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出正月, 首都的天气真的挺冷的,小北风刮在脸上就跟刀子是的。薛明兰穿着厚厚的棉衣,脚上穿着厚棉鞋, 头上还戴了一顶厚帽子。就这样还缩着脖子嚷嚷着冷。
薛明清就忍不住嘲讽她, “就你这样的还文艺兵呢,当初就该让你们去北方的乡下去演出, 试试祖国大江南北的热情。”
在这时候薛明兰都懒得搭理自己二哥, 她就觉得二哥这是羡慕她能上大学了。
想到这个薛明兰就忍不住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学校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 心情也有些澎湃了,长这么大哪想过她也能上大学啊。
还是首都大学的大学生呢, 就这足够她骄傲了, 听她妈说, 她爸在部队里头好一通显摆,毕竟大哥上大学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今年可是头一年呢。
来上学的学生有人是父母来送的, 有人自己过来,甚至还用扁担挑着自己的行李, 不管是哪一种,都对接下来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薛明珠要用的东西文卿早就准备的齐全,一大早的就都拿出来了。为了不显得突兀,一行人是直接坐着公共汽车来的。
饶是如此, 一行人在学校门口还是引起了别人的侧目。谢正明脸色冷凝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别人看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
文卿白了他一眼道,“真不知道你到底来干嘛,来吓唬人的把。”
谢正明也无奈, 努力让自己平易近人一些,但似乎没什么用。可若让他现在走那也不可能,来都来了,总得做点什么,不然回头他怎么跟那帮子人吹牛显摆自己儿媳妇厉害啊。
相比较起来薛明清这个连长就没架子多了,站在人堆里估计还有人觉得他是来上学的学生呢。
校门口有帮忙迎新的工农兵大学生,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同学过来道,“同学,是来报道吧我带你们去报道。”
薛明珠道了谢跟在后头,薛明兰对文卿道,“阿姨,那您和谢叔叔先跟明珠去报道,我这边和我哥去就行了,这样还快一点。”
文卿知道这校园很大,真要一起也耽误功夫,于是道,“行,现在才十点多,咱们快点收拾,十二点还在这儿集合一起去吃饭。”
薛明兰答应了,然后拽着薛明清走了。
他们一走,薛明珠等三人也跟着学姐去报道,一路上女同学给薛明珠做了介绍,见薛明珠一直打量周围的环境,便笑道,“校园很大,有功夫可以逛一遍看看也就都熟悉了,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薛明珠轻轻点头,“好的,谢谢你学姐。”
这位叫陈兰的女学生笑了笑,然后道,“其实我们这几批学生都很羡慕你们的。总归你们是正规的学生以后我们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工农兵大学生办了这些届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学完什么水平也参差不齐,外界对工农兵大学生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在恢复高考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就开始担忧了。
薛明珠想了想上辈子的情况,的确,随着高考的实行,工农兵大学生的位置有些尴尬,到了后来很多用人单位甚至不肯承认工农兵大学生。
可薛明珠是下过乡的,也知道工农兵大学生如何选拔的。
除了那些走关系凭借成分进去的,大部分工农兵大学生首先要高中毕业,在乡下务农满三年,才能获得去大队推荐的资格。得了大队的资格再去公社,同整个公社上百人进行竞争演讲,之后挑选出最优秀的几名学生,送报县里,县里再经过一轮选拔。
