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76章 迎冬(补) 要再杀那……

小说:权倾裙下 作者:布丁琉璃
    去年叛军围城, 今年洛州灾民起义,大玄这场迎冬祭礼进行得胆战心惊。

    前方公卿开路,禁军护卫两旁, 蜿蜒的队伍色彩缤纷。有肃王闻人蔺护送天子, 赵嫣并不太担心路上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一路风平浪静。

    抵达北郊时,天方大亮, 淡薄的晨光自云头倾泻,尚未察觉出暖意, 就被寒风吹了个透凉。

    赵嫣从辂车上下来,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 左眼皮不可抑止地跳了跳。

    百官列队, 远处祭台耸立,她眯眼从指缝中窥望,声音残留些许少眠的懒倦“情况如何”

    “孤星统领率东宫卫暗中戒备, 并未发现异常。礼部、禁军亦多次查验祭台和酒胙,李浮确认过,没有问题。”

    流萤替赵嫣捋了捋被风吹皱的衣袍,小声说着,“今日迎冬, 殿下本可托病告假的。”

    赵嫣放下遮挡的手, 提了提唇角道“托病只是缓兵之计,我担心缺席太久, 会有人以此为把柄大做文章。何况, 同暗处的劲敌博弈,非按兵不动就能赢的。”

    事到其间,不如兵来将挡。

    按照礼制, 迎冬祭祀时需燃炉升烟,太子随天子登台,将供奉冬神的贡品、祝帛等物置于燔柴炉中焚烧。

    赵嫣穿过百官队列,看着台下正在准备火把的礼赞官,突然顿住步伐,心脏蓦地一抽。

    还漏了一处

    禁军只检查了祭台上下,而炉中香灰厚重,隐蔽晦暗,是极易暗藏玄机之处

    凝神想着,面前的阳光被人遮挡,一道低而平和的嗓音传来“冷”

    赵嫣于阴影中抬眼,见到闻人蔺负手而而来。风那么大,他却岿然不动,连一丝衣角的凌乱也无。

    祭祀之时人人庄穆,赵嫣不敢有太大的动静,只垂眸不动声色道“我想起燔柴炉中的木料和火引还未检查。”

    原是这事。

    闻人蔺唇线微动,示意她看向祭台。

    赵嫣依言望去,台上几名禁卫已打开燔柴炉,麻利取出里头的香灰木料等物,换上新的。

    “你早想到了”

    赵嫣明显松了口气,面容在阳光下极近莹白。

    闻人蔺不置可否“这都想不到,本王也无需在这位子上待着了。”

    “王爷。”

    先前检查祭炉的一名禁卫匆匆下来,朝闻人蔺一抱拳,“香灰中混了硝石和硫磺”

    禁卫声音压得极低,赵嫣离得近,还是隐约听到些许。

    竟还真让她撞上了,燔柴炉果然有问题。

    硝石、硫磺混合木炭,乃火药的原料,若她随父皇登台燃炉时点燃柴火后果不堪设想

    闻人蔺看了赵嫣一眼,随着禁卫去祭台后查看撤换出来的燃料。冷白的指腹于木料上一划,再置于鼻端轻嗅,果然闻到了刺鼻的火药味。

    蔡田按刀向前,禀告道“王爷,经手之人已被拿下,可要就地处置”

    “先扣着。”

    闻人蔺慢悠悠看向百官前列的赵嫣,轻笑一声,眸色渐浓。

    这是小殿下的局,先看她会如何应付。

    若她连这点伎俩也看不穿,他再出手善后不迟。到时候定要将她拎回东宫,好生惩罚教导一番。

    迎冬流程繁琐,赵嫣手捧祝帛登祭坛一侧,被风吹得脑仁疼。

    燃炉之后,天子望燎,而赵嫣亲手将祝帛奉入燔柴炉中燃烧,执香三拜,方退至一旁。

    众臣随之叩拜,炉中火焰刮杂,燔柴炉完好无损。

    有惊无险。

    随后启程回宫,折腾了半天,仪仗随行的众人皆有些疲乏,归程的队伍明显缓慢了许多。

    赵嫣又困又饿,又不敢放松警惕,便抓了一把果干嚼着吃提神。车行至一半,忽闻队列前方传来一阵骚乱。

    辂车猝然停下,赵嫣险些被果干呛着,憋着咳灌了一杯茶才堪堪缓过来,问道“出何事了”

    禁卫来回奔走安抚,东宫卫亦是齐刷刷戒严。孤星探路过来,回道“前方有人伏击行刺,已被肃王的人拿下。”

