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求救

小说:权倾裙下 作者:布丁琉璃
    罗浮春味甘,赵嫣多贪了一杯,不多时,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极淡的绯色。

    赵衍血气不足,饮酒时是不会上脸的,并无她这般鲜活的颜色。

    间或亮起的烟火光芒下,柳姬忽而撑阶越过中间的流萤,眯睎仔细端详她。

    赵嫣捧着酒杯,眼睫极慢一眨,疑惑柳姬的突然靠近。

    “赵衍说得没错,的确可人。”

    柳姬似醉非醉地嘀咕着,随即伸手去搭赵嫣的肩,“以后,我替他照顾你。”

    流萤过于端肃的脸上也染了几分艳色,毫不留情截住柳姬那只不安分的手,皱眉道“还请柳姬说话行事注意些。”

    柳姬不在意地收回腕子,反手撑在阶前仰望黑冰般的夜空,笑得挑衅十足“流萤,你就是在妒忌太子偏爱于我。”

    流萤抿了抿唇,别过头不理她。

    赵嫣恍然间觉得,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场夏末初秋的悲剧前,互相看不顺眼的柳姬与流萤之间,夹杂着一个好脾气的赵衍。

    夏末华阳行宫的那场大雨,又淅淅沥沥浮现脑海,潮湿了她的心事。

    金笄坠在地上,张扬带刺的红裙少女握紧双拳,红唇急促张合,朝着雨中的同胞兄长说出了那句令她抱憾终身的气话

    赵嫣猛地闭目,阻止自己再回忆下去。

    半晌,她颤颤睁眼,没事人似的望向身边酒意恍惚的流萤“所以流萤姊姊,太子走前说过什么”

    “”

    意识到这两人是在互相配合套话,流萤酒意瞬时清醒,道了声“奴婢该去铺床了”,便警惕起身。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然而走出一丈远,脚步慢了下来。

    “娘娘不让殿下知道太多,是为殿下好。”

    说完这句,她才低头匆匆离开。

    烟火停了,世界一下变得悄静起来,唯有阑珊的灯火还在檐下微微晃荡。

    “流萤的话,你也听见了。”

    柳姬轻轻摇晃着小酒坛,听了听响儿,“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赵嫣知道,柳姬这话是对她说的。

    她抬起酒意熏得潋滟的眼,只回了两个字“绝不。”

    说罢浅浅打了个哈欠,将空酒杯放在阶上,起身朝寝殿而去。

    柳姬仰首将仅剩的一口罗浮春饮尽,任凭空酒坛咕噜噜滚下石阶。她抬手覆在心口,隔着厚实的冬袄,那里隐约可以触及布料夹层中的一张绢纸

    这是她必须回来的理由。

    冷月斜斜坠下西檐,没有赵衍存在的天佑十八年,于烟火的余烬中悄然而至。

    因春社祭祀之事,赵嫣的新年休沐过得苦不堪言。

    每日天还未亮,她便要乘轿前往太庙署,由礼赞官教导祭祀礼仪。一旬下来,已是精疲力竭。

    “这么多闲杂琐事一桩接一桩,也难怪太子的病折腾成那样。”

    赵嫣坐在榻上揉着酸痛的腰背,倒是理解赵衍坐在东宫之位上的难处了。

    “明日就是郊祀,殿下忍一忍便过去了。”

    流萤拧了温热的帕子给她拭手,想起方才坤宁宫女史的传话,沉声道,“娘娘那边得了消息,皇上擢选了侍讲暂代少师之职,为殿下传授文课。明日郊祀百官汇集,应会与殿下碰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闻人蔺已经够她受的,还要再来一个。

    “这次是谁的人”赵嫣问。

    “左丞相李大人和文太师亲自举荐,具体是谁尚不知晓。”

    流萤声音低了些,似是忧心,“皇上身边有了甄妃,对坤宁宫上下越发冷落提防,娘娘能打探的消息便不似以往灵敏。”

    所以丧子之痛,对母后来说既是心理的致命打击,亦是中宫地位不保、国将动乱的灭顶之灾。

    “我心中有数,会小心行事。”赵嫣宽慰。

    她已见过皇城中最危险的一个人,不管来的是谁,都不可能比面白心黑的肃王更令她心惊。

    明日就是上元节,皇城开放宵禁,街上已经提前挂好了各色花灯。

    蜿蜒的长街灯火下,碎雪飘零,赏灯的男男女女执着纸伞往来不绝,宛若春风一夜入城,盛开各色荼蘼。

    左相府,静园内,暖黄的窗纸上映着一老一少对弈的两道身影。

    “你自天佑十六年夺得殿试魁首,外放为官已有两年。此番请求圣上将你调动回京,一则是为暂代太子侍讲学士之职,因是短期兼任,你也不必担心自己年轻能否胜任,我李恪行教出来的得意门生,自当是帝师之才。”

