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雪重, 雪地如无边无际的海,朦胧地腾起白花花的雾气。
尹之枝将脸颊埋在岳嘉绪肩上避风。其实,远处那家咖啡馆是她随便乱指的。想不到实际距离那么远, 她默默在心里计算步数,然而酒气醺眼,思绪也停滞。从一数到百, 再到千,还没走到地方, 就先把自己数糊涂了。
好在,岳嘉绪背着她走了那么远, 也没有怨言。他步履平稳, 气息更没乱过。
咖啡馆伫立在沿江马路上, 除了店内,还有一片露天的座位。深褐色的木纹墙、自然风的树叶饰物、一盏盏星星灯, 让它看起来像一座不应出现在城市里的森林小矮人木屋。
透过明净的橱窗玻璃,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客人, 坐在温暖的室内聊天上网。露天的位置则空无一人, 漆黑的桌椅表面积了薄薄的雪这也很正常。谁会愿意在大冬天的坐在江边吃西北风呢
尹之枝揉揉眼,被咖啡厅后方的木走廊上的灯光吸引了“要去那里。”
这里是背风区,刺骨的寒风被建筑主体挡了。不过, 岳嘉绪放她下来之后,还是揽住了她的肩, 用大衣裹着她,淡淡道“你就这样看。”
尹之枝置若罔闻, 落地那一刻,脚板底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她专注地看了星星灯一会儿, 便微微歪过头来,看向身边的人。
岳嘉绪也垂眸看着她,任她打量。
尹之枝的视线有些模糊,她就这么盯了他片刻,还是觉得看不清,突然不满地抬手,捧住他的脸,还用力往中间一夹。同时,踮起脚尖,将自己的脸也凑了上去。
岳嘉绪身体一僵,按在她后腰的手,五指微微绷紧。
说不清是错愕过头,还是说不出的隐秘心思,在这一僵过后,他没做任何躲开的动作。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果然。”尹之枝捧着他脸,执拗地盯着他的唇,看到自己要看的了,便松开手,嘀嘀咕咕“你的嘴唇好干,再吹风,就要裂开了,裂开会很疼的。”
“”
尹之枝低头,努力地在包包里掏来掏去,找出一支润唇膏,鼻音很重“别怕,我带了润唇膏,我借给你涂涂。”
拧开盖子,乳白色的膏体飘着水果味儿。原本清晰的边缘磨得很圆润,显然是她一直在用的。
岳嘉绪的嘴唇偏薄,却不会削薄,线条凌厉,形状十分好看。
被润唇膏一压,唇肉微微下陷。
可这唇膏才抵上去,尹之枝的手又停住了,还想收回去。但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攥住了。
“不是要涂唇膏吗”岳嘉绪问她。
他的声音好像有点哑。
“嗯。”尹之枝慢吞吞地说“你把头低下来一点,这样不好涂。”
岳嘉绪的喉结微微一动,还真的配合她,低下头来了。
尹之枝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下半张脸,左手捧着他的下颌。因为酒精麻痹了动作,她涂得很慢,凑得也很近。
就在这时,走廊拐角处,传来一阵说话声。两个似乎是咖啡厅顾客的年轻人,手中夹着烟和打火机,晃了出来。视线一扫过这边,走在前头那人,就脱口而出一句“我去”,然后立刻缩回去了,还顺带把同伴也拽了回去。
“干什么不是说了去后面吸两口烟吗”
“换个地方吧,有对情侣在那边呢,你自己去做电灯泡,我可不去”
因为听觉神经迟钝,尹之枝只听了个大概,“情侣”一词倒是分外入耳,引起了她的注意。
喝醉的人思维就是容易跳脱。今天在出租车上听到的综艺节目片段,在这一刻,奇怪而清晰地在她的脑海里死灰复燃了。
说起来,岳嘉绪是一月份出生的摩羯座,再过两个月,他就满二十八岁了。
尹之枝努力地转动脑筋去回想。从小到大,她好像真的没见过岳嘉绪交女朋友耶。
虽然岳嘉绪管得她严,不让她交乱七八糟的朋友,但这方面,她也不是完全不懂的在他们这个圈子,不少富二代自恃有家族兜底,都玩得很大,身边的伴儿就没断过。而通常,只要别闹出影响家族声誉的大事,他们家里的长辈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岳家倒不是这类家族。老爷子性格古板,因为岳诚华出轨宋媛那事儿,他很重视子孙的品行,就怕上梁不正下梁歪,不会允许孙子孙女有轻浮放浪的男女关系。但若岳嘉绪想正儿八经谈恋爱,老爷子也不会反对。
