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令赶紧的让养子把明棠给从崇训殿照过来。
宫里的人一切都绕着天子打转, 别说只是病愈。就算是还在重病,只要天子传召了,爬也要爬过来。
明棠急匆匆赶到了永安殿, 黄门令守在殿门外。见到明棠过来,抬手作揖,他看了一眼殿内。双手又合在一起,对她欠身拜了拜。
明棠这么过来就知道又出什么状况了,元徵的脾性算不上好,颇有些喜怒无常的做派。身边的中官也时常因此受罚。所以这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 那些中官就指望着她来救火救命。
她入殿内,见着殿内中官宫人们全都一副低头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元徵坐在上首,手肘撑在案几上,支着额头。一言不发。
“陛下。”
元徵闻言放下撑着额头的手, 他望着她稍会,抬手对她招了招。
明棠过去才坐下, 元徵就一头靠了过来。
明棠双手抱住, “陛下累了”
她双手按在他头上的两处穴位上, 用恰当的力道揉按。
元徵嗯了一声,明棠继续道, “既然如此,陛下要不然休息小会”
“这样不也是小憩么,”元徵看了外面一眼,“朕马上就要和上柱国交手,不管如何,姿态都要摆出来。”
“臻臻。”元徵突然开口,“阿娘是不是特别喜欢那几个男子”
明棠笑, “我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元徵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也别拿朕什么都不知道。”
“朕只是觉得,阿娘在那几个男子身上,花费的精力太多了些。”
过了小会,元徵往她的怀里又靠近了点,“朕想到了当年的事,那时候楼玟几个人打的不可开交,宫里也被波及。朕的身边那时候就只有你一个。”
当年那几个辅政大臣互相攻讦不休,很快就盯上了宫里的幼年天子。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将元徵和成太后完全隔开,软禁了太后,不让母子相见。
那时候宫里人心惶惶,元徵年岁不大,被权臣挟持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只有一个明棠在。
他那会年岁不大,已经从四周的变化里感知到了危机。身边的中官们见势不妙,个个想要另谋出路。
只有她在旁边。两人在那段性命攸关的时刻相互依靠。
这情分和旁人不同,也无法代替。
其实生母于他来说,很多时候只是模糊的一团影子,在五岁以前并不清晰。或许是错过了母子相处的最好时候,母亲于他来说,像是隔着水雾的明月。即使亲近,也做不到和其他母子一样那样亲密。
何况他们这对母子,各有各的事要做。即使在一起,商量完正事,母子俩面对面,也无太多话好说。
可他还没到乐于做孤家寡人的地步,心里对温情有些本性的渴望。就和孩童寻求庇护一样。
当年他的那些乳母和保母们,如今不是离开了宫廷,便是不在人世了。
他对她总有别样的依赖。
“陛下,陛下长大了。现如今能独当一面。”
明棠捧着元徵的脸道。
明棠才不去说成太后的那几个面首,成太后有好几个年轻俊美的面首,宫里都知道。但知道是一件事,当着天子的面提起来又是另外一件事。
“陛下就要亲政了,接着就是要大婚。大婚之后,朝堂上就没有人拦着陛下了。”
元徵又烦躁起来,他对大婚,也没有太多的期待。平常宗室娶妻,或许还能有几分期望。而他老早的就将皇后之位悬出去做诱饵了。
只是一场妥协下的交易罢了。
元徵望着明棠,明棠面上笑着,看上去似乎是真的高兴。他一个翻身起来,“朕这次不仅仅是要纳后,而且还要娶很多的士族女。少说要十几个。”
他赌气一般,“你入宫封位的事,恐怕都得往后推一推。”
“难道这也是好事”
元徵看她的笑颇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对皇后之位即将有人占据,还会有人占据他的事,像是并不在意,不仅不在意,反而乐见其成。
虽说她不嫉妒,让他少了许多事。可他宁可她闹一点。他会容忍她的不甘和性子,然后安抚她的脾性,告诉她他作为天子,有他的难处。这件事就有人和他分担了些许的烦闷。
“陛下成人,难道不是好事么”
明棠觉着元徵的这个脾气来的简直莫名其妙。不过她早已经习惯了。
“你不能封位,这也没关系”
元徵略有些错愕。
明棠对于封位没有那么多的执念,和一群女人睡一个男人。这事说起来,还能把她半夜给活活给气醒。
“陛下,要让我出宫么”
明棠故作迟疑了小会,眼里满是泪光。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让元徵喜欢一辈子,皇帝想要多少女人都行。年少的情窦初开,在她看来不过是见色起意,新鲜罢了。等到时日一长,见识多了各色各样,也就不会再将她多当一回事。
她上辈子亲耳听同公司的男人说,男人谈一段两段感情,或许还可以指望他对男女感情有点认真,可是谈了多了,在这些男人眼里男女那点子所谓感情也根本就不算什么了。女人千万别指望男人会真的多在乎。
这话在别的男人身上也适用,包括元徵在内。
元徵被她问住,“朕”
不等他开口说话,明棠已经抢先一步垂首哭了。
“陛下,我的一切都来自于陛下。何况那些贵女出身簪缨世族,我无法与之想相提并论。除了祝愿陛下和皇后夫妻恩爱之外,又怎么敢有其他的大逆不道的想法”
明棠双手抬起来捂住脸,泪水她挤不出来,也不勉强自己。干脆两手捂住,她还就不信元徵真的还会把她两只手都给扒拉下来,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哭。
元徵手脚无措,那股邪火在见到她捂脸痛哭的时候,就已经消得无影无踪。到此刻更是有些后悔。
