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荌抱着元宝回来的,那么大的一个葱青色小孩,岁氏怎么可能看不见。
他坐在门口做针线活儿,看见岁荌带了个孩子回来,嘴巴张开眼睛睁大,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又不是小猫小狗,这是个小孩啊岁荌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从哪里又弄来一个小的
只是岁荌直接将人抱进她那间偏房,把岁氏探究地目光隔在门板外面。
不大的小屋关上门,更显得昏暗狭小。
“到了。”岁荌拍拍元宝的后背。
元宝已经醒了,闻言从岁荌怀里滑下来,好奇地打量这间小屋子。
“这是我住的地方,旁边那间主屋是岁季情一家三口的,”岁荌坐在床上将元宝的小包袱打开,“我跟她们分家过,你知道什么叫分家吗”
元宝搬着小板凳坐在岁荌面前,眼睛看她解包袱,脑袋茫然地摇晃。
他在永安堂住了三日左右,在张家住了两日,这期间没有一个人想着把他那不值钱的包袱打开,帮他整理里面的衣物。
直到这会儿,岁荌边打开包袱边跟他说,“分家的意思就是,他们的东西咱们不碰,咱们的东西他们也别想摸。”
“行了,就穿这件吧。你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潮,换件干的。”岁荌从元宝那几件衣物里拎出来一件灰色的衣衫往他身上比划比划。
应该都是他以前穿过的,大小什么的看起来正合适。
元宝接过衣服,岁荌拎着她的竹篓开门走出去,都走到门口了她突然想起什么,皱巴着脸回头问他,“你自己会穿吧”
在永安堂那两天,外衫都是何叶早上过来帮他穿的,头发也是何叶帮忙扎。
元宝抱着衣服连连点头,“会。”
会就行。
岁荌反手把门关上,打了盆水,自己背对着木门坐在偏房门口磨她那把镰刀。
岁氏本来站在旁边想凑过来听听看看,好知道小孩是哪里来的,结果转脸一看岁荌把镰刀掏出来,顿时往后退了好几步,离得远远的。
他嚷“岁大宝,你那孩子怎么回事,你从哪儿弄来的”
岁荌磨镰刀的手一顿。
是啊,孩子从哪儿弄来的呢
看来是时候给元宝编一个像样的来历了。
要是对外总说元宝是沟里捡的,往后小孩肯定被人指指点点。
更有像张家老爷子这样的恶心玩意,拿元宝被亲爹丢弃的事情来攻击他的自尊心,让元宝觉得他没人要,觉得他活该活得猪狗不如抬不起头。
被丢弃又不是元宝的错。
他凭什么要用往后余生几十年,来为伤害他的亲爹丢弃他的事情而买单
岁荌抬头看岁氏,雨过天晴光线明亮,刺得她眼睛微微眯起。
那双含笑清亮的眼底藏着她的盘算。
岁氏对上她的小脸,总觉得岁大宝鬼机灵鬼机灵的,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被刀威胁怕了,不由扭头往后看,把靠在墙上的竹竿扫把拿在手里,以壮声势。
岁荌笑了,“姐夫,这孩子你不认识啦”
她暗示十足,“你仔细想想。”
岁氏被她唬得一楞,还真认真想了想,可惜刚才他就看见一个小小身影,连侧脸都没看见,哪里想得起来自己认不认识。
岁荌反手,食指屈起,往后轻轻敲了敲身后的木门,“元宝,换好了吗”
“好了。”元宝从里面双手把门拉开,探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朝外看。
岁氏眼睛紧紧盯着元宝漂亮瓷白的小脸看。
这小孩长得可真好看啊。
岁季情模样不错,要不然岁氏也不会嫁给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人,加上岁氏长相也不丑,两人生出的岁宇宇在小孩里已经算好看的了。
可眼前的这块元宝,当真是元宝掉进铜板堆里一样,一眼就能让人认出什么是金子,什么是黄铜。
小孩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看他,然后走出来乖巧地蹲在岁荌旁边。
“这是谁家的孩子”岁氏没有半分印象,他觉得如果自己见过元宝,就凭着这张小脸,一定不会忘记。
但听岁荌的语气,这孩子好像跟他家有什么关系。
岁氏抽了口气,睁大眼睛细细地看元宝的眉眼,然后又徐徐将气吐出来。
还好还好,长得跟岁季情一点都不像。
刚才岁氏都以为这孩子是岁季情在外头的种呢。
岁氏把扫把往地上一扔,自己坐在门旁的板凳上,大腿叠着二腿,“行了别卖官司了,这孩子哪来的”
岁氏完全没想过这孩子可能是捡的,因为太好看了,这么好看的儿子,当爹的哪一个舍得扔呢。
尤其是元宝刚才穿的是件葱青色的衣服,看着比现在这身灰不溜秋的衣衫好看太多,不像被人丢的小孩。
“姐夫当真没认出来啊”岁荌语气惊讶。
她把沾了铁锈的手往盆里的水中涮了涮,湿漉漉的手指张开,捏着元宝的小肉脸,扭向岁氏给他看,“你瞧瞧,你仔细瞧瞧,你虽然没见过他,但你应该见过他娘跟他爹啊。”
元宝茫然地眨巴眼睛,昂脸看岁荌。
岁荌低头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暗示道“快喊表姐夫。”
元宝蹲在地上,被岁荌捏着脸,嘴巴被挤得嘟在一起,几乎成了小鸡嘴,奶声奶气含含糊糊喊,“表姐糊”
岁氏,“”
岁荌把手放下,跟岁氏道“这小孩他娘跟娘是远方表亲,一个月前家里失火全烧死了,只剩下他跟病重的奶奶还活着。祖孙两人是想来投奔娘的,奈何好不容易到了县城,老太太就病倒了,被人送到永安堂,人前夜就没了。”
