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罗袜

小说:权倾裙下 作者:布丁琉璃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闻人蔺下意识抬手,握住了赵嫣扎来的利器。

    定睛一瞧,却是太子束发的金簪。

    原来她方才跌坐被褥也好, 绞紧袖边也罢,就为了藏起这物什。

    “本王还以为, 殿下是要用它来自裁。”

    短暂的讶异, 闻人蔺顺势将她拽入眼前,眸中染了几分深暗的笑意,“原是要卸磨杀驴, 来刺本王”

    赵嫣喘息着, 眸光颤动。

    她若是有轻生寻死的意思, 中药最难捱的那会儿便该自裁, 何苦忍到现在

    “孤现在, 不能死。”

    闻人蔺的压迫感太强, 赵嫣不得不腾出另一只手来抵在他的胸口, 试图隔出一线喘息的生机,“太傅既救了孤,又何必绝人生路。”

    那一声“太傅”,又勾起了闻人蔺缠绵的回忆。

    是他看轻她了。这样青葱热烈的少女, 怎会是那等自怨自怜的庸脂俗粉

    “谁叫殿下招惹得实在不是时候, 本王不得不谨慎些。”

    闻人蔺指节稍稍用力,压下她掌中的金簪,“看着本王的眼睛。好好想想, 该拿什么筹码来和本王谈。”

    他的瞳色漆黑,似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一贯低沉含笑的嗓音,也带了几分逼问的深意。

    赵嫣恍惚间想起自己似乎看过一双更瑰丽疯狂的眼睛, 想要深究,却回忆不起更多的细节。

    如果他们之间必须死一个人,方能守住这个秘密

    她知道自己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可她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天已近全黑,再磨蹭下去,即便闻人蔺不杀她,她亦在劫难逃。

    那日所学的防身术骤然浮现脑中,一招一式清晰无比。回过神来时,她已卸力旋身,另一只手接过右掌中抛来的簪子,再次横向闻人蔺的喉结。

    闻人蔺单手制住,皱眉“你”

    话音未落,第三招已至眼前。

    闻人蔺“啧”了声,不得不反剪她的双手,指下用力,金簪终于脱力坠在了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赵嫣双腕被他单手缚在背后,下意识勾腿朝他蹬去。眼看那只秀气的龙纹黑靴就要踹上双腿间,闻人蔺忙侧身避过,屈腿她的膝弯一顶。

    赵嫣膝盖一软,闷哼一声朝前扑去,面朝下摔在柔软凌乱的锦被间。带起的风使得她的黑发如云烟般扬起,擦过闻人蔺的下颌与手臂,再丝丝缕缕散落。

    闻人蔺屈膝抵在榻沿,一手按着她乱动的身子,一手撑在她的脸庞,俯身覆了上来。

    这真是个危险的姿势,赵嫣整条背脊都僵了,难以启齿的酸痛又争先恐后涌上。

    赵嫣头发散乱地盖着半张脸,影绰的视线中只见闻人蔺撑在榻上的那只手霜白修长,淡青色的筋脉略微隐现,距离她的颈子只有不到两寸。

    她甚至能闻到身后传来的清冷木香,宛如被按在案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本王尽心尽力辅佐殿下,殿下却用本王教授的招式来杀本王,好生凉薄。”

    闻人蔺万年淡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不悦,抬起她的下颌道,“冷静点了”

    声音略微一顿。他望着眼尾通红,犹自喘息不定的小公主。

    褪去了名为“太子”的怯懦伪装,她整个人都张扬明丽起来。明明是春水般潋滟的眸子,里头却仿佛烧着两簇火焰,柔中带韧。

    在榻上亦是如此,有好几次闻人蔺以为她会哭出来,可她宁可一口咬在他的肩头嚼碎呜咽,也未曾掉一滴眼泪。

    眼下被桎在榻上,她仍徒劳地瞪着双腿,就像是一头困境中的漂亮小兽,龇牙咧嘴地想要冲破牢笼,拼一线生机。

    掌心下的纤细腕子脉搏急促紊乱,药性损伤加上情绪起伏,已有急火攻心之兆。

    闻人蔺不再开口逼问结果,略一皱眉,抬手朝她耳后覆去。

    赵嫣僵着脖子,盯着他缓缓靠近的指节

    这回,恐怕是真的要完

    她瞳仁一颤,继而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黯淡。她的眼睫徒劳地颤了颤,终是慢慢阖下。

    待赵嫣急促的呼吸渐渐绵长平静,闻人蔺这才收回手。

    “还真是不省心”

    闻人蔺另一只手也从她腕上松开,翻身坐在榻沿,小臂随意搭在膝头道,“该担忧头疼的,明明是本王才对。”

