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送走 柳秘书觉得自己不太行,觉得自己……

小说:东家[民国] 作者:张大姑娘
    柳秘书觉得自己不太行, 觉得自己干不了,话来回吞吐几次,最后还是很不恰当地吐出来了, “是不是不太合适,如果您去南京这边的话,上海这边情况我搞不定。”

    宋旸谷看他一眼, 柳秘书是他的私人秘书, 他发一份薪水的, 其余的是由上海这边给一部分, 比较少, 他觉得柳秘书可以的话,那柳秘书就是很可以的,“礼拜天我不在, 这里离南京也不是很远, 对不对”

    柳秘书还想说什么, 但是看宋旸谷根本就不留意,他在收拾东西,他房间里面的衣柜也开着,里面扶桑的衣服都在,神奇的是还有个小篮子, 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儿深蓝色的土布。

    一角开了一点,他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有吃的。

    换个话题, 他很想缓和一下宋旸谷的关系,他现在不会听他的,那就换个话题再迂回着说,“路上吃吗”

    宋旸谷表情一直好, 他衣服已经换好了,自己提着篮子起来,穿的是长衫,很普通的蓝色长衫,半新的略微掉色,袖口地方微微发白,一圈儿有些带着毛边。

    自己提着个篮子,罕见的有些乡土的气息,“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他大半夜走的,路上自己开车。

    等到南京的时候,天色拂晓。

    热气上来了,他就在监狱外面等着,里面很安静,门外有站岗的,里面有佣人做的荠菜圆子。

    他在远处的茶馆上面,看了两天,没见到人,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那一篮子东西提着就回上海去了。

    他周一还有事情,家里人都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宋映谷还担心他,早上一直在等他,果真卡点回来的。

    宋旸谷打招呼上楼洗漱换衣服,他在那边两天,就是不洗漱的,篮子就在下面扔着。

    宋映谷打开一看,都坏了,里面的东西他也好奇啊,佣人也围着过来,“走之前让我做的荠菜圆子,还特地去买的点心。”

    是的,里面还有一瓶子蜂蜜,一盒子巧克力,这么热的天,宋映谷觉得巧克力还能吃,都热化了变形,“快收起来。”

    指定是没见到人,想想也是,那是去严密看管起来,还不如古代的坐牢呢,好歹还能探监。

    跟日本人的话,你探的是什么监。

    他现在看见弟弟就牙疼,牙很疼的那种。

    愁的慌。

    等宋旸谷下来的时候,要去上班了,很正常人的样子,宋映谷想骂来着,你是不是有病

    你是不是有大病。

    你觉得不行看看回来就是了,你坐在个破茶馆里面,有意思吗

    在外面等两天很有意思是不是

    “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傻

    宋旸谷扬着眉毛,等着后面的,宋映谷就说不下去了,“觉不觉得,南京有点热呢”

    宋旸谷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还可以,我觉得比上海要好很多,那边的树很多。”

    “哦,这样。”

    “问这个干什么”

    宋映谷笑的眼眶子疼,“随便问问的,怕你很热。”

    “不热,我上班去了。”

    “去吧,让车队跟好。”

    宋旸谷出门的话,在上海市内,家里花钱请保镖的。

    洪先生血的教训历历在目。

    这是不得不防还防不胜防的一件事,家里人都这样,上海很乱,各路的绑匪都冒出来很多,专门绑架妇孺家属的,要高价的赎金。

    治安比之前差劲不少,闹的人心惶惶的。

    小荣没别的事情啊,姑太太大半夜不睡觉,密切关注隔壁宋家动态,尤其是宋旸谷的,因此跟小荣提一句。

    结果就给等到了,第二周的时候,宋旸谷还是夜里出发,他很聪明,每天晚上的时候,家里车辆进进出出,很多宋映谷朋友往来,他露面之后,然后趁着不注意就走了。

    小荣给拦住了,“去南京是不是”

    他罕见地聪明,姑太太跟他一起挤在后面,没有一个人愿意坐在副驾驶,跟宋旸谷挨着的。

    他家厨房佣人,下午就跟姑太太讲了,宋旸谷之前要她做圆子,做了之后,又带着走了。

    后来又拿回来,没有吃。

    今天下午又做了。

    姑太太跟小荣就嘀咕了,俩人一路无言,到南京城外的时候,从阅江楼路过的那一片,夜色漆黑的时候,闻着味道就不太对劲。

    “烧什么”