    左相李恪行落下一枚棋子,端肃道,“只是听文太师所言,太子自病愈后想法变了许多,大玄就这一根独苗,想推行咱们的政令,他便是唯一的希望,当好生引导纠正才是,切不可听之任之。”

    棋盘的另一端,一只温润隽秀的手伸来,按下棋子规矩道“是。”

    “二则,是老夫的一点私心。”

    李恪行想起了另一个乖张浪荡的得意门生,眉间凝结郁色,“你师弟沈惊鸣的死讯,想必你已听闻。他虽不如你稳重守礼,却是老夫倾尽毕生心血教出来的关门弟子,如今与东宫牵扯不清,死得冤枉蹊跷,此番你兼任侍讲之职,若有机会”

    “老师的意思,学生明白。”

    灯下执子之人极为年轻,约莫弱冠之龄,一袭宽袖青衫挺拔隽逸。其面容虽算不上剑眉星目的俊美,却胜在白皙干净,举手投足间尽显浑然天成的士族礼节,让人想起高山上终年不化的晶莹积雪。

    “学生与惊鸣受恩于老师,情同手足,责无旁贷。”

    李恪行眼中流露慈爱。

    若没有七夕那起横祸,此时坐在这里与挽澜谈经对弈的,便是沈惊鸣那孩子。届时一个含霜履雪的端方君子,一个恃才傲物的风流少年,将碰撞出文坛乃至政坛中多么璀璨耀眼的火花来。

    可惜,“李门双璧”终残一半。

    “我知你志向高洁,想回翰林著书立言。此番卷入这名利场中,委屈你了。”

    李恪行长叹一声,收子道,“肃王为太子太傅,与之共事,当谨慎克己。”

    青年起身,拢袖行了大礼,字字清朗道“学生周及,谨遵老师教诲。”

    春社祭典选在南郊祭坛。

    四更天,正是苦寒的夤夜,赵嫣就被迫换上庄重的衮冕礼服,跟着引路的宫侍前往太庙前候着。

    到了太庙,方见文武百官乌压压立着,她竟算是来得晚的。

    然而抬头看看天色,黑魆魆不见一点光亮,离破晓还早着。

    有大臣陆续来向她打招呼,国舅宁阳侯魏琰也在。

    “舅舅。”

    赵嫣给他回了个礼,方问道,“舅母呢”

    她记得这场祭祀,命妇亦可随行参与,这是只有勋贵宗亲才有的殊荣。以魏琰爱妻如命的性子,竟然没将她一同带来

    魏琰解释道“阿月病了,尚在府中将养,不便来此。”

    赵嫣这才想起舅母亦是盏风吹就坏的美人灯,有心衰之疾,据说是以前太过伤神损及根基,全靠魏琰想方设法搜集来的珍奇药材养着,钱财消耗不说,动用的人脉、花费的精力更是数不胜数。

    宁阳侯却十年如一日地悉心照料,就连她那不理俗世的父皇听了,都曾言“魏氏出了一个情种”。

    正想着,魏琰的目光投向赵嫣身后,含笑拱手道“李相。”

    说罢直身,看向左丞相身侧的年轻男子“若我没记错,这位便是天佑十六年的周状元吧”

    赵嫣下意识回身望去,去在见到那抹眼熟的身姿时微微一愣。

    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直到李恪行师生二人行至火把的明光下,橙黄的暖光将周及那张冰山脸照的清清楚楚,她才突地心头一跳。

    周挽澜

    他怎的会在这

    错愕间,周及的视线也朝她望来,顿了一息,似有些疑惑。

    “挽澜,还不快见过太子殿下。”李相适时引荐。

    周及很快恢复平静,规矩行礼道“臣周及,见过太子殿下。”

    赵嫣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压着嗓子道“周卿免礼。”

    好在皇帝与皇后终于姗姗来迟,赵嫣与周及一行人各自退让两旁,跪拜行礼,这才打断了这场尴尬至极的相会。

    启程前往南郊,辂车上,赵嫣总算松了口气。

    “李相身边那位年轻大人,大概就是殿下的新侍讲。”

    流萤观摩着赵嫣的神色,低声问,“殿下如此神色,是觉得他有问题”

    “倒也无甚大问题,只是”

    赵嫣一言难尽,也跟着放轻了声音,“只是在华阳行宫时,他亦曾兼任过我一个月的夫子。”