    自语毕,又觉出几分不对。

    权倾朝野的肃王必须无坚不摧,所向披靡,而体内的寒骨毒,是他不能触及的命门。若让旁人知晓,还不知会引来怎样的麻烦。

    是以闻人蔺方才几番出言试探,可赵嫣宁可拔簪相向,以命相搏,也没有提及和寒骨毒有关的一星半点,

    赵嫣不笨,相反她颇有些聪明小伎俩,才能几次三番从他设的套中跳出。

    莫非自己毒发时那副人鬼不如的尊容,赵嫣真的不记得了

    方才看她眼中的茫然愠怒,似乎不像是作假。

    闻人蔺睨视榻上昏睡的少女半晌,抬手替她将遮面的墨色长发拨开些,露出芙蓉般明丽的脸来。

    这样也好。

    纵使她当时真看出了什么端倪,他也是有那么点儿舍不得善后的。

    闻人蔺唇角提了提。

    兴致来焉,他以指腹轻碾过她的眼睫,而后顿住,遮住了眼尾那颗不属于她的泪痣。

    唔,看起来顺眼多了。

    地上还散落着两只罗袜,闻人蔺踏着烛火的暖光向前拾起,而后转身撩袍半跪,大手托起赵嫣垂在榻沿的小腿,轻轻将她的革靴褪下。

    秀气白皙的足尖一览无余,在灯火下镀着暖玉般的光泽。她竟是连袜子也顾不得穿好,便着急要跑。

    闻人蔺嗤笑着捏了捏那带粉的脚趾,低声道“殿下但凡肯说两句软话哄哄,何至于落得这般狼狈”

    赵嫣自然听不见他这声似嘲非嘲的喟叹。

    她浑然不知,任由他摆弄。

    闻人蔺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对着灯看了会儿,又将自己的手掌比上去。

    见这只嫩脚竟是比他的手掌还小上一圈,他挑眉似是诧异“这么小。”

    他以目光研究了片刻,方将罗袜从她脚趾往上套去,扎好裤腿,重新套上靴子。

    闻人蔺抬指抵着下颌端详了榻上美人片刻,才摸出命张沧备好的丸药,俯身挑开她松散衣袍的一角,将丸药搁在她轻轻起伏的肚脐处。

    然后,抬掌覆上那片细腻软玉,以掌心的温度暖化那颗药丸,直至化开的药油被那片凝脂般的肚皮完全吸收。

    自己虽控制得还算好,可这种事,难免有个遗漏。

    这原是给各宫娘娘避子用的,比饮那等寒汤要管用些,但用多了亦会伤身。

    下次得研发些不那么伤身的法子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闻人蔺揉推的动作微顿,眼帘垂下阴影。

    一次已是意外,哪还有什么下次

    赵嫣仿佛陷入一片黑色的沼泽中,寻不到出路。

    “嫣儿,嫣儿”

    有谁在唤她,声音缥缈仿若来自天际。

    赵嫣睁开眼,朦胧的视线中,仿佛又回到了华阳行宫的寝殿。

    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赵衍披着雪色的襕衫坐于她面前,身上镀着一层银色的雨光,正含笑望着她。

    自己这是死了吗

    赵嫣试探伸手,似是要触及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却更加温柔的脸。

    然而纤细的指尖顿在半空,又慢慢蜷缩起来。她紧紧抿住菱唇,抱膝将自己藏入黑暗的角落。

    “嫣儿很难受吗”

    赵衍轻柔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蕴着难以遮掩的担忧。

    “你一定很失望吧,”赵嫣闭上眼睛,“我将事情搞砸了。”

    “怎么会嫣儿已经做得很好了,比大部分女子甚至男子,都要勇敢聪慧。”

    赵衍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温声道,“不要再苛责自己,那并非你的错。孤的妹妹,可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赵嫣眼睫一抖,抬起眼来,可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黯淡,渐行渐远。

    “赵衍”

    赵嫣低叫着从梦中惊醒,一只手还向前伸着,抓住了流萤的袖子。

    不错,是流萤。

    这里不是鹤归阁。

    赵嫣四下环顾,只见自己正躺在东宫寝殿的大床上,淡黄的清透帐纱正在灯影下微微晃荡。

    她撑着额角怔忪片刻,回过神来,立即朝胸上摸去。

    束胸仍在,衣裳齐整,连簪冠亦是端端正正,她甚至觉得簪花宴上经历的种种只是一场噩梦

    如果,忽略她现在遍身隐秘的酸痛的话。

    屏息撩开衣袖一看,那枚浅淡的指痕还在,一切都在提醒她所经历的并非噩梦。

    赵嫣飞快放下了袖子,茫然半晌,哑声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流萤将纱灯往床榻的方向挪了挪,答道“殿下在鹤归阁昏睡过去了,肃王发现了殿下,便差人告知奴婢,这才将殿下接回了东宫。”

    “肃王”

    赵嫣嗓子紧了紧,攥着褥子道,“谁去接的我可瞧见什么异常”

    “是奴婢与李浮亲自去的,只见殿下独自在榻上睡得正浓,其他的什么也未曾瞧见。”

    言毕,流萤又轻声道,“张太医,已经为殿下把过脉了。”

