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少年穷11 三合一

    集云是什么意思当然就是要继续推拉的意思, 要一张一弛罢了。

    只看也知道这年间,王珂对萧逸容的态度不可谓不恶劣,可萧逸容并无退却之意,就算是后来王珂越发过火, 几次三番害他性命, 他也足足又徒劳坚持了九个月, 才真正地心灰意冷,主动提出了退亲。

    现在想来,甚至,集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就在白术的通风报信之下前去阻止的那一次,结合如今的情形再去衡量当初, 只怕, 就算是她什么都不做,萧逸容也未必就能下定这个决心呢

    所以,也不难得出集云的结论来。

    一味以强硬的态度对待他,不给一点儿甜头, 让他永远都只有失望, 失望之后是更失望,看似是加速了两个人关系的恶化,加快地逼萧逸容死心、继而退亲,但,有的时候,这样做的后果, 却是反而会催生他的某种执念, 让他钻进牛角尖里,不撞南墙就一往直前。

    人都是有韧性的,有的时候, 人的韧劲儿甚至会超乎出自己和旁人的想象,越是被锤炼,越是遭遇挫折,就越会咬牙坚持下去。

    可,若是让人一次次地燃起希望,却又一次次地失望,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没人受得了永远患得患失,永远不得一个痛快,这样,才能更快地到达绝望,更快地筋疲力尽,从而放手。

    从城郊回到王家所在的乌衣巷,对于犯了一个错误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审判、而战战兢兢的王尔来说,只恨太快。对于心中积郁的萧逸容来说,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只有集云,才是最自在,就这么在和127的闲聊中打发度过了。

    但在下车前,她也及时地调整了自己的神态,做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才扶着从后头赶上来的静姝的手,下了车。

    与她相反,她是装着有心事,萧逸容则是急忙藏起了心事一见到她下车后,就在下马走到二门的片刻,就已恢复了平静,从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也瞧不出,仿佛竹林中他的失态只是集云的错觉,仿佛,他早已经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而一路上,集云一直自以为隐秘地偷偷瞧他的事情,他也似乎全无察觉。

    两个人各自装相,都在忙着各自的表演,都忘了还有王尔这么一个人,睬都不睬

    等到她们结伴向家主王祎之问过安集云自然也依照王恕的嘱托,对王尔丢了个大人的事情只字未提三个人也就携手告退,打算各回各的院子了。

    从主院出来后,三个人就已经是三个方向了,萧逸容冲两个女郎点点头,就准备转身离开。

    集云却在此时略有些急切地开了口,语气更是难得慌乱,有些语调不稳地匆匆唤道“九郎”

    萧逸容依言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神色如常全不见破绽,也不说话,只等着她的下文,不假辞色。

    被他这样冷漠地对待,集云带了些恼意地咬了咬下唇,又不能就僵在这里了,和他比着沉默只好又道“我有一句话说,你且止步。”

    萧逸容便点了点头,背着手,又走回了她身边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走回来,又未免走得步子大了些两个人挨得略有些近了,集云慌忙退后了一步。

    一旁,垂手侍立得静姝直翻了一千八百个白眼儿错步上前,皮笑肉不笑地对眼珠子乱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却偏偏像是脚下生了根,不肯挪步的王尔道“四娘子四娘子也累了一天了,奴服侍您归府休息吧”

    王尔不甘愿地绞了绞手指,却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留下来窃听两人谈话的借口,终于是撑起笑来,识趣儿地道“不必劳烦了,你还是在这里服侍五妹妹吧,虽有婚约在身,但瓜田李下,不能不避嫌,你不在可不好九郎、五妹妹,我就先回去了,还需向父亲母亲问安。”

    对于她那长篇大论的意有所指,和最后的这句招呼,萧逸容倒是对她点了下头,以示回应,那王珂则是连头都不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完事儿了。

    王尔脸色一青,但她今日由于自己的失误出了个洋相,正是小心翼翼地夹起尾巴来做人的时候,因此虽则心有不满,却是什么也没敢说,将再大的不满都憋回了心里,匆匆告辞了。

    静姝又瞪了白术一眼,带着发瓷的白术与其他人也避开了。一时间,此处就只剩下了萧逸容和集云两人,继续沉默相对。

    集云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像是正因为心里也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这一开口,就已经是难得的服软了,因此仍在犹豫好半天都不开言。

