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知道, 若是真的有人故意放火烧她,只有那么一个人。
元徵和皇后再如何相敬如冰,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她废后。楼皇后身后是权臣, 如今大权还没收回,也没到和楼玟撕破脸的时候。
还需维持着明面上的和气。
楼玟管不了天子和皇后的关系,也管不了天子宠爱谁。但牵扯到废后,那便是说什么也不能了。
“张公放心, 我自然明白陛下的难处。”明棠很是贴心道。
左右人没死,真闹开了, 不过就是皇后又被软禁, 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还请张公告诉陛下, 我一切都好,还请陛下放心。”
她又道,“还请陛下多多加餐,万岁千秋。”
张贤对她这番表态也是满意,既没哭哭啼啼摆出哭丧的脸,叫他难办。也没有哭天喊地说谁害她。
妇人最多不过就这两种姿态, 就算有识大局的,面上也带着哭丧的样儿。
而面前这个, 这三样全都没有,和和气气的,像是遭难的人不像是她。
“董美人放心, 我一定将话送到陛下那儿。”
“说起来府上的人没有伤亡吧”
明棠摇头。
“不幸中的大幸,夏夜入睡浅, 觉得不对,都跑出来了。只是受了不少惊吓。”
要她识大局委屈委屈也行,但她也不会傻乎乎的真的和那些贤妻良母一样, 把亏全都一口闷了,说自己没啥事。
张贤见着她包扎好的手臂,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她这个实质上的主人都成了这幅模样,其余的人就算再机灵,多多少少也会有不定程度上的受伤。
“陛下让我带来了宫里的药膏,不多时,医官也要前来。”
张贤叹了口气,“没办法,谁叫我们都是这等身份的人呢。”
明棠面上略微有些黯然神伤,她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过于颓丧,叫人心生反感。也不会显得淡淡的,无关痛痒。
“如今只要府上安然无恙就好。”
张贤压低了声量,“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美人风头无两,即使遭受这么一场无妄之灾。大难之后必有大福。”
瞧瞧这话说的,明棠觉得要是让张贤自己去火里来一会,体验一把险些被活烤,看看还能不能说这话。
她的功夫早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不管脸上还是话语里都是滴水不漏,“劳烦张公和陛下说我一切安好。虽然我受了点伤,但有陛下关心,应当可以很快痊愈。”
张贤瞥了眼她那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胳膊,点了点头。
“董美人如今好好养伤,出了这事,应该能风平浪静个一时半会。”
他叹了口气,“最近中宫为了嫔御入宫的事,脾气不好。长秋殿那儿每日都往外面抬人。”
“美人说不定正好撞到了气头上。”
明棠摇摇头,很是惆怅。
张贤是来替元徵送话的,话语送到之后,就赶紧回宫复命去了。
明棠送走了张贤,坐在前堂那儿,看着庭院里的树入神。
元澈叫人送上两杯茶汤,放到她的手边。茶盏放在几面上的轻微声响把她的神拉回来。
她看到手边的茶盏,道谢过后拿过来,茶水入口苦的直冲天灵盖。明棠两眼一黑,差点没吐出来。
“喝下去,这是入心的。”元澈开口,“你热毒入体,护心最是关键。”
明棠对他的医术还是颇为信得过,至少是真的能将病治好。
她喉咙咕噜两下,把茶汤喝下去了。
明棠可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现在胳膊的伤口不太疼了。但谁知道之后会怎么样呢。
喝点药不是坏事。
一盏茶水被她眼都不眨的喝了个底朝天。放下茶盏的时候,没憋住打了个饱嗝。
又飞快抓起旁边放水的茶盏,一饮而尽。把嘴里的残余苦药味儿给冲下去。
“你看起来不怎么伤心。”
元澈道。
他从刚开始就在一旁,她和张贤的那些话,全都被他听在耳里。
宫里的皇帝很显然不打算为了她,在此时冒险。而她却没半点的伤心,就算她方才发呆,他也没能从她面上看出半点的感伤。
“伤心什么”明棠疑惑反问,她下刻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伤心”明棠很是奇怪,她想要拿手撑头,一不小心扯到了手臂的伤处,疼的龇牙咧嘴。
元澈给她用的药不错,泡了药浴之后,烫伤处没有之前的火烧火燎,要不是碰到了,她都没太多的感觉。
“如今到底是怎么起火的,谁也不知道。”明棠挥挥手,“我估计这一会儿是查不出什么来。就算真的查出什么了,罪魁祸首也不会怎么样。”
“陛下又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出头,那我伤心不是白伤心了”
明棠很认真的望着元澈,“都说五情伤内,府君看我像是那种无事内伤的人么”
她问得坦坦荡荡,倒是让元澈无言以对。
元澈一时之间,不知道她是心胸宽阔,还是傻。
“反正我没死。”明棠突然想起什么,腾的站起来。来来回回的走,嘴里嘀咕着,“糟了糟了,火好像把库房也给烧了。剩下来的都烧没了”