其实,这样的人家,他们的另一半通常会很早出现,不是家世相当的青梅竹马就是校友。毕竟家世越好,见识越广,眼光越挑。到了适婚年龄,他们就会发现,最好的人选其实就在身边。
可在尹之枝印象里,别说是女朋友了,她都没见过岳嘉绪有什么来往密切的女人。
但他的桃花运应当是很不错的。她十三岁那年,就偶然撞见过一次。
那年,岳嘉绪的大学举办运动会。作为岳嘉绪新晋的小跟屁虫,尹之枝也想跟去玩,她软磨硬泡,就差原地打滚了,最终,成功让他捎上了自己。
岳嘉绪有网球比赛。那天,尹之枝在他的临时储物柜里发现了几个粉色信封。
信封散发着甜丝丝的香味,用火漆印章封了口。外封写着“岳嘉绪收”、“岳学长收”,字迹娟秀,各有不同,明显就是不同的女生塞进来的。
那会儿的尹之枝已经升读初中了,但本质还是一个容易大惊小怪的小屁孩。看见这些粉粉的信,她眼眸睁得圆溜溜,嘴巴张得大大的,活像看见外星人送来的礼物。
回过神来,她火速卷起所有信封,跑去体育馆,兴奋地找岳嘉绪“哥哥,哥哥你快看,你柜子里有好多信,这些是不是情书,是不是有人喜欢你啊”
岳嘉绪当时正在系鞋带,准备网球比赛。他直起身,看到她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激动表情,似乎有些无语,扫了她手上的东西一眼,淡淡道“不是。”
“你都没看,怎么知道不是”
“这些都是入社申请书。”岳嘉绪一边说,一边把信封从她手里抽走了,不让她看。
尹之枝当时相信了。等长大后想起这段插曲,她才回过味儿来,疑心岳嘉绪当时在骗小孩。可惜,“罪证”已经没了。之后,她也再没机会在他身边发现类似的东西。
当然,岳嘉绪就算谈了,也不一定会和她汇报就是了。
那么,他谈过吗
尹之枝神思飘忽,各种念头七绕八拐,胆子仿佛也膨胀了,晃了晃岳嘉绪的衣袖,问“哥哥,你交过女朋友吗”
岳嘉绪没搭理她,摸了摸她耳朵,温度有些冷,不容置喙道“灯看完了,回去了。”
他这副态度,尹之枝反而更来劲儿了,挂着他胳膊不让他走“你先告诉我嘛,谈过吗”
问不出答案,她又换了个问法,大有胡搅蛮缠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那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岳嘉绪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问来做什么”
“就是有点好奇啊”尹之枝掰着手指头,数起数来“跟你差不多大的人,都有对象了,或者干脆已经结婚,你怎么没有啊”
话音刚落,岳嘉绪忽然钳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与自己对视。他目光沉郁,幽深得像两汪深潭,盯着她,问“你希望我有自己的家庭”
他的手力气很重,捏得她有点疼。在强大的压力下,尹之枝如同被盯上的猎物,无法动弹,结巴了下“也也没有,我不是催你。”
“”
“我就是希望有人陪着你,提醒你多喝水,按时吃饭,要涂润唇膏什么的”
压力让尹之枝有点儿语无伦次。但岳嘉绪听完,却慢慢松开了她。
尹之枝抬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虽然照不到镜子,但她直觉这儿被捏红了
“未来的事还说不定。”岳嘉绪转开视线,说“也许是我来照顾她也不一定。”
夜深人静,雪势渐小。这晚后面的事,尹之枝只记了个大概自己似乎一开始愿意走路,走了一半又嫌累,要岳嘉绪继续背她。上了车,还以为这是自己叫的网约车,抓住司机,大着舌头报地址。但很快,她被岳嘉绪拎回后座,系好安全带,安分下来了。
之后,尹之枝半睡半醒。最后一次睁眼,已经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了。
她眼皮很沉,困乏不堪,很快又闭了眼。岳嘉绪将她抱到床上。脱了她的外套,又脱了鞋袜,把她塞进被子里,还拿来热毛巾给她擦脸。