    她在那里低头不语,萧逸容也不催促她,也不急着回去念他那永远也念不完的书了,只陪着她站着,很有几分闲适地背着手,眼睛看在远处。

    等了好一会儿,等得集云的腿都站酸了,她才终于沉不住,动了动,自欺欺人地撑着自己惯有的那等恶劣态度,十分蛮横不讲理地道“方才在竹林中,九郎对我说的话,我很不喜欢,亦不知是从何而起,还请给我一个解释。”

    萧逸容听到她终于开了尊口,这才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却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瞭了她一眼,仍是那副风度斐然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道“我珍视阿珂。”

    集云连忙红了脸,却似嫌他轻狂,一听这话,恶狠狠地瞪了萧逸容一眼,那神态似喜似嗔,女儿之态毕露,就连火气都散了不少,孰料萧逸容再一开口,却是一个天大的急转弯

    “因为珍视阿珂,所以平素阿珂如何任性,我皆受之,甘之如饴。但大丈夫有所不能忍,阿珂如此对我,我也很、不、喜、欢。”

    他这一强势起来,倒似令面前的王珂怦然心动,难得软化了那石头一样的脾气,依依诺诺地打着磕绊儿,踟蹰道“你、你你竟敢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却不知道,我到底怎么对你了你那首诗做得好,得了外祖父的赏识,我并没有半点儿的嫉妒不满,更提不上要为此而针对你。我知道我平时对你是不好了一点。但这回不是的,这一回,在一开始,我是绝没有抢你的风头的意思还不是那王尔,她”

    这萧逸容看着温文有礼,明显就是个切开黑的,他大知道如何对付王珂的

    往常不使,就像他说的,那是因为他珍视王珂,不欲与她争短长,但此时心里有火,便不再留手,听到这里竟是出言打断了她,故意道“王尔那是阿珂的姐姐,阿珂怎可直呼其名,失了礼数”

    他也是不出手则已,这话一说,果然正正戳到王珂的痛处,一双猫似的眼睛瞪得溜圆,气咻咻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竟替王尔说话”

    萧逸容见她恼了,心里也平衡了一点、舒坦了一点儿了,自己的恼怒更缓解了一些,哂笑了一声,拖着长音,慢吞吞道“我是为谁,你心里清楚,我不像你女郎的心大得很啊,袁二也好、谢十一也好我的心里,是只装得下一个的。说这话,也不是为了什么三娘子四娘子,是怕别人挑她的礼而已我的心天知地知,日月可鉴,只是人家不领情罢了。”

    集云闻言,那真是又喜又恨,又羞又气,最终跺了跺脚,娇叱道“住口住口,管你装了一个还是十个八个,我不欲听你的疯话了你恼我和子璋表兄抢了你的风头,反正,我话也说了,我并不是故意的,也不是轻视你,你那一句诗极好。”

    说着,掉头就跑,就算萧逸容听她话音不对,连忙伸手想要去拉她,都没有拉住,她步履如飞地走远了。

    眼瞅着人都没影了,萧逸容才回过神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嘀咕道“谁恼你抢了风头了脑袋瓜里都装些什么就只知道那点儿表面风光”

    另一头。

    一离开了萧逸容的视线,集云脸上的羞涩也好,恼怒急切也罢,顿时不见了踪影、被收了个干净。

    服侍在侧的静姝似乎在是想着什么心事,倒是没有注意到她家小娘子这神乎其技的变脸功夫,连提示集云“不可急驱”都已忘了。

    都走出了好一截儿了,她才神神秘秘地开了口,自以为堪破了什么大迷局似的,压低了声音,难掩兴奋地道“娘子,奴知道了萧郎君大约是为了您与十一郎君的一曲合奏在吃味吧”