    赵嫣点了点头。

    这是回宫的必经之路,回了宫就再无机会,若她是刺客,也会在此设伏。

    剩下的路果然畅通无阻,再无波澜。

    迎冬郊祀的队伍由皇城北门而入,因夜间国宴盛大,故为男女分席皇帝领百官宗亲于永麟殿暖酒设宴,而皇后领后妃命妇于栖凤阁宴饮。

    按礼,太子应先去栖凤阁拜见皇后,再更衣前往永麟殿抚恤众臣。

    辂车停在北苑门下,禁军往来巡视,赵嫣这才彻底松开紧握的手指,仿佛历了场劫般,徐徐呼出一口白气。

    接下来,就看闻人蔺能从燔柴炉和刺杀者身上审出点什么线索来了。

    “回了宫,殿下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流萤扶她下车,亦是如释重负。

    天边暮霭沉沉,

    而此时,永麟殿后的曲波池旁,宁阳侯魏琰独自负手而立,一袭月白锦袍凌风而动。

    “侯爷是下不了手吗今日已失败两次,不能再失手了。”

    一名道士打扮的年轻男子道“若顾及血脉亲情,小人可代劳。”

    “我虽不舍,却也并非不顾大局之人。”

    魏琰温声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1危机过后,人总是容易放松警惕。”

    “侯爷的意思是还有后手”

    “太子于栖凤阁拜见皇后,酉正乘轿前往永麟殿,途中会经过一条夹道。因在宫中,太子身边除了宫人随行外,不能带侍卫。”

    道士立即明白“侯爷真正的目标是在此处,在所有人都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动手可夹道两边皆是高墙,即便用箭,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普通的箭威力太小,自然不行。”

    魏琰平静道,“但若换成祝融,则只需一禁卫,一火箭。”

    “祝融”为仙师炼丹偶得,鸡蛋大小一枚铜丸,中空内置火药,被火点燃后可爆出巨大冲力,以至于能炸毁丹炉。

    一座轿辇,牢固程度岂能和丹炉相比

    将铜丸绑在涂有硝油的重箭之上,即便只有一人站在数十丈开外,也能轻松完成刺杀且根本不会留给对方任何一丝反应的余地,即便侍从近在咫尺也无力回天。

    道士不由大喜过望,竖掌行礼道“小人静候侯爷佳音。”

    魏琰却并无多少喜色,夕阳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哀伤。

    明明已经给东宫一个完美的交代了,只要太子不继续钻牛角,就能相安无事。可惜,那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

    要再杀那孩子一次,总归是难受的。

    万幸阿月饮了他亲手泡的香茶,在侯府中休养,并未赴宴。若是惊扰到她,那他真是万死难赎其罪。

    北苑门外已停了不少香车宝马,各家命妇华衣美服而入,钗饰摇曳生辉。

    赵嫣入殿更衣,格外问了句“宁阳侯夫人到了吗孤有些话想单独问问她。”

    流萤解下她繁复的衮冕祭服,换上紫金罗袍道“娘娘未与殿下说吗宁阳侯夫人旧疾复发,今夜不能来赴宴了。”

    “舅母病了”

    赵嫣穿袖的手顿了顿,上个月去宁阳侯府看她,她不是还说吃了舅舅给的丹药大有增益吗

    无缘无故,怎的又犯病了

    想到什么,赵嫣只觉一股恶寒由心而生,脊背发颤。

    她忽的弯腰,按住了抽痛的太阳穴。

    “殿下”

    流萤忙扶住她的身子,察觉到她指尖微凉,下意识就要叫太医来。

    “没事,别担心我只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可能还没完。”

    “奴婢立刻去查殿下要触碰的酒水吃食,及香炉器皿。”

    “不,不会这么简单。”

    赵嫣穿着松散的紫金罗袍,连腰带也顾不上束,坐于椅中撑额喃喃,“别出声,让我仔细捋捋,想想该如何应对。”

    赵嫣,冷静。

    她不住暗示自己,调动仅有的理智仔细分析若她是幕后真凶,会在何处布局

    可她一时拿不准,有太多种可能了。

    去求闻人蔺吗不,还未到那种时候。

    人是会惰化的,一旦她心生依赖,骨软性弱,就很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这不是她想要的。

    到底落下哪步棋,才能将这场敌暗我明的被动之局盘活

    赵嫣以指节抵着唇瓣,眼睫垂下纤长的暗影,陷入前所未有的纠结之中。而她很有可能,只有这一次诱敌的机会。

    “诡者,乃人心的博弈”

    她想起了前夜闻人蔺的提点,颤动的眼睫一顿,如止水般平复下来。

    “流萤。”

    “奴婢在。”

    “你去求皇后娘娘,让她下一道懿旨,召宁阳侯夫人赴栖凤阁叙旧,要快。”

    闻言,流萤微微一愣“殿下,上位者有抚恤之心。何况宁阳侯夫人称病在府,恐不会应召。”

    赵嫣自然也想到了这层。

    “你让母后给舅母带一句话,她会赴宴的。”

    仅是片刻的迟疑,她抬起沉静的眸来,轻声道,“就当是,赌一把人心。”

    坤宁宫的人动作很快。

    半个时辰后,素裙银钗的容扶月一入阁中,满堂花枝招展的女眷仿若被明月照耀的泥塑般,黯然失色。

    她并未驻足,略一颔首为礼,便随着何女史入了栖凤阁内里的厢房,面上的病容非但不减颜色,反给她增添了几分美玉易碎的脆弱之感。

    魏皇后正围炉煮茶,见她入殿,遂放下手中的青竹茶夹道“你来得正好,这陆圣茶本宫一时忘了该如何点了。”

