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少年穷13+14+15 没有人会……

    没有人会怀疑如姬仆人那个的话会不会是是假的, 不可能。

    以贱妾的身份,胆敢千里迢迢登王府的门,若不是走投无路, 她一个没有家族没有地位的女子,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孤注一掷况且, 王葭又是她的主母,身家性命都在人家的手上, 她的仆从又怎么敢诬陷王妃呢

    只是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司马洪暴虐无情,若不是忌惮琅琊王氏,王葭这个王妃在他的眼里连个屁也不是, 自然也根本没有多少正室主母的威严和权柄能够让她耍的, 河间门王府的地位也是不过尔尔, 根本不值得如何忌惮反倒是如姬,入了他的眼,爱若珍宝。王葭若是敢背着他动如姬一根指头,司马洪都能活剐了她

    而那些偷偷拉出府去胡乱掩埋的姬妾, 也不是王葭的手笔,而是犯了一点儿小错触怒了性情无常的司马洪而被下令打死、或被兴致上来的司马洪虐待致死

    和曾经, 原始剧情里百口莫辩的王珂一样, 王葭如今, 也陷入到了同样的境地。

    当时的王珂,不能说出她对司马氏出言不逊,指出王妃也不过如此,从而洗刷自己爱慕虚荣艳羡权贵的俗名,现在,王葭也不能说克扣王府姬妾们用度的不是她, 是司马洪的宠臣、管家杨猛,而那些惨死的可怜女子,也都是河间门王司马洪的手笔。

    她不能说,因为司马洪不会认,所有人证,也会为司马洪这个河间门王遮掩她也不敢说,因为不说只是坏了名声,说了,不知哪一日,她就会成为那被偷偷拉出府去,随意掩埋的其中一员。

    这才是集云这简单的一计中真正的戏肉。

    这样简单的道理,相信就算是以王葭那聪明有限的脑子,也一定能够想得明白。

    匆匆回到乌衣巷,面对装模作样,委顿在地哀求的如姬,王葭气得脸都变得铁青,眼中也具是怨毒之色,令她不复平时的美貌。

    而一路回来,她终于知道方才为什么那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也听到路过之人在感慨,“这王三娘子没想到这样狠毒,都说她是个温厚和顺的,看来是菩萨面、夜叉心。”

    集云显然是略微高估了她的了王葭听到这里,顿时气得忘了一切、也忘了身为王家女儿的体统,她甚至在冲动之下,一把扯开车帘,正想呵斥如姬是一派胡言,却在话将要出口的一瞬间门突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意识到了,如姬的险恶用心。

    她在来的一路上,已经充分地听到了关于自己的流言了。

    一开始,恼怒之余,她更多地是觉得可笑。这等无稽之谈,只需她与那该死的如姬对峙两句,定然不攻自破也不知这女人发什么疯,往日里,她这个王妃和湘如这个宠姬虽然彼此不对盘,但她背靠王家,湘如则有王爷的宠爱,两人互相忌惮,倒也能相安无事,最多也不过是将对方视若无物而已。

    今次湘如越了界,就不要怪她出手惩治,让她咽下自己造出的这苦果了,在王家的门口,难道她这个王家备受看重的三娘子还能吃了亏去吗

    可是现在,居高临下地对上了湘如那双泪濛濛的妙目,王葭突然僵住了,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亏,她恐怕还真的非吃不可了

    王葭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犹豫了片刻,虐待姬妾、克扣份例的事情,她都不可辩驳,否则就会得罪深得司马洪信重的杨猛、甚至是司马洪本人偏偏骑虎难下,现在再想缩回车帘里去,或者低调地先行回府,恐怕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只好略显苍白和勉强地训斥道“如姬本王妃何时下令不许给小郎君请医用药了再说,本王妃离府时,小郎君好好的,活蹦乱跳,哪里生病了”

    如姬闻言,竟是一句也不为自己辩驳,也不和王葭争舌,反而略有些慌乱和恐惧地伏倒在地,楚楚可怜地惶恐道“是、是,王妃不曾下令,是贱妾误会了,还请王妃高抬贵手,发一句话,为小郎君请医用药,还请王妃慈悲,救救小郎君的性命。”