    若是按照集云自己的反应来表现,甚想回她一句“你才看出来啊这不是废话吗”,但王珂可不会这样说话,王珂此时,应当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萧逸容是吃了自己和谢子璋的醋、压根儿没有往那想的状态毕竟,只有她没察觉、没往那里想,才能洗她略微失了分寸,与谢子璋琴瑟和鸣的行为。

    因此她只是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没好气儿地道“谁知道他是怎么快休提他”

    静姝早都已经习惯了,没管她这烂态度,又低头盘算了起来。

    一直等到都踏进了星阑院的大门,方似盘算出了结果,一本正经地道“娘子,奴刚仔细对比了一下,十一郎君虽也不错出身高贵,高大英俊,性情还和您相投但谢家子弟众多,将来兄弟分家,十一郎君恐怕分不到什么,比萧郎君这一穷二白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嗯,论才华,不如萧郎君,但亲上加亲的情份又是长处两个各有所长、各有多短,又相差无几的地方,总之,还请娘子慎重考虑。”

    集云略感无语,也不知是该夸这丫头有行动力,还是该骂她听风就是雨但再一想,自己可不就是打着谢子璋的主意吗她这番话竟也不算错,便拍了拍静姝的胳膊,随口搪塞道“知道知道,我心里有数。”

    说着进了门,一边坐下歇息,一边道“你将容止院的春姑叫来,我有事要吩咐。”

    静姝一只脚都还在半空呢,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娘子您又要为难萧郎君啊”

    为难当然是要为难的。

    集云现在可是理直气壮的,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那么都被他气着了,不做点儿什么,也就不是“天下第一刁钻”的王珂了。

    还是一样的道理,她必须得表现出没有察觉琴瑟和鸣的特殊意义,完全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虽然行为略微有些不合适,但心里是全然的霁月光风、无关风月的这层意思。

    因此,她越是表现得蛮横气愤理直气壮,萧逸容才越能消气,才越开心。

    “推”完了就得“拉”嘛

    但集云也没打算做得太过分,免得横生枝节,只要向萧逸容传达到了她还在生气的讯号就行,是个意思就可以了。

    在静姝的长吁短叹中,容止院的女管事春姑到后,早就有了主意的集云狡黠一笑,示意其附耳过来后,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春姑就领命而去了。

    在对待萧逸容这件事上,如果说白术是两头摇摆,静姝是忠心直谏,那么只有这个春姑,素来是个积极助纣为虐的主儿,办事情最实在,不打丁点儿折扣的。

    从星阑院出来后就没闲着,当下就在府中寻访其一个擅口技的仆下来,府里没有,就又到外面寻去,终于找来了一小儿,神乎其技,学什么都能够以假乱真这小儿被寻来后,饭也没有吃两口,一晚上没闲着,就蹲在萧逸容的窗下,忙活个不停。

    他一会儿学犬吠,一会儿学蛙叫蝉鸣,栩栩如生,还就跟贴在人耳朵边儿的动静一样,扰得萧逸容不得安枕,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一晚上被吵醒了好几次。

    还不止一晚,是连续几晚都是这样,导致他越发精神不济,憔悴困倦起来。

    如此,直过了四五日。

    王珂并不是天天都去正院问父亲安的,正常是五日一次,有事了就去勤一些,懒怠了,就略略拖延几天,王祎之也都只随她,大约是不忍心太约束了自己这个丧母的独女,能宽松的事情,对她是极尽宽松,不能宽松的地方,就尽量宽松,想法儿宽松。

    这一回,一来本也已经到了五日的期限,二来,因闻听一大早他她的大兄王恕就携妻儿归府来拜见长辈,料想着,王恕定会提起几天前竹林宴中王尔的表现一事,集云特特起了个大早,随便用了两口早食,梳洗打扮后,就早一步赶到了正院。

