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棠没发现褚栎秋, 她被谢玉照直接带进了宫。
和其余人的路线不同,他们没有前往太和殿,而是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去, 在逼近御花园的一道宫门口, 才逐渐放慢了脚步。
姜亦棠心跳得很快。
她知道谢玉照要带她去哪里, 他是兑现承诺,带她去看桂花。
宫中的那棵桂花树龄将百,圣上刻意替其修建宫殿,简单明了地称桂苑, 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棵树,却是高大挺拔,枝叶茂密,如今正是花期, 飘落了一地黄金,站在树荫下, 仿若撑开的一柄庞大无比的金伞。
姜亦棠愣愣地站在那里,仰头看向树冠, 她见过这颗桂树, 一共三次,桂树屹立不动, 却飘了满室余香。
姜亦棠有点说不清自己的情绪, 说她很喜欢桂花, 却又不见得。
她只是因姨娘之故,才会格外偏爱桂花些,但这些偏爱更体现在桂花糕上,仅此罢了。
但在她前世的记忆中, 她对这颗桂树印象很深,深到她记得她每一次来看桂花的时间。
姜亦棠的余光忽然觑见谢玉照,她有点茫然。
她到底是因喜欢桂花才格外记得这颗桂树,还是因谢玉照
她轻抿唇,忽然,她伸手去勾住谢玉照,轻软地喊了声
“谢玉照。”
谢玉照疑惑地垂头看她。
姜亦棠哑声,她不知道她喊谢玉照做什么,但她只是想喊一喊他。
也许谢玉照看出了什么,他没说话,而是握住了她的手。
青粟在围着桂树转来转去,仿佛在惊讶这颗桂树怎么长得这么高大,松翎想去拉她,但觑着殿下和姑娘都没拦着,最终还是作罢。
他们在桂苑待了一刻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但时间一长,姜亦棠就忍不住左看右看,坐立不安。
桂苑中有供人歇脚的地方,凉亭中有石桌和石凳,见谢玉照要带她过去,惊得姜亦棠拉住了他,小声提醒
“要午时了。”
中秋宴只在午时,傍晚时分,所有人都差不多全部离宫,毕竟中秋宴还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都看见她和谢玉照来宫中了,久久不去太和殿,谁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想
不止姜亦棠在着急,太和殿中还有其他人在找她,姜夫人进宫后,就被人拉过去,意味不明地说,她府中三姑娘适才和殿下一同进了宫,但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再见四周诰命夫人时不时打量过来的视线,姜夫人勉强才能维持脸上的笑。
姜谙茯没跟在她身边,早就被丘荣公主叫了过去。
姜夫人忍了忍,吩咐巧玲
“你看着四周,三姑娘来时,记得告诉我。”
巧玲应下。
姜夫人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埋怨,老爷一心只想和殿下攀门亲事,也不想想这么做上不上得了台面,害得她面对其余夫人都直不起腰。
荣凌和她一样,进宫后就在找姜亦棠,但没找到人,不过她对宫中比姜夫人熟,打听了一番,大致猜到了堂哥和姜亦棠去了哪里。
她觑了眼沙漏,扯了扯唇角。
什么时候赏花不行,非得挑这个时候
直到宴会快开始,谢玉照和姜亦棠才姗姗来迟,巧玲一直在殿门口等着,一见到三姑娘,不敢抬头看向一旁的殿下,冲二人服了服身
“殿下,三姑娘,夫人让奴婢在这里等着三姑娘。”
三姑娘住进太子府本身就不合规矩,被殿下带进宫中,也不知会不会被人议论,但如今,三姑娘怎么也不应该和殿下一起入座。
巧玲有点担忧,怕三姑娘不知道其中利害。
好在三姑娘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眼殿下,就乖顺地跟着她离开,巧玲无声地松了口气。
这一走,巧玲就发现了不对。
三姑娘身边怎么多了个人
巧玲不着痕迹地朝姑娘身后的人看去,哪怕作婢女装扮,但也看得出她和寻常婢女不同,她恭敬低垂着头,但后背笔直,哪怕宽松的衣裙也遮不住她浑身的利落,许是她看得久了,那婢女抬头朝她看来,目光凌厉,让巧玲一凛,倏然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
她清楚,这个婢女绝不是府中的人,只可能是殿下安排在三姑娘身边的。
巧玲下意识想到那日二姑娘和三姑娘动手的事情,她心有戚戚,希望二姑娘日后不要再犯糊涂,不然可不是磕到碰到这么简单了。
人到姜夫人跟前,姜夫人也噎住,从常乐身上收回视线,艰难道
“坐下吧。”
姜夫人心中有点恼。
殿下给三丫头身边安排这么一个人,这是在防着谁
姜夫人压着情绪,压低声交代“你是和殿下一起进宫的,今日会有很多人对你感兴趣,若是有人找你问话,你不知该怎么回答,就不要回答。”
她示意姜亦棠看向几人,分别介绍道