    她这样的行为又说这样的话,明着似乎是顺着王葭的话为她开脱,实则却更做实了王葭这个主母跋扈蛮横,如此一来,王葭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王葭明显感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善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的,仿佛这样恶毒的大妇已经犯了众怒了似的,见众人就快要控制不住,跳出来主持公道了她一时失了理智,慌不择言地道“你这贱妇如此惺惺作态,诬陷于我,难道就不怕得罪了我琅琊王氏,不得好活吗”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不好了,就连为她驾车的奴隶都变了脸色,迟了一步,徒劳地急忙阻止她道“三娘子休要弄巧成拙,火上浇油”

    却哪里还来得及呢

    低着头的如姬,面上飞快地划过一抹喜色,表面上却做出惊弓之鸟的态势来,连忙砰砰磕起头来,不一会儿,当她再抬起头来时,那白皙的额头上已是一片青紫,令见者无不揪心动容,才梨花带雨地道“贱妾不敢,还请王妃赎罪,贱妾再也不敢了,贱妾这就离去、这就离去。”

    说着,连忙扶着那个一开始多嘴多舌尽显“活泼”,王葭一来,却缩在角落里装起死来了的的老妪的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钻上马车,烟尘滚滚地离去了。

    王葭总算是还有点儿脑子,知道若是让她就这么走了,自己更是洗脱不了嫌疑了,一直叫嚷着让人阻拦,可惜不管是王家的车夫,还是她自己的仆妇,再执行起她的命令来,明显都有些迟疑滞涩正闹得不可开交,却从巷中跑出一个褐色麻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来到马车前,一乍手,行礼道“三娘子,天色将晚,还请三娘子归府。”

    说着,向驾车的使了个眼色。

    从他的身后又跑出了许多打扮齐整、训练有素的家丁来,开始驱散围观的好事者,或是好言相劝,或是略略摆出强硬的态度,等到王葭听话得灰溜溜放下车帘,返回马车中坐好后,此处已经是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只剩下个脚步慢的人还没有离去了。

    王葭霜打的茄子一样,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府中。

    而等待她的,则是来自父亲王荥之劈头盖脸的训斥与责骂

    得了这么一个处事得当的“好”女儿,谁能不恼,谁能不骂啊

    骂也都是轻的了,王荥之简直都想拿把剑来接过了她气得两手都在哆嗦,指着乖乖跪在下首的王葭,破口大骂,“你这猪狗不如的蠢妇人我们王家的脸都要被你这蠢妇给丢尽了,谁让你去和那个贱人争吵的就算你不会动你的猪脑子,你还没长眼睛不会看吗你没见她在外头跪了许久,家里都没有搭理吗蠢货,你简直愚不可及”

    王荥之乃是武将出身,脾气暴躁、性格粗豪,骂自己以美貌著称的娇滴滴的女儿,都用上“猪狗不如”这样的词了,可见气得有多狠。

    此时距离如姬离去、王葭被管家带回府中,已经又过了一段时间门了,王葭的两个眼睛已经哭得如烂桃子一样了,闻言,不无委屈地辩驳道“女儿清清白白,难道就任由贱人泼我冷水,不为自己争辩吗”

    身高八尺、黑铁塔一样的王荥之差点儿冲上去抽她,怒道“好、好,你还有理了,那我问你,你争辩的结果呢贱人千里迢迢来到建康,找上我府,必是胸有成竹早有准备,你既不知道她的底细,也没摸清她的后手,就贸贸然上去争辩,结果呢现在好了,屎盆子扣到你头上,便是想洗也洗不清了”

    见他要动手,包括萧逸容、以及王恕等知道出了事后都急匆匆赶回来的子弟纷纷上去阻挡,这才堪堪拦住狂怒的王荥之。

    坐在一旁的、脸色也有些凝重、但总体来说还算是沉得住气的王祎之此时也出言主持大局,劝阻道“大兄,还请消消气,如今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就是将朝云打死,也于事无补,还是先想想之后该怎么做吧。”