    结果上一回她吃得尽兴,反而到的早,这一回她紧赶慢赶的,饭都没好好吃,生怕错过了什么,却是到的最晚的。

    王恕及其妻庾氏、其长子王晨已经到了,正与王祎之闲话家常,下首则是萧逸容陪坐。

    集云进去时,因见萧逸容也在,两人正闹着别扭呢,她一个没忍住,那脸儿顿时就掉了下来了。

    同样的,掉脸儿那也是掉给萧逸容看的。

    王祎之一向纵着她,又身为长辈,无意插手这等小儿女之间的事情,低头品其茶来。

    王恕更是宠她宠到只当自己眼瞎,没指责她的妇容功夫,反而夸起她容光焕发,俏丽更胜往日来,哄得集云灿烂一笑,脸也不怎么垮着了。

    但那两个人轻轻放过了,大嫂庾氏却不能对此视若无睹俗话说“长嫂如母”,庾氏自认不管是从情份上,还是从身份角色上,都还算是教导她的责任和资格,当下便含笑道“咦小姑因何作此态”

    集云略略慌乱,连忙收起所有的神色来,向庾氏甜笑着撒娇道“并无,嫂看错了。”

    王珂若是孙猴子,那庾氏就是如来佛。

    纵然她天不怕地不怕、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对这个品性高洁、大气温婉的大嫂,也一向是尊敬有加,乖巧侍奉着的。

    见她恢复了过来,庾氏那一双温和的美目中带着浅浅的责备,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这才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了。

    姑嫂两个感情好,庾氏半搂着她嘘寒问暖,两个人喁喁低语,一时倒有说不完的话。

    另一边,过了这许多天,让那个谁又多过了几天提心吊胆的好日子,王恕也终于随口将上一回王尔丢的那个大丑禀给了父亲。一边听着,王祎之的眉头一边也微微蹙起了。

    王尔的行为虽然十足是丢人现眼,丢的还不是一般二般人家的脸,是她们琅琊王氏的脸,但这到底是小事,一个小辈出了一回丑而已的小事,完全不值当他王祎之为此而勃然大怒。

    因此王祎之听过后,除了微微蹙起的眉峰,神色间全无变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这事儿自己知道了。又转向了集云,轻描淡写地吩咐道“集云,你以后同她,少来往吧。”

    集云连忙肃容起身应“是”光这一句话也够分量,就已经是惩罚了。毕竟,王珂这个嫡支贵女若是与王尔从此以后少有往来,对于王尔来说,意味着她的地位就将一落千丈,她的处境也该变得不那么好过了。

    可王恕听到了这样的结果,却似仍有不满显然他对王尔的表现实在是差得出奇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集云不知道的前由在,又进一步向王祎之建言道“父亲,王典庸碌,连他这个女儿,如今看来也是轻浮不堪大用的,何不将其逐出琅琊王氏”

    时人讲究门阀,王尔与其父母本是分支,论起来是实则是宁溪王氏,并非正统的琅琊王氏这一支,是在嫡支的默许下,他们才扯虎皮做大旗,话里话外,将自己也算在琅琊王氏之列。

    王祎之听了长子的话,并没有数落他直呼自己的七堂叔名姓的过错,叹了口气,竟是赞同道“本来是该如此的,只是我琅琊王现如今无人可用,王典虽然性格可憎,但也算是一能吏,品级虽不多么高,却是实职,有了什么事情了在朝中也算说得上话,必要的时候,也能堪大用,岂因一点小事逐之你这话说的,实在是欠考量。”

    王恕这才不继续说话了。

    起身,向父亲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表达领受了交会,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待从父亲处告辞出来,又辞别了准备直接出府去的兄嫂,就又只剩下了集云和萧逸容两人。

    俊逸出尘的萧郎君如今却是一脸憔悴相对于任何一个人,一连几日整夜难以安睡,几乎算得上是酷刑了。

    若是换一个人来,这会儿四目相对,怕是掐巴死集云的心都有了,但萧逸容却还是维持住了风度,苦兮兮地向集云求和道“还请珂娘子收起神通,再这样下去,吾命休矣。”

    集云略有些得意,但好歹收敛了起来,装相道“九郎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萧逸容的桃花眼眨啊眨、又眨啊眨,水光潋滟、荡漾多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集云,可怜巴巴地道“阿珂厌我吗”

    集云一愣,表情几经变化,对于他这一句不加掩饰的叙情,和那双要命的、牢牢盯着自己的眼睛,很明显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嗓子,强撑着架子道“怎么不厌哎,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九郎怎会有此问”