也就是说一个县里能被选上的工农兵大学生并没有多少,并不比高考简单多少。
薛明珠能知道这些是因为当初知青点的老大哥李学斌就去参加过选拔,只可惜他止步于公社那一关。回来还跟他们说,“太难了,优秀的人实在太多了。”
所以薛明珠一点都不敢小看这些工农兵大学生,说不定哪个就是有真本事的。
后世对这个群体有误解,但不管哪个群体人品素质都是参差不齐,不单单这一个群体。
薛明珠见陈兰有些难过,便安慰道,“都是首都大的学生,以后会好的。”
陈兰摇了摇头,收敛起情绪,“抱歉,报道的好日子我不该说这个。”
说话的功夫陈兰带他们来了经管系报道的屋子,陈兰带着薛明珠过去办了手续又领了钥匙,之后又带她们去宿舍区,“为了方便管理,我们这批人的宿舍跟你们是分开了的,所以你们这一届的女学生基本上都住在这两栋楼上。”
说着又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宿舍楼道,“我住在那边三楼,有事你可以找我。”
薛明珠道了谢,陈兰将他们带上三楼宿舍门口也准备走了。
“陈学姐。”
陈兰回头,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薛明珠问,“学姐有没有想过放弃现有的,再去考一次下一次考试好像是在七月份吧。”
陈兰一愣,垂眸细细思索,然后点头,“我会考虑的,多谢了学妹。”
陈兰摆摆手走了,薛明珠推门进去,宿舍不大,总共四张床,都是上床下桌的模式。
他们过来的早,宿舍里还没有其他人来,文卿问薛明珠,“你睡哪张床要不要临窗这个,能明亮些,不然屋里很暗。”
薛明珠点头,“那就右边靠窗这个吧,临窗的面积也大一些。”
文卿点点头,将包裹放在下面的桌上然后掏出抹布准备收拾了。
她环视了宿舍的环境忍不住皱眉,“先住着试试,如果不适应就回家住或者去你奶奶那边住。”
薛明珠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这比当初下乡时候的环境好多了。在乡下好几个人挤在一张炕上,睡觉的也就一人宽的位置,翻身都容易碰到别人,一点都没有。
她环视着宿舍觉得还不错,床也就八十公分宽,下面是一张学习桌一个凳子,在进门那里还有专门给学生放东西的柜子。难得的是她们这宿舍朝阳,夏天的时候衣服晒在外头也方便,至于冬天,到时候拿回去洗就是了。
三人一通收拾,被褥也铺上了,文卿给准备的被褥都很厚实,单人被褥,铺在那儿看着都暖和。
暖瓶和洗脸盆洗脚盆都放在书桌下面,新的牙刷牙缸毛巾文卿也给准备的齐全。
文卿看了眼谢正明道,“我跟明珠说几句话,你出去等着。”
谢正明打进来就没说过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插手就跟个领导视察是的站在那儿,这会儿被安排出去,便点头,“行。”
才应了声要出门,宿舍门又被打开了,一个浓眉大眼皮肤微黑的姑娘挑着扁担进来了,看见薛明珠的时候眼睛一亮,“同学你好,俺叫刘红喜,以后咱们是同学了。”
薛明珠笑了起来,“你好,我叫薛明珠。”
刘红喜呀了一声,“同学,你说话可真好听呢,俺都不会说普通话。”
薛明珠听着她的口音熟悉,便笑着说了两句,刘红喜震惊道,“薛同学你也是俺们临市人那你是城里人吧,就是不一样,俺在火车上跟人练了一路了,还是磕磕绊绊的,觉得很难受。”
薛明珠摇头,“我也是鲁省人,但老家是泉城的,以前在临市那边下过乡。”
刘红喜一副了然的模样,“俺们村也有知青呢,不过他们都考不过俺,俺们村就数俺考的最好,俺爹说着是俺祖上烧了高香了。”
小姑娘看着比她还小几岁,性格挺开朗看着也像好相处的。文卿便道,“都在一个宿舍住着,以后有什么事儿一定要相互帮忙。”
薛明珠点头,刘红喜更直接,“婶子您放心,有啥事儿跟俺说,俺力气大,能干活。”
这倒是个心诚的,薛明珠和文卿笑了起来。
谢正明出去了,文卿从包里拿出两个铁盒子来,“这是给你用的。”
薛明珠看了眼,却是月经带。
文卿道,“这是我去买的好的,也卫生一些,你先用着,勤换,等没了我再给准备。”
薛明珠有些不好意思,文卿笑道,“还跟我不好意思啊。”
闻言薛明珠笑着摇头,“不用。”
将东西收起来,剩下的衣服又放到门口对应的橱子里。见宿舍里有些灰尘,娘俩又把宿舍打扫了一遍。
