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宋胜男 宋旸谷跟扶桑,到了四川之后,……
宋旸谷跟扶桑, 到了四川之后,突然就沉下去了,推不动了。
他们两个去吃市井火锅, 很辣,辣的两个人流眼泪, 要吃红糖冰粉,一人一大碗。
只闷着头吃, 吃一会儿, 两个人放下筷子, 再吃一会儿冰粉, 跟当年在北平吃的味道,不相上下的,四川人开的火锅店,想是都好吃的。
吃完一碗,宋旸谷问她, “还要吗”
“还想吃。”
那就再点一份,“来两碗。”
店家就看着, 很少见夫妻两个人,吃这么长时间的, 吃会儿聊一会儿,扶桑问他, “什么表彰”
许老官是自裁,重庆方面开始不重视, 但是到底人言可畏, 特地敲锣打鼓地到四川送了牌匾,送了抚恤金,还有荣誉。
“一等功勋, 拨款两万元,他儿子很多,大房那边的孩子,接到重庆去扶养。”
剩下的至于许老官要求的,也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他的兵,家属每人也分了体恤金。
不多不少,够吃一顿猪肉的。
他看着扶桑,不太想提这些的,他觉得她还得少接触这些信息,为什么留四川一段时间,就是想缓和一下,从南京出来之后,他觉得扶桑太疲乏。
吃完一身的味道,许太太要开欢送宴会,送自己的小儿子去重庆那边,邀请宋旸谷去,还有许老官当年在川的顾旧。
一边擦眼泪一边跟扶桑说,“我舍不得他去,他老汉儿才没有了,出川做什么去,以后难道还要去打仗,跟那边走的近,倒也是大好的前途,可是我宁愿他留在四川。”
但是留在四川有什么用,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吃饭,她儿子不去,那下面小妈的儿子也要去的,许老官留下来的这点残余的福气,她不愿意便宜了别人。
送着去重庆那边培养,以后也要混的好,“可惜我们就是上面没有人,他在的时候就骂,朝中无人就跟后娘养的一样。”
说得恨恨。
她比许老官年纪还大不少,平日里看他也跟弟弟一样。
家业也攒下来不少,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她懂一些,但是还是觉得没想开,想开了就走不到最后自杀的一步了。
有时候战场上活着下来的人,本身就会自带一种活着的罪过一样,很多幸存者会这样觉得。
跟扶桑说很多,然后看外面院子里的宋旸谷,几个人在院子里烤火,几个大木头烧的暖呼呼的,“你们要留在四川”
“我们觉得这里很好,还算安稳,想待一段时间。”
“好,这里好得很,就是穷了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得的很。”
她按照很多年前的地址,去找了扶然。
墙角下一个没牙的老太太,戴着头巾拄着拐杖,在层层的台阶之上,扶桑穿着风衣,就站在下面看。
看着看着就哭了,一步一步走上去,四川常青而带湿气,年后转暖,总带开春的朝气。
“闺女你找谁”
扶桑苍然落泪,蹲下来,一只手搭在她的膝盖上,“太太”
舒太太这辈子,就是做梦,也再也做不到这样的梦了,她一辈子三个孩子,当年跟着扶美扶然走了,只留着一个扶桑在北平固守。
前些年音讯时有,再后来战事纷乱,便再也没有音讯了,南北不通,家书难得。
多年不见,总见她男装,竟一时之间没认出来,端详了好一会儿,终于认清楚眉眼,抱着扶桑哀哭。
你知道吗
人背井离乡,离开家乡,在外面的日子,再好也难以弥补心里的缝隙。
年纪越大,缝隙就越大。
越觉得空落落的。
“我总也想着,就要回北平去,什么时候能回去呢,我守着哪怕是个空荡荡的破院子,我日日喝凉水,我也心满意足,我想着再见你们一面,再给你们说句话,就跟白日梦一样的。”
已经年迈,更念故土,更恐客死异乡。
扶美抱着孩子跑出来看,见到扶桑嘴张口又闭上,又跑进去,查家大姑娘跟在后面,看到扶桑也愣住了。
高兴地三步并两步,拉着扶桑的手,往院子里面让,眼泪也是呱嗒呱嗒掉,“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是小二子来啊,我就没想过有这样一天。”
她老了,查家大姑娘总记得印象里面的模样,就是个半大小子,成熟稳重又俊俏,不如她哥哥高大有活力,见人总是三步之外就打招呼,温和又持重。
如今见扶桑,却也看沧桑了。
查家大姑娘嫁进来的时候娇俏明艳,如今也是主妇打扮,显得利索而臃肿了一些,最好看娇俏的,竟然是扶美。
见人还是弱弱地笑,不敢看人很久,还记得扶桑,拉着她说不出话来,只拉着她的手。