元宝低头扯着袖筒擦脸上的水痕。
岁荌赶紧指着他说,“你看你看,哭得多可怜”
元宝,“”
岁氏,“”
他不看
他不看,但他能听见啊。
岁荌继续说,“我今天去街上卖草药,刘掌柜拦着让我付药钱跟棺材钱,我才知道这回事儿。”
岁荌说谎眼皮子都不眨,一开口就是个“寻亲”故事。
岁荌不打算把元宝送人了,张家在外头的名声也不差,结果家里却是个虎狼窝,张家如此,也王家李家呢也不见得如何好。
与其这样,不如把人领养在岁季情名下,也算落了籍。
“元宝他是个小可怜,家里人都死完了,”岁荌啧啧感慨,甚至同情地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然后抬头跟岁氏说,“以后他就靠大姐跟姐夫养了。”
岁氏,“”
岁氏本来是看热闹听故事的,谁知道岁荌话锋一转,把事儿引到了他身上。
岁荌想了想,“哦对,还有一两四钱的棺材钱,刘掌柜帮忙垫付的,什么时候大姐有空,去永安堂把钱还了。”
岁氏,“”
岁荌跟元宝说,“你表姐夫人好心善,肯定不会不管你的。反正他家里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一头驴是养,两头驴也是养,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
岁氏直接站起来了,单手叉着腰说,“你说无所谓就无所谓了你说养就养了养一个小孩多费银子你不知道吗。还有,你才是驴呢,你全家就你是头驴”
岁氏嘴一瓢,差点把妻主跟儿子都骂进去了。
“你哪弄来的还哪儿去,我家不承认,”岁氏嘟囔着脸说,“家里日子本来就快揭不开锅了,哪有闲粮养外人。”
“不知道打了多少杆子的亲戚关系,着火前不见有人上门往来,现在着火了人死完了想起我家了,”岁氏道“这亲戚我不认。”
岁荌笑,“认不认得听大姐的,毕竟这是个活生生的小孩,大姐要是狠心不认”
岁荌悠悠说“外头指不定怎么说大姐呢”
岁氏脸色顿时一沉,他知道岁季情最是好面子,到时候指不定真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
“她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她们要是好心就把孩子领她们家里去”岁氏梗着脖子说话,然后进屋把门狠狠摔着关上。
关门的动静吓了元宝一跳。
他低头揪着小手,垂眸看盆里的锈水。
岁荌偏头看他,屈指往他脸上弹了几颗水珠,“放心,你就是想跟着他家,他家还不愿意要你呢。”
岁氏跟岁季情打算生个女儿,在这种时候怎么再养别人的孩子。何况岁家条件属实一般,勉强糊口还行,要匀出多余的粮食养人是万万别想的。
元宝昂脸看岁荌。
岁荌低头小声跟他说,“你见着岁季情就喊表姐姐,见着岁氏就喊表姐夫。从现在起,你就是岁家全家死完的远亲,不是没人要的小孩,记住了吗”
元宝微微怔。
“我想办法让岁季情领养你,但银子估计得我自己出”岁荌头疼起来,“往后你就名字挂在岁季情名下,实际上还是跟着我过。”
她抬起下巴示意身后那间又小又挤的偏房,“以后咱俩就住这儿了,嫌不嫌弃”
元宝眼睛随着岁荌的话,慢慢亮起来,脑袋摇得飞快,“不嫌弃,一点点都不嫌弃。”
他倒是敢嫌弃,岁荌不得摁着他屁股揍他一顿
“行了,去井边的木桶里给我舀一瓢清水过来。”岁荌屈指弹了弹镰刀扁平的刀背。
她待会儿随便跟元宝吃点饭,下午还得上山采药。
不然就凭她怀里的这十五文钱,怎么给元宝办户籍。
何况她跟元宝都在长身体,不说吃多好,总得顿顿能吃饱才行。
以前岁荌活得其实有些随意,钱是能省就省,日子是能凑合就凑合。
只是如今多了个人,身上多了个责任,岁荌已经认真想未来该如何了。
她不能一直采药度日,总得重操旧业学点本事。
人既然已经领回来了,她也该逼着自己把人养活才行。
几步远的地方,元宝挽起袖筒,两只手端着一瓢水,慢吞吞朝她一步步走过来。他抿紧嘴唇,小脸认真,生怕水洒了。
岁荌笑。
岁氏总说她狠起来像条不管不顾的疯狗。
她要是大疯狗,那元宝就是小乖狗。
有他依偎信任,岁荌虽钱袋空空,却莫名觉得心落在了地上,在这个世界慢慢扎根发芽。
到今天起,她才不算孤身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狗贴贴
虽然岁荌总用小狗来形容元宝,但没有半点侮辱人的意思提前讲这是亲近才喊的,也算我的一种奇奇怪怪的癖好,比如姐姐的小乖狗。元宝是姐姐亲手养大的小狗狗。
感谢在20230218 20:26:4420230219 19: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非不是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ir 110瓶;芷爱余生 90瓶;一樽还酹江月 43瓶;庄生梦 40瓶;g 19瓶;灵魂的小步舞、路歸 10瓶;evak 9瓶;queena、37800833、有点刀、hoareyou、谌青盐、46927112、yy 5瓶;纪修染 4瓶;八两、噗噜噜噜噜 3瓶;孟春、沐雪子 2瓶;期末考试必过、宋桐、锦鲤、非不是非、爱吃火锅的鱼、汤汤汤、子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