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沈家人当真帮忙宣传了, 还是怎么回事,永安堂最近生意好了许多。
虽说跟对面的长春堂不能比,但是和原先一天只有一两单生意, 或者干脆没有生意比起来, 上门买药的人数翻倍。
进入六月份,天气慢慢热起来。
岁荌在后院晾晒药草, 因为太热了,满头长发全部用发带束成高马尾扎在脑后, 露出整张脸,显得整个人清爽又干净, 而她身上这件莹白色单薄的夏衫是捡刘长春穿不上的。
短短几个月, 岁荌可能是伙食比较好,跟刚来永安堂时相比长高了一些。
人长高了, 最先体现在衣服上, 那就是裤腿短了一小节, 露出脚脖子。
之前捡岁季情的那些衣服都短了, 刘长春这才打开箱子,将自己年轻时的衣服拿出来给岁荌穿。
刘长春十几二十的时候, 整个人清清瘦瘦的,根本没现在这般胖。她的那些衣服, 虽说颜色跟款式旧了些,但胜在干净跟新, 穿在岁荌身上,说不出的精神好看。
开箱子挑衣服那天,岁荌边拿着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边诧异地问刘长春,“师父, 看不出来你年轻的时候挺舍得花钱啊,买了这么些好衣服。”
这是刘长春这只大貔貅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刘长春挑拣着衣服,闻言翻了个白眼,拍着搭在小臂上的夏衫,“这料子,这款式,我舍得买”
岁荌抱着衣服,嘿嘿笑,“我懂了,是何叔给您买的”
“昂”刘长春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拉长语调应了一句。
刘长春年轻时也不舍得买衣服,跟现在的岁荌简直一模一样,衣服是能凑合就凑合,凑合不了就穿她母亲不穿的那些。
明明当时永安堂生意还算不错,她硬是穿得很简朴。
何叶那时已经能赚钱,每每给自己做衣服的时候,总找着理由给刘长春也做一身。
但岁荌翻看怀里的这些衣服,件件都干净的像是没穿过,不由纳闷地看向刘长春,“师父,你怎么都不穿啊”
当初刘长春身形细没穿,现在是想穿又穿不了,既是大小不合适,也是颜色不合适。
这般鲜嫩清新的颜色,哪里适合她这个三十多岁的人。
不得不说,何叶挑东西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没舍得穿。”都是好东西,又是何叶送的,刘长春就都收起来了,宝贝的很,怕穿脏了穿坏了心疼。
可就是她这么个勤俭会过的性子,落在当时何叶的眼里,那就是她不喜欢这些衣服,所以一次都没穿。
刘长春叹息,谁年少时没犯过轴呢。
现在好了,她省下来的这些好东西,全都穿在了岁荌这只小貔貅身上,她倒是省下一笔买衣服的钱
刘长春幽怨地斜了岁荌一眼,“你穿仔细些。”
说句实话,看岁荌穿上这些衣服,刘长春好像看见当年的自己。
好在岁荌跟她不同,岁荌抠门小气会过日子,不过该花的钱一文不省,该买的东西半点都不犹豫。
像这才刚入夏,她就给元宝买了几身清爽好看的夏装。
之前还是没人要的小土狗,被岁荌养了几个月,养得像是矜贵人家的小公子一般,吃穿半点不输旁人。
“大宝,”岁荌在后面晒药草,刘长春在前堂喊,“找你的。”
刘长春纳闷,岁荌也才出诊没多久,怎么就这么多病人点名要找岁荌呢
今天来抓药的村民,家离县城倒是有些远,她来了之后,看都没看对面的长春堂,直奔永安堂来了,进了门摘掉草帽就左右看,“岁荌是住这儿吗”
刘长春好奇,“你是从何得知岁荌小大夫医术了得的”
沈家这宣传未免也太卖力了些
先是送了个橘猫摆件,说是能招财,后又逢人就夸岁荌小小年纪医术不差,沈家简直不要太会做人了,怪不得人家瓷器店的生意这么好。