    王荥之这才颓然地一屁股坐下,无奈道“我是想不出什么法子了,唉祎之啊,都是为兄教女无方,给家中惹下了麻烦。”

    王祎之安抚地笑了笑道“大兄说得哪里话,儿女都是前世欠下的债,难道五娘就省心了吗”

    王荥之听了他的话,倒是慈爱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腰间门的连索禽鱼玉佩的集云,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五娘哪里会作出这样的事情,蠢东西若是及得上五娘的一个小拇指头,我也就不用发愁了。”

    因父亲的话间门提到了王珂,且还大有爱惜赞赏之态,本来哭哭啼啼的王葭一个没控制住,随着他的话,微微流露出了怨愤之色。

    上首坐着的两个都是人精子,哪里会有错漏的见状,刚刚才平复了一些的王荥之再次勃然大怒,抬脚就要去踹,幸好被还没来得及退开的萧逸容死命地扯住了没想到萧逸容看着清瘦,倒也有点子力气

    饶是如此,王荥之仍使力挣脱着,指着王葭道“孽障本事了了,心性低贱你竟还暗妒同族姊妹,今日露出端倪来,我杀你亦可”

    这话还真不是王荥之在夸大其词。

    在王氏这样的高贵门阀中,规矩是极其繁琐苛重的,而王氏之所以有今日煊赫,离不开上下一心,内外鼎力,所以最忌的就是同室操戈,同族不和。

    当然了,规矩是规矩,人心是人心。纵有规矩若此,但全族上下心里的龉龊和小心思也都是不会少的,谁人无私心呢

    可有心思是一回事,流露出来触犯了家规,就是另一回事了。

    家中惯例,凡有大事,所有子弟必须全部到场旁观,一来学习处事,二来,也能引以为戒,而正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葭方才脸上闪过的的怨毒清清楚楚那样阴狠的妒忌,那一瞬间门流露出来的恨意,就像是一只躲在暗处吐着信子、伺机而动的毒蛇,看到的人无不惊心,尤其几个年纪稍微小一点儿、心思尚浅的,一时间门瞧王葭的眼神都变了

    就因为一个没有控制住的眼神,丢了这么大的一个人,且不只丢的是她自己的人,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也令教养她的父母脸上无光,也就难怪王荥之会这么生气了。

    他一生气,众王氏子弟又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黑铁塔王荥之劝得冷静了下来,重新坐下了。

    而与此同时

    同样是看到了王葭脸上不对劲儿的神色萧逸容目光如电,却是在所有人都去看王葭、看王荥之的时候,看向了集云。

    他的表情凝重,若有所思。

    一会儿看看集云,一会儿看看因为自己的心思暴露而羞愧颜面的王葭,渐渐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而同样察觉到这其中的异样的,不仅是萧逸容,还有王祎之。

    他轻飘飘地看了集云一眼,几乎只是扫过,全不露半点儿痕迹,除了集云本人,再无第二个人察觉。

    那一眼中也并无责怪或是审视的意味,甚至,是不带半点儿情绪的,但集云却下意识地将本来就不曾塌下的脊背又更挺直了几分,甚至微微有些不安。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本来就不是滴水不露的。

    第一个,谷雨对上别人那是绝对忠心、绝不会泄露半句,但若是面对王祎之,则多半会把集云给“卖”了,不敢有不实之言。

    毕竟在她心目中,这恐怕也称不上是出卖,小娘子是主子,郎主不更是主子了吗

    这也就罢了。

    第二,今日如姬找上门来,是恰好在王祎之处的集云建言,王家才会暂时坐视不的。

    王荥之方才所说的那番,“如姬千里迢迢来到建康,找上我府,必是胸有成竹早有准备,此时我等既不知道她的底细,也没摸清她的后手,若是就这样贸贸然上去应对,恐怕会落入被动,不如静观其变”的话,正是出自集云之口。