尹之枝太困了,懒洋洋地享受着,渐渐沉入梦乡。不知是不是醉酒了容易做梦,她感觉有人捏住自己的手,揉捏了许久,才松开她。
将她料理完,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她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盖了被子,手还虚虚地抓了抓。岳嘉绪站起来,往两侧一看,拿起被她踢到床尾的一只玩偶,塞到她怀中。
怀中有了东西,尹之枝舒服地缠上去,抱紧它。咕哝一声,粉雕玉琢一张脸埋在柔软的枕被里,这下彻底安心了。
岳嘉绪这才有时间给自己倒杯水喝,并打量四周。这里的环境让他频频皱眉。
这里就是她怎么也不肯透露地址的新家
一房一厅的结构,相当逼仄,比起过去的条件,落差甚大。不过,还是能看出她颇为用心地布置过这间公寓。
他还注意到,沙发旁边突兀地竖立着一个行李箱。
是储物空间不够吗连行李箱都得放在这里。
岳嘉绪不知道,若这时走过去,将行李箱转过来,就会发现箱子背面贴着一张还没撕走的托运面单。
这根本不是尹之枝的东西。里头装的是另一个男人的衣物。
这间屋子的空间着实不足,周司羿也没说过自己要长住,故而,他一直没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放出来。这也是为什么这间屋子明明有两个常住之人,岳嘉绪却没察觉到端倪。
司机还在楼下等候。岳嘉绪没待太久,把他出差时买的几袋东西放在桌上刚才这些东西一直放在车子后备箱,没来得及拿出来。熄了灯,便关门下楼了。
步出楼道,司机迎上来,问“少爷,我们现在去哪里在机场附近找个酒店休息吗”
岳嘉绪要坐中午十一点的飞机,九点就得出发去机场。满打满算,也只剩六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了。
岳嘉绪看了一眼腕表,沉声说“不了,回老宅。我歇一歇,和爷爷吃个早餐。”
“是。”
黑色宾利的车前灯穿透雪夜,缓缓驶出小区大门。
半小时后,尹之枝家门的密码锁应声而开。
周司羿轻轻抖落雨伞上的雪粒,放在外面,推门进屋,熟门熟路地触到墙上的灯开关。
已经这么晚了,不是没有更方便的落脚点。但他宁可跨越半座城市,也还是更想回来这里。
屋子里窗户紧闭,空气寂静,飘着一阵微甜的酒味。周司羿一怔。下一秒,灯光洒落,他看到家里多出了几个陌生的纸袋,都是昂贵的奢牌。
周司羿反手关门,视线一路扫过几个袋子,最终转移到桌上一个玻璃杯上。
不是她的杯子。
谁来了
周司羿目光微变,大步走向卧室。好在,房间里并没有出现他不想看到的画面。
尹之枝一个人窝在床上,睡熟了,床头留着一盏小夜灯。
周司羿微微出了口气,在床前蹲下,俯身嗅了嗅她的发丝。
果然是喝酒了。
睡着的样子,倒是没有平时那么傻乎乎的。
没料到这时,尹之枝在梦中翻了个身,忽然滚向他这边。周司羿想也不想,立即伸手去挡,免得她撞到床头柜。
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撞进他的手心,似乎觉得这里的触感和枕头不同,她红润的唇微微一嘟,眼睫一颤,睁了眼。
周司羿以为她醒了“枝枝”
但她显然不是清醒状态,双目朦胧失焦,有点傻乎乎地看着他。
周司羿噗嗤一笑,俯身凑近她,喃喃道“原来你醉了是这样的门也不锁,就不怕被乘人之危的坏人拐了吗”
最后一个字被吞进了唇舌尾音里。周司羿低头,一手捂着她眼睛,一手不轻不重地扣住她咽喉,含着她的唇,细细地亲了起来。
尹之枝半梦半醒,只记得睡前是岳嘉绪一直在照顾她,如今有温热的东西在碰她的唇,她喘息轻轻,忍不住推拒一下,小声说“哥哥不要了。”
不要再擦脸了,她想睡觉。
身上的人动作蓦然一僵。
紧接着,尹之枝就感觉到,自己的唇被用力地咬了一口,方才的攻势来得更铺天盖地。但酒意让她的身体和意识被分入了两个世界,彼此可望不可及。浑身软绵绵的,也不懂反抗。
半张,周司羿才松开她。看着身下这个一被他松开就睡过去的人,他抬起拇指,擦了擦下唇,目光变得阴沉。
尹之枝一觉睡到了翌日中午。
雪下了一整夜。到了中午,仍没有阳光。窗外,天幕灰沉沉的,鱼鳞状的厚云透下缕缕青光,不留神还以为是傍晚。
被窝里暖烘烘的,只是似乎比平时要窄一点。尹之枝睡得正酣,朦胧中,感觉到一只手在骚扰她“枝枝,中午了。”