    那一个月简直令赵嫣终身难忘。

    遇见周及之前,她从来不知一个人可以耐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去膳房偷食打牙祭,周及便站在窗外看她。

    她爬墙出去游玩,周及便站在墙下看她。

    她逃课泛舟采莲,拨开田田莲叶一瞧,周及那厮便在岸上一边走一边看她。

    直到她愿意乖乖坐下来,跟着他念书习字为止。他若想做成一件事,天打雷劈也动摇不了。

    车轮辘辘,盖住了主仆二人的交谈。

    流萤凝思道“这么说,他很有可能认出殿下。此人不能放在身边。”

    “倒也不一定。”

    “殿下何意”

    赵嫣嘴角一翘“周及认人困难,有点轻微的脸盲。”

    祭祀站位时,赵嫣刻意从周及面前行过,这次他果然目不斜视,没有半点反应。

    虽说如此,皇后听闻后依旧不放心。

    流萤带来了皇后的口信“娘娘已经替殿下请示过了。皇上体恤太子体弱,恩准殿下不必参加分胙宴,可提前回宫歇息。”

    赵嫣昨晚只睡了一个时辰,的确有些精神不济,便颔首道“换辆轻便的马车,孤补个觉。”

    流萤便利落下去安排。

    马车摇晃驶入回宫必经之路,赵嫣抱着绣枕歪在车壁上补眠。

    正昏昏欲睡间,忽见马车倏地急停,赵嫣一个不设防险些栽倒,忙惊醒道“怎么了”

    前方开道的孤星勒马,一手按在佩剑上,警惕环顾道“不太对劲。”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咻咻的破空声呼啸传来。

    “保护殿下”孤星一声暴喝,斩落面前羽箭。

    电光火石间,流萤熟稔地扑了过来,将赵嫣紧紧护在身下。几乎同时,数支羽箭刺破车帷钉在了赵嫣耳侧的车壁上。

    流萤微不可查地一颤,赵嫣看到她破损的衣袖下不断渗出触目的殷红色。

    “流萤,你受伤了”

    “殿下勿动,奴婢没事”

    还没事血都快滴她脸上来了

    “别犯傻扑在我身上了另一只手能动吗搭把手”

    赵嫣困意全无,彻底清醒过来,下意识搬起车中的案几。

    明白她的意思,流萤这才忍痛搭手,以案几为盾挡在车窗上,阻拦乱箭。

    “替天行道,杀了卖民求荣的狗皇帝”

    讨伐声自道旁响起,混乱中拉车的两匹骏马中箭,吃痛狂奔起来。

    赵嫣被颠得七荤八素,回过神来时马车已跑出百余丈远,将孤星等侍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更要命的是,流萤晕了,而配合默契的刺客追了上来。

    赵嫣拼命伏在车底,伸长手试图去控制缰绳,然而五脏六腑都颠得移了位,根本就是徒劳。

    又是一箭射来,马儿终于吐着白沫嘶鸣倒下,赵嫣也被巨大的惯性甩出车外,滚落在地。

    蒙面的匪徒举着刀,步步朝赵嫣逼近。

    见到是个少年,匪徒一愣。

    赵嫣方才在车内,听他们喊什么“狗皇帝”,便知这群亡命之徒行刺错了人。

    她飞快打好腹稿,刚要开口糊弄过去,便听前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坊道一端迎面走来一队人马,为首那人骑坐在乌云踏雪的骏马上,一袭墨色的文武袖袍颀长熟悉。

    来的不是救驾的禁军,而是恰巧奉命赶往南郊面圣的肃王殿下。

    可匪徒不这么认为,下意识擒住赵嫣,将刀刃架在她的脖子上做人质。

    反正箭在弦上,总要带一个人头回去交差才行。这少年弱了吧唧的,身上的衣裳倒是华贵得很,不是太子也该是个王爷世子之辈。

    “让开不然我宰了他”匪徒大吼。

    冰冷的刀刃抵在脆弱的颈侧,激出与生俱来的战栗,若说不害怕,那定然是假的。

    赵嫣僵着身子,喉间艰难地吞咽一番,那双澄澈无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高坐于马背的肃王殿下,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冷风呼啸而过,四目相触,闻人蔺暗色的披风猎猎翻飞。

    下一刻,他意义不明地提起唇角,勒马调开了视线。

    是的,他调开了视线,放任匪徒挟持太子而去。

    仿佛那刀下战栗的,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赵嫣眼前一黑,气得咬牙。

    作者有话要说  嫣嫣想打死这狗男人

    s祝大家圣诞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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