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是前来送饭的丫鬟芙柳发现的,就靠在柴房门外,死前的刘富似乎看到了什么,双目睁得极大,大到眼角都有些裂开了,身体则保持着用力蜷缩的姿态。
致命伤在头上刘富的头发连带整个头皮全没了,简直就像是被人凭空撕扯着揭开,只留下血糊糊的一片。
死状凄惨骇人。
芙柳当场就吓晕,听到动静的仆役侍卫们一过来,最后来的是高敬王的贴身护卫陈忠,那人虽面色难看,但应对起来完全不像是第一次,一进来就让人拦住在院子门口鬼哭狼嚎的刘管事,熟稔地检验好尸体,差人去请王爷。
柴房内。
靠窗望着那具尸体,姜邑这会儿总算明白江夫人送他到这儿的真正目的哪儿是轻易放过他,这是借刀杀人。
只不过杀错了。
如果他猜想的没错,在刘富之前这里就已经出过人命,但人命被压了下来,下人们自然不知道,刘富也就没把这里闹鬼传言当回事,甚至嫌他的惩罚不够重,专门在夜里跑来作妖,然后一命呜呼。
姜邑正仔细回想着昨夜听到的动静,外面的陈忠这时突然问“里面关着的是谁”
一仆役忙道“回陈大人,是二公子院子里的仆役,犯了错,关在这里受罚”
陈忠恼道“把人关在这儿的前几日王爷的话你们权当耳旁风了”
“是、是江夫人,”那小厮快要哭了,“江夫人说二公子心软,若关在二公子的云轩院难免不好管教,只能先关在没人住的镶秋苑哪知道会出这种事。”
“先把门打开”
小厮忙哆哆嗦嗦开了锁,小心把姜邑拽到门口“就、就是他”
陈忠狐疑地打量他一眼,问“你昨晚一整夜都在这儿”
姜邑点头。
陈忠又问“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姜邑道“刘富昨夜”
话没说完,外边传来动静,高敬王步伐匆匆地来了,后面还跟着面色愁苦的江夫人和一众侍卫。
陈忠早已拿布挡住了刘富的脸,上前低头跟高敬王做了概述。
听到此事和江夫人有关,高敬王冷脸回头。
江夫人惊得跪下“王爷息怒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日事发突然,允平身边的下人胆敢以下犯上,您也知道,允平心性慈悲,关在他院子里又怕起不到管教作用,最近王妃身体有恙,妾身一直吃斋念佛为王妃祈福,这时候怕罚得太重总归不好,实在找不到地方发落他,只能先暂时把他关在这边妾身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你真是”死的到底是个下人,高敬王再生气,也不会真的重罚自己平日宠爱的姬妾,只道,“以后没有本王的准许,谁都不能踏进镶秋苑一步”
众人连忙应是。
高敬王又看向低着头的姜邑,目光沉沉,问江夫人他犯的什么错。
江夫人斟酌着开口,说了没两句,外面就传来门房匆忙的通报“王、王爷,世子回来了”
与此同时,姜邑听到系统“哇哦”了一声。
他循声看向系统界面,刚打开地图,眉头就皱起来。
地图那个上面消失许久的红点,出现了。
院子里的气氛徒然一变,仆役们都是惊讶、期冀之色,高敬王起初没反应过来,身子一晃,随之大喜,自然没注意到江夫人微微变幻的脸色,抬脚就要亲自去迎接。
不成想刚下长廊,人就已经到了。
姜邑悄悄抬眼,先是看到一抹雪白,待人走近,才看清对方品貌。
男子身量高挑秀雅,背负一把通体泛寒的剑,身着白色锦袍,脚踏白马靴,白玉冠束着及腰的乌黑长发,顺长而直,衬得冷若冰霜的脸愈发不可接近。
这完全是一派修士打扮,可通身的英锐之气却让仆役们不敢直视,男子也不理睬高敬王那几乎快要流泪的嘘寒问暖,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到柴房前,俯身便将刘富脸上的布掀开,面不改色望着血淋淋的头颅。
站在不远处的姜邑回过神,对系统道“他好眼熟。”
系统“”
等那边的英俊男子重新站直,似有所感地转头望向他时,姜邑终于想了起来“哦,三年前幻境里的那人,原来是他。”
比三年前长高了不少,人味却更少了。
赵允隋的视线只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接着对高敬王道“今后我住在这里,勿让其他人靠近。”
对方一愣,急道“这怎么行你可知这里有多危”
“收了邪祟,我便回山里去,若不是为了这个,我也不会回来,其余的不必多说。”赵允隋直截了当,语气清冷,仿佛眼前只是一个陌生人。
高敬王难过地看他一眼,只好道“我儿,你是说,这里真的有邪祟确实不是人为”
赵允隋颔首,转过身,直入正题问他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
高敬王面色复杂地朝江夫人瞥了眼。
江夫人苦笑地低声诉说起来,末了又横了姜邑一眼,咕哝道“也是奇了,偏偏是没关在这里的刘富出了事,关在这里一整晚的人反而好好的。”
赵允隋眉心微蹙,他看得出江夫人对那仆役有杀心,但对府内这些腌臜内情毫无兴趣,正要再问高敬王,却听不远处被人押着的瘦弱仆役在这时开口“世子既然回来了,可否证一下我的清白”
赵允隋愣愣看过去,满脸不解。
姜邑依旧低着头“不知世子是否记得,十三年前离京前往沂周的路上曾遇到过一个五岁幼童,王妃将幼童带上马车救济,当时世子恰好也在那辆马车上,是不是还随手送了那幼童一把梳子梳子上还有一个赵字”
院子里顿时安静起来。
仆役们心里都觉得这傻子果然脑子有病,居然敢世子发起疯来。
还是高敬王先开的口,问陈忠“有这事吗”
陈忠摇头“时间久远,属下不记得了。”
高敬王正要再说话,赵允隋却直直看着姜邑道“记得,那是我的抓周之物。”
