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026 “元宝永远喜欢姐姐。”……

    虽是雨天, 但长春堂生意一直不错,抓药的伙计跟看诊的学徒各司其职, 有条不紊。

    “嗳”有个学徒忙里偷闲抬头朝外看了眼, 原本是想放松一下眼睛,结果就瞧见有辆宽敞的马车停在永安堂门口。

    永安堂有贵客,这可是稀罕事啊。

    跟长春堂的何掌柜不同, 永安堂的刘掌柜从不出门看诊。

    可这世上有钱有势的人家,又有几个会自降身价亲自来药铺里问诊看病的呢, 不都是使唤个下人过来,请大夫上门。

    虽说多花几个银钱, 但这种做法却彰显了权贵人家的身份地位, 表明她们跟寻常百姓间的不同。

    尤其是权贵注重个人私密, 这些大户人家的事情有时候挑个一两件出来都够茶馆说上三天的书。

    像这种情况,她们怎么可能到药铺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来呢,可不得把大夫请回家, 关上门慢慢说,走得时候再打赏一笔银钱, 说是看诊辛苦费,其实就是封口费。

    正因为权贵都是这种做法, 所以学徒看见对面停了一辆大马车很是稀奇。

    竟然有亲自上门看诊的, 去的还是永安堂

    学徒们一个招呼一个, 大家凑头朝对面看。

    何叶原本坐在柜台后面翻看病历, 听见她们这些小辈们的动静不由抬眸往外望过去。

    雨雾中,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永安堂门旁,驾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将马勒停,从车前跳下来利落地将脚蹬放好。

    无涯书院的山长周萃薇先撑着伞从里面出来, 随后伸手将周明钰扶下车,再把元宝提溜出来。

    何叶微微拧眉,手撑着柜台站起来。

    莫不是元宝在学堂里出了什么事情,被山长亲自找上门了

    何叶简单叮嘱学徒们两句,便道“我去对面看看,若有急事便来喊我。”

    他从门旁拿了把伞,撑上快步朝永安堂走去。

    “刘掌柜,算账呢”永安堂里,周萃薇进门就跟刘长春打招呼,“药铺生意如何”

    刘长春闻声抬头,看见周萃薇还颇为诧异,直到瞧见站在她身后的周明钰,以及周明钰身边的元宝,这才了然。

    刘长春笑呵呵道“那是比不得你那学堂。”

    她看向元宝,元宝站在周明钰身边,肩上披着他那土黄色的蓑衣,怀里抱着他那顶斗笠,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堂里看来看去,显然是在找岁荌。

    孩子小,没什么感觉,但刘掌柜打眼看过去,就见豆丁大小的元宝灰头灰脑,跟旁边衣着漂亮的周明钰母子形成鲜明对比。

    他抱着斗笠,人家撑着伞,他一身土黄色,人家一身明亮,站在一起仿佛不像一处世界的人。

    倒不是周萃薇母子显摆炫耀,这不过人家的寻常穿着而已。

    雨天撑伞午饭吃肉,对于周明钰来说不过是日常,但对于无母无父的元宝来说,好看的衣服只有三身,万万不可弄烂弄脏,下雨遮雨的工具是怀里的斗笠跟肩上的蓑衣,伞是什么,他不知道。

    何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么鲜明的对比。

    元宝跟只小土狗一样,站在两只名贵的犬种旁边,衬得可怜兮兮。

    何叶收了伞,朝元宝招手,皱眉轻声问刘长春,“大宝呢,她今日雨天怎么没去接元宝,还劳烦山长亲自送元宝回家”

    他是先发制人,怕周萃薇因为什么事情发难。

    元宝抱着怀里的斗笠,昂脸跟何叶说,“姐姐出门采药去了,很辛苦,所以我都自己回家。我认得路,散学没有在别处贪玩。”

    何叶温柔地将元宝的蓑衣解开,“我知道元宝最乖了。”

    顺着何叶的动作,元宝瞧见挂在门后的蓑衣,眼睛才慢慢亮起来。

    蓑衣在,说明岁荌已经回来了。

    周萃薇笑着跟何叶和刘长春说,“我眼睛不舒服要来永安堂看看,正好顺路把元宝捎带回来,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周萃薇侧身跟周明钰道“元宝一直要找他姐姐,你把他领过去吧。”

    周明钰虽说在外人面前端着,没四处寻找岁荌的身影,但其实心里格外好奇岁荌人呢,这会儿听见母亲这么说,毫不犹豫地伸手牵着元宝,脆声说,“走吧元宝,哥哥带你去找你姐姐。”

    元宝愣怔了一下,犹犹豫豫地牵住周明钰的手指,领着他往后院走。

    刘长春笑眯眯看着周萃薇,何叶懵了一瞬也立马反应过来。

    周山长不愧是山长,脸皮颇厚,任由刘长春看,脸上依旧含笑没有表现出半分别的情绪,“你帮帮看看眼睛吧。”

    刘长春咋舌,“周山长眼神好着呢,还需要看”