    比这难听的话也没少听,萧逸容在珂娘子的面前早就练就了抗打击的铜皮铁骨,就算她这样说,也是完全不见伤心的神色想必这探问王珂心意的问题是准备酝酿了许久的,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他就立刻追问道“那么谢十一郎呢,阿珂可厌恶他”

    眼见集云立刻大皱起眉,仿佛提起谢子璋来就没好气,情真意切地烦闷道“他啊,他自是比你更讨厌百倍、烦人百倍的了九郎又不是不知道,我与子璋表兄天生不对头。”

    听到她讨厌谢子璋,萧逸容本来应该欣慰和喜悦才是的,但,恰恰相反。

    王珂这丫头,嘴比石头都硬,她说讨厌未必是真讨厌,很可能还是刻意说的反话,用来遮掩。而且男女之间,这“讨厌”本来就带着不一样的色彩,带着旖旎意味。

    再加上萧逸容之所以这样问,本来就因为那一日的一首格外和谐的琴瑟合奏正挂怀着呢,一听她这话,脸立刻黑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起来,直如吃了一颗在醋里泡过的酸杏,吐不出、又咽不下,甚至气得都想抓着这个可恶的小女娘的胳膊使劲晃一晃,要她一句准话,给他一个痛快。

    集云自然也看出了他脸色不对,虽然心里门儿清,便假作疑惑地询问道“怎么我说比起你来更讨厌子璋表兄,九郎好像还不爱听了难道九郎忧人之所忧,连我讨厌不讨厌旁人都也要操心吗”

    萧逸容是真被这几日的心绪起伏给整得疲惫不堪了,随着心上人的行为变化,短短的几日,心情是一会儿飘到云上,一会儿跌入谷底,就算他再有定力,实在也是忍受不得,见她都这样问了,便索性以直道“是。的确不爱听,我不想你更讨厌旁人,宁肯你只讨厌我。”

    说着,他更是了露出了侵略性,向前踏了一步,微微弯腰逼近了集云,定定道“你我之间,本就不该有旁人。”

    王珂的脸一下子比身上的红衫更艳丽了两分,一把推开了呼吸可闻的萧逸容,下意识地开口道“你你”,只是“你”了半天,也“你”不出来个什么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别说“王珂”只是生疏于男女之情而不是个傻瓜,就算她真是个傻瓜就算她是个棒槌,也该明白萧逸容这话背后的意思,也该明白萧逸容的拳拳心意,顺便明白他对谢子璋的酸意,正是导致这几回的行为异常的缘由了。

    咬了咬娇艳如花瓣儿一般的嘴唇,集云欲语还休地斜了他一眼,娇蛮地跺了跺脚,嗔道“为这一句话,杀你也使得”

    被他不依不饶地盯着,还伸出手来拦着不让走,说完这一句,她就垂下了头,到底飞快地道“你要实在恳求,那从此以后我最讨厌你、只讨厌你,这样九郎可满意了”

    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并不令人讨厌,只越发爱之,大眼睛闪啊闪,“九郎,你说你是不是贱骨头啊”

    说完,一扯在旁边装蘑菇的静姝,趁其不备,飞快地跑走了。

    而留在原地的萧逸容,一双原本郁郁神伤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整张脸似乎都在熠熠发光,向那个落荒而逃的小小背影道“得卿这一句,杀我也使得。”

    竟是把集云的那句“杀你也使得”又还给了她,可是,被他这么一说,意思完全变了。

    集云脚底下更快了,静姝被她扯得,连番提醒,“娘子,勿急驱、勿急驱”

    也还是没拦住。

    而这一日,也终于没有“生物再搅扰萧逸容的安寝了。

    足足让因吃了一粒定心丸的萧逸容心满意足了好几天,集云才再此出手。

    也不算是她出手,出手的另有他人。

    是谢子璋名人送来一把古朴大气的瑟,和一把精巧华美的琴来,指名道姓是送给五娘子的礼物。

    宝剑赠英雄,古琴送佳人,终也是风雅之事,又是表兄表妹的情谊,因此,旁人都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除了本来就心有疑影的萧逸容。