    容扶月病容难掩哀伤,仓皇向前两步,朝魏皇后盈盈一拜道“娘娘所问之事,臣妇惶然难安,特来此求娘娘解惑。”

    赵嫣换好衣物赶来,见到舅母容扶月,心已定了一半。

    她向前行礼,唤了声“舅母”。

    容扶月却怔怔然坐着,眼中清泪恰似芙蓉泣露,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我竟不知”

    话未说完,她忽的捂住心口,柳眉紧蹙,似是承受不住般小口喘息起来。

    “侯夫人。”

    “舅母”

    赵嫣记得舅母一直随身带着药,遂解下她的香囊倒出药瓶,给她服了一丸丹药。

    浅褐色的一丸药,散发着极浅的淡香,容扶月很快缓过来,呼吸也渐渐平稳。

    容扶月即便忍着泪意,也并无半丝狼狈失仪之处,起身行礼道“拜谢娘娘今日告知此事。臣妇身体不适,恐冲撞娘娘,先行告退。”

    魏皇后语气柔缓,看向赵嫣道“太子,你送侯夫人出殿。”

    说话间,魏皇后暗自朝赵嫣点点头。

    赵嫣得此暗示,便知她的猜测多半坐实了。心中不由一坠,漫出无边悲凉。

    容扶月虽面色惨淡,但心神还算沉静,出了栖凤阁,她朝赵嫣柔柔一礼。

    “舅母,你这是作甚”赵嫣忙虚扶住她。

    容扶月微哽道“殿下,妾想见侯爷,当面问他一句。”

    此时永麟殿内款待的都是王公大臣,容扶月作为女眷要去那儿,就只能借助太子的身份与轿辇。

    从北苑出,长长的夹道尽头便是宫城北门,北门内,直通永麟殿。

    赵嫣知道容扶月想问什么,亦无法拒绝。她扶着容扶月上车,放下垂帷遮挡视线。

    纱灯在风中轻轻摇曳,暮色四合,赵嫣迟迟未发号启程的施令。

    宫人安静垂立两侧,她想了许多,终是抬眼坚定道“舅母,你愿意相信孤一次吗”

    永麟殿,灯如明昼,歌舞升平,宴饮正酣。

    一名宫婢借着斟酒的机会,悄悄与魏琰通气了一声。

    魏琰眸色微凝,以不胜酒力婉拒晋平侯的敬酒,放下杯盏起身离席。

    一出大殿,橙黄明亮的灯火自他脸上褪去,带走了他脸上的温润随和。

    阿月此时应该在侯府养病,突然出现在栖凤阁中,必有蹊跷。

    姐姐叫走阿月,到底与她说了什么

    魏琰步伐略快,径直出永麟门,却见门洞外流萤领宫人执灯而立,而宫人身后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眼尾下一点泪痣嫣红,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魏琰一顿是太子,完好无损的太子。

    赵嫣咽了咽嗓子,温声道“舅舅看到孤在此,似乎有些惊讶。”

    魏琰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恭敬谦和地行了礼“臣不敢。殿下怎现在才来”

    “来的不算晚,宴会才刚开始。有人曾告诉过我一条捷径,幸而赶上了。”

    赵嫣拢袖道,“倒是舅舅,急着离席是要去哪儿”

    魏琰笑笑道“阿月卧病在家,臣想先回去照顾她。”

    风从两人间穿过,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刃,划下细微的割裂声。

    “儿时舅舅教我们兄妹俩习字,教我们对弈,我记得舅舅的棋风颇为缜密,极擅蛰伏”

    赵嫣垂下眼睫,抬手按了按眼尾那颗刺下的小痣,轻缓道,“尤擅长在别人放松警惕,自以为安全的时候出手,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魏琰面色不改,问道“殿下怎的突然提及往事”

    “孤不知舅舅在何处设伏,是准备用禁军里的暗箭,还是藏在东宫的毒药但孤知道,舅舅唯一的软肋是什么。”

    闻言,魏琰轻笑了声

    赵嫣凝目,握紧袖中手指“舅舅笑什么”

    “太子光风霁月,贤良仁德,不是这样的人。”

    他摇首,像是在纵容一个孩童的胡闹。

    赵嫣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不是残暴无脑的赵元煜、不是庸碌无为的雍王叔,而是一个隐藏了十余年、不识其真面目的弄权者。

    赵嫣掐紧掌心,竭力平静地寻找一丝突破的缝隙“舅舅定然很好奇,母后用了什么方法,让舅母不顾养病也要入宫拜见”

    魏琰不语。

    他谦和笑着,一眼就能洞穿一切,仿若从高处俯瞰,一览无余。

    这是一场人心的博弈,一句话的犹疑、一个眼神的怯懦都将铸成败局。

    “我让母后给舅母带一句话。”

    赵嫣抬眼勇敢回视,轻而清晰道,“问她当年闻人苍负气北上,你为何不给他写信”

    魏琰完美平和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像是春风和煦的涟漪终于平息,露出深静的暗流。,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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