他伸手想要拉她,被明棠躲开。
她匍匐于地,留给他一片恭顺的脊背,“妾失礼,告退了。”
说罢,她退到了殿外。
殿外的黄门令见着她如此出来,吃了一惊,“董美人,这是”
明棠放下手,对黄门令苦涩笑笑,道了一声失礼,急匆匆离开。
这次回宫,自打入宫门开始,就和个陀螺转个不停。才调养妥当的身子,有几分娇贵。来来回回的折腾几下,便有些喘不上气。
以前忙起来,比这更费心费力的多。但她自感没有一次有如此难熬,可能在山里的日子过得太逍遥,以至于再回到宫里,都有些不习惯了。
李鹊儿见她回来,满是诧异,“美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们都以为要在崇训殿住上两日才能回来,这也是天子给的恩德。谁知还没入夜,董美人就已经回来了。
明棠面有疲色,她让宫人给她端水过来洗漱,随意用了点膳食。酉时之后,外面天黑,她就已经睡下了。
宫内太耗费精神了,她在宫外养回来的,这一天不到都快要被耗费的差不多了。
明棠不习惯留人守夜,宫人们灭了内室里的烛火之后,就到隔壁屋子里簇拥着熏炉聊天休息去了。
锦被里的被炉很暖,明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她像是听到外间有什么声响。
她以为是外面宫人在走动,也没有多想。那细碎的声音到了内室。原本身上盖的严严实实的锦被被拉起来。外面的寒气入内,把她冻的一个哆嗦。
明棠睁眼,一股略带冰凉的躯体就钻了进来。
她当时就一个激灵醒了。见到元徵正拉了一半的被子在身上。
这还了得
明棠差点没一脚踹在他的身上。
“陛下”
元徵见她醒来了,连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朕悄悄来的,臻臻要是出声了,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朕在这了。”
他这话说的满是无辜。明棠抓过了另外一条锦被,盖在他的身上。
“陛下怎么来了。这不是陛下该来的地方。”
明棠裹紧被子,浑身上下留露出个头在那儿。
“这宫里哪里是朕去不得的”
元徵说完,顿了顿,“朕没有让你出宫的意思。”
明棠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白日的事。
“朕原本就没有让你出宫。”元徵拉紧了身上的锦被,她这儿用的熏香和永安殿内的不太一样,带着蜂蜜一样的甜。
“白日说那话,并不是朕厌弃你了又是如何。”
元徵想要和往常一样靠近她,可是身上锦被裹严实了,行动中很是不便。
“朕就是想要看你因为那些女子生气。”
这样他就从中知道她的在意。
明棠无语的望着他,“陛下现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怎么还弄这些。”
元徵裹紧了被子,“朕没打算弃你不顾。”
明棠望着他,“其实,我都已经想好了,若是陛下厌弃我,我就出家去。”
“做比丘尼又有什么好的,你不要你的头发了”
“寺庙里清修,哪里比得上宫中。”
元徵礼佛过,寺庙里金碧辉煌,僧人们的衣着也气派。生活在寺庙里,未必就比宫中差。可他哪里会承认。
“那话朕就是拿来气你的,不是真的要如何。”
他说完,等着她回话。明棠裹着身上的被子,直直望着他,“陛下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只有这个。
元徵在她离开之后,颇有些心不在焉。黄门令旁敲侧击,说她临走的时候看着不好。要不要将人召来看看。
他没有,可他自己亲自来了。
明棠哭笑不得,“冬夜可冷了,陛下为了这个事,亲自来不妥当。”
“朕也觉得不妥当。”
可是做都做了。
元徵奔跑在夜风里过来的时候,全然是摆脱其他人的快意。这一路上他就是个奔赴来探望心上人的少年郎而已。
他一头倒下来,直接靠在了她的身上,“朕想来见你,就来见你了。”
孩子气的话语和任性让明棠一时间无话可说。
他脾气上来,是真随心所欲。可想和好,也拉的下颜面。
“陛下不必到如此地步的。”
元徵不说话了。他头靠在她身上,在夜色里睁着两眼不说话。
“朕记得,当时朝中几个辅政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也是这么冷的天。那时候臻臻是抱着朕一块睡的。”
明棠有些记不得了。
“陛下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现如今陛下都已经成人了,哪里还能和孩子一样。”
元徵等了小会,明棠把暖炉分给他一个,“待会我去让人进来,送陛下回去。”
元徵摇头说不,他执拗的坐在那儿,不肯动半点。
明棠拿他没办法,只能安排他一头躺下。
他躺下去的时候还说,“朕才不允你去做比丘尼。”
元徵任性又霸道,让明棠只觉得好笑。
元徵看着长得高挑,却是个孩子做派,明棠想要去宫人们守夜的地方将就一晚。却被他拉住不放。
“你去宫人的地方做什么,就在这儿陪朕。”
“可是没我的地方啊。”
她这居所并不大,元徵进来把位置给占了,她的地方就不多了。
元徵看了一眼床榻,毫不客气的往旁一挪,拍了拍。
作为天子给人腾出位置,已经是十分的大度宽容。可明棠没有半点过去的意思。
她挣开元徵的手,径直到隔壁熏衣裳的屋子里对付了一晚上。
等到第二日凌晨,几个中官偷偷过来,趁着宫人们还没到处走动之前,把元徵给好好带走。
今日没有朝会,是五日一次的休沐日。所以元徵面容里十分的从容。
“将任城王次子召入宫里,朕要见他。”
元徵吩咐道。
他又看向明棠,“臻臻和朕一块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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