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他乡故人 到重庆的时候,她的伤口已经……
到重庆的时候, 她的伤口已经开始完全愈合,宋旸谷的胳膊上留下来的疤痕很丑,颜色也很深, 重庆大概是在降温,湿冷的水面上有很多船, 不停地有人搬迁到重庆来。
吊脚楼很漂亮, 大多数是竹子做的,扶桑吃的第一顿饭是竹笋炒竹笋。
是的,新的一些竹笋,配一些晒干的颜色褐色的笋干,口感不一样,但是很美味。
他们在吊脚楼里面吃饭,一人一大碗米饭,吊脚楼下面有人卖披肩,随着政府的内迁, 各个阶层的人很多。
空气里面还带着火燎的味道, 时而有火灾的。
日本人已经轰炸一个月了, 他们从长江的防线飞进来, 对长江中游乃至重庆,进行不定时的空中扫荡还有有目的性计划的轰炸。
重庆房子都是竹木的,一些炸药火星都能烧起来, 但是吊脚楼总是时常建起来, 地下的防空洞也很多很多在建设, 有警报的时候就躲在防空洞里,反而要暖和一点。
这是个山城,扶桑知道。
是她也从没有涉足过的南国,宋旸谷这边也没有认识的人, 但是在军官层里面他们夫妻很受接纳,因为知道宋旸谷是一位有钱的先生,他给中原战区撤退换防到山西的部队,捐了很大一笔军费。
因此总也很热心接纳他,舞会也有很多,只要有人的地方,有权贵的地方,生活质量总是高出来许多的。
他带着扶桑去吃晚宴,他们现在住在一个吊脚楼里面,临江靠里面一点的,扶桑喜欢趴在窗户上看,有时候很想在街上走走,但是怕轰炸来不及。
但是不影响心情很好,宋旸谷换好衣服,看她这样单薄,“你是不是加一件衣服。”
两个人有钱了,买很多衣服。
扶桑呢,不胖,甚至有些瘦弱了,且她又白,这些年更是白的发光一样的,这两天伙食好,白的发透。
不是很想穿,因为今天的裙子很亮眼,冬天里面穿一身靛蓝色的裙子,里面一条绒裤,似乎也不是很冷,这样的颜色外面配不上任何的大衣,哪个大衣都衬不出来的。
因此只对着宋旸谷笑了笑,“走吧,今晚应该是西餐吧”
应该是西餐,高档宴会上面,如今都喜欢吃西餐。
她很久没吃过牛肉了,对食物的期待很大。
宋旸谷就不太喜欢她这样,他现在已经不觉得她漂亮了,因为看习惯了,两个人太熟悉了,朝夕相处之后,似乎就会主动忽视另一个人的样子。
反正不丑就是了,站在那里不懂。
你看,脾气一如既往地拐。
扶桑就自己起来,拿了一件大衣,“走吧。”
宋旸谷才起来,出门挽着胳膊,这边有滑杆儿,也是竹子的,两个人却只喜欢走路,路边有烤糍粑,烤的很香,焦黄的,扶桑停顿了一下。
宋旸谷就买,就是她喜欢吃什么,爱吃什么,愿意吃的,都会买,不会讲什么马上吃饭了,对胃口不好之类的话,你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
滚烫的垫着一点油纸,上面一圈红糖粘稠的汁水,一层稀松的黄豆粉,她掰开一半儿,有乞讨的小孩在门口坐着,她随手递给他一半。
另外一半,再掰开一半,她刚好一口,宋旸谷一口。
宴会厅里面很暖和,扶桑跟宋旸谷站在门口,桌子上很多杂志,宋旸谷跟山西驻重庆办事处的人在聊天,大家都很爱交朋友,交换很多信息。
宋旸谷背对着扶桑,他讲一会,总也回头看一眼,人家也发现了,找个共同的话题,“宋太太很漂亮。”
心里想着,宋先生亲自劫狱出来的,能不漂亮吗
之前大家消息都很灵敏,只了解情况的,因此起哄闹着,一定要邀请人来见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夫妻,才能这样子。
预想的很丰满,但是见到了之后,只会觉得这两个人很安静平淡。
讲话也是慢慢地,做事也是慢慢的,似乎总有自己的想法跟事情,这样热闹的宴会,大家都会互相迎合一下,或寒暄或夸张地表演,总有一些宴会的情绪的。
但是宋旸谷的反应就是很平淡,有人问起过去的事情,他只含蓄地不讲,没什么好说的。
很喜欢听别人讲话,他们局势上面的分析,比扶桑跟宋旸谷了解的要透彻,扶桑看报纸,她都没太看过这些年,对金融方面的格外感兴趣。
手指在上面点了好几下,那份报纸还是舍不得放下来,她自己很专注的,一些刻在骨子里面的东西是非常蠢蠢欲动的,比如说现在。
一直很具备国民信心的蓝筹股,在她关进去的五年时间,已经从几百美金跌落到一文不值的地步了,股票市场已经崩盘了。
国内买债券,政府为了淘换资金,大量地印刷纸币,不断地贬值,国外股票市场崩盘,似乎都是一个很坏的时代。
一系列的金融反应,扶桑在心里马上就能演变出来,股市,银行,证券公司,工业生产,农产品,包括失业率这些。
连锁反应,这个世界上经济形势是千变万化的,今年这个涨钱,明年那个跌钱,后年突然又涨钱。
她是账房出身的,从小荣师傅教的就很好,每一个物价背后,就是一个行业,一个行业总是牵连几个行业,政治原因,地缘原因,气候原因,没有一个数字是无缘无故变动的。
每年秋天青州蜜桃是中秋的佳品,但是价格总也波动,她小时候以为物以稀为贵,账房上的数目跟产量有关。
后来荣师傅喊管事儿采买的来讲,并非如此,青州商贩多,每年成熟前便有固定的商贩联合垄断起来,外面商贩插不进手去,便由几人定价。