没一会儿另外俩室友也进来了,打了招呼后,薛明珠见时间不早,便跟文卿出去了。
到了外头走廊上,来往的学生更多了。
文卿有些羡慕,感慨道,“年轻真好啊。”
文卿如今在军报工作,以前也是高中毕业的,只是那时候没能考上大学,终究是留了遗憾。
到了楼下,谢正明看到她们猛的松了口气,站在这儿来往的人总往他身上看,虽然他不怕看,但被这些陌生的小年轻打量总觉得不自在。
三楼上,刘红喜正在铺床,下面的女学生吴翠翠突然道,“呀,那是薛明珠同学的爸爸吗”
刘红喜跟着往外看了一眼,“旁边那是她妈,那边肯定是她爸了。”
她羡慕道,“她爸妈可真好,能来送她呢。”
其他俩人也不说话了,因为她们三个都是自己坐火车来的。而且她们也看得出来,薛明珠跟她们不一样,穿的用的比她们好,还有爸妈来送,条件比她们好多了。
吴翠翠叹气,“人比人气死人呢。”
刘红喜奇怪道,“那有啥气人的,人家命好呗。”
羡慕却不能嫉妒,她爹教过她的。
几人没再说话,各自收拾东西,能考上大学不容易,谁也不想在其他事儿上耽误功夫。
薛明珠和文卿夫妻也没在学校耽搁,直接去了学校门口,薛明兰和薛明清已经等在那里了,正在说着什么。
到了近前薛明珠问道,“怎么了”
薛明兰有些不高兴道,“就觉的晦气,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啊。”
薛明珠好奇,“室友不好相处”
“不是这回事儿。”薛明兰有些烦躁,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个。”
目光落在二哥身上,瞪眼道,“都怪你。”
薛明清无语,“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哪知道我这么受人待见啊。”
一听这话薛明珠和文卿对视一眼,不厚道的笑了,“二哥,难道是明兰的室友看上你了你来之前不还说要找个大学生吗,这不机会就来了”
薛明清都不敢看人了,眼神飘忽,尴尬的能抠出二亩地来,“什么跟什么啊,可拉倒吧。”
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他不乐意说,作为长辈的谢正明夫妻也不好过问,便带着他们往老两口那边过去。
从学校门口一路往南,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就到了老两口住的胡同。
院子就是普通的一进四合院,周围差不多都是这么大小的院子,也很安静。
薛明珠一看这边就觉得喜欢。
听见外头的动静,刘文芳赶忙出来了,“收拾好了快进来,饭菜我们都做好了。”
文卿无奈,“不是说了等我们来了再做吗”
刘文芳难得跟儿媳妇瞪眼,“等你们来了再做还能做什么好吃的。”
一进屋看到桌上丰盛的饭菜,文卿就知道为什么她刚才被怼了,桌上大部分都是肉食。炖鸡,红烧排骨这些都得时间来做,真等他们来了再做的确赶不及。
刘文芳现在有明珠万事足,根本不理会儿媳妇。拉着薛明珠就询问起学校的情况。
刘文芳感慨道,“说起来以前我也去过你们学校呢,不知道变样没有。”
薛明珠笑道,“等天暖和了您和爷爷可以去学校逛逛,景色应该会不错。”
刘文芳顿时高兴起来,“明珠都邀请我了我肯定得去,等我以后给你送好吃的。”
“好,谢谢奶奶,您对我可真好。”薛明珠抱着刘文芳,把老太太哄的眉开眼笑。
见老婆子笑了,谢文礼和谢正明夫妻也松了口气。
老太太有时候也跟个孩子是的,多愁善感的,也挺愁人,得亏薛明珠能哄得住。
刘文芳拉着薛明珠坐,又招呼薛明兰兄妹俩坐下吃饭,然后就开始给薛明珠夹菜。什么好给夹什么。
一顿饭下来薛明珠都吃撑了,“这下得扶墙走了。”
老太太实在太心疼她,夹了不少的菜,还一个劲儿的催促她使劲儿吃,薛明珠想不吃都不行。
旁边薛明兰乐的不行,文卿笑,“待会儿喝点罐头消消食。”
薛明珠摆手,“可别了,水都溜不进去了。”
众人顿时笑了起来。
说话到三点多,薛明珠和薛明兰便准备回学校了,而薛明清则去火车站买票,也得回湖城了。
送走他们,刘文芳对谢文礼道,“咱们以后就在这守着明珠吧。”