    一眼就相中了岁荌,甚至带儿子上门相看了,这眼神还不够毒辣

    岁荌这孩子可不是只有相貌,她学医有天赋,做事肯吃苦,做人有底线,除了抠门小气外简直一身的优点。

    周萃薇坐在桌边圆凳上,微微挑眉,“这药钱你是赚还是不赚”

    “眼睛这事可大可小,要是不舒服那可得好好看看。”刘长春立马改了话锋。

    赚,怎么不赚

    她撸着袖筒从柜台后面出来,看肥猪一样看着周萃薇,心道这可是你送上门让我宰的

    周萃薇眼皮直跳,感觉怀里的钱袋子瑟瑟发抖。

    何叶看着两人倒是松了口气,周萃薇是冲着岁荌来的,这倒是说明元宝在学堂里平安无事。

    但这口气只松了半截,剩下半截因为岁荌卡在胸口。

    周家是不差,但所图也太过于明显了。

    后院,元宝牵着周明钰的手,朝灶房走。

    灶房里冒着热气,连带着空气中都飘着股甜香。

    周明钰一脸好奇,低头问元宝,“你姐姐还会做饭啊”

    元宝骄傲地点头,“姐姐做的饭天下第一好吃”

    到了灶房门口,元宝松开周明钰的手指,朝里面跑过去,“姐姐”

    岁荌听见声音扭身看他,笑道“小狗鼻子”

    她哼哼,“是不是知道我做好吃的了,跑这么快。”

    元宝踮着脚朝锅里看,眼睛晶亮,“好香呐。”

    “蜂蜜麻花,”岁荌干净的那只手搭在元宝头上,将他的小狗脑袋朝外推,“油热,待会儿崩你脸上。”

    元宝伸手抱住岁荌的手腕,小声跟她说,“姐姐,明钰哥哥来了。”

    谁

    岁荌一脸茫然,看元宝叫的这么熟稔,还问他,“你同窗”

    周明钰正好站在门口,“”

    岁荌笑,揉搓元宝狗头,“可以啊小元宝,这才上几天学,就交到好朋友了”

    她转身朝后看,“我瞧瞧长什么样。”

    周明钰猛地对上岁荌的眼睛,一时间局促到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人如其名,明媚大方,但此刻却跟个没见过外人的小男孩一般,紧张忐忑。

    岁荌看见周明钰,也有些尴尬。

    这才几天,她连周山长的儿子叫什么都忘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把这个无关的名字往心里记。

    岁荌今天穿着并没有那天在书院初见时那么好看,但她硬是靠脸撑住了身上的粗布灰衣。

    她一手拿着长筷子,一手摁元宝脑袋,转身看过来的时候,腰间还系着条围裙。

    事后回想起来,周明钰根本不记得那条围裙是什么颜色,只记得它束出一截劲瘦的腰肢,凸出了岁荌的身姿。

    周明钰红着脸,轻咳一声,解释道“我爹,不不不是我娘眼睛不舒服过来看诊,然后我们顺道把元宝送回来了。”

    岁荌逢人总是三分笑,“谢谢。”

    她一笑,周明钰连耳朵都红了,慢慢把头低下。

    两人间没了话题,周明钰脚尖蹭地懊恼自己嘴笨,岁荌则松开元宝,转身翻动油锅里的麻花。

    周明钰想的是,果然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岁荌想的是,一共四个麻花,该怎么样才能不分周明钰一个

    两人心思截然相反,扭头视线对上时又彼此尴尬的相视一笑。

    “谢谢你跟你娘顺路送元宝回来,”岁荌最后还是肉疼地分出一根蜂蜜麻花,放在盘子里递给周明钰,“这是谢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麻花炸成了金黄色,散发着独属于蜂蜜的甜香,瞧着就很诱人。

    周明钰往前几步,眼睛明亮起来,不确定地问,“给、给我的”

    “嗯,晾一会儿再吃,现在刚炸完有点软,等等再吃更好吃。”岁荌跟元宝道,“元宝,你帮我送这位哥哥出去吧。”

    岁荌跟周明钰说,“灶房里油烟重,你先去前堂吧。”

    走吧,求求了,再分就真没了。

    元宝眼睁睁看着岁荌夹了根麻花出来,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会尝到麻花,毕竟之前都是这般,直到岁荌转手将麻花送给了周明钰。

    元宝茫然了一瞬,手指捏着衣角,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点的难过。

    “我送哥哥出去。”元宝乖巧地牵着周明钰的衣角,只是眼睛止不住看周明钰端着的麻花。

    好像这东西本来是属于他的,但是被周明钰抢走了

    元宝习惯了不争抢,只看了一会儿,就低下头。

    要是以前,元宝只会有些小失落,毕竟奶爹爹不疼他,把好东西给珠珠是常事。

    可岁荌不同。

    就因为不同,元宝头回感觉到胸口的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酸溜溜的闷疼。

    他本来对周明钰印象很好的,现在竟然有些不欢迎他来永安堂了,连带着有一点点生岁荌的气。

    嗯,只有一点点。

    前堂里,刘长春已经给周萃薇看完了眼。

    周萃薇站在柜台前面抖着自己空落落的钱袋子,一时有些无言。

    周萃薇典型的用眼过度有些疲劳而已,原本休息休息就能好的事情,刘长春硬生生给她拿了一堆滋补的药。

    好在这次过来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周明钰几乎是蹦跳着走到周萃薇面前,献宝似的给她看手里端着的盘子,语气压抑不住的高兴,“娘,岁荌送了我一根麻花”

