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露馅

小说:权倾裙下 作者:布丁琉璃
    承恩殿中,已是另一番暗流汹涌。

    “柳姬在说什么,孤怎的听不明白了”

    赵嫣面不改色,露出太子招牌的笑来。

    “一个人想要回避问题时,往往会抛出另一个问题来掩饰。不答反问,这样的人要么就是被说中要害了,要么就是心虚有鬼。”

    柳姬单手搭在案几上,道“你不必担心我在使计诈你,没有十成的把握,我也没胆戳破这层窗户纸。”

    于是,赵嫣眸中秋水般的笑意便浅了些。

    肃王夜访,无意将柳姬卷入,她早料到会有这般结果。

    “但相貌如此相似的人并不好找,就连替太子身死的影子,模样身段也做不到如你这般神似,非血脉相连之人不能胜任。”

    说着,柳姬稍稍前倾身子,“我猜,你来自东南方千里地外。”

    东南方,距京一千里,正是华阳行宫的位置。

    赵嫣不声不语,眸中烛光跳动。

    她还是低估了兄长同寝共枕的身边人,其敏锐聪慧,远超常人。

    她将全部精力放在了对付肃王上,未曾想会在一个不起眼的姬妾身上栽跟头

    不,柳姬真的只是困居后院的金丝雀吗

    赵嫣仅是片刻的沉思,便做出了决定。对方既已亮出“兵刃”,她也没必要遮掩。

    柳姬虽咄咄逼人,却并无半点敌意。真正可怕的,是闻人蔺那般笑颜相对,却袖里藏刀的阴狠之人。

    如此想着,她反倒轻松起来,抬手放下支撑窗扇的红漆叉杆。

    窗扇落下,在瑟瑟朔风中隔出一片的静谧天地。

    外头的流萤听到动静回头,只见柳姬与太子的影子相对而坐,影影绰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她踌躇片刻,到底没进去打扰。

    殿中,静闻落针。

    赵嫣将红漆叉杆横搁在膝上,面上的怯懦消散不见,随之变得轻柔懒倦起来。

    柳姬的话不可小觑,既然她能看出端倪,说不定旁人也能看出,须得弄清楚漏洞在哪。

    “我不明白,是哪里露了馅。”

    赵嫣仔细回想,反思道,“是我对你的态度不够热忱,还是在床榻时暴露了什么”

    柳姬笑了。

    “殿下放心,你装扮得很好,若是旁人定看不出端倪。我之所以能瞧出不同,不过是侥幸得益于我曾与太子殿下私下约定的一个秘密。”

    柳姬端起流萤送来的酒壶,大方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这个秘密连流萤都不知道,遑论你这个赝品。”

    赵嫣凝神“什么秘密”

    既是秘密,柳姬怎肯轻易吐露

    “其实自归途中,我便隐隐猜到了是这般结局。”

    柳姬一声冷嗤,说不出是怒是嘲,握紧酒盏自语道,“我早说过,赵衍迟早会把他自己作死。”

    说罢,她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般,当着赵嫣的面端起酒水,仰头要饮。

    赵嫣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

    酒水晃荡溅出,倒映着柳姬那双惊诧的眸。

    “什么结局,什么作死”

    赵嫣抿唇,胸口起伏道,“柳姬,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片刻的死寂。

    倾倒的酒水沿着案几边沿淅淅沥沥淌下,在织花席毯上洇出暗色的水痕。

    空气中氤氲着浓重的酒气,仔细闻来,还能品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味。

    赵嫣抓着柳姬的指节不自觉用力,沉静道“太子是不是遭遇过什么告诉我。”

    柳姬神情复杂,只道“殿下应该,让我饮下这杯酒的。”

    赵嫣加重语气“告诉我”

    面前的小殿下与太子一般纤细无二,看似瘦弱,可那双漂亮的桃花眸透出的是与太子截然不同的倔强坚忍。

    柳姬眸色几番变化,终是别过头,将手从赵嫣掌中抽离。

    “我与太子的关系,并非你们所想的那般。”

