生脸刷地一下就变了。
很难看,“他们当我是傻子”
欺人太甚。
他是捞偏门的,做的就是贩卖私盐,这个事情没有人敢管,到处混战就更没有人管了,结果现在,冒出来一个缉拿私盐的,他还要护着他
“商有场商,行有运商,官受商贿这是天道,咱们做私枭的另辟蹊径,倒成了别人开刀的肉了我趴盐摊的时候,黄毛小儿还没出生呢。”
南方地区,尤其是江苏一地的盐场失控之后,整个淮北盐场几乎没有盐产了,官盐价格大家自然是买不起的,普通人吃不起盐。
那就走私。
走私来的盐,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没有税收没有苛捐杂税,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现在宋旸谷个愣头青做的事情。
就是走私盐给你正规化,你可以有别的渠道,但是你得交税,而且最好就是国家层面直接做成进口。
这是砸人饭碗的事情。
商人嘛,砸人饭碗,等于杀人放火了。
宁先生骂了很久,结果这小子直接死了,本以为就过去了,没想到是宋先生的儿子。
保镖也一直在讲,在劝,说话也很拱火,“对我们目前没有影响,但是两位洪先生的态度,未尝不是要断我们生路,以后我们的路,只怕是越走越窄”
洪先生吃完早茶去医院,跟二老爷谈很久,两个人再次很坚定地走在了一起,“日本人那边,我们是不会松口的,你好好休养。”
二老爷松口气,站在窗户前目送他走,宋映谷帮洪先生开车门,站在医院门口,目送他离开。
洪先生本来不开窗的,司机看了一眼,“宋家二爷还在挥手。”
洪先生就打开车窗,往后拧身,对着宋映谷挥手。
宋映谷掉头要回医院,刚抬起来脚后跟,结果就听到砰的一声。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从大门滚到后面去,然后就是接连几枪。
洪先生挥手再扭过身体来的那一刹那,直接被人一枪打在脸上去了,当场人就没了。
然后胸口脖子又补两枪。
二老爷站在楼上,他还没有眼花。
一下就慌了,倒在旁边的花桌上面,花桌承担不了他歪倒在地上,噼里啪啦地一地碎渣滓。
他直接就甩倒了,姨太太站在旁边都没反应过来,疯了一样地往外跑,她担心洪先生。
所有人往里面跑,保镖司机拿着枪到处找人乱射,医院里抬着担架出来,姨太太就跟着担架跑,哭的跟什么一样的。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一直拉着洪先生的手,医生简单检查了下伤口,十分钟时间都不到,就确认死亡了,没办法,这样子抢救都没有办法抢救的。
一枪毙命,“枪法很好,对方角度很明显,人还在查,有更好的选择,应该是临时起意的,当时洪先生正好探出车窗,车速也慢,不然的话,应该不好下手的。”
姨太太抖的跟什么一样,她十四岁就跟洪先生了,两个人关系很复杂的,要说男女之情,但是洪先生没有娶她,也没有要她到家里来。
还帮她找好人嫁人,找个可以依靠的人,他可能也早就想过,自己也许没有好下场的,做他们这一行的,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从来没有例外。
姨太太呢,很崇拜仰慕他的,她跟着他混饭吃的,二老爷来的时候,她与无论错地,哭着喊着跟他说,“我一位他不会死的,他都到这个年纪了,这些年安分守己的,都退下来了,他昨晚跟我通电话的,说对日本人不会”
话没说完,就被二老爷捂住嘴了,二老爷看着她,“别说话,你现在别说话,知道马上”
你不能提,不然下一个,我们可能就会这样死去。
只有那么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成串地滚下来,姨太太死死地咬着牙,再也没有提一句关于日本人的事情。
你看,多有权有势的人,多没好幸福成功的人生,在自己母国备受侵略的时候,它始终是悲哀地,每一个人生的基调都是一样地苍凉,毫无例外。
国强民安,永远是国强了,民才安。
不然宋旸谷不至于现在沦落为流寇,是的,他们三个被抓兵丁了。
他们原本想先到上海去,上海人多眼杂,那边又有人在,结果从北平逃出天津用了一个想起,从天津南下入苏一个星期。
但是一入苏地,就遇上大溃败,都不是大撤退了。
撤退好歹还有规矩还有计划规划,还有指挥,还能有条理。
但是现在不能叫大撤退,是大溃败。
前线跟日本人,几十万人打输了,从南京苏州东部战线开始,他们在跨越火线的时候,遇上了这次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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