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了解集云,听她话说得那么满,穗儿并不以为意,悄悄在心里道“你就吹吧”,方才等得心焦,还疲疲塌塌靠着,一听传话连忙一猛子弹了出来,颇为焦虑地道“啊真是告状了啊,姐姐,这要不要紧啊哎呦姐姐要不要更衣啊”
集云手心向下按了按,示意她稍安勿躁,自站起身来又道“好端端的衣服更它干什么,好了,不必着急忙慌。你不用跟着去了,也别担心,没什么要紧的,我去回个话罢了。”
说着站起身来,理了理裙摆,就穿着那身用料粗糙样式老土的宫人服饰,随着正院派来的小厮儿,一路来到了淳于越的书房外。
一进去就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案前的淳于越端笔含笑看着,也没什么言语。
集云顾自肃着脸,全了礼数,才一板一眼地道“回来还没有给主子磕头,请殿下责罚。”
淳于越也不接话,手里端着那管笔,也不落到纸上,也不放下,跟摆造型一样。折枝站在书案旁,低眉顺眼的小模样,挽着袖子在替淳于越磨墨,好一个红袖添香。
集云也不心焦,甚至目光都不在淳于越身上,反而大剌剌地瞅着折枝,一时也没有再开口。
淳于越见了不免好奇,没忍住突兀地道“阿云,你只看着她干什么”
集云和抬起头来神色警惕的折枝对视了一眼,语气平板无波,道“回殿下,奴婢是看她服侍主子,戴那一手的大戒指干什么。是看文书还是看你的手爪子”
折枝脸色猛地涨红了,一把将墨锭丢下,慌忙以手去掩。
其实说她带了一手的大戒指那是集云言辞夸张有失偏颇了纤纤玉指,戴了个红宝石的嵌宝戒指,戴了个赤金的方胜戒指,不多不少,独有巧思,更衬得赏心悦目。
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这世上人与人之间,往往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所以折枝之前会暗暗挑衅试探,会想跟集云较量一番,别让集云夺她的权。
然而集云却并没有下场一试的意思。
东风西风,从我回来了,这侯府里就只能吹一股风。
因此戒不戒指不要紧、大不大不要紧,晃不晃眼也不要紧,就是要管教她罢了,就是要压她一头罢了。
那折枝当然也不是全无手段的废物。
刚左手压住了右手,心里回过味儿来,连忙又放开了,眼珠子一转,就想好了措辞欲反唇相讥。
可,再有手段,也得有机会施展才是。
在她开口之前,淳于越先动了
他老人家终于肯把那管笔搁下,一边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哀嚎了两声,假意道“阿云一回来就抖威风,挑拣完了她,就该来挑拣我了。”
集云闻言,眼里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笑意,但很快就收敛了,低垂下头,板正答话,道“不敢”。
淳于越说完了算完,也不在意她怎么回,反而招了招手让集云站到他身边去,指着桌上让他难为得半天不曾下笔的东西,“你替我瞧瞧,这什么玩意儿呢怎么着都怪怪的,看来看去我都快看吐了”
出乎集云意料的是,案上的竟不是什么要紧文书,而是一幅人物。
不过幸运的事,自动解锁关键剧情在集云看到画的一瞬间又及时地运转了起来原来让淳于越“都快看吐了”的此画不是别人,画的正是澜国皇帝,淳于越和淳于菁的亲爹。
还不是画了这一幅,而是画了一沓子。
集云上手翻了翻,便知道淳于越这是在折腾些什么,又何出此言了这些画都有些细微的不同。想来是淳于越对于自己的画都不满意,才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返工,不知不觉就画了一幅又一幅,折腾半天折腾出的成果了。
但也不能说自己的亲爹是“什么玩意儿”、“看得都快吐了”啊
集云看明白了以后,有点儿不知道该回什么但她到底并不是真正的刻板无趣,因此很知道什么时候该刻板,什么时候该识趣。
眼前的这位淳于越,既然能在不久的将来杀父戮母弑兄弟,便知道他和那些人是没什么感情,甚至是有仇怨的,集云没放什么“殿下怎么能说这样不顾孝道的话”的屁,想了想,另辟蹊径道“反正也画不准,要不,干脆就往不准里画吧”
话音刚落,一旁的折枝闻言,终于逮着个扳回一城的档口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利,忙忙插嘴道“云姐姐这可是殿下欲要献给王上的贺寿礼,一番心意怎么能轻忽以待呢姐姐说笑了。”