    她道,“我与他打赌输了,所以践诺跟在他身边。他给我庇护之处,我为他排忧解难,实在要说,更像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这倒像赵衍的作风。

    阿兄看上去懦弱无能,却有样令人嫉妒不已的本事。无论他玩何种博戏,逢赌必赢。

    每每见对方输的惨烈,还要柔声谦和地说上一句“承让了。”

    赵嫣在他手中输过不少回,气急了就耍赖皮,骂他欺负人。赵衍只是眼睛弯弯地望着她,宠溺笑笑,明明是苍白脆弱的笑容,却如春风和煦温暖无比。

    现在想想,这段鸡飞狗跳的记忆,已是她九岁之前少有的甜了。

    赵嫣从思绪中抽离“所以,你佯做与流萤争风吃醋,是从那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柳姬默认,继续叙说“去避暑山庄时,他寻了个拙劣的借口将我支走,我虽略有怀疑,却并未深思。直至后来听到了一些关于东宫闭门的流言,我心中不安更甚,匆匆处理完琐事归来,却发现东宫侍从守卫全换了陌生面孔,方坐实猜想。”

    “仅是如此”

    赵嫣将信将疑,直取重点,“你与太子约定之事,到底是什么”

    柳姬看了赵嫣许久,忽的一笑“我诓你的。不这样说,你怎会替我挡下皇后的毒酒”

    赵嫣也笑了,笃定道“你这句话,才是在诓我。”

    闻言,柳姬笑意一顿,玩世不恭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

    “你方才,是真的想饮下鸩酒吧”

    赵嫣拧眉,“你与赵衍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才会做好赴死的决心”

    “既是秘密,我为何要告诉你”

    柳姬抬臂搭在支棱起的膝头,自嘲道,“左右活不过今晚了,不将秘密带到坟墓里去,皇后如何放得下心”

    赵嫣知道她不会说出全部实情,聪明之人必不会一把掷出所有筹码,总得留张底牌傍身。

    “你不会死的。”赵嫣道。

    不仅不会死,还得好生护着,一切与兄长死前无异。

    她眼眸澄澈,仅是一瞬的思索便做出抉择“我用得上你。”

    “你”

    柳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信任之情溢于言表。

    连太子赵衍都无法做到的事,她一个危如朝露的赝品,凭甚说此大话

    赵嫣并不过多解释,凝神片刻,望向一旁书案上的棋盘道“左相李大人教太子的那招燕尾阵,你可会”

    “啊”

    话题转变突然,柳姬一怔,下意识点点头。

    长夜将明,黛蓝的天际浮现出一弧微白。

    烛花坠落,发出哔剥的细响,伏在案上的赵嫣猛然惊醒,惺忪道“我想到了。”

    手中的棋子重重按在棋盘,激起一声清脆的玉石之音。

    大剌剌仰躺在榻上酣睡的柳姬一哆嗦,睁开眼起身,诧异道“你不会在此打了一晚上的棋谱吧”

    赵嫣满意地审视棋局,但笑不语。

    她抻了抻酸麻的肩背,蓝白的光映在窗户纸上,将她纤细的身形镀成暗色的剪影,一时分不清是位秀气的少年还是位落落大方的少女。

    想起什么要紧事,赵嫣揉肩的动作一顿,暗道了声糟糕。

    她匆匆整理衣袍起身,因伏案而眠的浑身酸痛而皱眉吸气,朝殿门处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朝着支腿坐在榻上的柳姬拢袖一躬。

    “多谢你替我保守秘密,还有,谢谢你教的棋。”

    她直起身,眼睛在混沌的晦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我会竭尽所能保下你。”