她脸上的那点笑,眨眼的功夫全都没了,换上了哭脸。
元澈在一旁看着,颇有些目瞪口呆。
皇帝不能给她做主,她没有半点感触,连惆怅都没有。知晓放置财帛的库房被烧了,简直伤心欲绝。
明棠捂住胸口,她感觉自己都已经快要喘不来气了。
钱啊,都是白花花的钱
尤其那些彩帛,是从宫里送来的彩帛,更是比一般的要金贵的多。被烧没了
啊
明棠此刻差点如同呐喊的土拨鼠,嚎啕出声。
她抱着脑袋,哭得稀里哗啦。
元澈坐在那儿,见她没半点征兆哭出来,起身要劝。可是如何劝得女人收泪,这对他来说还是头一回。
他们兄弟几个在孩童的时候就不哭泣了,母亲性情刚烈,严格要求他们兄弟几人。若是哭了,不但得不到宽慰,还会受到笞打。后面他知道自己哭泣会惹来母亲的责罚,不会也不敢哭了。
长大之后步入朝堂,朝堂上的人,人人都是装腔作势的高手。脸上的嬉笑怒骂都带着别样的意思。他看着除了滑稽和应付之外,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
如今对上明棠,那些朝堂上练出来的本事,根本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和那些老狐狸的故作姿态不同,她和孩子一样,她哭声里都带着一股真真切切的伤心。
劝导虚情假意,是元澈最为拿手的。对上真情实意,他反而束手无策了。
前面的人还没等他拿出对策,突然就停了哭,坐在那儿,睁着红彤彤和兔子一样的眼。
“也好。”
元澈还没开口,就听到她自言自语的来了一句,“至少人没事。”
她脸上露出一抹笑,只是笑的比哭也差不了太多。
“我当时听你说,所有人都得出来,不许去库房,若是发现就要行杖刑。”
她当时气势绝顶,大有真的亲自动手的架势。
那时候想着人保全最好,如今已经安全了,她想起库房里的那些东西,便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当时怕出人命。”明棠说起来,心疼的又要嘤嘤抹泪,“毕竟就算不是族人,真的见着烧死人了,那不是造孽么。”
“可是那些财帛都烧没了,也是真的心疼。烧没了就真没了。”
她在宫里还有一笔积蓄,不过库房那笔十分的可观。
明棠捶胸顿足。
下次还有这样的好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可遇不可求啊。
“人活着就好。”明棠憋了好久,吐出口气。
她看开的速度也快得叫人瞠目结舌,“人和财,至少还存了一样。若是两样都没了那就坏了。”
她顿了下,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好,连忙摇摇头。
元澈见她一会这样,一会那样。面上的神情变来变去。
只见她转过脸,面上很是不好意思,“说起来,我有个不情之请。”
元澈早已经料到了,只是等她开口。他点点头,明棠道,“能不能暂时在府君这儿留两日”
她伸出手,比了个二,“就只有两日。”
府里大火,但是应该还没烧完。到时候剩下来的屋子修修继续塞人进去。
能渡过长江到这儿的族人,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娇贵的人也吃不了那个苦到洛阳。
明棠觉得自己的脸皮又厚实了一层,能办成事,脸皮这东西就不能要。
“府君,府君。”明棠可怜兮兮的看他。
她头发透着一层濡湿。身上着的男装将她衬的格外娇小。
“好。”
元澈答应。
明棠大喜过望,“府君于我有恩。”
元治看着那些董家人住了进来,掉头去找元澈。
董家人很谦和,见着元治,知道他是府邸主人的弟弟,还没等他开口,马上感激涕零,给他行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元治也不好如何。只能赶快请他们起身,然后掉头就去找元澈。
元澈在书房里翻弄着面前的书卷,听到外面传进来的声响,抬头一看,就见着元治大步进来,“阿兄怎么让董家人进来了”
“顺手安置的。”元澈翻弄着面前的书,“没有什么。董家人不也是没什么吗”
“可是,我们府邸里又不是外面的驿舍”
元澈神色淡淡,点了点头,“没人说是。”
元治差点吞不下嗓子的那口气。
“还好了。董家人看上去即使不是百年簪缨的名门,但也是读诗书,知礼仪。倒也不惹人讨厌。”
“何况出手帮一帮也没有什么。”
元澈双目在面前的那卷书卷上,没有挪开的意思。
元治定定望着他,目光若有所思。
他的目光过于专注,元澈微微抬眼,“又有什么事”
“我长到这么大,没见过阿兄这么古道热肠的时候。”
准确说来,这位兄长对结识名士还有朝臣,很有兴致。董家人算不上有名有姓的士族,自然也没有太多的结交价值。
“阿兄如此,该不是为了董美人吧。”
此刻书房内外无人,只有兄弟两个,元治说话也没有任何遮掩。
元澈抬眼颦眉,“这话你自己信吗”
元治摇头,“我信不信无关大局。”
“不过阿兄要知道,就算董美人姿媚无双,最后也将归于天子。和兄长半点关系都没有。”,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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