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家村的坟山离村民住的地方并不远, 姜邑跟着楼卿山没走多久就到了。
守灵的地方就在坟坑不远处的草地上,因为是下葬前的最后一晚,会有族内三个年长者陪同, 说是怕年轻人出乱子。
看到坐在不远处的杨父, 姜邑有些意外。
那三人瞥到楼卿山带了个人来,同一时间站起来, 满脸警惕。
楼卿山道“李大爷的外孙。”
往日正常在灵堂守灵也有会村里的人过来陪着,那三人打量姜邑几眼也没多问, 只是朝姜邑点点头, 提醒说“晚上别一个人乱走。”
姜邑点头“到天亮前都我跟卿山哥一块。”
已经是深夜了, 年长的人有些熬不住, 尤其是杨父,打完招呼就又坐回自己的席上闭眼打盹。另外两个则坐在竹席上打着哈欠闲聊村子里的鸡皮蒜毛。
楼卿山有一张自己的席子, 他拿布巾擦扫几下, 又将一直叠着没用的被褥铺开,看姜邑一眼“睡吧, 我守夜。”
山里确实有点儿冷, 姜邑脱了鞋钻进被褥里,却不躺下,只和坐在一旁的楼卿山肩靠着肩, 将被子也往他那边挪了挪。
男人双唇微微抿了下, 一只手在后面将他搂紧。
夜里昏暗,他们又和那边的年长者面对着面,这些细微的举动那边自然看不到。
热气仿佛因此互相传递, 姜邑很快就不觉得冷了,听那边两个老者不知怎么聊到唱戏,说是过几天镇上会搭戏台, 哪个大老爷家里有喜事,请大家看戏。
姜邑想起不久前被井下咒念迷惑后看到的一切,微微愣住。
他在井里迷了路,但有一段路,他清楚记得自己听到了戏声。
看那边聊得火热,姜邑故意道“哪天呀不知道姥爷有没有看过戏,到时候我也带他去瞧瞧。”
“你姥爷哈哈哈他倒看过”那边花白胡子的老者瞥向他,“你爷爷可是招待过武生呢”
“武生”姜邑一脸迷惑。
“嗯,是武生,”另一个瘦巴巴的老者点头道,“半个月前,有家戏班子在我们村经过,当晚下了雨,就在村里留宿了。可那一个戏班子人是真不少,就分开在不同人家里住着,里面一个年轻武生住在你姥爷家那段时间下了好多天的雨,他们就住了好些天。”
“那武生人也挺好的,尽管给了住宿钱,可为了感谢你姥爷招待好,每天都在院子里给你姥爷唱几首曲儿,还会吹箫呢,那时候村子不少人都因为他跑去你姥爷院门瞧热闹,连一向老实巴交的陈大勇都去了好多次”
老实巴交的陈大勇
姜邑眉心一蹙,尽管老实巴交这句话和他所见的陈大勇很违和,可此时重点还是全在那武生身上“后来呢”
“后来啊”那白胡子叹了一口气,“后来天气好了,戏班子自然就走了,不过那武生据说在半路上跑了好像还把之前哪个大老爷赏给戏班子的画一并偷走了。戏班子里的师傅还回来问过,怕那武生躲在我们村子里,可那时候杨家丫头也出了事”说到这里,猛然想起杨静芝的爹也在,忙看向那边睡下的杨父,小心说,“当时大家都在帮忙找村子里的人,哪还顾得上别人”
武生也消失了
姜邑出了神,一时间不说话。
那白胡子话多,又和瘦巴巴的老者开始说村子别的事。
“你在井下看到的,和那戏班子有关”楼卿山看出他的不对,附耳问。
夜风微弱,姜邑缓缓回神,抬眸看向男人,颔首“井下的厉鬼,可能就是那个武生。”
楼卿山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微暗。
姜邑问“你知道那口井是具体哪一年打的吗”
想也不想,对方道“在画外的世界,是四年前,也就是在杨静芝逃婚之后。画里的现在,正是杨静芝逃婚不久,那井也是不久前打的。”
“原来是这样”
刹那间,他脑子里那些杂乱的线顺了不少。
之前他一直将重点放在了杨静芝的消失上,可又不明白一个在现实世界逃离控制、且根本没有被拖入画里、还好好在外面活着的女人,她的逃离时间为什么会成为画里时间的开始
原来是一开始就错了。
进入画里的起始时间其实是以为另一个武生消失之后
杨静芝离开的时间,就是武生消失的时间
结合那两个老头所言,井下的厉鬼基本和那位武生能对上。
那厉鬼在找箫,找画,还在找陈大勇
难不成是陈大勇杀了他
不对。
姜邑直觉这里有问题,他仔细回想自己陷入厉鬼营造的迷障那段时间看大的一切,对方那句“陈大勇在哪儿”怎么都不像是饱含怨恨的
两个老者不知道怎么聊的,又说到了杨静芝。
“杨家那丫头糊涂啊,一个人跑出去,万一被骗了卖了,也不知要吃多少苦虽然陈大善人老了,可家底在那,一辈子起码不愁吃喝,现在倒好,跑出去了,就算回来,谁还敢娶这种女人”
“”姜邑冷着脸,刚要开口,那边本在打盹的杨父忽地睁开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幽幽道“这事儿要真怪,那也怪陈才义。”
两个老者尴尬一瞬,立马反驳“你这说的什么话,在人家坟前乱说,也不怕夜里去找你”