    就像阿兄待她一样。

    说罢来不及审视柳姬是何神情,她微微一笑,推门走入那片晦暗的清寒中。

    柳姬起身下榻,行至窗边,歪着脑袋看满盘交错的黑白棋子。

    最后一手白子下得极妙,燕尾阵形成,如金蛟利剪刺破黑子的围剿,反败为胜。

    一缕纤薄的晨曦自窗缝中洒入,照在那颗收官白子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柳姬抬指轻抚那颗熠熠发光的官子,闭目喃喃“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赵衍。”

    赵嫣出了内院,果见寝殿前立着坤宁宫的贴身女官。

    李浮躬身立侍,一脸欲言又止的焦灼。

    赵嫣心下咯噔,加快步伐上了台阶,推开寝殿大门。

    殿内烛火通明,魏皇后一袭凤袍端坐在她的寝榻上,旁边跪着唇色发白的流萤。

    殿门再次在身后关拢,赵嫣向前行了个男子礼,定神道“儿臣给母后请安。这个时辰风寒霜重,母后来此,怎的不差人通传一声。”

    她刻意仿着赵衍的神情姿态说话,这点小心机瞒不过魏皇后的眼睛。

    但这次魏皇后并未心软,面不改色道“你还知道回来,太子”

    那声“太子”哑忍带怒,是在提醒赵嫣如今的身份。

    “倒掉鸩酒是我一人的决定,一人担责,与流萤无关。”

    赵嫣看向流萤,低声道,“你身为太子宫婢,听从太子号令何错之有起来。”

    流萤跪着没动,朝主子轻轻摇头。

    赵嫣唇线一抿,索性撩袍在她身边跪下。

    “柳姬已经看穿我的真实身份。”

    未等震愕的皇后与流萤回神,她话锋一转,轻而坚定道,“但母后,我想留下柳姬。”

    魏皇后凤眸严厉,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眼下局势本就如履春冰,留下此人后患无穷”

    “我理解母后心中忧虑,但我不赞同母后的做法。顾全大局,并非只有杀戮这一种办法。”

    赵嫣字字清晰,“母后有无想过,柳姬是受太子宠信之人,在东宫闭门数月后回宫,撞见肃王夜访后就无端暴毙,会否更让人起疑”

    魏皇后眉头微蹙。

    赵嫣便知她听进去了,继而道“母后当然可以悄悄处理,再令侍从三缄其口,就当柳姬从未来过东宫,可肃王会相信吗”

    她说的这些,魏皇后自然也考虑到了。

    “即便如此,也不可留她侍奉身侧。无非是两害取其轻,事关国运,你我都赌不起。”

    赵嫣见母亲面色庄穆,声音却不似先前严厉,便知事情略有转机。

    哪怕是一线希望,她也要争取到底。

    她趁热打铁,谈完利益,又动之以情“柳姬在明知东宫有异情况下,依然义无反顾回来。明知看出我身份会引来杀身之祸,依旧选择坦诚相待足以证明阿兄对她的信任是值得的。何况她与阿兄朝夕相对,兴趣相投,对阿兄的文章棋艺了如指掌,杀了她,我们恐再找不出第二个称心之人。”

    魏皇后抬指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良久问“你的意思是”

    赵嫣沉静道“柳姬于我们有用,请母亲暂且留她性命,辅佐东宫。”

    “若她心术不正,泄露机密”

    “若出了什么差池,我愿亲手了结此事,再向母后请罪”

    但至少,至少现在要为柳姬争取活下去的机会。赵嫣轻轻蜷起手指。

    魏皇后权衡良久。

    沉默中,窗外天色渐明,地砖上投射的昏暗烛火逐渐被熹微的白光取代。

    “流萤。”

    魏皇后开了口,起身命令,“暂将柳姬禁足承恩殿,不许她与任何宫侍接触。如有异样,格杀勿论”

    流萤顾不上膝上的疼痛,忙俯首称“是”。

    魏皇后不多做停留,要在天亮前折回坤宁宫去。

    赵嫣知道,柳姬这条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不由跌坐在地砖上,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一颗心还未落到底,又倏地悬起。