谢文礼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刘文芳却泪眼朦胧,“这孩子还是放不下阿宽啊,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儿替阿宽保护她吧。”
老两口不是不明白薛明珠为什么让谢正明夫妻去送她,目的就是让同学看见,让人知道自己结婚了,能少很多麻烦。
可越是知道就越是心疼,就越是忍不住的想对她好。
这么好的姑娘,是他们谢家没福气啊。
薛明珠姐妹俩往学校走,薛明兰开始跟薛明珠吐槽,“我们寝室有个姑娘,好像是津市那边来的,说话那趾高气昂的劲儿可别提了,看见二哥在那儿,就想指使二哥给干活,还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真是恶心死人了。”
薛明珠好奇的问,“她是看上二哥了”
“屁。”薛明兰道,“她以为二哥也是咱学校的学生,就想找个冤大头给她干活呢,什么人啊。”
说着薛明兰郁闷道,“跟这样的人住四年想想都觉得可怕。”
而且她也发现了,因为是艺术学院的关系,她们宿舍那三个个顶个的漂亮,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说话是不中听,但是脸长的是真不错,听说在当地的歌舞团也是做领舞的。
而薛明兰虽然是在文工团,但相貌不是最好的,业务能力也不是最好的,原先对大学生活有多么期待和兴奋,现在就有多忐忑和不安。
她瞥了眼旁边的薛明珠忍不住叹气,她如果有明珠的这张脸就好了。
而且她也知道的,明珠虽然不学艺术,但是当初她们一起学跳舞的时候薛明珠是很得老师喜欢的,也被夸赞有跳舞的天赋。
后来姐妹俩生活环境大变化,她没受什么影响,明珠却没法再学了,后来还下乡。跟明珠比起来她又好幸运。
薛明珠觑着她纠结的模样有些奇怪,“怎么了”
“就是忍不住羡慕你,但又觉得可惜。”薛明兰在薛明珠面前向兰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明珠问了她也就说了,“当初如果你一直坚持学跳舞了,说不定你早就是台柱子了。”
薛明珠却没觉得有什么,“跳舞我现在也可以跳啊,反正就是个调剂。可让我把跳舞当成毕生的事业,我觉得我是做不到的。”
人和人的经历不同,看待生活的态度也会不同。
曾经的薛明珠也遗憾过,她爸妈也多少次觉得遗憾和可惜。但时过境迁,在乡下呆了那好几年之后,薛明珠见多了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很多女孩子不受重视,小小年纪别说上学了,甚至五六岁就得干活带孩子。比较起来她可真的幸福多了。
由着薛明兰的话,薛明珠不由想起在泉城时候的事儿,那时候她作为一个老师,却主动找了妇联给女孩子们科普如何保护自己的事。
去湖城呆了几年她怎么就忘记这些了呢
薛明珠突然有些知道自己以后想干什么了。
之前报名专业的时候也是没有特定的理想,现在却有了。
薛明珠道,“明兰,虽然我们成长过程不同,但比起很多人来说活我们已经很幸福了,我们要珍惜眼前的生活,不要自怨自艾。我们不够优秀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只要我们用尽了全部力气,达不到最高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薛明兰若有所思,半晌点头,“你说的没错。”
“你想啊,以前的时候你想过考大学的事儿吗肯定没有吧。”薛明珠笑道,“那时候你觉得你考大学就是天方夜谭,可你看看,你努力了付出了,非但考上大学了,还考上了首都大学呢,一般人能考的进来吗”
薛明兰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不由想起考试前熬的那些个夜晚,每天从文工团下班回来明明累的要死,明明就想躺下睡觉,但还是坚持着爬起来打开书本,背着枯燥的课文,啃着枯燥难懂的数学。
这些记忆如流水般汹涌而来,薛明兰觉得内心对大学的期待和向往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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