    而王祎之采用了,才会让流言无遮无拦地流传开去,让事情发展成了现在这样让王葭正面撞上后失去了理智连连犯错,把这件事情彻底变成了扯不清,败坏了王葭的声名。

    执果索因,王祎之是通过集云的所作所为,以及王葭此时流露出的对她的恶意,推断出了此事大约是集云的手笔、或者至少与她不无干系的结论。

    而萧逸容之所以察觉,则是因为,他太过了解王珂了他太知道珂娘子是怎样的睚眦必报、怎样的性格恶劣了,也太知道倘若被她率先得知了王葭有这样的心思,她会如何做。而的确也出了事情,如姬的出现又本来不很寻常,因此猜出来也不难。

    但尽管如此,集云也还是稍微被惊到了

    王祎之的犀利,和萧逸容的敏锐,都惊到她了。

    就在她检讨自己,下定决心之后行事要更加谨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物都非比寻常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熟悉的系统提示声音

    叮。

    非关键人物王祎之怜惜值8,当前怜惜值76,增长有效计入。

    这真是亲爹啊。

    所以是不分青红皂白,只是觉得委屈了他的五娘子,竟然需要跟自己的同族姐妹耍心眼儿是吗

    集云偷偷睃了老爹一眼,又一眼,被不耐烦的王祎之轻轻一瞪,才老实了。

    王荥之倒是半点儿没察觉,光顾着在那里上演全武行呢正闹得不可开交那在外参宴、乐不思蜀的王尔娘子终于姗姗来迟,于此时,回来了。

    王祎之见她小心翼翼地溜进来,不免微微有些不悦,提声道“慕云站住。难道不曾听说家里出了事情,你何以回来得这样晚”

    王尔脸色微微有些白,不敢耽误,连忙碎步上前,细声细气地道“二伯,并不是慕云诚心耽误,是回来时,巷口聚集了不少的人,车进不来,故而耽误了时间门。”

    她这是不知道家中已派了人去驱散人群,才张口就来,撒了这么一个谎,王祎之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倒也懒得揭穿她跟她夹缠,摆摆手让她归座了。

    有了王尔这一打岔,因为父亲的暴怒和众人的反应而正六神无主的王葭也总算反应过来了。她总算是有些危急时刻的小聪明的,不敢再任由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亡羊补牢也是聊胜于无,连忙斟酌了一下措辞,惶惶垂泪道“父亲息怒都是朝云的错,朝云无状,请父亲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朝云是被如姬那个贱妇气昏了头,这才失了妥帖。朝云有错,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棘手,朝云深虑之,方才父亲说五妹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朝云自恨处事不当,这才神情有异,实在不是别的,也万万不会嫉妒自己的妹妹的”

    说是不会,但她解释就解释,偏偏还要带出五妹妹一句来,给人家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可见到底还是露了端倪。

    素来看王珂如同眼珠子一样的王恕听了,便有些不喜,不等大伯父又什么反应,索性率先带着些刻意地向集云道“也是集云,若是你遇上这样的事情,你欲如何处置大伯父将你捧得这样高,为兄倒是也想听听你的高见了。”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就又都落到了集云的身上。

    五娘子珂穿一件乌金色的外袍,褐色的深衣,坐在灯火通明之处,未敷粉而皮肤莹莹,未用黛而眉眼楚楚,把玩着腰间门的玉佩,那手指倒比玉石更要剔透几分,听了兄长的问题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口就答,“我为什么要处置出了这样的事,该是河间门王给我、给琅琊王氏一个处置、一个解释才对,兄长的问题好生奇怪,我哪里需要处置”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都有变化。

    本来见王恕把球踢给了集云后,还想出言阻止的王祎之则是欣慰地半吐出一口气来,被王葭和王尔这两个侄女儿的行事连番堵出来的郁气也顿时一扫而空,闲适地执起茶盏来,垂头不语了。

    就连正在气头上的王荥之,那张黑脸上也流露出些许笑意来,带着感叹地嘀咕道“这还差不多,像是我王家养出来的女郎。”

    说到底,集云不惜联手如姬,给王葭挖的这个坑,根本就比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严重不了多少她们可是王氏子。

    如同风雅、有才华、性情高洁这之类的名声,谁不愿意贴在自己身上

    但对于琅琊王氏的子弟来说,若有虚名,则如锦上添花,倘若没有,也仍是逍遥度日,过着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要逍遥得意的生活,并不代表着就是什么无法承受的灭顶之灾了。