    天色已亮,她还得去崇文殿听学。

    又是一场大劫。

    赵嫣蔫蔫的,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更衣梳洗,进宫面对那满腹黑水的闻人蔺。

    赶到崇文殿时,闻人蔺已捷足先登。

    他照旧一袭墨色常服,左手文袖执卷卷坐在太师椅中研读,右手护腕武袖微微前伸,漫不经心地转动修长有力的手掌,将指节置于炭盆上烘烤。

    好在殿内除了这盆炭火外,再无其他赘余,淡淡暖香拂面,温度不寒不燥刚刚好。

    闻人蔺面前案几上置着棋盘,黑白交错。

    赵嫣壮着胆子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棋路眼熟,似是前几日她假晕毁掉的那盘。

    闻人蔺竟是凭着记忆,一子不差地将棋局全部复原了

    赵嫣咽了咽嗓子,伸手在棋罐中摸了颗白子,吧嗒一声,轻轻按在右上断点处。

    燕尾阵形成,白子一转颓势。

    闻人蔺从书卷后抬眼,见到残局已破,不由眸色微动。

    赵嫣露出一个小心的笑来,轻声轻语道“太傅,孤的病已经大好了。”

    才怪

    这招燕尾阵压根就是夜里临阵磨枪,跟着柳姬学的。

    闻人蔺的视线只轻轻一扫,赵嫣便觉浑身发麻,仿佛被他从头到脚看穿似的。

    他不置可否,以书卷敲了敲案几“过来。”

    赵嫣老老实实在书案后坐下。

    闻人蔺又道“靠近些。”

    赵嫣一愣,磨磨蹭蹭往前挪了半寸。

    闻人蔺眼尾一挑。

    这回赵嫣不敢耍滑了,乖乖伏案倾身,半截身子越过棋盘靠近。

    闻人蔺拿起一旁备好的青瓷小药罐,拔开塞子,指腹挑了一指药膏。

    他骨节分明的指节冷白若霜,竟是与那药膏颜色一般无二。

    他手伸过来时,赵嫣逃避似的闭了双目,连呼吸都快暂停。

    下一刻,额上淤伤处传来冰凉湿润的触感。

    她颤巍巍睁眼,便见闻人蔺俊美无俦的脸庞近在咫尺,半垂着眼,漫悠悠替她将药膏涂抹均匀。

    闻人蔺抬眼,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赵嫣袖中的五指紧攥,拼尽全力压抑着想要逃跑的,听见闻人蔺散漫问道“给太子的药,可按时吃了”

    “药”

    啊,那瓶温阳补肾的什么丸吗

    赵嫣眼睫抖了抖,有些尴尬“多谢太傅盛情,下次一定。”

    一定扔掉,赵嫣暗中腹诽。

    闻人蔺给的东西鬼知道是什么,傻子才上赶着吃。遑论这药在她手中并无用武之地。

    闻人蔺抬眼,小太子昨夜显然没睡好,脸白得欺霜赛雪,眼底挂着两圈淡淡的疲青。

    他道“太子小小年纪,纵欲可不行。”

    赵嫣点头如捣蒜“太傅教训得是。”

    闻人蔺看着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眼底漾开极浅的笑,收回手道“太子将玄女经中的鹤交颈背来听听。”

    赵嫣正欲点头敷衍,忽的一愣。

    玄女经是什么

    “鹤交颈”又是什么

    见赵嫣怔愣,闻人蔺缓缓眯起眼眸。

    “宫中每位皇子晓事前,皆会学习御女术,玄女经便是诸位的必读之作。”

    闻人蔺捻起内侍捧来的棉布拭去指腹残存的药膏,意味深长道,“我见太子昨夜与姬妾颠鸾倒凤,必是深得其奥义,不会背不出来吧”

    赵嫣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嫣嫣肃王的心就像是月球表面一坑连一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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