偏偏大丰收年头好,名气也大的很,各地经销商人都愿意从此进货,但是地头上就开始的垄断,低价收购,高价分销,所以青州蜜桃丰产的年月反而价格更贵。
并非单纯因为其品质格外地好,而是商贩联手压价的原因。
再几年,青州蜜桃便渐渐消失在市面上了,果农费力不讨好,只三年时间便杀树换粮种,最后青州蜜桃的市场还是被搞坏了。
这个事情扶桑的话,印象很深刻。
小时候思维的模式跟习惯,荣师傅对她影响是最大的,那时候小啊,崇拜师傅,师傅说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荣师傅这一脉的,极其擅长从大局面上看东西,看的东西都很大,他有些自负跟傲气,这两样东西跟他的才华匹配起来,因此他很多绝技,那么多徒弟里面,也只传扶桑一人,小荣他都不带教的。
所有的数字可以波动,经济可以很多形势,但是规律永远不会变。
这个东西价格市场定位是多少,那就最后一定是多少,你人为去做一些事情压价或者是政治原因权贵喜欢而抬高价格,都只是暂时的,最终的结果,最终还是会恢复到它值得的应该有的价格上来。
这个就是价值
看的不是价格,是价值。
青州蜜桃的价值是多少,商贩压价搞坏市场,但是年之后,它始终在市场的价值定位依旧很高,哪怕这个品种消失了,在大家心目中,依旧是个金贵东西。
价值是一种天然的,市场给予的,消费者所赋予的品质定位。
她看这些东西就非常的有意思,很入迷。
坐在那里一晚上不动,有人来的时候,她就会放在一边,跟大家讲话应酬,也很高兴。
很喜欢吃一个红枣糕点,大概是糯米粉做的,小小的一个,里面能吃到红枣肉的颗粒,吃起来不腻。
就一直在吃,吃到自己觉得有点不消化了。
然后等走的时候,还有剩的,她看了一眼,宋旸谷就又拿起来一个,“再吃一个吧。”
一晚上,总忍不住回头看她,看得出来她一晚上情绪都很高。
扶桑就一边走一边吃,到门口正好吃完。
两个人不觉得很丢人,想吃就吃,宴会结束了也可以吃,舞会的话太累了,没有参加,两个人身体都有点亏空。
也没有人会觉得穷酸,有钱人的光环很大,宋家之前,无论是北平宋家,上海宋家,还是现在香港宋家,在内地的身影虽然很淡,但是有钱人是真的会有一种气质的。
这是一种有钱才有的气质,他很从容,做什么都很从容,宴会结束了还在吃东西拿东西也很从容。
等出去的时候,就有人追出来,提着一大盒,“扶桑姐,这个给您。”
称呼就有点奇怪,扶桑姐,要知道一晚上这边都在喊她宋太太的。
拐角看不太清楚人,从繁华大厅走在吊脚楼凌乱的小路上,总有一种寂寞地落差。
果真很冷,扶桑手揣着在宋旸谷的口袋里,他牵着她的手一起在口袋里。
没想到有人的,两个人马上把手拿出来,然后左右两三拳的距离站在一起。
很自然的反应,有人他们两个人就会这样很规矩。
最多很端着的挽着胳膊,那种挽着胳膊的姿势也不是很亲近,就是很优雅地很礼貌地搀着彼此,胳膊都是端起来的,从来没有说是紧紧挽着的那种情况。
扶桑看不太清,大约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您是”
人再走近一点,宋旸谷认出来了,微微靠近扶桑,“黄桃斜街”
是妞妞,大力家的姑娘。
他乡遇乡亲,那种感觉,是值得热泪盈眶的。
大姑娘了,扶桑看着她长大,“我先是做打字员,发电报,工作很多。”
她现在是服务于情报系统的,但是不是很核心,很多她这样的女孩子,话务员或者打字员,都跟着一起到了重庆,“今天晚上一进来,我就觉得是你,扶桑姐,你知道嘛,你在人群里面总是很亮眼的,你一直都那么漂亮,气质那么好。”
她这话肯定带水分的,自己加了偶像滤镜,舒扶桑绝对不是今晚最漂亮的一个,年纪首先摆着,人肯定喜欢看二十出头的青春女孩儿,那是跟气质同等美丽的东西。
但是妞妞吧,从小就加滤镜,“原本不敢认的,但是看到宋家少爷,我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你们能里重庆,你被日本人抓起来的夜里,我就南下了,后来大厅你的消息,听说你关在南京。”
她的眼角里面有泪,扶桑看着很心疼,这样大小的姑娘,结伴南下成长到现在体面又美好的样子,大不易啊。
扶桑是总有一种悲天悯人的心思在身上的,她可怜同情并且善于看出一切的优点。
正如妞妞所说的,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
人其实不是看朋友多少的,你如果真的很真诚很善良,做事很讲究,你走在哪里其实冥冥之中都有很舒服的朋友,很意想不到的帮助。
最起码妞妞在这边,就比其他人靠谱很多很多,他们不需要依靠其它关系继续他们的行程。
而且对于内部的情况,妞妞这些年摸滚打爬,讲的比别人要透彻许多。
重庆这边的话,妞妞并不看好。
这是她晚上对扶桑讲的第一件事情。
她处理的稿件文字讯息,接触到的信息,太多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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