    王尔是弄反了她以为王珂因为身份的原因,天生就拥有了虚名,所以才能够站着说话不腰疼,能够不在意。其实不是,王珂是因为身份的原因,最清楚她根本就不需要在意虚名,才因为其不在意的态度,反而拥有了这虚名,拥有了数之不尽的追捧。

    王葭,则是搞错了。

    她以为这件事情她得去处理,得洗清自己的恶名,得除尽谣言,以为父亲和诸位长辈恼火、生她的气乃至训斥和责罚她,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其实不是,是因为她那糟糕的处理方式,是因为她身为王家的女郎,竟然这样沉不住气,如市井泼妇一般,当街与如姬这样身份的女子争吵不休还没吵赢。

    集云一开始做这件事的打算找来如姬,布下此局,本来也不是为了要用这样的一件事就把王葭踩入谷底,永世不得翻身。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只是打破王葭一直以来给人的老实可靠、怯懦木讷的形象,避免原始剧情中的情景在出现,不要王葭再针对王珂说了什么,众人就一边倒的信任她。

    只要改变了这一点点,集云就不再惧她,随便她再使什么龌龊手段,都能够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让后让她自食恶果。

    事发之后,集云向父亲以及诸位长辈建言暂时不必理会,任由如姬在巷子口跪了老半天,不仅是为了让谣言流传得再广再久一点,更重要的是,这也的确是一个可取的处理方式,否则王祎之也不会顺遂她的建议。

    而后头王葭的处理方式,就是令集云事先也没有想到的“意外惊喜”了。

    王葭在河间门王府玩儿不过如姬,掌握不了司马洪和王府事务,那是她技不如人,是她自己没本事,不代表王家也要对司马洪退避三舍,也要忌惮他这一个小小的河间门王。

    他能够辖制王葭,能够让湘如这个卑贱出身的女子骑在正妃的头上作威作福,是他能振夫纲,是他的本事,也是王葭本性柔顺,不敢反抗他,连回家告状也不敢。

    可他敢在琅琊王氏这个庞然大物的面前挺腰子吗他的姬妾跑到王家来闹事,不管谁对谁错谁占理,王家倘若摆出态度来要计较此事,他敢不拿出态度来,不给王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吗

    他不敢。

    就算再怎么性情无常脾气暴虐,哪怕他就是个真正的疯子,他又怎么敢呢

    想当初,琅琊王氏助他司马得天下、登基为帝,历代司马皇帝,处理内外事务无不倚重琅琊王。

    现在的这一位,自然也是一样的,身为皇帝,发给王祎之的的手诏却总是用“惶恐言”、“顿首告”、“敬白”之类的开场白,到了礼重过甚的地步。

    就连从前王珂之母谢氏在时,每每拜谒,亦乃出身名门的崔皇后也总是自称小妹,称谢氏为“阿姊”。

    “王与马公天下”,从来就不是一句朗朗上口的空话。

    不过

    这都是“本来”罢了。

    本来,就像集云说的,王家是占据主动权,是没有任何需要担心需要处理的,只要等着司马洪的处理,再考虑一番看合不合心意就可以了。

    但现在事情被王葭的贸然出手搞得不尴不尬的,明明是河间门王的宠姬上门挑衅,却变成了普通的妻妾之争那么王家若再兴师动众的插手,就有些不合适了。

    骂了半天也累了,事情已经成了这副样子,王荥之最终定调道“算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孽畜自己回家去关起门来处理罢了,她既然愿意这样,那就这样吧,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就是家里不管的意思了。

    其实,说句公道话王葭的冲动行事和愚蠢行径,集云也不是不能理解。

    没什么不好理解的,集云并不是真正的王珂,自然也不是天真不知人事的闺中少女。

    相反,她深深地知道,就算是原本有十分聪明的女子,遇上这妻妾之争的事情,也大抵会因心绪不平,而折损得只剩五分了。

    王葭也许是对那司马洪并没有多少男女之情,但就算再无情,就算是再恨他讨厌他,司马洪也是王葭的夫婿。没有一个妻子能够忍受自己身为妻子的权威被人冒犯的屈辱,对上湘如这个和她争夺自己夫婿的女人,她格外难以维持冷静,这也是人之常情。