    就这样,一忽而春风得意,一忽而又灰心丧气。

    萧逸容的一颗心就像是珂娘子手中一个供以把玩的器具,一时抛得高高的,一时,又重重地跌在那地上,始终不得一个痛快。

    另一头,王尔自从见弃于家主王祎之,倒也老实了一段时间。

    想不老实也没有别的法子,她算哪牌哪谱上的人物要是没有王珂带着,谁会想起王家还有她这么一位四娘子呢王祎之虽然没有禁她的足,但一旦王珂不再亲近她,也与禁足没有什么区别了。

    王尔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手段,男主好感值和女配气运值也都是一动不动的,她那个系统,自然也是有跟没有一样,她也只好龟缩在自己的院子,看看书、练练字。

    安安静静地待了足有七八个月,等到开了春儿,万物复苏,王尔的心思才重新又有了浮动。

    因暗暗揣测料想着王祎之也该消气再怎么说,她一个小女娘也要嫁人的,家里不能不为她打算,不能不设法让她出门交际。

    正好,也有了一个机会,借着同族的姐姐、行三的王葭归宁的契机,她又开始走动了起来,陪着王葭也出了几次门。正好,大半年都过去了,又有不少人崛起扬名,又有不少人沉寂陨落,而她当初出的那个丑,记住的人也不多,会提起的就更少了,王尔也就慢慢地重新经营起自己的名声来,很有几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态势。

    这个给了王尔由头和机会的归家省亲的三娘子王葭、王朝云,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

    论起外表来,也是个极为出挑的美人,时人有言,“朝丽集艳慕清伴娇”,说的就是琅琊王氏派得上号的四位小娘子。

    王氏族巨,女娘自然也是数不胜数的,但出身还算得上高贵、被世人所熟知的,也就这四位了。

    王朝云殊丽,虽然性子木讷了些,是个只能摆着看的美人灯,但单论五官,就已胜过建康无数小娘子,若称第二,敢称第一的怕是没几个,同样也是凭借出身和美貌,嫁给了司马氏的一位王爷,做了王妃。

    王集云秾艳,或许有人表面上会说她这是艳俗,或许不符合当下的“主流”审美,但嘴上说是一回事儿,心里怎么想,就又另当别论了。其妩媚鲜妍、恣意飞扬,天下间独此一份,出身也是最高贵,正如是金衣服穿在玉人的身上,名副其实的贵女之首,在这一点上,哪个姐妹也不如她。

    王慕云清逸,说白了,其实也就是寡淡。但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其唯独身形苗条,有风流之态,算是个别人所没有的长处,又因颇具交际手段,和众名门望族中的小娘子都相熟,至少也是个点头之交,倒也混得还算不错,也补足了她出身上差之远矣,连王朝云也不如的这些许小小的不足。

    而最小的八娘子王伴云则是娇弱,有沉鱼西施之态,楚楚娇态,但年龄尚小,又天生不足,身体孱弱,甚少现身于人前,也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如今,知名的美人王朝云自封地归宁,也算是建康贵族圈儿中的新鲜事,一时间收到了无数邀约。

    她性格绵软,总是害怕不应下邀请就会得罪了对方,再加上别有目的的王尔在一旁可劲儿地撺掇,她这家去了去那家,花蝴蝶一样不停弦儿,几天下来,倒是把自己给累得够呛

    若是原装的王珂在这里,少不得冷言冷语地评论阻止她这种行为,看似是讥讽,但说到底心不坏,实际也是为了她好。

    可是如今换了集云在这里,却并不打算做同样的事反正王葭也不领情,何必呢。

    在原始剧情中,令观看时的集云颇为意外的是,给了王珂致命一击的,不是王尔,不是萧逸容,而恰恰是这位三娘子,王葭。

    就在王珂将将初嫁,与谢子璋还尚在浓情蜜意夫妻和乐的时候,萧逸容也仍沉浸在对王珂的怀恋与黯然神伤中,暂时拒绝了王祎之提出的,让他转而与王家四娘子定亲的主意之时,由王葭处“无意间”流传出的王珂的一番话,彻底让她变成了里外不是人,成了一个笑话。