    姑太太往外看,一股子味道。

    “死尸。”

    小荣瞪大了眼睛,看着窗外,漆黑的像是煤山一样的尸体,全是焦尸。

    像是烧坏了的蚂蚁窝一样的。

    姑太太捂着嘴,没有想到,报纸上说的,是真的。

    这是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没办法,太多了。

    宋旸谷看着江水里,起起伏伏的漂浮物,那些都是浮尸,在狭窄处能堵塞江水。

    日本人进城之后,畏惧自己人少,又担心很多没有来得及撤退的部队,冲散了还有很多留在南京城外。

    因此不敢来硬的,只好进行诱哄,诱哄的最终目的,是直接消灭。

    因此日本人假装良善,引诱良民跟士兵解除武装,进行大规模地迁移,迁移到城外去。

    无知无觉地人解除了武装之后,也解除了对城内日本人的威胁,就被分步骤地有计划地,全部杀害了。

    报纸上称之为屠杀。

    具体的数字跟具体的模式,没有人知道,但是依旧有消息,有很敏感的消息,还有照片,在证明日本人在南京进行了屠杀。

    日本人不肯承认,一直在否认,但是来南京的人,都看见了,宋旸谷有通行证,还有身份,他托着小洪先生的福气,小洪先生安排的很妥当。

    所有人都跑着离开南京的时候,他是往南京去的,“这个坑,最少有上万人,据说日本人光是把人的双手绑起来连成一串,就花了一天一夜,然后留了几十个人填土,等填土了之后,就把这些人站一排,射杀了。”

    “不跑吗”

    “跑哪里去呢”宋旸谷回答,长年累月的战争,南京为南北要塞,打仗打的人都嘛了,死的人里面很多是缴械投降的战士,他们被欺骗了,最后一刻要反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么深的坑,已经爬不出来的。

    “还有许多人被拉到长江边,包围起来射杀,从江面上架起来机关枪,人一个接一个绑起来,然后浇汽油烧死。”

    烧的半死的呢

    中枪半死的呢

    还能喘气,还能挣扎着活着的呢

    也有,但是日本人杀红眼了,杀的太多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好操作,玩弄世界于股掌之间,他们做得自己觉得棒棒哒。

    越做越觉得自己无敌,杀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明目张胆,以至于城郊的尸体都没有人处理,那就去烧,烧不完的就扔长江里面去,总而言之,找不到证据,我就没有杀过人。

    他们确实敢做,却不敢当。

    所以一个民族,最重要的是看担当,宋旸谷有时候也思考这样的问题,扶桑也会思考这样的问题,一战失败的德国的态度,跟日本人现在遮遮掩掩毁尸灭迹的态度,完全是不一样的。

    所以虽然日军跟德军的关系是盟友,但是德军跟中国的关系,发展的很良好,一战失败的时候,德国是唯一一个给我们赔偿的国家。

    这个担当,扶桑就觉得很到位。

    她在南京城里,据狱友说,这里是刚建起来的,周边的人都转移过来了,成为一个次于北平的新的南方政治枢纽,日本人很得意。

    他们把人骗到郊外杀光了,然后城内就觉得好管理了,开始挨家挨户地盘点,再复查一遍,觉得不对劲的直接杀,觉得对劲的呢也不放过,男的也杀了,女的呢下场更惨淡许多。

    孩子呢,看心情怎么杀。

    杀了一个月的中国人,来欢庆他们的入城。

    直到他们的行径在报道上初见端倪,初见报道,举国哗然。

    日本人才收敛行径,一副入城之后踏实肯干的样子,像模像样地打着优待良民优待俘虏的幌子,开始对外宣传,开始打开城门,内外流动起来。

    南京,是他们的得意之作,他们癫狂的庆祝。

    姑太太把东西放在茶馆的后院,自己也站在二楼上面看,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高高的墙上架着铁丝网,日本人从不单独进出,总是队列进出,怕单崩给人做了。