扶然还在外面做事,有个半大孩子出去喊他。
家里侄儿好几个,扶美抱着的这个是最小的。
她依旧未婚,只是订下来人家了,家里穷了些,但踏实肯干,舒太太点了头。
舒然先进门的,是哪个空荡荡的袖管子,他扎紧衣服里面去,省的空洞,看着扶桑也是红眼,“那时候一块长大,没觉得什么,我来四川,才觉出来,少了个姊妹。”
大家小时候热热闹闹的,扶桑回家的时候更热闹,她总能带各种新鲜的好东西家里来,他那时候没觉得什么。
可是自己一个人带一家子,来了四川,看人家家里兄弟姐妹一群,逢年过节院子里笑哈哈,总觉得冷清,他才回味过来,这个世界上,兄弟姊妹是谁也比不上的。
有事儿用人的时候,还是靠着兄弟姐妹便宜。
扶桑摸着肚子,“我在这边养胎,之前体检的时候,在汉中查出来怀孕了,暂时先不走。”
舒太太就盼着她不走的,听了大喜过望。
是的,扶桑怀孕了,她端详着,看不出来,过好一会儿才问,“女婿呢”
“他忙事情,我自己在这边,等过一段时间回来。”宋旸谷有自己事情要做。
他背着一兜子的信封,里面是他跟扶桑分好的钱,一份一份地,写着名字,还有那个小本子,他答应过做到的事情,如今没有机会去做的话,去外面也怕良心不安。
挨家挨户去探访去了。
一去,就是三个月。
扶桑肚子显怀,香港那边就很着急,姑太太的话就要打铺盖卷,商量着小荣来四川,“咱们是一家子的,孩子们都在那边,咱们不过去干什么,怀孕了事情多,她懂什么”
没有人照顾,还得是看她的。
小荣也愿意去,但是你去四川之后,这一路上,太艰辛了些,“等着咱们到了,他们说不定又去别的地方了。”
这俩孩子,他看明白了,不是蹲在家里的人。
脚大走四方的。
姑太太就懊恼,开始换个策略,天天写信,“你跟他们说,来香港,香港多好,我看这个地方比美国还好,那华侨那么多,都奔着这个地方来,还有外国人,虽说是英国人管事儿,到底比日本人管事儿要好。”
她急,隔壁二太太跟二老爷就更急,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孙子的,宋旸谷毫不客气的说,还不如扶桑呢,这就是个不肖子孙。
但是现在有孩子了,儿子他们不联系了,也联系不上,就跟扶桑联系,也是力劝回香港这边,这边的话,往返美国也很方便的。
二老爷从巴拿马回来,他身体也不好,年纪太大了,也不能在外面苦钱了,卷着钱就回来了。
话直接很明白跟扶桑说,“这么大的家业,这么多的钱,给谁”
不给我孙子给谁
你就是生个孙女出来,只要是宋家的孩子,都行,不挑。
至于你说布谷是他孙子,他承认,但是不亲。
血脉意识就很强。
自己天天研究报纸,日本发起了太平洋战争,打了美国,美国现在对日本宣战了。
先前美国态度是很暧昧的,现在好了,强势参展,紧接着,我们也对日本宣战了。
是的,虽然打了很多年,但是我们没有对日本正式宣战,一直是被日本摁着打的,如今底气不一样了,我们也宣战。
这就意味着,你死我活的局面,相当的明朗。
他甚至替儿媳妇家里考虑的很齐全,他托关系去接人,把扶然一家全部到香港来,他安排工作出路,什么都不用发愁的。
而且内地的话,真的没有一个好选择,一直在打。
扶桑笑了笑,“爸爸,不是这个原因,我们在这边很好,他事情很忙的,我们觉得很有意义,等之后,我们还是决定去美国,去那边看看,对我们发展比较好。”
现在的话,两个人觉得自身的发展,到了瓶颈期了,自己能感觉的到,你太舒服的状态,有时候会觉得空,人生太空了,想要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的。
扶桑当年去日本,冲击力就很大,那时候还没打的这么乱,日本过的什么日子,对比很强烈。
宋旸谷这些年,也看租界的生活,人家国外到底喝的是什么样子的牛奶呢
他们两个乡巴佬,打算去看看,学学,闯荡闯荡。
就是很简单的原因,你说当家长的,最喜欢最不能阻止的,就是孩子的进步是不是
二老爷就改口了,跟小洪先生见面,也跟小洪先生讲,“我之前讲过的,我儿子很优秀,但是我儿媳妇更优秀的,比我儿子好很多,两个人,你看,要去美国进修,要自考大学。”
大学什么玩意
当年大老爷也办过,很高级的,我们的大学,一开始办的时候,虽然起步很晚,但是全部跟国际接轨的,请外教配套设施之类的,我们对教育这一块儿,国人都很高标准很下血本。
抗战时期保护的第一批次,也是学校,多少学校也跟着时局南征北战,不断难迁呢。
他听了其实,很欢喜的。
小洪先生给宋旸谷治的够够的,这个人他觉得跟个牛犊子一样,想法太独立了,家里面是完全安排不动的,也搞不懂为什么儒家教育出来的孩子,不遵从孝顺。