    周萃薇默默把钱袋子收起来。

    虽然她痛失二两银子,但周明钰得到了一根麻花啊

    刘长春热心地送给周明钰一张油皮纸,把他手里的盘子换了过来。

    周家母子两人撑伞出门,周明钰还没进马车里就忍不住跟坐在车里没出来的沈木槿说,“爹,岁荌送了我一根麻花。”

    沈木槿抬手扶额,觉得没眼看他,轻轻叹,“出息。”

    周明钰笑嘻嘻地将麻花收好,“我要慢慢吃”

    周萃薇看着手里拎着的药材包,“我也得慢慢吃啊。”

    周家马车离开,刘长春才双手抄袖感慨,“不得了哇,岁大宝那小貔貅舍得送人蜂蜜麻花”

    这还是那个抠门小气的岁大宝吗。

    何叶拿着伞,看法跟她不同,轻声道“周家母子送元宝回来,她就算为了元宝日后在书院好过些,也不会真抠门到连根麻花都舍不得。”

    麻花难得,但岁荌因为元宝还是给了,这说明岁荌年龄虽然不大,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元宝坐在圆凳上,心里还想着那根麻花。

    他有点点的不高兴,就一点点。

    元宝想,等他坐一会儿高兴了再去找姐姐。所以周明钰走了后元宝没急着去灶房,而是竖起小耳朵听两位掌柜的说话。

    “哦对了,”刘长春伸手把柜台上的竹罐拿过来,递给何叶,“大宝买的,说是你最近失眠,让你配枸杞冲水喝。”

    何叶微微一顿,想要推辞,“我用不着这些,不如留给两个孩子”

    刘长春打断他,“拿着吧,大宝为了这罐蜜,还摔了一跤。”

    她跟何叶比划,“大腿这块乌紫一片。”

    元宝瞬间扭头朝刘长春看过去。

    何叶嘴唇动了动,握在手里的竹罐感觉沉甸甸的,压着他多年来轻飘飘无处依托的心。

    刘长春笑,“这孩子,谁对她好她心里知道。”

    等何叶撑伞离开,刘长春才看向元宝,微微挑眉,“小人精,支愣着耳朵听什么呢”

    元宝揪着手指头,慢慢低下脑袋,闷声闷气地说,“师父,元宝不是乖小孩。”

    他竟然因为姐姐没把第一根麻花给他吃,而觉得胸口闷闷的,好像他不是最先得到姐姐喜欢的人了。

    但实际上姐姐因他摔倒,他却生了姐姐一小会儿的气。

    “没头没脑的怎么说这话”刘长春一脸茫然。

    元宝站起来,双手搓了搓脸,重新小跑着回了灶房。

    晚上吃完麻花,元宝主动抢活干。

    刷碗他刷,扫地他扫,铺床他铺。

    岁荌涂完药酒才进屋,看元宝这么勤快,还纳闷了一下。

    她用毛巾擦着发尾,微微挑眉,“这还是那个往床上一躺就哼哼唧唧的元宝吗”

    元宝跪坐在床上,看见岁荌进来,眼睛弯弯,朝岁荌伸出两只胳膊,软声说,“姐姐,想抱抱。”

    “原来是想撒娇啊。”岁荌将毛巾搭在肩上,披散着长发倾身凑过去,伸手抱住元宝,“下次再下雨,我就去接你。如果我去不了,就让师父去。”

    元宝再独立再懂事,也不过五岁。下雨天没人接,肯定委屈坏了。

    但他这个小狗性格,又乖得很,委屈了也不说,只偷偷找她要抱抱。

    刘长春刚才还喊住她,说想把旁边的药房收拾出来,给元宝做房间,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就让他搬进去住。

    刘长春突然这么说,显然也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心疼元宝。

    只是她别扭着呢,有话不会好好说。

    元宝嗅着岁荌头发上的香气,软软地,“嗯。”

    他伸手环住岁荌的脖子,整个人半挂在她身上,轻声轻气地说,“姐姐。”

    岁荌偏头看他,“嗯”

    元宝脑袋扎在岁荌肩上,小声说,“元宝永远喜欢姐姐。”

    就算岁荌不接他,他也喜欢岁荌。

    就算岁荌不先疼,他依旧喜欢她。

    元宝决定,他永远永远不生姐姐的气。

    如果实在不高兴

    那就只气半盏茶时间。

    半盏茶后,就和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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