    他们依然惧怕当初大撤退时候,数量巨大的中国士兵隐匿在城内。

    怕他们手里还有枪支弹药,怕他们会反动反杀。

    扶桑用篮子提着那个孩子,这样胳膊会舒服一点儿,南方政府跟日本人达成协议,如今南京已经没有了,南方政府已经迁移到重庆去。

    大后方了已经是,如果重庆再往后退的话,不知道还能再退到哪里去呢。

    南方政府拨款,接收南京的孤儿,在南京成立了很多孤儿院,日本人并不阻拦。

    扶桑看着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包被上,他妈妈给写的名字,刘国平

    她端详着这个孩子的脸,总觉得有些熟悉,尤其是他的脸颊,很像一个人。

    国平对着她笑,这个孩子很爱笑,爱看人,别人看他,他就要笑,激动的时候,胳膊一动一动的。

    扶桑没有孩子,她还太年轻以至于没有来得及思考过孩子的事情,就猝不及防地,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孩子。

    不会带,但是她喜欢他,他们两个人一大一小,无依无靠地死里逃生,从北平来到南京,她总记得那天晚上,那个大肚子的女人,如果她能活着,这个孩子以后她要还给她,希望她还活着。

    如果不幸罹难,她以后要跟孩子说,你的妈妈是烈士,你的爸爸大概率也是个烈士,你是从日本人的地狱里面出生的英雄的儿女。

    她不大会照顾他,有时候看他拉了尿了,也觉得脏,也忍着给收拾,但是后来发现,最重要的不是给孩子收拾干净,是吃的。

    这个孩子很饿,有狱友悄悄地藏了米粉,给他兑着吃,但是吃完了。

    物资还是很紧缺,看守的他们是南京原本的警察,会悄悄地背着日本人,给她带吃的进来,她想请他办事儿,“南京在筹备孤儿院,能不能送到那边去,然后给我先生捎信儿。”

    守卫不清楚她是谁,谁来了在这里都一样,虽然不受刑法,但是日本人哪天不愿意了,发疯了,就会拉着一批人去泄恨,各种以别人的死亡为乐趣。

    这些日子,有被拉出去虐杀的,是南京城之前的线人,头颅现在还挂在院墙上,警告里面外面的所有人。

    所以看守的不敢,不敢,掏了半天掏出来一把炒米,“真的,不是我不愿意,这么一点孩子就关在里面,太可怜了些,只是孤儿院那边,我之前问过了,人满为患。”

    “您也知道,这些孩子能活着的比大人多点,早前的时候给家里人都藏起来了,孤儿院都接收不了了,许多都得给送到外地去呢,重庆那边也送去了很多,去了人家也不收了。”

    扶桑笑了笑,看着自己手上的婚戒,她看了很久,等夜里的时候,在换班前,把戒指摘下来,给看守的,“大叔,您是好心人,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再这样下去,他会病死的,这里面连热水都没有一口,他得吃奶,他能活着出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您拿着,看看谁能收的,换一点钱,先给养着,给我家里人捎信儿,他们一定会来接的,您救救这个孩子吧。”

    那个戒指,很贵很贵。

    宋旸谷花了大价钱。

    可是最后用的时候,扶桑觉得物超所值。

    宋旸谷的戒指,给春杏当了信物,留在了北平。

    扶桑的戒指,给了看守的大叔,留在了南京。

    那个孩子,最后还是给带出去了。

    半个月一换班,正好家里去,看守的也大着胆子,知道关在里面的,没有一个是坏人,路过门口的时候,日本人盘查,扶桑早早地给吃了安眠药,喂药的时候就掉眼泪。

    心疼孩子啊。

    生下来就给她带着,带了半个月,眼看着她带不活了,她还要给喂药吃,舍不得孩子,抱着亲了又亲。

    还是给送走了,守卫把电话背下来,“确定了,家里人来接,要是不来接,别怪我心狠,我家里自己孩子都养不活了,这孩子只能扔了。”

    “一定会,您多担待。”

    换班的盘查没有想象之中那么严,他指着孩子,“快不行了,我给扔了去。”

    日本人也没说什么,到底是出去了。

    出去了,他就犯愁上哪里找电话去,这电话又怕给人监视了。

    左右为难。

    一步一步往家里去,宋旸谷就跟着他一直到家,他这个人,就一直在外面等着呢,这是第一个出来的中国人,之前的时候,他看都是只进不出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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