    就希望这次的事情、集云的话,能让她长个教训,从此以后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儿,也就算是没白吃这次亏了。

    至少此事过后,王葭彻底老实了下来,也不再花蝴蝶一样今儿城东明儿城北地去赴宴了。

    况且,她毕竟是出嫁女,归宁省亲是归宁省亲,也不能总在娘家住着,因此这场闹剧过后又十来日,也收拾起来,准备着回王府了。

    和集云料想得不错,甚至,比集云料想的,还要更好一点

    那司马洪还算是知道些事体,从青州办完事回来,竟是以亲王之尊,亲至建康迎回正妻王氏。

    虽说心里恐怕也知道司马洪并不是为她这个人而来,而是为了她的家族,和如姬闹出来的事情,但王葭也还是受宠若惊,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憔悴灰败的脸上都有了光彩,亦步亦趋地随在司马洪的身后,小鸟依人、笑逐颜开。

    私底下暴虐无常的司马洪,光看外表,却不过是一个略有些阴柔的俊秀青年,甚至带着些苍白病弱,继承了司马氏的好样貌,只看他的外在,还是很能博取人的好感的。

    态度也不错,和岳父王荥之、家主王祎之致歉,言辞也还算恳切,道都是贱妾无状,让王妃受了委屈,回去必回好好责罚管束。

    当然了,听个好听罢了。彼此也都心知肚明,话不过是空话,回去后,如姬只消推出个下人来顶缸,说是仆下假传王妃命令故意整她,不给自己生病的小儿请医用药,她做母亲的也是关心则乱,这才误会了王妃,情急之下,千里迢迢跑到了建康事情也就过去了。

    不过,总算司马洪有这个态度,就比没有好,而且推出下仆来也的确是个可取的权宜之计,虽然不能彻底平息谣言,但也勉强算是保全了些许王葭的声名,信的人自然会信,不信的人,就随他去吧。

    最重要的是,真正的当事人王葭都已经摆明了这样处理,她是心满意足的饿了,王荥之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了,索性询问起司马洪青州的事情办得可还顺利,彻底移开了话题。司马洪做出了好姿态来,两厢倒也算是相谈甚欢。

    此子好色之徒也,正说着话呢,恰好不知情的集云入内请安,他眼睛一亮,两颗眼珠子立刻就粘在集云的身上移不开了,口中还颇为自来熟地道“这就是珂妹吧常闻王五娘子赫赫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与一般的庸脂俗粉大不同,不愧是王家的女郎。”

    就算是心里再不屑、再轻视这位河间门王,人家好歹也是王爷,又率先表达了友好,集云虽不齿,但亦未失了礼数,浅笑着行了一礼,矜持地道了一声“见过王爷”,没说更多的话,避免交谈的意思,就连称呼,也不是“姐夫”,疏离之意,表现得也还算明显。

    司马洪却似未觉,仍然问东问西的,殷切备至,又向她道“本王俗务繁忙,王妃远离建康,在府中亦显伶仃,珂妹正是年轻爱游乐的年纪,若是喜欢,不妨常去我夫妻处做一做客,王府虽然简陋,但也勉强住得,珂妹若去,本王与王妃必扫榻以待。”

    他在那里尽情地花孔雀开屏,王葭虽然对此有些看法,但一来,司马洪的风流花心她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不习惯也习惯了,并不十分伤心或愤怒;二来,才为那日流露出对同族姐妹的怨恨而差点儿吃了亲生父亲的窝心脚,她正是谨小慎微的时候,故而不敢有丝毫的神色破绽,还顺着司马洪的话,也连忙对王珂积极邀请起来。