“那位是荣凌郡主,你应该认识了她,这位一向和殿下关系不错,该怎么和她相处,你心中该自有打算。”
“在你长姐身边的是当今的丘荣公主,她生母是邱贵妃娘娘,娘娘掌管后宫,她的地位也不是其余公主可比的,见到她,你千万记得敬重。”
最后,姜夫人视线落在被众贵女围住的褚栎秋身上,神情有片刻的复杂。
她一直都知道褚栎秋在京城的名声,但姜夫人不能说是喜欢褚栎秋,毕竟她的长女一直和褚栎秋暗地里不对付,她是个疼女儿的,自然不会很喜欢褚栎秋。
但姜夫人不得不承认,褚栎秋样样都比她府中的这位庶女强,姜夫人也很难理解,殿下连褚栎秋都不感兴趣,居然会看上姜亦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
这等好事若是落在她的谙儿或者霜儿身上,姜夫人也不会这么憋屈。
姜夫人长吁一口气,低声介绍道
“这位是丞相府的嫡女,褚栎秋。”
她没说京城的那些传言,圣上没有赐婚,二人没有定亲,什么传言都是假的。
只不过姜夫人想到今日老爷的话,还是叮嘱了句“公主和郡主不会故意刁难你,但这位褚姑娘,你日后见到她小心点。”
姜亦棠一直垂眸,姜夫人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姜夫人郁闷地喝了一杯果酒,往日姜亦棠低调沉闷,如今性子也没什么改变,在姜夫人看来,这就是个闷葫芦。
该交代的都交代的,姜夫人没再理会姜亦棠,转头和其余诰命说起话来,也不管姜亦棠会不会觉得冷清无聊。
她明知姜亦棠在这个宴会不会有认识的人,但她本就不喜姜亦棠,耐着性子对姜亦棠说那么多已是极限,如今对姜亦棠的不理会,也是姜夫人借此隐晦地宣泄不满。
姜亦棠毫不在意,她偏过头,去看谢玉照。
谢玉照跟前有个人,那人侧对着她,姜亦棠只能看见他端着酒杯,不知在说什么,忽然抬手将酒水一饮而尽,谢玉照只是漠然地看向他。
殿内众人视线若有若无地朝二人打量。
姜亦棠有点担忧。
她认得这个人,他就是当今三皇子,谢玉桓。
也是如今唯一有可能和谢玉照争夺那个位置的人。
就在姜亦棠思绪纷纷时,忽然,谢玉桓转身朝她看来,两人视线对上时,姜亦棠皱了皱眉,移开了视线,却没发现,谢玉桓视线在她脸上停了片刻。
卫笠看得心中咯噔了一声。
谢玉照忽然抬眼,他说“继续。”
谢玉桓回神,一时没能理解他在说什么,等他看见谢玉照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酒杯上时,才蓦然反应过来,谢玉照是让他继续喝。
谢玉桓不着痕迹地皱眉。
他这位皇兄性情漠然,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不论他做什么,都不曾把他看在眼里。
像今日这样有所回应,倒是少数。
宴会醉酒可不是好事,但谢玉桓想起近日朝堂上对舅舅家的弹劾,他眼眸沉了沉,伸手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
一饮而尽后,谢玉照依旧看着他。
谢玉桓握紧酒杯,只能继续倒酒,谢玉照没有说停,他连酒壶都不曾放下。
四周人看出不对劲,面面相觑,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一壶酒尽,卫笠眼都不眨地从一旁桌上又拎了一壶过来,三皇子一党的人看得心惊胆战,想要劝阻,但才说了一句
“殿下”
谢玉照平静地看过去一眼,那人声音戛然而止,倏然噤声。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谢玉桓在不停喝酒,卫笠是个心黑的,他朝后面看了眼,立即有宫人上了酒,新上的酒明显不同,谢玉桓才喝了两杯,身子就轻轻一晃。
在津垣十七年前,圣上偏心,眼中只有太子一人,怕太子无生母被人欺,放任他在朝堂发展势力。
津垣十七年,是谢玉照作为太子时,势力最为鼎盛的一年,无人敢触其锋芒。
而如今,恰是津垣十七年。
等外面传来圣上驾到的声音时,谢玉桓已经不知喝了多少酒,脸色潮红,早就不胜酒力。
宣阳帝进来,只是皱了下眉,无视殿内情形,坐到最上位,他身边的李公公才宣布
“宴会开始。”
谢玉桓也趁此回了座位。
淑妃和宣阳帝一同进来,见到这幅情景,脸色变了又变,看向谢玉照的视线中却充满忌惮,最终也没敢闹出事端。
一场风波悄无声息地过去,殿内看似热闹,但谁都不敢当作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姜亦棠和谢玉照的位置离得很远,她看了谢玉照一眼又一眼。
她总觉得不安。
很多事情和前世都不一样了。
不安的同时,姜亦棠控制不住有点担心。
她记得很清楚,正是这一年起,圣上意识到,太子的羽翼渐丰,代表了他在朝堂的话语权在变弱,他开始对谢玉照生出忌惮。
谢玉照这么做,不会有事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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