比起她的急迫来集云倒仿若因从容沉静而有些慢吞吞的似的,慢吞吞地拍了拍胸口,慢吞吞地撩了折枝一眼,慢吞吞地责备道“原来如此。冒冒失失的做什么吓了我一跳。”
又不等折枝回答,转向淳于越道“然而,殿下少小便离了故土,与王上也是多年未见,记得不准了也是有的,不如就画得格外英明神武些,画出殿下想象中的王上便有三四分的像,都足够了。”
才显得孺慕情深,将父皇想象得犹如天人,当爹的看了自然会欣慰感动的。
不欣慰感动也无所谓,那么反正他也不会欣慰感动,画得再栩栩,就算画出花来也没用,就更不用在这里纠结了。
淳于越何等心肝,集云虽说得简单,但他自然立刻就听明白了她话里七拐八绕的这三四层意思,一击掌道“行,挺好,就依阿云你既然有主意,那就你来替我画吧,我正好歇一歇。”
集云微微一愣,淳于越这样说笑由心行事随意,简直像是个难缠的熊孩子,让她觉着违和刚想无奈地应下,可不经意地抬起头来,一对上淳于越沉黑不可测的双眸,集云顿时暗暗一激灵
接口的话都到了嘴边的,连忙咽了下去。
不知淳于越因何起了试探之心,明明她自问并没有什么破绽
好在没让她焦虑太久,系统提示到得依然及时,集云因而淡然一屈膝,流畅道“集云不擅丹青,殿下是知道的。”
守在一旁的折枝不明状况,闻言连忙见缝插针地道“折枝倒是略通一二,请为殿下分忧。”
淳于越仍盯着集云,撇撇嘴,断然拒绝道“那就算了。要不是为了亲笔画出来表现我的孝心,也不用在这儿耗一下午了。还想着阿云能仿我的笔迹,能给我帮帮忙呢还是我自己画吧。”
折枝脸色一白,连忙应了声“是”,老实了。
淳于越重新拽出张纸来,铺好提笔,折枝一点儿也没有接连被扫了脸的窘迫和不自在,连忙斗志满满地上前,不着痕迹地挤开了集云,又站在原位上殷勤磨起墨来。
这倒又让集云有些欣赏她了可知集云走后,她之所以能从籍籍无名到脱颖而出,还是有其独到的可取之处的
集云也无意跟她争抢谁站得贴淳于越更近从善如流地退到了一边,隔着书案观看他作画。
淳于越运笔随心,东划拉一下西点两笔,看得人触目惊心,但很快就有了样子,可见功夫还是到家的。
一边划拉一边又道“阿云想个题跋小偈来,一会儿写上,也算出点儿力。要不我心里不平衡得很,光一个人辛苦了。”
听听这叫什么话
没见过主子这样无赖的一面,折枝在一旁都瞅了他好几眼,集云却只是慢吞吞道“是,殿下先画。”
淳于越又道“是了,还有件事要问呢,我倒忘了,听说你和折枝吵嘴了怎么回事,怎么惹出养不养闲人的话来了,可不像你的性子。”
集云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这一番试探是从何而来的了
其实不靠折枝告状,集云自己当然也有办法见到淳于越,只是一回来就刚好撞上折枝自己跑到了面前来展现开屏,那不是不用白不用吗这才故意说了放肆嚣张的话刺激她,等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了,自然会去主子面前上眼药,不会白吃这个口头上的亏的。
打算得桩桩落定,但却是忽略了以集云原本的性子,是既说不出这样的话,也做不出这样挑衅的行径的
集云暗悔失策,打定主意以后和淳于越打交道,行事要更谨慎十二分。不过当下的这个破绽倒也不要紧,淳于越想试探,那就让他试探好了,集云虽然仿照不了他的笔迹,一会儿也自然有法子应对他的试探。
此时先顶着折枝暗藏兴奋和挑衅的目光,先答这一题。
集云闻言流露出不满的神色,不急着自辩,先立起眉毛来训斥折枝道“这样的小事也闹到殿下面前来断官司,你的规矩是越发好了,明儿是不是几两米下锅也要来叨扰”
折枝还等着她受罚呢,结果自己先挨一顿呲儿,被集云的话砸了个眼冒金星
淳于越也略停了笔,却并没有插手的意思,只笑眯眯地站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瞧热闹。
见状,折枝自然知道了主子的偏向,暗自咬了咬牙,只好连忙跪下请罪。
淳于越也不要她起来,忽闪着眼睛看向集云。
集云这才隐约露出了郁闷的神情,答话道“还没来得及回禀殿下,奴婢出宫的时候,荣妃娘娘派了人来。那人话说得不太客气,许多人都瞧见了,若是有什么苛待旧仆的名声传出来,恐怕奴婢已经尽量找补周全了但仍有许多人当面都流露出鸣不平的意思,背地里就更不好说了。”
折枝面色忽然一变,听了这话,后知后觉自己恐怕是着了道,让集云给当枪使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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