起初街上还有人闻声过来看岁荌,现在连偏远地方都听说岁荌的名声了
何叶当年出名,可都没这么快。
村民茫然了一瞬,草帽单手拿着捂在胸口,用本地口音问,“小大夫”
不是学徒吗。
村民解释,“我爹就是岁荌治好的,几个月前她还去我们村收药,最近不来了,我正好进城替大伙儿拿药,便想着看看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听她这么说,刘长春瞬间了然。
几个月前,那时候正逢清明谷雨路难走,很多偏远小村的村民能不进城就不进城。
岁荌鬼机灵,发现了赚钱的法子,那就是帮这些不进城的村民捎带东西。
每每她出门时,背后的竹篓都是满满当当,身前也挂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各户人家要的东西,俨然成了个卖货郎。
最近药铺里生意好一些,岁荌才开始在药铺中坐诊,就是收购药草也不像之前那般走那么远了。
岁荌伸手撩开竹帘子从后面出来,满脸是笑,“找我啊”
今个热,她又在太阳底下晒了会儿,如今满头是汗,几缕碎发粘在鬓角。
村民看见岁荌还愣怔了一瞬,刘长春挑眉问,“是找她吗”
村民睁圆了眼睛,拿草帽的手指向岁荌,“是她是她,只不过穿这身险些没认出来,但脸还是这张脸。”
岁荌那时候去她们村,穿得是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肩上披着蓑衣头上带着斗笠,裤腿跟鞋全是泥,唯有这张遮在斗笠下的脸,好看到让人一眼难忘。
村里好几个十多岁的男娃,隔三岔五地好奇岁荌什么时候再来一趟呢。
岁荌袖筒挽到手肘,露出白皙骨感的小臂,她将脸上的汗在肩上蹭了下,走过来笑盈盈问村民,“是不是好看很多啊”
“是好看了。”村民连连点头,可比男子还要好看。
村民之前还想着村里的男娃许给岁荌也不是不行,但现在看岁荌这样,又觉得岁荌就算是娶县令的儿子也是能娶的。
岁荌给村民的感觉,就像是山上刚出土的笋一样,原先是灰扑扑黄溜溜不显眼,如今拔节而长,就能看出竹子的模样了。
她这般好看,穿得干干净净,村民倒是有些不太敢跟她说话了,直到岁荌开口,村民才有股熟悉感。
岁荌问她,“你爹身体如何了啊,还有村头那家的奶奶,她摔伤的腿可曾好些。”
岁荌对于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如数家珍。
村民笑,“都好都好,她那腿被你用棍子绑上固定后,现在拆掉后走路跟常人一样,半点不影响。我来的时候,她还要我给你带两颗家里大鹅下的鹅蛋呢。”
村民从背后竹篓里把东西掏出来,有鹅蛋,有鸡蛋,不多但都是大家的心意。
“你最近老长时间没去,大家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趁现在天气好路好走,特意让我过来看看,”村民看向刘长春,“现在都是小大夫了是吧,挺好的挺好的。”
岁荌也没想到看过的病人还惦记着她,眼里露出笑意,“来我帮你拿药,今个算你便宜些。”
村民道“回去后我得跟大伙讲,你现在过得好着呢,还成了坐堂大夫,真了不得。”
“行,”岁荌难得慷慨大方,“往后来永安堂报我名字,不管什么,一律八折。”
等村民走了后,岁荌挑眉看向刘长春,“谁说我靠沈家了,我这是靠自己真本事好吧。”
而且她给村民打了折扣,将来到永安堂看诊的人会更多,也算变相把钱又赚回来了。
刘长春竖起大拇指,然后道“主要吧,是靠你这张脸。”
岁荌双手捧脸,“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她将村民给的东西收好,从后院出来后跟刘长春打了个招呼,“我昨个答应何叔,今天跟他一起出门看诊学习一下,药草晒完了,我去长春堂了。”