按理应该很在乎家庭的,结果人家是在乎家庭,但是只在乎自己太太,跟二老爷开玩笑,“林小姐知道不回来,定是要伤心的。”
二老爷笑笑不说话,喝茶。
我儿子又不喜欢你,你伤心你的呗。
我们家有儿媳妇,要不要二房的话,他们自己说了算。
喝一下午茶,鱼承恩陪着他一起散步回家,香港这边烟火气很浓的,到傍晚的时候人来人往,热闹里面显得亲近而温暖。
用小洪先生话讲,人人都很努力赚饭吃的,机遇也很大的。
有蚝烙一锅,热气腾腾地裹着鸡蛋,上面一层葱绿隐约。
“要一盒。”
经常来买,“宋先生最近没有见到您”
二老爷很和气,他像是个和蔼的人话家常,“小宋先生太太怀孕了,我总要关心的,他们又不归家在外面玩,年轻人劝不动的。”
一份蚝烙很多,他边走边吃,到家时候还有一半,二太太看见他这样子就烦,这么大年纪的人,规矩都学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要在街上吃东西,真的越活越没有规矩。
二老爷也不想看她脸色,也不管。
二太太就喊着自己要去美国,真的,她这辈子,做梦都想跟儿子在一起啊,天天看着儿子,也不觉得儿子烦人了,就喜欢靠着儿子近一点。
“我去带孩子,他们没时间照顾的。”
结果商量来商量去,扶桑跟宋旸谷是八月份去美国的,然后孩子呢,人家干了一个什么事情呢
孩子生完之后,等满月了,鱼承恩亲自去把孩子接回来的。
当年布谷怎么来家里带的,这个孩子就怎么来家里,只不过一个用篮子,一个用小推车。
名字都没有取。
两个人都不想费脑子,真的,学习很累的,两个人课余还要去做兼职。
宋旸谷做的就是财税的,他现在还是在做这个。
扶桑也跟他一起,金融不分家的。
两个人,一个打算盘出身,一个儒学出身的,现在都在修金融。
并且信誓旦旦要赚钱,对钱都有一种很狂热的痴迷,赚钱就让他们快乐。
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两个人做投资都是失败的。
二老爷跟二太太,两个人自此之后,再也没有提起来去美国过一次,真的。
很郑重地起名字,郑重的跟山东老家那边联系,要记族谱。
这个女孩儿呢,叫宋胜男,小名叫宝珠。
简单粗暴的背后,蕴含了二老爷无数的雄心壮志,他要手把手带这个孩子,是吧
三个儿子,老大歪了,老三废了,老二他没有用心教过。
现在就很喷涌出来的爱,对着宝珠就开始了。
香港教育很英式的,这么大一点,练专注力,拿着卡片在看。
布谷就笑,他觉得没用。
但是看着妹妹呢,爱不是很多,放学的时候回来要看的,不看不行。
他对扶桑完全没有印象,拿着照片给宝珠看,“爸爸妈妈”
两个人有时候会出去玩,路边的垃圾桶都能拍照,宋旸谷跟扶桑打工三个月,买了一台相机。
对宝珠的话,扶桑对孩子,真的没有太大的责任心跟偏爱的。
我很爱我的孩子,但是我照顾不了,我如果要照顾宝珠的话,那我的时间,最起码要三年的时间,是围着孩子转的。
宋旸谷也不行,他能带个锤子,怀孕的时候,高兴呗。
但也就是高兴,他就继续做事去了,扶桑一个人怀孕在扶然家里待着。
两个人事情特别多,去美国了,也各种适应各种安排。
付出给孩子的时间精力很少,产检她正常就可以了。
然后就生出来,人家都说生出来就会疼孩子,但是扶桑看一眼,觉得很丑,她印象里面这个孩子真的很不会长的。
满月一个月她跟宋旸谷都这么人为,承恩不觉得丑,人抱着孩子就走了。
他对宋旸谷的那种感情啊,如今可有地方发泄了,就照顾孩子,家里佣人什么的,都没有他讨孩子喜欢的。
宝珠见的人多,她这个孩子从小就不躺着,她就喜欢人,就喜欢人抱着她看,躺下来我就哭。
夜里十一二点不睡觉,但是困,我就是不睡,就是哭。
哭的二少奶奶神经衰弱,起来看看,结果二太太在呢,精神奕奕的,“妈,她一直哭。”
二太太一句话不嫌弃的,“是呢,我们宝珠着呢有劲儿,白天哭了,晚上还哭。”
又可怜孩子,爸妈不在身边,孩子心里不高兴了呗。
以前布谷晚上哭一两声,二太太那都得头疼,第二天脸色都不好。
现在宝珠哭,不管白天黑夜的,她都觉得是孙女委屈,疼得跟什么一样。
看的二奶奶心里就发酸。
看孩子一眼,也挺漂亮的,她也没生个女儿啊,但是爱的有限,大半夜不睡觉。
天天晚上这样,夜哭郎。
等着白天的时候,她看宝珠睡觉,就给她喊起来,跟佣人也是这么讲的,“不然晚上老哭。”
白天不要她睡,夜里自然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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