    王葭是这么说的,她说,“五妹与我言,姊何以妃乎”

    五妹妹对我说,姐姐你是凭借什么能成为王妃的呢

    说出这句话来的五娘子珂,是多么的俗不可耐,多么的面目可憎啊

    想当初,她与萧逸容退婚,王尔又偷偷散布她多次三番苛刻和谋害萧逸容的事情,虽说对她的声名已是极大的损害,但仍有一些极端放浪形骸、狂放不羁之人对她表达赞赏,认为这也算是她反抗家族,反对安在自己头上的包办婚姻才做出的举动,出格了些,但出格才更好,才更符合他们的审美。

    再说,她嫁给谢十一郎,身分不低只高,自然有的是人巴结,纵然有一二不谐之声,她的日子也还是滋润得很。

    可是,王葭的这句话说出来,那事情可是大不一样了。

    珂娘子,备受推崇的珂娘子,无数名士一度认为唯有这一个小娘子能被称为我辈中人的珂娘子,竟然是个爱慕虚荣的竟然,会嫉妒自己成为了王妃的姐姐

    所以她反对的并不是所谓的安排的婚姻,只是因为嫌贫爱富,嫌弃萧逸容的身份不和她匹配罢了

    竟骗得天下人为她说话实在是可恶,实在是该骂啊

    王珂知道三娘子是个老实人、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三娘子的老实是那么的深入人心,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这句话后,会觉得她是在陷害自己的族妹,是在撒谎。

    而实际上,她也的确不能算作是撒谎她只是,说了一半,留了一半而已。

    王珂的原话,说的是“姊何以妃乎徒有虚名,实则无用。”

    时人常道,“王与马,共天下”,琅琊王氏的尊崇之处,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比起享有天下的司马氏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嫁给司马家的王爷,表面上看起来是做了王妃,有了虚名了,但实际上却并没有什么好处。

    生活质量比在闺中时还不如,王家的豪奢享受,是外人想象都想象不到的,他们却习以为常,视作等闲。

    婚姻感情司马家的男人都是一群隐形的疯子,行事无状,肆意妄为,哪有什么感情可言还得忍受那王爷整整一座庄子燕瘦环肥的姬妾,和身为皇室所需要遵守的,数不胜数的规矩。

    所以,一向傲慢的王珂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这个王妃,实在是“徒有虚名,实则无用”。

    但这话,王珂没有办法拿出来解释,王家就算是再势大,也不能直接把对坐有天下的皇室的不屑和鄙夷说出来。

    从来不声不响的王葭,这一步棋下得是真漂亮。

    她大约是记恨王珂总是对她冷嘲热讽,彷佛她有多么地聪明,自己又是多么的愚蠢无用,所以忍耐多时,一击而中,把王珂逼入了这个必死的局中。

    被天下人嘲讽唾弃,被谢子璋厌弃嫌恶。

    王祎之对她失望透顶,萧逸容也是彻底死心。

    能说出这一句话来,王氏阿珂,原来不过一俗人耳。

    而这一次,集云并没有对王葭的行为多做指摘,她甚至除了必要的场合,根本就不和王葭多往来。

    但显然,人心一旦要是计较,看什么都能看出不满意来。集云多次拒绝王葭同行赴宴的邀请之后,就还是被她记恨上了。

    这并不是多么难以被察觉的事情。

    王葭就是有似海深的心机,绝佳的掩饰功夫,在集云这个人精子的面前,也还是不够看的,所以再见面时,集云也是丁点儿不漏地察觉了她的这一心理变化。

    或者说,也不是“变化”。王珂以其高贵的出身,在王家享受到了无数的特权,以其张扬的个性,在建康、在整个建康都是横行无忌,看在心窄之人的眼里,想必就已经是原罪了。

    既然如此既然就算她改变了做法也还是会被怨恨,就算她这次不说出那句“何以妃乎”,王葭也一定会有别的招数,那么与其被动等待、见招拆招,不如先发制人,把王葭可能会给自带来的麻烦给掐灭在摇篮里。

    王葭是个老实人是吧

    那么,只要改变她的这一形象,将来就算她再想使坏,怕也不能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