当年高敬王看嫡长子周岁抓的是把梳子还很失望,总怕儿子将来会是流连风月场所之人,后来看他天资卓越,小小年纪就一心修行毫无杂念,才渐渐放下心来。
姜邑“可刘富昨日便用那梳子为由头,说是我觊觎二公子,因为上面的赵字是为的二公子所刻。我解释那是世子当年所赠,没人相信,”说着又似乎遗憾起来,“关我一日倒也没什么,让刘富丢了性命,真是可惜。”可惜没能亲手收拾。
江夫人没想到那梳子还真和世子有关,一时呆在原地。
不过,更震惊的还是院子里的那些仆役,他们大多认得姜邑,印象中一直当对方是个脑子有问题呆傻书童,其中也有不少人仗着对方这一点私下奚落欺负过他,如今听他口齿伶俐地诉说原委,惊恐之余,一时间也不能将他与印象中那个总是一脸麻木的呆傻少年联系到一起。
只有赵允隋神色如常“你是当年那孩子”可不待对方开口又用力蹙眉,“不对,当初到了沂周他们就把那孩子交还给他的父母了。”怎会沦落为王府的仆役
陈忠以为姜邑在撒谎,立马叫来院子外哭哭啼啼的刘管事,让他好好说明姜邑来历。
那刘管事也知道轻重,怕平日纵容儿子乱来的那些事抖出去,抹着泪如实说“他是十二年前进的府,听说一家人都是北边逃难过来的,那年他娘病死,家里又吃不上饭,他爹就把他卖了,后来就一直给二公子做书童小人从不知他还与世子有这等渊源,更不知那梳子来历,我那可怜的儿子就更不可能晓得了”看一眼远处刘富的尸体,又痛哭起来。
高敬王摆摆手,表情一言难尽地让人把他扶走。
江夫人也不敢多留,悄悄看了姜邑一眼,以身体不适为由先退下了。
长廊上,赵允隋重新望向姜邑,其实从进来第一眼看到这人,他就想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再看,熟悉的影子又一次袭入脑中,思至此,大步上前,迅速抓住对方一只手。
姜邑惊诧抬头。
不远处的高敬王等人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隋儿,你这是做什么”
不过眨眼功夫,赵允隋眉心拧起,手一松,放开了那细瘦的手腕。
不是,这人体内不仅没有灵气,甚至可以说是羸弱不堪。
他问“你昨晚一整夜都待在柴房里”
姜邑回了神“是。”
“刘富尸体就与你一门之隔,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姜邑便作出一副回想的样子“他子时来吓过我,大概丑时才没了声,我还以为他那时候回去了。”
赵允隋步步紧逼“子时你怎知是他在吓你”
姜邑一顿,道“我和刘富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他的声音我不会认错。”
赵允隋沉眸端详着他,看他没有说谎的痕迹,折回尸体旁“可他子时就已经死了。”
众人闻言,齐齐抬头,神色悚然地看向那具尸体。
对修士而言,根据尸体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并不难,世子说刘富子时已死,那姜邑子时听到的声音又是谁发出来的
高敬王面色凝重“隋儿,你是说他死后鬼魂还在作祟”
赵允隋摇头“他尸体上没有煞气,子时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没有化作厉鬼的可能,也没作祟的本事。”说着,忽然又瞥向姜邑,“你叫什么”
“姜邑。”
赵允隋“你昨夜听到动静,全程没有理会”
“是的。”答完,姜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夜里自己听到的那阵刘富故意吓唬人的声音,极有可能是别的东西模拟刘富发出来的,毕竟那时候的刘富早就死了。
至于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想也知道是半夜过来吓他,结果先一步丢了命。
姜邑反应过来,喃喃开口“所以那个邪祟并不能主动害人,他需要回应。”
刘富对这里没有戒备,想要骗到他的回应很简单,而昨夜姜邑和那邪祟只有一门之隔却平安无事,其原因就是全程无视了“刘富”的哭声。
赵允隋意外地看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又围绕着院子探查半晌,最后对高敬王道“这里前前后后发生的所有事,我都要知道。”
“不急,你风尘仆仆回来,一路辛苦,需要好好休息,为父已经让人去给你备了接风宴,”说着,高敬王叹息一声,上前亲近地拍拍他肩膀,“隋儿,先去看看你母亲吧,其中内情,我们再慢慢说”
不多时,仆役和侍卫们也匆匆动身随着王爷离开镶秋苑。
姜邑走在最后面,出院门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萧瑟的院落丝毫没有人气,连院子里的一棵树都几近枯萎了。
日光中,斑驳的残影在树下摇动。
系统早在赵允隋出现时就激动不已,此时连声音都澎湃起来“宿主,你还记得命簿里的话吗体现你演技的时刻到了摆脱宿命的机会就在眼前任务都给你铺好了,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姜邑点头,想到邪祟就在这里,想到赵允隋的出现,那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便在他体内燃烧起来。
是啊,他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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