“要找赶紧来找,早他娘的憋不住了”杨父猛地支起身子,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晚上应该喝了酒,说话都带着几分酒气,“本来私下说好的,多给我点时间我慢慢说服家里闺女,可他倒好,本来答应得好好的,那天突然就逼我第二天把女儿给他送过去,说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说话都不知道躲着人,我闺女在墙边听到那些话,能不害怕吓得当晚就跑了你说这怪谁”
姜邑顿时皱眉,看向楼卿山。
楼卿山神色如常,捏着他的手听那边继续。
白胡子嗤笑“你也就看人死了才胡说,咱们这方圆几里的,谁不知道陈大善人的为人人也从不是急性子的,否则他那大儿子二十八岁了还不成家,他不得急死”
杨父也急了“我没说谎还有你说的大勇成家问题,我看不是他不急,是他不在意他以前就满心还等着他聪明的小儿子卿山回来呢,大儿子从小就不受重视可惜现在卿山回来了,他又不在了”
那边吵了起来,眼看要闹出大动静,楼卿山冷脸过去把人摁回各自席上。
姜邑一动不动坐着,看着像是傻了一样,实则在飞快整理线索。
楼卿山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理清了不少事,一脸震骇地望向对方,用唇语说陈大勇有问题。
楼卿山“明天我带你去他房间查。”
一整夜,楼卿山都没睡,姜邑还眯了几次,中途醒来看男人一直板板正正坐着,目光望着坟坑的方向,而另外三个老者早就呼呼大睡了,他凑过去说“你睡会儿,我替你看着。”
对方微滞,摇头,将他搂住,在浓重的夜雾下,鼻尖埋进肩颈深深吸了吸“不困了。”
姜邑“”
天亮前,几人都在晨风中早早醒来,三个年长者哆哆嗦嗦地拍打身体,姜邑则跟着楼卿山一起烧纸,烧完便往陈家走去。
那三人跟在后面,快下山时,江杨父犹犹豫豫地说“你们昨晚谁挠我背了”
众人停下脚步。
杨父看三道目光同时瞪向自己,呆住片刻,随即立马把上面的衣袍扒下来,露出后背“昨晚睡得正熟,一直有人挠我,我骂了句就没挠了,早上起来一直不舒服,后面是不是有痕迹”说这话时,明显看向昨晚和他发生争执的另外两个两头。
那边两个两人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什么意思,姜邑的目光已经从杨父背上的抓痕移开了。
他看向楼卿山。
楼卿山神色不太好,看上去和他一样,也意识到那并非人为。
杨父背上的抓痕说是抓痕,倒像是用指腹扣出来的红印,不对,应该就是挠,只是已经没有指甲可挠了,上面还留着斑点似的血迹。
痕迹都没破皮,血迹显然不是杨父的。
杨父还不当一回事,要把衣服穿上,楼卿山上前阻拦他,目光下视,盯着那些抓痕问“你昨晚做了什么别的”
杨父一愣“我不是跟你们一样都在守夜吗还能做什么别的”
“这些有可能不是人干的,”他语气直接,“你如果不好好说清楚,那真被什么缠上了,别人也帮不了你。”
杨父脸色大变。
那边白胡子一愣,却有些幸灾乐祸“肯定是昨晚乱讲死者坏话,怎么样,真被找上门了吧叫你不尊重”
“哪有那么玄我看村里也有不少人背后说卿山他爹,怎么就我有事”杨父嗓门很大,可惨白的脸色直接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我、我是真的没做什么我”嘴唇猛地一抖,杨父像是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看向楼卿山,“对了,是玉、玉箫”
一听到“玉箫”二字,姜邑正色冲上前“什么玉箫”
杨父颤着双手将腰带解开,慢慢掏出藏在背部侧边的玉箫“昨晚过来前,我看陈大勇在烧他爹生前的物品,里面有一支玉箫,这东西烧不了,他给扔了,我看着也能卖些钱,就捡来了”
“这玉箫是陈才义的”
“我哪知道,平时也没见过陈才义吹过这玩意儿,”杨父像是想要将那玉箫扔了,可又怕扔了会发生不好的事,求助似的看向他们,“不会是拿了死者的东西犯了忌讳吧可那些盗墓贼都没事,怎么就我这么倒霉这可怎么办卿山,我真不是故意拿的,我看你哥扔了,就以为是不要的”
楼卿山伸手将那支玉箫拿过来,眸色隐晦不明“我来处理。”
杨父重重点头,仿佛甩掉了烫手山芋,连忙松了口气“你处理你处理回去好好跟你爹说说,我真不是有意的,可别来吓我了”
“”
回去路上,那三个老者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只剩晨雾里的背影。
姜邑慢吞吞走在后面,盯着楼卿山手里那支玉箫不说话。
对方垂眸“在想什么”
姜邑说“昨晚挠杨父的,应该不是井下的那个。”
楼卿山一顿,嗯了声,随即攥住他的手“陈才义可能已经出棺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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