    司马洪惊讶王葭今日竟然这般识趣,也没多想,还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

    两夫妻自说自话顾自说得热闹,集云只一律搪塞过去,哼哼哈哈的,态度也始终不热络,却始终岔不过去。

    萧逸容见此情景面色一沉,待集云寻了个间门隙回身儿坐下后,他很是突兀地站起了身,抖了抖没有一点儿褶子的袖袍,竟是施施然移了过去,坐到了集云的旁边。

    肩膀碰着肩膀,胳膊挨着胳膊,与诧异的集云相视,递给她了一个眼神犹嫌不够似的,还很自然地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略带责备地柔声道“天气还凉呢,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集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这不是争一时之气的时候,她也狠不下还司马洪的眼神,也应付得很心烦,因此很配合地给出了反应,几乎称得上是乖巧地冲他露出个笑来,娇气道“是呢,瞧着阳光亮晃晃的,没想到一出来这么冷,是穿少了些,懒得回去更换了。”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明明并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但却分明是一对郎情妾意的小儿女模样。

    司马洪见状,面上的热络为之一收,又观察了两眼,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场合和王珂的身份来,自然也就不自讨没趣,收回了目光,又与王荥之说起别人插不上嘴的兵事来。

    见此,萧逸容才松弛下来,抿了一口杯中的饮子,轻飘飘瞪了集云一眼,凑到了她的耳边,难得言辞犀利地道“好不好这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若非那个如姬闹出了事端,河间门王此次也不会登门了,这大约也算是阿珂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了吧”

    集云自然不爱听这话,气咻咻地用手肘将他顶开,冷声冷气道“我不明白你这话。”

    见她闹起别扭来,萧逸容倒也习惯了,反正危机已经接触,也不再去自讨没趣,自顾自地坐直了。

    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算是集云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实在是大没意思,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这样针尖对麦芒,永远都不可能和谐太久那就算是彼此有情,也宁肯不在一起的好。

    这样想着,她不由暗暗观察起萧逸容来,但见他眉间门淡淡疲色,这才放下心来。

    想来,也就差临门一脚。再稍微使使劲儿,只需要一个足够的契机,萧逸容必会被逼得再次生出退亲的心思来。

    实在不行,集云提出来也是一样的。

    虽说由萧逸容提出,将来他才更会愧疚后悔,更容易生出怜惜来,但也不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且看吧。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集云就已有了主意。

    从主院出来,她就开始铺垫了,故意做出十分气狠的样子,果然,惹得萧逸容相问,好脾气地哄道“阿珂又生的是哪一桩的气可是我话说得太直白了,令阿珂不高兴”

    集云冷哼了一声,“哪里哪里,九郎无错,是珂之过才对,三娘子也好,四娘子也好,都远胜过王珂多矣似我这样心思歹毒,手段用尽的女子,哪有资格生气呢”

    萧逸容未免有些无奈,放软了声音,哄劝道“我何尝有这个意思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集云的脸上挂着尖刻的笑,一如既往的没事找事,“九郎还用说便不说,意思也是足够的了,我知道你,这山望着那山高,未必是什么想头呢,咱们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何必还要说”

    这就有些太没道理了。

    话说得难听,萧逸容也微微有些动怒,神色一敛,忍了忍,好声好气地道“你三姐姐的事情,你心气儿不顺我知道,方才河间门王无状,你心里有气,我也可以理解,你拿我撒气没什么,好歹也讲点道理,我何尝这山望着那山高倒是女郎你,未必没有望着那谢十一郎。”

    都这样了,还说“你拿我撒气没什么”,萧逸容的脾气也实在是好过了头搞得集云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但不退亲,她后头的戏就没法唱,再于心不忍也只能忍了。

    同样的话她王珂说得,萧逸容反过来用在她头上,她便气得极了,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萧逸容见她眼眶子都气红了,虽然自己也被拱起了火的,又难免起了退让之心,暗叹一声,刚想找补两句,集云忽然垂下了眼睑。

    “十一兄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萧逸容伸在半空中,想要为眼前人摘取落在她发顶上的一片花叶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你说什么”

    他声音很轻,却给人千钧之感。

    但集云似乎没意识到他的不寻常,她总算是重新占据了上风,重新又得意起来,粲然一笑,“十一兄就不会这样说,也不会这样做,若让他知道,说不准还会为我叫好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