刘长春不出门看诊,岁荌可跟她不同,岁荌还指望多赚点呢,所以这方面的经验,只能跟何叶学习了。
刘长春摆手,“去吧去吧。”
岁荌到的时候,何叶刚收拾完药箱,抬头看见岁荌穿着身莹白夏衫站在他面前,一时间恍惚了一下。
何叶仔细看,这料子这款式这花纹,简直越看越熟悉。
“我没衣服穿,我师父忍痛把她之前的衣服给我了,”岁荌转了个圈给何叶看,“新着呢,她一次都没舍得穿过,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穿仔细点。”
何叶扯着岁荌的胳膊,让她又转了一圈,像是从她身上看另一个人,最后缓慢点点头,“你穿可比她穿好看多了。”
“这话我师父听见要伤心了,”岁荌单手遮唇,小声说,“虽然我也这么觉得。”
谁知她这么说,何叶就有点不乐意了,“你师父当年也不差。”
“真的”岁荌伸手将何叶手里的药箱提过来,挂在肩上,眨巴眼睛,一脸好奇地问,“师父当年怎么样啊。”
她勾着何叶的话往下讲,从去的时候,讲到回来的时候。
路过酒铺时,何叶停顿了一瞬,还破天荒的给刘长春打了半壶梅子酒。
只是他没进永安堂,让岁荌把酒拎回去。
何叶往对面撩了一眼,柔声道“跟她说,这酒要是搁上十多年再喝,下次就没人给她打了。”
岁荌抱着酒壶,笑弯了眼睛,“好嘞。”
“这衣服没白穿你的吧。”进来后,岁荌将酒壶放在柜台上,特意跟刘长春道“何叔给你打的。他说衣服搁个十年不穿就算了,这酒要是也不喝,下次他就不给你打了。”
岁荌踮脚伸手拍刘长春肩膀,意味深长,“老刘啊,抓点紧吧,人家都暗示成这样了,你还矜持个什么。”
刘长春一手抱着酒壶,一手伸长要打岁荌,“你个臭丫头,没大没小”
岁荌笑着躲开,“我去接元宝。”
元宝最近在书院过得挺好,自从知道他在岁荌心里排第一后,连带着对周明钰都喜欢很多。
他觉得明钰哥哥长得好看穿得好看,对他也很好,如果真当他姐夫,也不是不行。
每次,元宝见到周明钰都会主动打招呼,周明钰也会蹲下来摸摸他脸。
这种寻常的互动,却被讨厌鬼朝颜理解成另一层意思。
朝颜今年六岁,是五月底入得学,天天在书院里俨然一副大小姐做派,吃饭有人伺候,穿衣有人伺候。
听别人说她是京城来的,因为在京中过于作威作福,所以被送回老家磨一磨性子。
这事对于朝颜来说太过于丢脸,于是她沉着小胖脸,见谁背着她说悄悄话,都以为人家在说她坏话。
而沈曲又爱跟元宝咬耳朵,导致两人被朝颜记恨上了。
她喊沈曲“跟屁虫”,因为他天天粘着元宝,喊元宝则是喊“小马屁精”。
朝颜觉得元宝跟山长儿子说话就是在讨好周明钰,拍周明钰马屁,于是只要见着两人就喊两人“跟屁虫马屁精”。
散学的时候,男学子一队女学子一队,朝颜站在元宝身旁,抱着怀冷哼,“小马屁精,怎么不让周明钰送你啊。”
她家在京中有权势,连周萃薇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周明钰。
元宝全当没听见,沈曲却气得脸颊鼓鼓,偷偷喊她“小胖”
朝颜对于元宝不理她很是不满,伸手要扯他头上的黄色发带,“跟你说话呢。”
谁知手才伸出去,元宝就跟只漂亮的黄色蝴蝶一般,翻飞着发带裙摆,朝外面跑过去。
元宝直奔岁荌,张开双臂扑她身上,声音清甜,昂脸喊,“姐姐。”
岁荌收回打量朝颜的目光,双手搭在元宝肩上,将人微微推开一点,弯腰好奇地问他,“刚才想摸你头的小孩是谁啊,叫什么,家住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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