尹之枝不想理,卷着被子,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被窝。可今天的床怪怪的,不仅变窄了,被子还好像被什么钉死了,根本卷不动。尹之枝伸出一只手,试图去赶走那烦人的骚扰。
谁知道,手在空中一扬,不知打到什么,一声响亮而清脆皮肉拍击声“啪”,在她头上炸开来。
空气仿佛静止了。
尹之枝隐隐觉得不对,终于睁开眼,下一秒,就吓得弹坐而起“”
周司羿偏过头,白皙的脸颊上浮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形状大小和她的手很像。
更惊悚的是,他就坐在床上,还和她盖着同一张被子。
周司羿顿了片刻,慢慢转回头来,用手背贴了贴挨打的地方,看着她,说“等一下出来吃饭。”
他说完,就掀开被子,走出去了。
尹之枝傻眼了,摸了摸自己,并没有传说中那种胳膊酸痛的感觉,松了口气,赶紧爬起来,换好衣服。客厅桌上已放了午餐,看餐盒的字样,应该是从附近叫的外卖。
周司羿并没吃饭,一个人坐在沙发那边,翘着腿,垂着眼,拿着冰袋在冷敷自己的脸。
尹之枝自知理亏,又很疑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怎么会睡在一起啊”
周司羿眼梢也没抬“枝枝不记得了吗”
尹之枝惴惴不安“我真的没印象了。”
“昨晚我回来发现你喝醉了,想给你倒杯水。可你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我怕你着凉,就留下来陪你了。”
尹之枝“”
昨天晚上原来是她先动的手吗强行拽着周司羿,醒来后,还二话不说打了人家一巴掌俗话都说打人不打脸,周司羿肯定生气了。
尹之枝的脸因羞愧和懊恼而变得通红,坐到他旁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打你脸的,我来帮你冰敷吧。”
周司羿却将手往后一收,不让她抢到冰袋“枝枝觉得昨晚的事是一句道歉就能一笔勾销的吗”
“那你想怎么样”
“公平起见,当然是打回来了。”周司羿把冰袋丢到桌上,上下打量她“把手伸出来。”
犯错了就得认。尹之枝咬唇,视死如归地闭上眼,伸出手掌“那好吧,你别打太重。”
周司羿垂眼,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到自己腿上,说“这里肉太少,我还是换个地方吧。”
尹之枝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被横放下来,趴在他大腿上,紧接着,朝上的臀传来一击。
尹之枝闷哼一声。
肉绵绵的地方挨打,其实疼痛还没有震感强烈。可她还是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强烈的羞愤感顺着血流刷地冲上头顶。
他居然打她那里她都不是小孩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而且,打就算了,为什么打完了手还放在上面啊。
尹之枝面红耳赤,恨不得能蜷起来,可她扭来扭去,却连翻身都不行,便努力护着臀“不许你打这里”
但很快,她两只手都被周司羿轻松地拧住了,压在她腰上。欣赏了一下她羞愤脸红的模样,他的心情倒是愉悦了起来,隔着裤子,轻轻捏了捏,问“你昨晚和谁喝酒去了”
尹之枝虎着脸,气鼓鼓道“我偏不告诉你。”
周司羿哼笑一声,好整以暇道“那我不让你起来。”
尹之枝“你”
其实趴在他腿上并不难受,但这个姿势,让她感觉到危险。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纠结了下,决定和他谈条件“你先让我起来,我再告诉你”
“你先告诉我,我再让你起来。”
就在两人讨价还价时,他们同时听见,家门外传来奇怪的“滴答”电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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