    赵嫣才稍稍放下的心又骤然提起,紧张道“他怎么说的”

    “说殿下饮酒受寒,风邪入体,是故引起昏睡,休息两日便好了。”

    流萤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子的神色起伏,心中一个可怕的猜想形成。

    她咬唇半晌,终是放下帐帘悄声问“殿下受奸人陷害,可是被谁欺负了”

    流萤措辞隐秘,这赵嫣却像是受惊雷劈顶,所有的秘密和难堪都暴露在了那片煞白的怔愣中。

    “殿下放心,张太医什么也没说,他是个信得过的人。”

    流萤狠狠握了握手指,后退一步跪拜请罪道,“是奴婢自作主张给殿下更衣时,才发现”

    那时赵嫣虽穿戴齐整,束胸也缠得严实,可眼尖的流萤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其缠绕的手法,根本不是出自自己之手,再看到那纤细腰肢上的浅痕

    在宫里当值的人,哪能看不出这意味着什么呢

    流萤当时都快吓傻了,坐立难安。

    那时张煦已经赶来请过脉,正在外间写安神补气的药方,见流萤沉着脸欲言又止,便道“殿下只是风邪入体,气虚晕眩。姑娘放心,无论是谁来问,下官都这样说。”

    流萤这才明白,张太医的想法与她一样那便是会豁出性命守住这个秘密。

    因为小殿下以弱质女流之身卷入这乱局中,半年以来日日如履薄冰,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他们守口如瓶,往轻了说,是为情义;往重了说,是为家国。

    赵嫣看着帐外跪着的流萤,混乱的思绪反倒清醒了不少,有种尘埃落定的沉静。

    “是我不小心着了道,怎能怪你”

    她艰难抬臂抱住屈起的双膝,甚至还有心思朝柳眉紧皱的流萤笑笑,“越是这种时候,你可越不能自乱阵脚呀我们之间,总得留一个清醒的。”

    流萤咬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殿下看似灵动张扬,不循规蹈矩,但其实她与太子殿下一样,骨子里都是极温柔重情义的人。

    流萤没有问“欺负”主子的人是谁,若是宴会上某位普通的男子,东宫自然有手段使其闭嘴,将此事遮掩过去。

    但殿下自醒来起,就绝口不提“处置”之事,只能说明那个男子,是连东宫也无法撼动的人。

    整个皇城内外,这样的男子能有几个又是在鹤归阁出的事

    流萤略一推演,心中便有了结果。

    这场暗流涌动的争斗中,殿下本就是最无辜的那个,流萤怎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坠下高台,万劫不复呢

    “让娘娘送殿下走吧,离京城远远的。”

    流萤下定决心,沉声道,“便是太子殿下,也不愿看到您受此牵连。”

    赵嫣怔了怔,下意识问“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流萤沉吟片刻,低语道“自太子殿下出事,奴婢本就该一同去了。托小殿下的福,方能苟活至今,已是莫大的幸事。”

    赵嫣将下颌抵在膝头,闻言轻而坚定地摇头“我不能走。”

    赵衍有句话说得对,她向来倔强叛逆,绝非轻言放弃之人。

    闻人蔺既然将她送回来了,眼下并无其他动作,便说明此事或有转机。

    然而流萤着实为主子担忧,还欲再劝,便听殿外内侍一声唱喏“皇后娘娘到”

    赵嫣眼睫微颤,流萤忙让她躺好,严严实实盖上被褥,方转身跪迎道“皇后娘娘千岁。”

    魏皇后伴了一天的圣驾,能脱身了便直接来了东宫,闻言她道了声“起”,便径直走向内间床榻。

    她看着帐纱后那团朝里侧躺的纤细身形,半晌道“听闻太子在鹤归阁晕睡了一下午,可有不适”

    赵嫣睁着眼睛,压了压嗓道“只是头晕,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尽管她刻意隐藏,魏皇后还是听出了女儿声音的微妙不对劲。

    她心下略沉,亲手挑开帐帘,坐在床沿看了女儿半晌,问道“真没事”

    这回,声音轻了许多。

    赵嫣“嗯”了声,莫名有些鼻子发酸。

    自懂事以来,她与母后时常势同水火,极少有这般心平气和谈话的时候。她也不知母后是在关心“太子赵衍”,还是女儿赵嫣可是,就是莫名想拉着母后的袖子,如同寻常人家的孩子那样和她宣泄点什么。

    可她不敢,她怕看到母后冰冷失望的眼神。

    魏皇后红唇微动,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你是本宫的孩子,要记住,即便有东宫兜不住的事,还有中宫在。”

    铿锵的话,让赵嫣心里一阵酸软。

    她咬了咬唇,正迟疑要不要将一切摊开,便听太监的唱喏声再次传来

    “太子太傅到”

    闻人蔺

    赵嫣那点娇气犹豫荡然无存,黑暗中眼睛瞪得老大他这会儿来做什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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